但校长一如往常,和蔼的圆脸上还是笑瞇瞇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慈祥的脸孔,却忍不住又让她想起方仲飞那双含谑带笑的黑眸……
「慕老师,妳知道我那儿子吧?!」
校长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慕以思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她谨慎地点点头,等着校长说下去。
「那小子好歹也拿了个哈佛的博士学位,但却偏偏不务正业,这件事一直让我十分烦恼。」
哈佛博士?慕以思岔了口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好半天才顺过气。
那个看来吊儿郎当、没半点正经的家伙,竟然是哈佛的博士?!
看他的样子,她还以为他肯定是那种连五专都没混毕业的人,没想到,她还真是小看了他……
「生得了儿身,生不了儿心,这种事也勉强不得,校长您就看开一点吧!」
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哪会有什么办法约束那头宛如脱缰野马似的男人,只能意思性地说几句安慰的话语。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犹豫了好半晌,校长终于又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请妳帮个忙。」
「校长,有什么事你尽管交代,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再提方仲飞,总算让她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有点笑容了。
「我是想请妳教化我那儿子,不知道妳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校长有些困窘地开口央求。
慕以思的笑当场僵在脸上。
「教化?」这两个字听起来格外教人心惊胆颤。「校长,我只是个数学老师,只会教学生,不懂得怎样教化野马──呃,不,男人!」她赶紧改口,不露痕迹地推辞。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是我看过妳的数据,妳是心理学硕士,还有几年义务张老师的经验,我相信妳一定有办法弄懂那小子的心思,好好地导正他的思想!」校长满怀希望地凝望着她。
「我是念心理没错,也的确当过张老师,可是他的情况不同──」
方仲飞跟那些绝望无助的人才不一样,他是个没礼貌的冒失鬼、可恶的撒旦!
「我知道仲飞这个挑战有些难度,但是能不能请妳看在我的面子上,姑且试一试?」校长简直是拉下老脸来拜托了。
「校长,学校里这么多老师,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她总不会无缘无故就那么倒霉吧?
「我觉得仲飞似乎对妳很有兴趣,他还问了我一些有关妳的事情。」
「他──他问了什么?」闻言,慕以思的心跳陡地停了几拍。
「他问我妳的学经历,还有妳的教学情况之类的。」
「喔?」他干嘛问这些?慕以思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他还称赞了妳。」校长喜孜孜地继续说道。
方仲飞称赞她?看来,撒旦确实是打算改邪归正进天堂了?
「他说了什么?」慕以思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他说妳就像那种……会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书堆里的好学生──」
慕以思一听,原本带着几分狐疑好奇的水眸,立刻喷出熊熊烈火。
这哪是什么称赞,根本是嘲讽!她彷佛还能看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
「校长,这是不可能的。」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方仲飞是个无可救药的浪子,她怎么可能救得了他?更何况,她压根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慕老师,妳真的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校长难掩满脸失望的神色。
「抱歉,我帮不上忙──」
「连试一试都不行吗?」校长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慕以思无比坚定地摇摇头,方校长只能失望地重叹一口气。
「唉,说来实在丢脸,要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拿他没办法,我也不需要这样拜托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怪只怪我太忙,从小疏于给他关怀,现在他才会像匹脱缰野马似的,管也管不住……」
「慕老师既然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毕竟这是家丑,本就不该外扬!」校长又黯然地轻叹一声。「眼看我也快退休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等他做出点象样的正事来──」
看着眼前这张消沉的脸孔,慕以思看到的不是位高权重的一校之长,而是一个对儿子充满殷切期盼的父亲。
不,慕以思,千万别心软!方仲飞不是妳该轻易招惹的人──有个声音在她心里发出警告。
但眼前这张满是失望与沮丧的脸孔,是那样教人于心不忍,要是今天校长是强势地命令她非得听命不可,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抗争到底,但偏偏他一句不勉强,却教她的心软了下来……
慕以思这个人就是这样,向来吃软不吃硬,一张冷冰冰的脸孔下,却有着比谁都还要慈悲、善良的心肠。
「我跟他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怎么可能有机会教化得了他?」慕以思拿出这个仅存的薄弱理由,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没关系,这我可以安排。」校长双眼为之一亮,脸上立刻堆起热切的笑容。
她才开始工作几天耶!要管理一群调皮捣蛋、精力旺盛的学生,已经够叫她吃不消了,她真能担负起教化一个浪子这种重责大任吗?
看着眼前校长那张欣慰且兴奋的脸孔,她的心情却笔直地往下沉。
她会不会太过感情用事了?
第二章
夜半的电话铃声,惊起了睡梦中的慕以思。
她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含糊问:「请问找哪位?」
「慕思小姐。」电话中熟悉的低沉嗓音,立刻驱走了她的睡意。
方仲飞?!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慕以思的眼皮立刻弹了开来,剎那间睡意全消。
「妳忘了吗?我要了妳的电话,好让我的律师跟妳谈赔偿。」
电话另一头传来他隐含戏谑的低沉嗓音,以及震天价响的重金属摇滚乐,吵得她耳朵隐隐发疼。
「拜托你可以把音乐关小声一点吗?这样我没办法说话。」她不满地抱怨道。
「恐怕没办法,我人正在PUB里。」
PUB?这种时候──慕以思瞥了眼床边柜上的闹钟,果然很符合方仲飞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你的律师呢?我想亲自跟他谈。」她开门见山地问。
虽然为了一套衣服是小题大作了些,不过她宁可跟他的律师谈,也不想跟他多废话。
「我的律师辞职不干了。」他干脆地回她一句。
律师也能辞职不干?看来这个方仲飞果然与众不同,连律师这种抗压性这么强的人都会被他逼走,看来他恐怕也是个惯性的滋事份子。
「所以呢?」她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所以,我只好自己打电话,问问我该为妳身上的那滩水付出什么代价?!」
这就是他精彩的结论?非得半夜打来扰人清梦不可的理由?
「方仲飞,这就是你的习惯?」她口气不善地回了句。
「什么意思?」
「喜欢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扰人清梦?你可以天天闲着没事干,我明天可还要上课哪──」
她劈哩啪啦地骂了一大串,好不容易喘口气,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随即回她一句。
「谁告诉妳我没事干?妳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没大脑的女人,怎么人家说的话妳都照单全收?」
「我──」这家伙,这会儿竟然教训起她来了!「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么赔偿?」她气呼呼地质问道,懒得再跟他争辩。
「妳要我怎么赔偿?要钱?还是一套完好如新的衣服?」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满不在乎。
慕以思楞了下。这她倒是没想过,不过,她一定要他为那天的狂妄与傲慢,诚诚恳恳地向她说声抱歉。
至于实质上的赔偿──她倒是没有那么想要。
「我要你诚心诚意地跟我说声抱歉,毕竟这是你所造成的疏失,尤其像你这样肇了事还表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实在是很不应该。」她不满地唠唠叨叨数落起来。
「我的态度还不够诚恳吗?」他显得相当纳闷。
「当、然、不、够!」一个态度诚恳的人,才不会表现出一副这么盛气凌人的样子!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下来,只剩吵死人的摇滚乐,以及喧闹不休的人声。
「好吧!」许久之后,那端终于传来他勉为其难的声音。「我愿意为那天的疏忽说声抱歉。」
什么愿意?他本来就应该──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毫不谦逊的态度,还是让她很不满意。
不过,看在他多少开了口的份上,她也只好勉强接受。
「就只是这样?妳只要一句抱歉?」
「当然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向来不爱计较,却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狂妄的男人。
「那妳到底要我怎么赔偿?」
「这……」训起人来口若悬河的慕以思一时也张口结舌。她还是想不出要他怎么赔偿。「让我再想想吧!」她心烦地敷衍道。
「慕思小姐,我没有很多时间。」听得出电话那头的语气已略显不耐,看来显然也急着要把这件麻烦给解决。
但偏偏他越是表现出焦急,她就越不想顺他的心意。
「我的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再见!」不等他回答,她径自挂了电话。
将自己重新裹回薄软的被子里,慕以思的唇边浮上一抹快意的笑,像是始终居于下风的弱者,终于出了口怨气,扳回一城。
闭上眼睛试着重新入睡,但被遽然打断的睡意却始终迟迟不来,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方才的一番话。
这可恶的方仲飞,好像是天生跟她犯冲的,每回跟他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大可一走了之不再联络,但他却主动打电话来,表现出勇于负责的态度。
这个男人个性虽然不让人欣赏,不过负责任的态度倒是有几分可取。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悲观,这个人也或许还有救──
她只希望任务能尽快地圆满达成,好重新找回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像是预告她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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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妳要搬出去?」
餐桌上,两张嘴不约而同地停下咀嚼的动作,其中一张错愕的嘴里,还掉出半块肉。
「我都已经二十六岁了,也该独立了。」慕以思低头猛扒饭,心虚得不敢去面对双亲愕然的目光。
「要独立也不必搬出去啊,在家有爸妈照顾妳多好──」
「妳看妳,妳就是这样成天唠叨不休,女儿才会想要搬出去!」慕老爹不满地打断妻子的话。
「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不照顾她能照顾谁?瞧你说得好像全是我的错似的──」
「本来就是妳,谁要妳每天啰哩啰唆,女儿都大得可以嫁人了,妳还当她是三岁小孩,甚至天天到学校去给她送便当,别说学生了,就连其它老师看了都会笑话她!」
「我是怕外头的东西不卫生又不营养嘛!以思从小体质就差,万一──」
「还万一咧!女儿都要搬出去了妳还万一什么?」舍不得女儿的慕老爹,把这口气全出在妻子身上。
毕竟以思这个女儿可是他们结婚十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呵护着长大,现在突然说要搬出这个家自己独立,一时之间两老怎能接受?
「爸、妈,你们别吵了,我已经租好房子了,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明天我就搬出去。」
匡啷一声,椅子应声而倒──慕老爹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
「明天?这么快?思思,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妳一定得好好想一想,千万草率不得啊!」慕老爹连哄带拐地试图挽回女儿的心意。
「是啊,思思,妳要真搬出去了,我跟妳爸不知道会有多寂寞的──」慕母更绝,已经揩起眼泪来了,她知道女儿一向心软。
也莫怪乎两老要这样活像演连续剧似的洒起狗血,实在是慕以思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他们身边,这下突然就说要搬出去,他们说什么也放不下心啊!
「妈,我就住在白马山庄,妳跟爸想来看我随时都可以来,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面了!」
被赶鸭子上架,去感化一个她压根不想见到面的男人,已经够叫她郁闷了,这下爸妈还要来参上一脚,这让她心情更是糟糕到极点。
「白马山庄?」
突然间,空气像是瞬间静止了。
慕老爹瞪大了眼,慕妈忘了擦眼泪,四只眼睛震惊地盯着她。
「思思,妳──妳哪来的钱?白马山庄可不是普通的地方,那、那可是有名的高级住宅区耶──」慕老爹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说思思,妳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可别去学人家给有钱老头包养什么的喔……」
包养?要不是心情太糟,慕以思肯定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拜托,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她很清楚,既不是什么艳惊四座的大美女,也不是那种前凸后翘、妖娆妩媚得能酥进男人骨子里的性感女神。
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罢了,她哪有什么能耐让人包养?老妈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的女儿了!
说来说去,这一切还不都是方仲飞那个家伙害的。
原来,这个人不但是个哈佛博士,还住在知名的高级住宅区白马山庄里,方校长为了让她有机会接近他,还特地为她租下白马山庄里的一间小公寓。
但是能住进名闻遐迩的高级住宅区,她却一点也没有雀跃的心情,反倒沉重得像即将被送进刑场似的。
「妈,别逗我笑了!」她有气无力地朝母亲翻了翻白眼。
「我哪有心情逗妳笑?拜托妳,这件事情再好好地考虑一下,至于租好的房子妈可以──」
「妈,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拜托妳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安排,不要干涉我好吗?」
原本还有些抗拒搬出去的慕以思,此刻突然有种想展翅独立的冲动。
她的确喜欢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感激父亲像珍宝一样把她捧在手掌心,可是──她是个二十六岁的成人了,还能接受这样的保护多久?
她毕竟是要长大的啊!
不理会父母欲言又止、不时投来的探询目光,她草草将半碗饭扒进嘴里,径自起身回房,将原本无心收拾的一干物品,开始打包装进旅行箱里。
既然她因为一时心软,冲动地答应方校长接下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这样也好,就当这是个全新的开始吧!
或许这个可能需要费时颇长的艰巨任务,会让她做得心甘情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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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以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了校长的一句话,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地搬出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还当起了狗仔,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感化一个肯定没药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