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吕晴容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到靠窗的病床上有人,而床四周看起来精密而复杂的仪器让她猛然惊觉,她的留然闯入很可能已经打扰到一位重病病患的休养,也难怪这两个巨人看起来那么生气。
不过须臾的时间,吕晴容体内的愤慨被满满的歉意及同情所取代。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试图表达歉意。
“不用,请你立刻出去。”那位看起来较温和的巨人机警地回头看了眼病床,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好,我马上——”
“站住。”
一个微弱而威严不减的声音从病床上传了过来,让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老板。”两个巨人异口同声喊道,并且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往病床走去。
吕晴容这才看到一双直视着她的晶亮眼神。他眼神中的锐利今她不寒而栗,但满怀的歉疚感却让她勇敢地走到床边,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在这儿休养,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
蓝剑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没人察觉的笑意,其实早在这个女孩子进门时他就醒了,甚至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他就知道是她——那个早上与他们撞车的女孩、那个倔强不肯认错的女孩、那个把傅豪骂是哑口无言的女孩。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但他就是知道。
“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他对两个手下命令道。
“老板,她……”
“老板……”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过。
其实不要说他们了,连吕晴容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她看那两个大个儿挺不顺眼的,但跟眼前这个人比较之下,他们显然安全多了。
“不、不用了,我出去就好。”最后,她还是选择服从自己的直觉——溜之大吉。
“你站住!”语气不容拒绝。
她才半转过身,脚步都没迈出去呢。看来,这人是不打算轻饶她了。
那两个巨人在“老板”的注视之下,没有异议地走出病房,其步伐之迅速、安静、敏捷,让吕晴容在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房内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实在是情况紧急,外面又没人,我才闯进来的,希望不会害你病情加重。你好好休养,就当没这回事好了,好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肯定自己一定是遇上黑道大哥了。为了自己才正要展开的灿烂人生,她决定先赔罪。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总不至于真的和她过不去吧?
蓝剑尹闭上眼睛,麻醉药未退的效力还让他头脑昏昏沉沉的,而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似乎太多话了些。他开始后悔叫她留下来了。
看见他闭上那双慑人的眼神,吕晴容这才敢偷偷地松口气,并且纵容自己的目光好奇在他身上游走。
他比她想像的年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黑道大哥,一定不容易吧。他的五官可以称得上俊美,在她看来,他甚至比齐中桓、齐中维好看,而她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她所见过最英俊的人了。看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不假。
看着他胸前平稳的起伏,她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更加大胆地打量他。她看到了他缠着纱布的左手臂,她猜测那可能就是让他脸色如此苍白的原在。
“会痛吧?”她惊觉到自己竟然俊里傻气地脱口而出,立刻掩嘴并看向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又吵醒他了。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今天说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吧。
“不痛,麻醉药还没退。”
她几乎只看见他的嘴形,而没听见他的声音,但她的确知道自己没听错。
“那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
“吕晴容,我是儿童病房的义工。”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嗯……很好。”
她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赞赏让她感觉好愉快。
“你说……你要找一个小男孩?”
吕晴容几乎跳了起来,她压根忘了这回事,急忙地说道:“我都忘了。对不起,我要再去找了,下次再来向你郑重道歉。”说完,她立刻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
她怀疑地看向他。
“他们不会再让你进来。”
“是哦。”她倒是忘了,这里不是平常人说来就来的,而且今天有她擅自闯人的先例,日后的防守势必要更加严密。
“我的尾戒……”蓝剑尹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拿去吧,他们会认得的。”
“可以吗?”她被他的慷慨吓住了。
“我说拿去。”
她不假思索地弯身靠近床沿,轻轻执起他的右手,怕弄疼了他似的小心翼翼。将戒指拿了下来,仔细欣赏着它优美的纹路,还注意到戒指的内圈刻了个小小的“尹‘,字。
他修长的手指反握住她,让她吓了一跳。
“走吧。”
“嗯,我下次一定带回来还你。”她承诺似的对他投以一人真诚的笑容,走向房门,才又转身对他说道:“你要好好养伤哦,拜拜!”
她握紧了手中的戒指走出病房,心情没来由地觉得恍惚。她甚至忘了自己才许下“憎恨有钱人”的誓言,还对门外那两个面相凶恶的巨人投以微笑呢。
回到五楼的儿童病房,正在护理站值班的陆云琪便告诉她小豪早已找到的消息。原来他跑去逛医院附设的福利社了!
“这小子,在医院里混得这么开,长大以后不当医生还真是医界的损失。”吕晴容笑道,忽然,她看了看四周,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在确定没人之后,才凑到陆云琪的耳边说道:“我去过九楼喽。”
“什么!”陆云琪睁大了眼。
吕晴容强调地点了个头,又说了:“真的。我现在可以确定真的是一个黑道大哥,很有钱,而且啊……”她一双美目滴溜溜地一转。“我还知道他姓‘尹’。”
拉着,她便加没添醋地描述九楼的布署、戒备的情形,以及那个“黑道大哥”多么有威严等等,听得陆云琪也跟着兴奋不已,忘了自己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了,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的。
吕晴容骄傲地报告完毕,整个心思都飞向那个“黑道大哥”,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干什么唉声叹气的?”陆云琪难得见到她这付神游物外、失魂落魄的模样。
吕晴容看向她,眼底写满了问号。
“谁?你说谁唉声叹气?”
“你啊,这儿还有谁?”这下子陆云琪更确定吕晴容有些不对劲了。
“我,我好端端的,干嘛唉声叹气?”吕晴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确叹了口气。
“问你啊。”
陆云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整理起病厉来了;而吕晴容还杵在那儿想着黑道大哥的事。
第三章
向来平静的星期天,台湾政商高层却因报纸头版的一则醒日新闻而耳语不断——“蓝氏集团”总裁在射击场练枪时遭不明人士枪击,目前正在旗下“某家”综合医院治疗。这消息纷纷传开,即使篮总裁的秘书出面郑重否认,也敌不过传播媒体的力量。
这也难怪,“蓝氏集团”在国内的投资额度惊人,旗下事业体遍跨各行各业。据说,台湾还不是“蓝氏集团”投资金额最高的国家呢。其财力之雄厚可见一班。因此,蓝总裁的名号向来为政商界所重。但蓝家行事谨慎、不爱曝光,集团中人又以自制、效率着称,尽管有关“蓝氏集团”内部的消息向来为人所好奇,却窥探无已。
这件新闻风暴持续了数日,台北地区各大医院都受到媒体包围,只为了求得正确消息。“蓝氏集团”的警卫室也在三天之内为花海所淹没,送花者各个来头不小,却没有一束花真正交到蓝总裁——蓝剑尹手中。
对政商、社会新闻一向不关心的吕晴容对这个新闻风暴当然不感兴趣,依旧照常上课、下课。不过,比起以往,她这几日的表现似乎有些异样……
黑暗的教室中,只有幻灯机投射出的微弱的光线,一张张大师的作品闪过,吕晴容却没认真观摩。耳边虽然不时传来齐中桓的讲解,在她听来不过是一阵嗡嗡嘈杂声。
“晴容,请你为同学解释这幅作品的构图及光影。”
倏地,在一片嗡嗡声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从空白的思绪中回到现实。
“什么?我、我,这张啊……这不是我的,拍得那么好——”她的回答被教室里此起彼落、高低不一的笑声打断了。不用说,她一定答非所问。
忽然,坐在她旁边的冯静萱拉了下她的手,接道:“我个人非常喜欢这张作品,我可以替吕晴容分析吗?”
“请。”
听着冯静萱侃侃而谈,吕晴容不禁在心里吁了口气,右手下意识地转动着那只银戒指。
上星期六,她反常地没把黑道大哥的事告诉冯静萱。一整晚,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把玩着这只戒指。她一指一指试戴,发现刚好跟中指吻合;之后,她怕自己迷糊的个性会把它弄丢,索性就这么戴着没拿下来了,每次发呆,她就像现在一样,不自觉地转着戒指,感觉它的热度。
下课铃声响起时,幻灯片刚好放完,吕晴容心虚地赶紧收拾好东西,没想到齐中桓带笑的声音比她的动作快多了。
“吕晴容同学,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吗?”
她求救的眼神望冯静萱一眼,小声地说道:“别走,等我。”
冯静萱点点头,背起包包说了:“我在这里。”
吕晴容这才露出笑容,拿起背包走向讲台,对着仍在整理教材的齐中桓点了个头,自己先招认了:“齐老师,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嗯哼。”他等着她解释。
她知道齐中桓看在何莅凡的分上,一定不会责备自己,于是装出一副认罪的可怜模样。“老师……”
“好吧,念在你是初犯,我不追究。下次再这么发呆两堂课,就罚你照十卷幻灯片,知道吗?”齐中桓故意板着脸训道。其实,他知道这小妮子早料准了他不忍心责罚她,但为了替荡然无存的师道争点地位,他只得吓吓她。
“嗯!”吕晴容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老师,我帮你。”既然得到了缓刑,她便开始热心地帮齐中桓收好杂物,一面开心地转述何莅凡上次来信的内容。
自从何莅凡在寒假前夕不告而别、赴美留学之后,齐中桓便刻意与所有学生保持距离,甚至不找班代和研究助理。因此,不论站在讲台上的他如何谈笑风生,下课之后,他立刻变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有对吕晴容和冯静萱例外了。
对于她们,他多少觉得有些愧疚;若不是他,她们三个知交还可以多聚一、两年,而不是现在这个“三缺一”的组合。此外,他也喜欢在她们身上找寻何莅凡的影子;虽说他每星期都会收到老爸、老妈来自LA的传真实况报导,巨细靡遗地报告何莅凡的近况,但毕竟见不着面,知道再怎么详细都嫌不够。
上个月,他得知何莅凡在南加在受到当地不少华洋学生强烈的爱慕后,立刻没多加思索地订了涨往袼杉矶的机票直奔机场。在开车前往机场的途中,才发现自己的鲁莽。他应该相信她的……他这么贸然出现在她面前,对两个人的关系并无任何好处。于是,忍着心痛和不安,他把车掉头,又开回台北了。
他并没有告诉吕晴容和冯静萱自己知道何莅凡的现况。所以啦,只要她们一有何莅凡的消息,便会主动告诉他。他老爸、老妈告诉他的,多半是情况如何;而她们转述的,则通常是何莅凡的心情。对他来说,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齐老师,你会不会想去美国找莅凡?”这是吕晴容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今天终于问出口了。
“你说呢?”他好笑地反问。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她答得理所当然。
齐中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会这么问,就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去,去交个男朋友吧,这样你就会懂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吕晴容想起她家人的“劣行”。
“不,我不要!”她决绝的口气让齐中桓觉得好笑。
“我才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他以为她指的“他们”是那些追求她的男同学,所以只是笑了笑,殊不知她说的是近来在她心里评价已经跌到谷底的老爸、老妈和老哥。
齐中桓不置可否。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就像他,他也曾誓言不发生师生恋的,结果呢?
他苦笑。
书香@书香 书香@书香 书香@书香
枪击事件后的几天,和台北各大医院一样,仰恩医院并未躲过媒体记者的攻势。不过,由于院方及“蓝氏集团”处置得当,这里的病患都能得到良好的静养,不致被各界骚扰,蓝剑尹就这样被隔绝在风暴之外。
九楼病房内——蓝剑尹的秘书傅豪和两位贴身保镖谢奇、姜武一脸抱歉地站在床尾。
“对方的底细还没查出来?”蓝剑尹半坐起身,倚着床头冷冷地问。
“报告老板,是的。警方那边也是一无获。”傅豪严正地回答。
“大哥那儿也没有消息?”
“是的,老板,我们还没有大老板的消息。”傅豪低着头,小声地答道。
傅豪口中的“大老板”指的是蓝剑尹的大哥蓝剑儒,他的身分其实是警察,却又不是单纯的警察。事实上,人称“铁面煞星”的蓝剑儒带领了一个特警小组,这个小组在台湾的警戒系统下简直是个体制外的单位,不直属于任何一个高级机构;然而他们专办棘手的大案子,向来是黑白两道敬畏的对象。尤其是“铁面煞星”蓝剑儒,外界对他的传闻甚器尘上,他为无影去无踪的本领更是教人胆寒。
虽然蓝儒从未干涉“蓝氏企业”的动作,但集团内的高阶主管都称他为“大老板”,以示对他的敬重。当然,拜“铁面煞星”响亮的名号所赐,一般人是不会笨到兴“蓝氏企业”为敌的,否则不就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因此,这次的枪击事件才会如此让人震惊,对方的行为已然要与“蓝氏企业”及“铁面熬星”为敌了。
然而,在“蓝氏企业”遭遇险境的关头,蓝剑儒却仍然无消无息。
“哦,这就是你们的效率?”蓝剑尹沉声质问。
病房里一片沉寂。
头等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杨采玲带着笑容轻快地走了进来。
“蓝先生,换药了。”
她只走了两步,一看到蓝剑尹冷凝的神情便吓得僵在原地,她脸上刻意装出的笑容也垮了下来,手上捧着药物、器材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