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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话 page 16 作者:单飞雪

  敏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告诉他--没关系的、没关系。他鼻酸,不该这样,应该是他来安慰她,怎么反而是他被击倒,反而是她安慰他,他真没用,敏希比他更苦哪!

  古骏逸痛楚,他说:「我情愿妳是背叛我。」而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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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古骏逸从新闻或杂志听说过这种病,街头常有慈善团体呼吁人们踊跃验血,参与捐髓活动,救人一命。从不觉得,会跟自己有关。

  镇定后,古骏逸对敏希说:「我去验血,搞不好我们的骨髓相符。」

  敏希想跟他说没那么容易,亲生父母都不符,何况是他。

  「喂,我觉得,你真的很聪明,我什么都骗不过你……」敏希故作轻松,跟他开玩笑。

  「妳应该告诉我,为什么都不说?」古骏逸气恼,如果不是他敏感,她要一个人痛苦吗?

  敏希有苦衷,看着他说:「你爸妈好早就离开你,现在我又生病,古骏逸,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为什么老天爷对你那么坏?」

  他不觉得自己惨,命运从未击垮过他。但这刻,敏希说他可怜,古骏逸胸口泛酸,真的感觉自己可怜。

  「听我说,妳会没事。」

  敏希不希望他抱不实际的期待,之前她也傻傻地以为会没事,结果呢?既然他知道了,索性教他有心理准备,作最坏的打算。

  敏希将白血病的症状解释给他听,他听完,说:「全世界有多少人?我不信没个人跟妳相符。」决定要跟她对抗。

  「你知道目前为止多少病友等待捐髓吗?有一万多人哪,你知道到目前为止,配对成功、接受移植的有多少人吗?六百三十九位。」他学精算,数字告诉他机会渺茫。

  「没关系,我有信心。」古骏逸振作精神。他不能沮丧,敏希需要他。

  「有些事,再有信心都没用。」她试过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代价,我要妳活下来。」他目光炯炯,像他真办得到,而其实内心恐惧,他用强硬的口气说话,妄想将黑暗的想法驱逐。

  他一向不认输,看他信心满满,敏希难过又心疼,到最后如果她还是离开了,他受得了吗?

  「你之前跟我说,只要睡前暗示大脑,身体会记住讯号,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晚,我都照着做,为什么身体不理我?」

  「今天起,我陪妳,晚上我帮妳祈祷。」她声音里的凄凉,撕扯他的心。

  「你又不信上帝。」

  「我可以去庙里帮妳求平安符,帮妳点光明灯,什么方法我都信。」

  「你从不求神的。」她微笑。

  「或者……我还能皈依佛教,请师父帮妳消灾。」

  「你临时抱佛脚啊?」她笑得勉强,极力控制自己,不想让他发现她就要崩解的情绪。

  他将她拉入怀抱里,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不怕,我陪妳……」

  「可是我不希望你在,让你看着我憔悴……」她俯在他肩头,哀伤地说:「万一做化疗,会掉头发呢……」

  古骏逸胸腔绷紧,眼眶发烫。「那我就买漂亮的帽子给妳,订做假发,黑的、褐的、棕色的,让妳每天换发型。」

  「我的脸色会很糟,很丑呢。」她泪眼迷蒙。

  「我可以帮妳化妆。」他嗓音低哑。

  「你又不会。」敏希担心地说:「你要工作,我会变成你的负担。」

  「我很强壮,不怕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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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骏逸扛下照顾敏希的责任,黄美君放心了,敏希赶她回去台中工作。

  敏希服过药睡了,古骏逸找主治医师谈话,了解敏希病况。

  医师说,敏希是再生性贫血,不是血癌。以现在的技术,只要找到相符的捐髓者,加上敏希年轻,身体状况不错,他有把握只要交换造血细胞,就可以完全治愈。只可惜献血的人太少,病友常等不到捐献,得靠化疗延续生命,最后是遗憾地离开人世。

  返家收拾物品,这时候,古骏逸已经镇定下来。他打电话通知邓杰伦,将联系地址改成市立医院。

  「白血病?我的天……」邓杰伦听完,很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明天我接你去医院。」古骏逸说。

  「我?」

  「是。」

  「我……我去医院干么?」

  「验血,可以吗?」越多人献血,敏希就更有希望。

  邓杰伦明白了,他热血澎湃。「我在国际狮子会有点人脉,明天包车,叫大家去验血。」

  「还请帮我件事,我想登广告,呼吁人们踊跃捐髓。」

  「我认识媒体界朋友,这个交给我来办。」邓杰伦倾力相助。

  古骏逸挂上电话,拎着行李,穿过客厅,正要出门时,眼角瞥见什么,教他怔步。

  客厅昏暗,而阳台那儿葵花盛放。五六朵,黄澄澄,迎着夕光摇晃。朵朵都像个小太阳,悬在半空,它们像在对他笑,无声地安慰他,像在告诉他--不要怕。

  古骏逸拋落行李,走向阳台,揪住花儿嗅闻。花香粉腻,沁入鼻端,暖了心屝。

  古骏逸感动。心中低语--

  敏希,这一定是好预兆。妳种的花全开了。

  敏希,我比妳想的还坚强。

  敏希,妳曾给我温暖。现在,我将温暖还妳。我们一起,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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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十二楼特等病房,外边听得见各种声响,护士推药车轮子辗过地板的吱呀声,病患家属低低的交谈声,都异常清晰。房里,敏希躺在病床,古骏逸坐在折叠床上,上身靠着病床,手肘搁在床沿。

  他们低声聊天,古骏逸说:「敏希,妳种的向日葵开了。」

  「是吗?我想看。」

  「我剪了两朵带来,但是护士禁止带人病房,妳免疫力低,怕感染。」

  「我好想看……」敏希失望。

  「没关系,我用数字相机拍来给妳看。」

  他微笑,轻抚她的脸,她乖得像猫,静静望他,唇边抿着笑意。

  「病床很坚固吧?」

  「那肯定是。」让病人躺的,当然坚固。

  「我想上床,抱着妳睡。」

  她就知道,她笑了,掀被欢迎。古骏逸上床,两人面对面躺,眼望着眼,两张嘴都在笑。

  「万一护士进来怎么办?」

  「又怎样?难不成赶我下床?」

  「像我妈那样揪你下床吗?」

  两人笑了,他抱怨:「妳妈很凶。」

  「可是那时你不怕,还很镇定地跟我妈说,你叫古骏逸。」

  「其实我很怕。」

  敏希瞠目,低笑。「不,你什么都不怕。」

  「对,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敏希离开。他拂开敏希额前的发。

  他们聊起往事,有古骏逸陪,敏希忘了身在病房。聊累了,昏昏欲睡,他手臂强壮,将她揽在身上,她忽然有种错觉,好似躺在自家大床上。

  她打针吃药,体力差,可是心情异常平静。朦胧中,隐约感觉到,他亲她耳朵,额头,鼻尖,还有脸。他不触摸她,大掌拂过她的发,像在确定她无恙,像呵护一个脆弱的婴孩。

  敏希微笑,沉入梦里。梦里她身体轻盈,无病无痛,飞到老远。梦里,阳光金黄,群树静绿。她又来到大榕树下,她还是十五岁,并未长大,正气喘吁吁地奔向榕树,树下,古骏逸穿著西服,英俊潇洒,等着她。

  绿叶在风中翻飞,敏希扑进他的怀抱,他将她抱起来,晃了一圈。

  敏希问他:「我是不是好胖?」

  他仰头看着她。他说:「敏希,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哭了,他微笑保证。「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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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雅雯努力瞎拼,摒弃时髦华服,改走敏希的朴素路线。她穿起T恤、牛仔裤,扔掉化妆品,见过敏希,她猜古骏逸喜欢女孩不化妆。

  萧雅雯这几天都在矫正自己的脾气,甚至跟女佣学家务,包括怎么操作洗衣机,烤花生吐司。她发现,原来厚片吐司要烤得好吃也是一门学问,抹酱太厚会烂成泥,抹太少很快焦掉,只是一片烤吐司,也要费心思守在烤箱前关注。

  好了,酝酿好情绪了。萧雅雯窃笑地想--童敏希背叛古骏逸,古骏逸失恋了,他现在一定好伤心,家里凌乱,无心工作,没有食欲,精神萎靡……

  很好,她上门安慰,帮他整理家务,烤他爱吃的花生吐司,表演温柔,这是与他发生感情的大好机会。

  然后呢?他会感动,然后接受她。

  萧雅雯缩在沙发越想越高兴。

  这天,她做好准备,可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烫发?敏希有自然鬈,古骏逸搞不好喜欢略微蓬松的发型。

  她打电话给敏希。「喂,妳觉得我要不要烫头发?」

  对方静了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几秒后手机里传来古骏逸的声音--

  「萧雅雯?」

  「欸?」萧雅雯愣住,检视手机,没错啊。「怎么是你?」

  「妳怎么会有敏希的电话?」

  「你为什么接她的电话?你们在一起?」有人取走电话。

  「喂。」

  「童敏希!」

  「呃……雅雯。」

  萧雅雯嚷:「搞什么?不是说要放弃他,要成全我?!」

  「现在不方便说。」

  「不方便?」萧雅雯气炸了,抓着皮包K墙,对手机咆:「妳叫他去陪妳吗?妳要我啊?是妳自己说不让他知道妳生病的,妳要我帮妳,妳搞什么!」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他都知道了?」

  「呃……是,不过……」

  「妳好阴险,可怜兮兮,口口声声说不要拖累他,结果呢?」

  「我再跟妳解释。」

  「我问妳,你们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敏希沉默了会儿,说:「是,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萧雅雯摔手机,想想,不服气,捡起来又拨给童敏希。

  「喂?」敏希接了。

  「童敏希,妳故意的吗?」

  「不是,真的……」

  「其实妳根本没打算离开他?妳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接电话的是古骏逸,大概见敏希为难,抢了手机跟她说话。

  「好。」萧雅雯豁出去了,她大声地说:「古骏逸,童敏希有白血病!」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多少?她说拖不过一年。」

  「只要有捐髓者,她会痊愈。」他警告萧雅雯:「她要养病,身体很虚弱,没事不要打电话吵她。」

  「等等,你打算怎样?一直照顾她?嗄?那工作呢?在医院做吗?照顾病人很累欸,她得绝症随时会死,你不要傻了,到时候她死了你--」

  「妳说够了没?!」他的口气不悦。

  萧雅雯喘着气,大概也知道自己太过分,她缓了口气说:「我是为你好才说这些。」

  「不管敏希怎样,我都会娶她。」

  「你要考虑清楚!」

  古骏逸挂上电话。手机里,传来断讯的嘟嘟声,萧雅雯脑袋混乱,跌坐沙发。

  她刚刚怎么说的?

  萧雅雯蒙住脸。

  那工作呢?要在医院做吗?照顾病人很累欸,她得绝症随时会死……

  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恶的话?可是她控制不住嘴巴,真的,她恨不得敏希快死。

  萧雅雯怔住,抬脸,照见立镜中的自己。

  此刻镜中的她看来竟然是如此面目可憎,好象背后有只鬼,操控她的脑、她的心。又好象有把火,在胸腔烧,烧得她发狂、发晕。

  她气得颤抖,明明不应该,也知道不理性,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我恨童敏希,我怨古骏逸,我讨厌他们!我哪儿不好?他们这样伤我的心!我哪里不如童敏希?」是她的父亲令古骏逸成功,是她说服父亲将古骏逸带到温哥华就学。她跟古骏逸踏在同一块土地上,多少年了?她以为就算他没爱上她,至少也忘了童敏希了。

  结果,他回台湾找童敏希。现在,童敏希得绝症,他非但没离弃,还坚持要跟童敏希结婚。

  他是这般深情男子,萧雅雯也动容了,但为何不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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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位都是杰出的精算师,我联系过,请他们暂时替代我。」古骏逸列了表交给邓杰伦。

  「你不工作了?她状况很差吗?」

  「病情稳定,不过我想专心研究白血病。」

  邓杰伦理解,拍拍好友的肩膀。

  古骏逸白天照顾敏希,她做低度化疗,好控制住白血球数目。因为化疗,她精神差、嗜睡,可喜的是病情很稳定。晚上,古骏逸就坐在床边小桌前,翻看买来的白血病书籍。

  他和敏希的治疗小组讨论,大家达成共识,用干扰素配合化学治疗。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式,费用昂贵,但他不在乎,就算倾家荡产,只要敏希活下来就好。

  不只研究西医的治疗方式,古骏逸跟营养师讨论,调整敏希的饮食。

  他翻阅笔记本,告诉敏希:「白血细胞抢走大量养分,所以妳要补充高蛋白食物,瘦肉啦、蛋还有牛奶……纤维质也很重要,帮助妳消化食物。」

  敏希微笑听着。「可是我没有食欲。」

  「为了健康,还是要吃。」他叮嘱着。

  敏希听话,点头答应。

  古骏逸告诉她:「妳现在天天打的针叫干扰素,是正常人体一种白血球荷尔蒙。妳是慢性期病人,它可以让妳体内的费城染色体压抑至较低的水平。」

  「费城染色体?什么东西?」

  「费城染色体就是--」

  「好了、好了。」敏希挥手笑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快变成白血病博士了。」

  「敏希,就算没有人捐髓,持续做干扰素加化疗,幸运的话,极可能让慢性期的病人生存超过七年,甚至十年。」

  「很贵吧。」

  「很便宜。」他说谎。

  「你天天照顾我,哪有空赚钱?」

  「我有存款,必要时把房子租人,反正现在都不回去,那里像废墟。」

  敏希摇头。「那么新的房子,多可惜。」说着说着,又困了,她精神不振,说话太吃力。闭上眼,喃喃道:「想讲话,但是没力气……」

  「要不要听歌?」古骏逸问她。

  「要,我要听。」她睁眼,看他拿出崭新的蓝色CD随身听。他调整耳机线,帮她挂上耳塞,按下开关。

  敏希闭眼听歌,歌曲是他挑选编辑的,她几乎都听过。「爱的箴言」、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只有一首她没听过,歌的前奏,是划火柴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歌者,歌声真挚,歌词动人。

  敏希睁眼,看见古骏逸正在看书做笔记。

  敏希问他:「前奏有划火柴声的那首歌,是谁唱的?」

  「好听吗?」他转头看她,黑眸闪着笑意。

  「好听。」

  他倾身,吻她的额头,然后俯在她耳边说了歌名,歌名叫「准我爱你」。「在温哥华,我常听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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