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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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简单的名片,树伦看着上头的文字,并没有印上她的职位名称或是上班地点。不过,他倒是对她的姓名很感兴趣。风筝,好特别的名字。简洁有力,而且非常适合她本人的气质,在冷冽中彷佛带着抹难以捉摸的韵味。
她真的叫做风筝吗?这是她的本名吗?树伦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时,却见她眼眶发红地盯着出关闸口,小小的拳头紧握,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终于出来了!也终于……让她亲眼看见了。风筝死命咬着自己的下唇,她不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这一趟?
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竟春风满面地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走出闸口,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情侣装,还不时相视而笑、情话绵绵。相信任何人见状,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
风筝努力深呼吸,纤细的身躯还是忍不住颤抖。男友移情别恋的打击对她固然很大,但,令她万万难以承受的是,那女人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是她相识多年的手帕交──赖秀媛。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承受这么残酷的双重背叛?一个是她交往多年的男友,另一个是从国小就认识的手帕交,而今,他们两人……居然连手背叛她,甚至浓情蜜意地一起飞到马尔地夫去度假,俨然是一对新婚夫妻!
从新闻系毕业后,她就考入电视台的新闻部,因为母亲来自香港,她也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因此被电视台派到香港就职。虽然有些舍不得男友詹智柏,但热爱新闻工作的她仍把握这个难得的好机会,跟男友约好要互相信任,先一起在工作上打拚,等做出一番成绩后,再慢慢筹备婚事。
原本詹智柏和她还天天以手机或计算机视讯联络,他口口声声说支持她的工作,一定会等她回台湾,但渐渐地,风筝发现智柏的行踪越来越难掌握,打电话常找不到他。休假时,他也不再催促她搭机回台湾跟他碰面,偶尔联络上,他也都借口自己工作很忙,要加班或是回老家帮忙,急着挂电话。
她不想当个多疑的女人,既然选择了跟智柏在一起,她就百分之百地信任他。更何况,香港特派员的工作非常繁杂忙碌,庞大的工作压力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明知事有蹊跷,但责任感超重的她硬是乖乖留在香港,把上司交付的工作完美地处理完毕。直到一个礼拜前,她才又被台北总公司调回来,准备参加新锐主播的竞试。
没想到,她一回台湾就发现男友失踪了。他的公司说他休十天长假,她打电话去詹智柏的老家,詹妈妈却十分茫然地反问她:「智柏不是说去香港找妳吗?」
诡异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风筝知道事情绝不单纯。男友休假了,却压根儿不让她知道。长达十天的假期,他跟谁在一起?真的出国了吗?
不想再当逃避问题的鸵鸟,风筝立刻拜托在海关工作的朋友帮她注意詹智柏的归国日期,刚刚接到朋友的来电后,她就火速开车往机场奔来,路上还差点发生车祸。她十万火急地赶来,没料到撞见的却是这么不堪的一幕。
原来,这就是答案,最残酷的答案。
她早该猜到智柏已经出轨了,却傻傻地告诫自己要信任他,不可以胡思乱想。结果呢?他为何要这样伤她?他劈腿的对象居然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跟秀媛在一起?他们两人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风筝蓦地回想起,难怪这阵子秀媛的态度也怪怪的。每次她打电话给秀媛时,她总是闪烁其词,不像以往般热络,似乎不敢跟她说话。而且秀媛甚至一再力劝她留在香港发展,说香港是国际性的大城市,机会多,最适合有事业野心的她了。
原来……
这一刻,风筝终于完全了解秀媛的用意了──她压根儿不希望她回到台湾!就因为一个男人,她不惜背叛情同姊妹的多年死党?
为什么会这样?屈辱的泪水涌上眼眶,她好像被人给狠狠甩了两大巴掌。她无法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竟会这样对待她。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她被派去香港之后就开始了吗?还是……更早?他们是不是早就暗渡陈仓了,只有她像个傻瓜般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会感到痛苦吗?会犹豫吗?还是毫不在乎地一起笑话她,笑话她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男友都被好友抢走了,还在状况外?
痛苦地把指尖刺入掌心里,风筝无法再继续往下想,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何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亲眼目睹詹智柏跟赖秀媛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恩爱状?
泪水滑落脸颊,她像座石膏像般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那两人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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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行李车,一路打情骂俏的詹智柏和赖秀媛终于发现了风筝的存在,两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詹智柏还慌乱地松开握住赖秀媛的手,似乎想撇清什么似的。
三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赖秀媛,她脸色僵硬地看着风筝,深吸一口气后,硬是挨到詹智柏身边,用力挽着他的手,还低斥一句。「你干么?为什么要推开我?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她强悍地瞪着风筝,一副「捍卫疆土」的表情。「妳……妳来做什么?找我们有事?」既然已经被当场撞见,她也懒得再对风筝解释什么了,反正,事实胜于雄辩。更何况,恋爱中的女人是最自私的,她对风筝是有些愧疚,但愧疚感很快地就被占有欲所取代了。她只想拚命地捍卫自己的爱情,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詹智柏。
风筝面无表情地看着赖秀媛,又看着手足无措、一脸懦弱的詹智柏。突然间,她觉得既荒谬、又可笑。这,就是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吗?
她甚至差点把终身托付给他,而她的痴情与信任,究竟换来了什么?换得他的双重背叛。他不但毁了她的爱情,还一并毁了她的友情。这辈子,她只怕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筝筝!」詹智柏又奋力地甩开赖秀媛的手,满头大汗地道:「不……不是妳所想象的那样,妳误会了!我可以解释的,其实……其实我只是刚好跟秀媛搭同一班飞机回国而已,我们……呃……我们是在回程的飞机上巧遇的!真的,真的是这样!我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妳,跟她更没有半点瓜葛,妳要相信我啊!」
此言一出,不但风筝愣住,赖秀媛更是气到七窍生烟。
赖秀媛更用力地拽住詹智柏的手,愤恨地喊着:「詹智柏!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跟我没有半点瓜葛?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在马尔地夫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信誓旦旦地说会跟她分手,还要娶我,给我一个名分的。你──你混帐!休想甩掉我,为了你,我已经付出太多了!」
「妳不要拉我!」詹智柏狼狈地想推开她,双眼不安地瞄着风筝。「我跟妳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妳自作多情!放手,不要破坏我跟风筝的感情!」
风筝被派到香港工作后,詹智柏因为工作需要,常常要跟赖秀媛碰面。久了,秀媛主动邀请他喝咖啡、看电影,还频送秋波。虽然曾考虑到她是风筝的死党,但他一个人在台北实在是难耐寂寞,所以就顺水推舟地展开一段不该发生的恋情了。
不过,这两个女人让他选的话,他当然要选漂亮、气质又高雅的风筝。平庸的赖秀媛拿什么跟风筝比?论学历、外型、工作能力和女人味,她通通都比不上风筝!他只不过想偷偷腥罢了,可不想负起什么责任。
赖秀媛却死都不肯松手。「詹智柏,你敢丢下我试试看!你敢始乱终弃的话,我会闹到你的公司,叫你后悔莫及!」
「疯女人!」詹智柏咆哮道:「妳滚开!想男人想疯了也不要硬赖着我!」
三人合演的戏码已经引起好奇民众的围观,有人边看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
严树伦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心底已经有数了。只是他很难相信,像她这么出色的女人,竟会遇到这么糟糕的男人。
他突然想到方才撞车时,她那倔强的眼底似乎有一闪而逝的泪影。难道她就是要赶赴机场,所以才会开得那么快?而且,她似乎早在抵达机场之前就知道男友出轨了……
思及此,一股淡淡的心疼涌上他的心头。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产生这样的情愫,像是怜惜,又像心疼,可他就是为她不平。
好乱,这简直是一出最洒狗血、又最离谱的肥皂剧。风筝长叹口气,心灰意冷地转身就走。她真是受够了,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两人。
「筝筝,妳别走啊!」
詹智柏猛力甩开如八爪章鱼般的赖秀媛,追上前抓住风筝的手喊着。「筝筝,妳不要听赖秀媛胡言乱语,她是故意要挑拨我们的感情,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是她自己爬上我的床,硬逼我负责的!」
「说够了没?放手!」风筝冷峻低斥,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面目可憎,言语粗鄙的男人真的是她男朋友?不,已经是前男友了。她厌恶他这种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的懦弱个性,更厌恶他的碰触。
詹智柏心急地把她搂入怀中。「筝筝,不要这样!妳是爱我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男人难免会犯错嘛!」
「放手!」风筝一再抗拒却挣脱不开箝制,终于忍无可忍地奋力挥手,狠狠地甩了詹智柏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把詹智柏打傻了,他惊愕地摀着脸,不敢相信风筝居然会打他?
风筝懒得再看他那副可憎的嘴脸,决绝地想冲过围观的民众。
她真是受够了!不仅彻彻底底地被伤透心,最丢脸的事还摊在大众面前供人嘲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信任一个男人,所以落得如此下场?
急促地想往前冲时,背后还传来赖秀媛的尖吼声──
「不许去追!智柏,风筝这一巴掌就代表跟你恩断义绝了,你干么还去追她?我可不像她这么狠心,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我才是最爱你的女人啊!」
旁人的议论声也一一传入风筝耳中──
「唉哟,这男的真混帐喔,居然脚踏两条船!不过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啦,哪只猫儿不偷腥?」
「就是啊!」一个女人也附和道:「那女的也太笨了,有第三者就跟她力拚到底啊!干么傻傻地退出战局啊?」
「女人嘛,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筝努力隐忍着眼中的泪,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真是够了!这些三姑六婆的嘴巴也未免太大了,她们就不能让开一点,让她好好地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吗?她的忍耐力已经濒临临界点,她好想找一个地方痛哭!洗手间呢?到底在什么地方?
茫乱之际,突然有一只大手抓住她,低沈的声音响起──
「跟我来!」
第二章
等风筝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迅速拉入一个角落,眼前还多了一条男用手帖。
「拿去吧。」严树伦沈稳地微笑。「这个地方很隐密,不会有人经过,先坐下吧。」他把摇摇欲坠的她按到椅子上。
风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他不是刚才开车跟她擦撞到的人吗?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他了。
唉,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惨遭男友和好友的双重背叛,心情最恶劣时,又碰到很不想见到的人。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严树伦似笑非笑地说:「别以为我阴魂不散,一路追到机场来跟妳讨修车费,我不是讨债鬼。撞车时我就说过了双方都有错,更何况我的车子也无大碍,不会追着妳要钱的,安心坐着吧。对了,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严树伦,请多多指教。」他由黑色的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虽然此刻她心情恶劣到谁都不想见,但风筝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一个体贴的男人。不但适时把她带到这个隐密的小角落,还故意以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尴尬。她相信他一定也看到方才的闹剧了,只是不提。
左右张望了下,她发现这里是机场最僻静的一隅,面对一间半废弃的小仓库,靠墙处摆着几张候机椅,有一面墙巧妙地与机场大厅隔开。
真好,终于可以逃开众人的目光了,她悄悄松了一大口气。她刚刚受到那么大的羞辱,却倔强地不肯在众人面前落泪,此时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先是接过他的名片,过了几秒后,终于接住他的手帕,无言地掩住脸,整个人像是崩溃般地尽情痛哭。她没有发出声音,但剧烈起伏的肩膀显示出她很激动,泪水更是决堤般滚滚而下。
严树伦沉默地坐在她旁边,没有出言安慰她。他觉得一个女人受到感情重创时,能哭出来总比不哭泣的好。最好是痛哭一场,好好地发泄压抑的情绪。
其实他不算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男人,平素也很厌烦女人的眼泪,但不知为何,他却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兴起怪异的情愫,看到她强装坚强的模样,他的心头竟微微泛疼。
狠狠地大哭一场后,心情似乎稍微舒缓了。风筝像是耗尽力气般,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瞅着湿透的手帕。「抱歉,手帕弄脏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再买一条还你。」她才不会把自己用过的手帕洗净后再还给他,此刻的她最痛恨再跟任何男人有纠葛。
「没关系,只是一条普通手帕,别这么大费周章的。」严树伦爽朗地笑笑,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平静多了。
「男人为什么这么不安分?」风筝睁着一双泪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我知道远距离恋爱很辛苦,可人在异地的我也同样忍受着寂寞啊!我也有熬不下去的时刻,也有出轨的机会,可我都一一克服了,因为我尊重他,尊重我们多年的感情,尊重对彼此的承诺,所以,再苦、再孤独的日子,我都咬牙忍下去了,我熬过了那些独自流泪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