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虽然刻意避开妳,可私底下老是对着妳的背影发呆。」别以为她没注意到。小恬嘻嘻一笑,「不过,他可能害怕要是当人家的第三者,会遭到可怕的报应,所以一直不敢采取行动……」
夏音晓没注意她接下来说了什么,因为她看见已换上便服的丁绿尧出了休息室,提着一袋餐盒朝她们走过来,叫道——
「喂,妳们不吃饭吗?等一下还要录两个小时耶!」
几个忙着和安海微玩的年轻女孩根本不理他。
小恬扁嘴道:「都是因为你一直出错,才要补录,不然我早就可以回去了!」
「有什么办法?是道具出问题,才害我的魔术一直失败,我也想早点回去啊!」他理直气壮地一面说,一面发餐盒,看了夏音晓一眼,「妳要不要?」
她愣了几秒,才明白他是问自己要不要餐盒,连忙摇头。
「妳不吃?都晚餐时间了,妳下饿啊?」
「她当然不想吃啰。」小恬酸酸地道,「人家可是在安家天天吃山珍海味,这种普通的便当当然不合她胃口。」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饿而已!夏音晓愕然,想解释,却见丁绿尧笑道——
「真的?看来妳跟我一样很挑嘴嘛。刚好我也不想吃今天的便当,要去外面买,妳要不要一起去?」
他……开口邀她?在与她疏远将近一个月后,现在他主动找她?
她讶异地看着他烟一率的笑脸,似乎对那天的事已毫无芥蒂,可还来不及响应,安家司机已经走过来,绷着脸道——
「安太太不喜欢外出,你别来打扰她。」
丁绿尧横他一眼,「她喜不喜欢外出,是你说了就算吗?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笑咪咪地看向夏音晓,「妳说呢?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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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音晓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心想若离开摄影棚,也许有机会可以为那天的事向他道歉。
但安家司机坚持要跟着他们,花了十分钟将停车场的黑色宾士车开来,等了一个两分钟的红灯,才把他们送到走路只要五分钟的一条街道外。
「宾士车坐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戴着帽子的丁绿尧下了车,抬脚踢踢轮胎。「还是坐公车好,几十个位子可以选,想坐哪里都可以。」
「别乱踢!踢坏了你赔得起吗?!」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朝他嚷着,一面忙着找车位,却见丁绿尧拉着夏音晓就走,又叫道:「喂,你要带安太太去哪里?!」
「叫你别跟来硬要跟,这边一到晚餐时间连脚踏车都骑不进来,你开这个大得像坦克车一样的东西,停车位要找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我们等你吗?」丁绿尧嚣张的口吻,仿佛他才是主子,随手向街上的招牌一指,「我们去那边买吃的,你把车停好后自己过来找我们。」
「等等!」司机心里焦急,却又不能下车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钻入汹涌人潮中。
夏音晓踉跄地被拖着走,迎面而来的是人挤人的热气、食物的香味、耀眼的霓虹招牌,虽然听不见,也教她感受到这条街的热闹和生气,看得眼花撩乱。
没多久她就发现,丁绿尧根本不是带她往他告诉司机的那家店走,但也只能任他拖着,直到两人在一家卖饮品的店外停下来。
「终于摆脱他了。」丁绿尧回头张望,只见满坑满谷的人,看不见安家司机那张虎视耽耽的监视面孔,心情大好。
夏音晓讶异地比着手语,「你是为了摆脱他,所以……」忽想到他看不懂,正要找纸笔,却被他制止。
「没关系,妳用手语,我看得懂。」他笑道,「是啊,我就是为了甩掉他,才把他引来这边的。」
她更是惊讶,「你会手语了?」
「我很久以前会,只是太久没用才忘记了,最近开始慢慢想起来,直接沟通还不行,不过至少看得懂。」他忍不住抱怨:「真是的,我只是想跟妳讲几句话,那个司机干嘛老是盯着我?活像我随时会欺负妳似的。」
安隆楷花名在外,对自己的妻子却管得这么紧,像个任性专横的小孩,外头的野花一朵一朵地采,可专属自己的那一朵,却连让外人看一眼都不行,占有欲强到可怕的地步。
夏音晓歉然解释,
「对不起,是我先生要他跟着我——」
「好啦,别提他。」他挥挥手,「下礼拜三就是圣诞夜了,妳有计画吗?」难得可以独处了,要把握机会啊。
可,能把握什么机会呢?她毕竟已经结婚了啊……
他用力撇开脑子里忽起的念头,笑道:「我家那天会满热闹的,妳要不要来玩?」
她最近每次录像都来,婉拒制作人为她们安排的特别座位,带着女儿坐在棚内角落,静静地观赏录像进行。
安海微的热中不在话下,安曼菊大半时候也会专心看着台上的节目,只有夏音晓——虽然在他上场表演魔术时,她会很感兴趣地看着,但更多时间,她像个置身事外的空壳,感受不到四周欢乐的气氛,那双幽黑的眼盛载的并非冷漠,而是一种绝望的空洞。
他不知道她在安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她的不快乐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想邀她来过节。育幼院里有十几个孩子,平常天天打闹,圣诞夜想必会玩得更疯,也许能让她开心一点。
想让她开心,就这样而已,绝对没有什么……目的呵。
「妳可以带海微她们一起来,我家是育幼院,小孩多得很,大家可以一起玩。」他取出要买的饮料清单,递给店家。
「你住在育幼院里?」这么说,他是孤儿了……
看出她的疑问,他笑道:「别误会啰!是因为我妈是育幼院的创办人,离婚后才带着我和我妹搬进去住。」顿了顿,「我妈和妳一样,也听不见。」
夏音晓一愣,「她也听不见?」
「她小时候受过伤,因此失聪,平常都是用手语和人沟通。不过,她骂人的时候嫌手语不够快,都会直接开口骂。」
她睁大眼,「她能说话?」
一旦失去听力,通常也会失去语言能力,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无法确定自己讲得是否正确,索性不开口。
「为什么不能?只是听不见而已,声带还好好的啊。她骂人可凶了,声音又大,每次骂我的时候,整个育幼院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在发现他又偷了什么之后,连打带骂的才是精采呢。「妳应该也可以说话吧?」
夏音晓神色为难,「学校老师是有教过发音……」
「所以妳是可以说话的嘛。」他兴味盎然,「来,说几句吧?」
她连连摇头,「我声音很难听的。」
「妳听过自己的声音?」丁绿尧接过饮料后付帐,拉着她往隔壁大排长龙的烤鸭店走去,跟在队伍后面排队。
「没有,但听过的人曾这样说。」姑姑一家人嫌她发音怪异,说话让人听不懂,嫁入安家后,则有专人翻译她的手语,她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妳自己没听过,怎么知道很难听?别人说的又不一定正确。我敢说,像妳个性这么温柔,声音一定也很好听。开口说话毕竟是大多数人的沟通方式,能够使用口语,生活才会更方便啊。」见她只是摇头,他威胁道:「妳不说话,就不可以来我家过圣诞夜哟。」
「我也没说要去呀。」她微笑着。虽然的确是有点心动。
「妳不想来?」俊脸垮下,「为什么?妳另外有事?」
「没有,但我……不喜欢晚上出门。」安隆楷绝不会肯的。让她带着孩子来摄影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妳怕走夜路吗?我可以去接妳啊!我保证一定很好玩,妳绝对不会无聊,我还特别练了新魔术,是摄影棚里看不到的哟!就算妳已经看腻了魔术表演,」摸摸下巴,摆出万人迷的pose,「来看本帅哥也值回票价嘛!不过最重要的是,妳要说妳很想来很想来,然后我才能威胁妳,如果不讲话就不能来玩。所以妳现在要赶快摆出妳很想来的表情,然后求我才对……」
夏音晓忍不住好笑。哪有这样威胁人的啊?
「快啊,快说妳想来,我就故意刁难妳,妳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口说话啰!」
「如果我真的不想去呢?」他一脸等着捉弄人的模样,让她跟着顽皮起来,故意逗他。
「那我会很难过,说不定回家以后会躲在棉被里哭,而且以后都不想去录像了。」脸色哀怨,「这样妳也没关系吗?」
夏音晓忍住笑意,板起脸,「这么任性,对不起那些支持你的小朋友吧?」
「可是,我很期待妳来嘛,妳不来我当然失望啰。妳若真的有事不能来,我也不勉强啦,只要不是因为——」将已写好便当数量的纸条递给烤鸭店的小妹,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某个人』不准妳来。」
她微怔,却在此时被人潮推挤了下,直接撞进他胸膛,额头正好撞上他夹克的拉链,令她痛得皱眉。
「小心……撞到了?」他扶她站好,发现她额头红了一块,伸手轻揉,又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冰饮递给她,「先用这个敷着,回摄影棚再擦药——」
烤鸭店老板的大嗓门在这时传来:「丁先生!你好久没来了!」
「小声点!」丁绿尧连忙压低帽子,食指竖在唇前,「要是让人发现我在这里,挤过来跟我要签名,害我赶不回去录像怎么办?」
老板哈哈大笑,一面瞄着美丽娇弱的夏音晓,「你来我这里几十次了,跟你要签名的也才几个小鬼,谁害你赶不上录像了?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呀……」
或许是因为老板的笑声,夏音晓感觉到周遭的人目光纷纷射来,于是放下了敷在额头上的饮料,不想引人注目,默默注视着丁绿尧与老板说话。
他似乎……很关心她,从一些小地方透露出来——眼神、行动,还有刚才的话——只要不是「某个人」不准妳来。
他多少也听闻了关于她婚姻的传言吧?
他的态度却没什么改变,不像因她安太太的头衔而讨好她的制作人,也不像觊觎这个头衔而向她挑衅的年轻女孩们。他与她谈话时虽然戏谑,却总保持在合宜的范围内,在一些小地方也相当体贴,例如:他绝不会从背后拍她,一定会绕到她面前才开口说话。
而「某个人」从来不记得她听不见,一天中总会让她惊吓好几次。
仅仅是这样,已让她感到温暖。处身在对安太太这身分的各种有色目光下,他是唯一能单纯视她为夏音晓的人。或许因为这样,很难对人放下防备心的她,和他在一起却能自在谈笑。
目光移向仍在抬杠的两人,中年老板不时大笑,显然很高兴。她悄悄凝视着丁绿尧孩子气的侧脸,粉唇弯出一抹浅笑。
他很容易就能逗人开心,与她笑谑也只是因为一贯的个性使然吧?但对她而言,却是难得的轻松时刻。不知这样相处的光景,能够维持多久……
蓦地,他转头朝她一笑,同时有只手搭上她腰后,她心弦一震——他要做什么?
那只手开始移动,从她的腰一路往下探……
「怎么了?」两手各拿一盘小菜的丁绿尧,诧异地看着她脸色骇变,猛地回头瞪着身后排队的人群,微颤地打着手语——
「有色狼。」虽然还隔着厚厚的大衣,感觉同样恶心。排队的人太多,她无法分辨刚才偷袭的是谁……
下一秒,她被丁绿尧扳转过身子。
「不要往后看。」他微笑着,一手揽住她肩头,俯近她脸庞,无声地以唇形道:「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着我,笑一个。」
他要做什么?
她不解地看着他从刚买的热饮中挑选着,环在她肩头的力道不重也不轻,正好将她半个人纳入怀中,形成亲昵的距离。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有种被困住的感觉,但……并不讨厌。看着他拿起烧仙草,揭开杯盖。
「这是妳要吃的,对吧?不过这个最烫,效果最好……」忽将热腾腾的烧仙草往她身后泼去。
「啊!」一个中年男子当场被烧仙草淋上双手,发出惨叫。
「哎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在这里呢!」丁绿尧呵呵笑着,道歉的口吻毫无诚意,只有得意,「虽然人多的时候难免会有身体接触,不过还是要有分寸,别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不然发生这种『意外』,只能怪自己的手贱了,不是吗?」
对她伸出禄山之爪的是这个人?
夏音晓讶异地看着中年男子,对方脸色尴尬而狼狈,不敢声张,迅速遁人人群中逃走。
「这种人就是这样,有色无胆。」丁绿尧嗤声,将空了的饮料杯放回袋子,朝她微笑,「不好意思,把妳的烧仙草倒光了,等一下补买一杯给妳。」
「被这么烫的东西淋到,一定很痛吧?」她往中年男子逃离的方向望去。
「最好痛死,反正他活该。」看了她不忍的神情一眼,他叹道;「妳啊,太温和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要强硬,否则很容易被人吃得死死的,知道吗?」
明白他的话中有话,她却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
他将她拉进怀中,以自身为她挡住所有可能的偷袭。
「人多,想浑水摸鱼的家伙也就多,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他将夹克下襬用力往下拉以遮住臀部,狐疑地左看右瞧,「希望没人会偷摸我。」
夏音晓失笑,
「你是男人,没人要摸你。」
原来他是「舍身」保护她呢。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和温暖,像一层安全的屏障,她该觉得安心的,心跳却失控地越跳越快,鼓动的热度直往脸颊窜升,她赶紧垂首,不让他看见。
「很难说啊!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
「喂,丁先生!」烤鸭店的老板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插口,「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介绍一下嘛!」
「别乱讲,人家已经结婚了。」丁绿尧嘿嘿一笑,忙着挑小菜,「少打人家主意,让她老公知道的话,你麻烦就大了。」
「妳结婚了?」老板惊讶地看着夏音晓。这个看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怎么已经嫁作人妇?
夏音晓对老板探询的目光轻轻颔首,唇边的微笑虽然不变,却已悄悄凝结。
已经结婚了……短短几个字,像在他们之间拉开一条线,切断所有的可能。
心跳奇异地平缓了。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开与他的距离,任凭从他身上沾染而来的温暖被冷风吹散,逐渐被惆怅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