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音晓感到一阵晕眩,喃喃道:「不可能……」
中年警察伸手推开她,扣住丁绿尧肩头,「请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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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女儿出门时,前来接她们上学的邱冠玲见她神情有异,关心地问了几句,但夏音晓什么也没说。
她怎么能说,她的烦恼是因为丁绿尧被当成窃贼,已经被带回警局?
陶妈把他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父母离异、逃学逃家、进出警局如家常便饭……他所谓很多没告诉她的秘密,就是这些吗?
当陶妈提到他有个双生兄弟时,她不由得振奋起来,心想那些照片上的或许是他的兄弟;但陶妈接下来说,那个孩子随父亲移居大陆,后来生病过世,教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丁绿尧被警察带走时,吩咐谁都别去警局,说他一个人就能应付。但陶妈还是不放心,打发孩子们去上学后,就和丁绿尹前往警局。
夏音晓也想去,但陶妈说她和丁绿尹就能处理,要她待在院内。
于是,偌大的育幼院里,只留下夏音晓与谷靛。
九点多,谷靛准备到学校上课,下了楼,见到夏音晓独坐在窗边。
「妳今天也要去咖啡店吧?」谷靛走到她身边,
「要我陪妳去吗?」
她摇头,
「我可以自己去。」
直到谷靛出了门,她仍坐着,怔怔望着庭院中的树木。
在这里住的期间,一早起来,她总先和他与孩子们一起吃顿热闹的早餐,等饭后孩于们上学去了,他或者帮陶妈处理育幼院的事情,或者修理哪个孩子弄坏的脚踏车,一面和她闲聊。当她出门上班,他也陪她搭公车去咖啡店,一待就是一天,直到晚上回到育幼院……
每天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入睡前,她的视线里永远都有他。种种琐碎的小事串起每一天,让她心安,有种淡淡的幸福感。
然后是,昨夜……淡淡的幸福感变大了,像是在她心里放进一个太阳,光亮与温暖充满她。当他说那件事不是她的错时,她觉得可以真正敞开自己,接纳自己,也接纳他……
然而,幸福有多大,此刻心头的不安就有多大。陶妈的话仿佛在她面前展示了另一个人,让她窥知她从不知道的他的另一面,昨夜的一切瞬间变得好遥远,教她恐慌。
他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他昨夜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她说那些话?
会不会就像他对她保留自己的过去一般,他的承诺里也隐瞒了些什么?
如果此刻见到他,她敢向他问出这些疑惑吗?
夏音晓走出育幼院大门,轻叹口气。这时候她实在没心情去咖啡店,但那里有魏霓远和费橙希,至少能和他们商量,减轻她的忧虑。
再者,她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育幼院内,尤其视线里没有他,感觉像是被遗弃,令她难以忍受。
才几天啊,一向很习惯孤独的她,已经被他惯坏了,见不到他就如此空虚……
她刚朝公车站牌走了几步,就发现站牌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朝育幼院的方向望着,一头鬈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回来了?
她难以置信地朝他走去,脚步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直扑进他怀里。
「你回来了……」她抱紧他,上一刻的疑惑、恐慌,瞬间都已忘却,只余满腔喜悦,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他,他有什么样的过去,她不在乎,他对她隐瞒了什么也不要紧,她只想待在他身边,其它怎么样都无所谓……
「怎么了?」他伸指勾起她下巴,微笑道:「瞧妳这么紧张。我说过会没事的,不是吗?」
她微怔。他……似乎有些不同,仍是熟悉的笑颜,但……就是有些不同。「已经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有陶妈和阿尹她们作证,加上我过去名声太响,想整我的人本来就不少,要取得我的指纹也不是什么难事,应该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我。」爱怜地捏捏她鼻头,「不过关键还是因为妳。大姊头对妳可是信任得不得了,要不是妳说我昨晚都和妳在一起,她还没那么快相信陶妈和阿尹的话呢。」
「她们呢?」对了,是感觉不同。
她离开他的怀抱,打量着他。衣服跟今早一样,头发也是一样的卷,仍是有点孩子气的笑容,但抱着他时,却像……抱着另一个人似的。
「她们说要去买菜,等一下就回来了。妳现在要去老大那边吧?今天别去了,一大早碰到这种倒霉事,把我心情都打坏了,陪我出去散心好不好?」
也许是她多心吧?她正要点头,忽地一阵风吹来,吹开他耳际的发丝,露出形状漂亮的左耳。上头没有她送的耳环,甚至也没有……耳洞。
夏音晓一怔,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不是丁绿尧!
「怎么,妳不想陪我去吗?」歪着头,依旧是丁绿尧惯有的顽皮笑容。
她又退了一步。「我……我没向老板请假,不能不去上班。」该怎么办?育幼院里没人在,如果能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正思索间,忽见眼前的男子微微一笑,开口道——
「听说感官有缺陷的人,在其它方面会特别敏锐,看来是真的。枉费我这么花心思扮演他,连衣服都特地找了和他一样的,可惜骗得了妳表姊,却骗不过妳。」
他到过海微她们的学校?夏音晓颤声道:「她们……」
「别担心,两个小女孩都当我是他,很高兴地跟我离开学校,我也没必要对她们动粗。」身分既已泄漏,他也不再模仿丁绿尧的神态,恢复平时生疏有礼的态度。「希望妳乖乖合作,跟我去见那个人,妳的女儿现在也跟他在一起。至于他是谁,妳应该知道。」转身走往停在不远处的车。
安隆楷。夏音晓略一迟疑,想到女儿,咬牙跟上他。「你是谁?」
他回眸瞥她一眼,微笑不变,「他没告诉过妳,他有个孪生兄弟吗?」
第十章
「陶妈说,你已经……过世了。」上车后,男人不再说话,夏音晓于是主动开口。
他嘲讽一笑,「找不到人,就说人死了,这逻辑可真有趣。」
「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他?他一定很想见你。」丁绿尧很疼妹妹,也喜欢孩子,育幼院的气氛总像个大家庭般快乐,加上幼年父母离异的遗憾,她不难明白他对家庭的渴望。
可,虽是兄弟,这人的气质却与他截然不同,同样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爱笑的丁绿尧显得开朗无忧,这人则是沉稳内敛,但冷静的眸光之中,隐隐有种下顾一切的疯狂,教她不寒而栗。
「已经分开十几年了,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各自过日子就好,何必见页?」
「那你为何要陷害他?」那些照片拍到的必定是这个人,他为何要嫁祸给自己的亲哥哥?
「陷害?」他轻笑,「看来妳还不够了解他。他是个好哥哥,从小就很保护我,即使是我的过错,他也会揽到自己身上,我根本没必要陷害他,只要挖好洞,他就会自动替我跳进去。早上妳不也亲眼看到了?」
「所以你就这样利用他?他……他是你哥哥啊!你怎能这样做?」
他瞥了眼她惶急的美丽容颜,忽道:「妳爱他,是因为他救妳脱离苦海吗?」见夏音晓一怔,他又道:「倘若解救妳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妳也会爱上我吧?」
「……不。我遇到的是他。」她无法想象遇到别人,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我和他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啊。一样的脸孔和外表,妳看着我就像看着他吧?刚才妳还紧紧抱着我呢,我和他抱起来的感觉也差不多吧?他能做到的,我当然也能——」
「你不能!因为是他,才做得到!」她首次打断别人的话,在他讶异的眼神下,激动道:「我……根本没想过我们能在一起,是他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可以摆脱不想要的生活,还……值得人珍惜。是他珍惜我,肯定我,给我面对一切的勇气。你怎能说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到?你只是看到现在的我已经和他在一起,才说这样的话,你没有真正经历过我们之间经历过的,怎能说你可以代替他?」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才发觉自己难得动怒了。
不喜欢丁绿尧被说成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对她的意义,旁人怎么会懂?
「一个月之前,妳还只会用手语,现在反驳我的话倒是伶牙俐齿得很。」他并未动怒,眼中反而颇带赞赏,勾起没有温度的微笑,「希望妳见到安隆楷时,还能有这样的口才。」
「你让他被警察抓走,就是为了把我交给安隆楷?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得拿妳向安隆楷交换。别问我是什么,我不会告诉妳。」车子拐进小路,在一处小公园前停下来,「担心妳自己吧,我们到了。」
小公园前已停着一辆车,安隆楷正站在车旁,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见双胞胎坐在车内。
她们没事!
夏音晓一下车就急急走向女儿,忽被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她一惊之下想闪避,却已被安隆楷抓住手臂。
「妳的眼睛只看得到她们,却看不到我吗?」安隆楷咬牙道。
这时,男人的声音悠悠飘扬——
「我要的东西呢?」他倚在车门旁,对挣扎的夏音晓视若无睹。
安隆楷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木盒,朝他扔去,「拿了就快滚。」这人虽不是丁绿尧,仍让他看了很不舒服,即使他如约将夏音晓带来,他依旧不信任他。
木盒掉在地上,男人弯腰捡起,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打开木盒察看里面的东西。
夏音晓认得那个木盒。去世的公公搜集了很多奇石,安隆楷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怎么看重,那盒子装的是一块圆滑如蛋的黑色石头……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重,她疼得低叫出来。
「妳看他做什么?他让妳想起那个魔术师吗?」安隆楷嘴角扭曲成残酷的微笑,捏紧她手腕,「那就把握机会多看两眼吧,因为妳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夏音晓疼得几乎要流泪,瞥见车窗里安海微害怕的面孔,她勉强向女儿露出微笑,直视着安隆楷,「我要离婚。」
他一怔,「什么?」她……开口说话了?
「我要离婚!」她大叫出声,奋力挣脱他的箝制,「我要带海微和曼菊走!」
她真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夏音晓吗?那个结婚五年、几乎从不曾发出声音,更不曾如此坚决对他表明态度的柔怯温顺的夏音晓?
而这一切的改变全是另一个男人造成的?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可能。」他伸手要抓她,却被她躲过,脸色越发阴沉,「妳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但我不想当你的妻子啊!」他的顽固让她疲倦至极,「为什么不放了我?我根本不爱你——」
「但我爱妳!那个了绿尧对妳说过这句话吧?妳想听的也就是这句话吧?我喜欢妳,想把妳留在身边,如果妳要说这是爱,那我可以说我爱妳!」他声嘶力竭地吼着:「这样够了没有?妳别再闹了!」
「和他无关,即使没有他,我也不会接受你。」面对他依旧让她恐惧,但她坚持不肯退缩,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在你对我做了那些事以后,我怎么可能还会爱你?我会嫁给你,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别无选择,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想嫁给你!」
「就算当初是我错了,」他改而低声下气,「难道妳不能谅解,我是因为第一眼就爱上妳,急着想得到妳,才——」
「以爱为借口,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也许你的出发点是爱,但对我来说,那只是伤害,并不会因为你爱我,就美化了这件事。何况我不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爱,你只是把我当成一样物品,不择手段地占为己有……」话声转弱,因为她瞥见小公园里走出一人——是丁绿尧!
他示意要她继续敷衍安隆楷,同时悄悄向他们走来,在安隆楷背后停下。
他……真的是丁绿尧吧?
夏音晓转头望着那个带她来的男人,他已取出木盒里的石头,却将木盒往地上用力敲碎,从碎片中捡起什么仔细察看着,并未发觉附近多了人。
忽地,安隆楷伸手向她抓来,她骇然后退。在他身后的丁绿尧立即扯住他头发,将他推倒在宾士车的引擎盖上。
「你吼得再大声她也听不见,何不轻声细语地说呢?」丁绿尧将他的双手反扭,一面从他的口袋搜出车钥匙,扔给夏音晓。
「你来啦。」男子踢散了地上的木盒碎片,站起身,懒洋洋地对着丁绿尧微笑。
「嗯。」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弟弟,原来还活着,但丁绿尧却无法有喜悦的心情。「观——旅?」
「你倒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轻哼,将从木盒中找到的玉片塞进口袋,「你的名字却改了。老妈还真是恨死了老爸,连姓都不让你跟他的。」
「你别走,等我解决了他,我有话跟你说。」
丁绿尧抓着安隆楷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引擎盖上按,「安先生,我实在不想就这样放过你,不过我这人很懒得废话,就只用一句话做个了结吧。你还是坚持不离婚吗?」
安隆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夏音晓将女儿从车内带出来,而一旁的欧观旅显然没有插手的意思,他怒道:「我绝不答应!」
「你的脑袋里是灌了水泥吗?怎么这么死脑筋?我劝你还是答应比较好,否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个数字,让安隆楷脸色瞬间刷白。
「你……」丁绿尧在他耳边说的,竟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内帐数据!这机密资料一直收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怎可能外泄?!难道……「是你潜入我的公司?!」
「怎么会是我呢?你亲眼看到了吗?」丁绿尧狡猾地微笑,「如果把这些有趣的数字多印几张,每间银行发一份,贵公司想要贷款周转,可就伤脑筋了吧?当然,要我把这些数字忘得一乾二净也不是难事,你知道方法只有一个。」
「我……」这些连公司主管都不知道的内帐如果泄漏出去,对安氏企业已经千疮百孔的财务绝对是沉重的打击,可要他就这么屈服,实在心有不甘……
就在此时,小公园内再次传出声音——
「你若答应,安氏企业和我们正在谈的合作案,我可以说服我父亲立刻批准。」魏霓远从树后探出头,开出一个安隆楷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