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端云回唐昊一个轻浅的笑容,是否会留下来,她,始终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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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天一夜。
隔两日,天光破晓之时,唐莹秋的气息忽然恢复,渐渐地由微弱转为清晰,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唐昊和江湜波喜出望外,连忙把握时间,准备帮唐莹秋将已化散的余毒逼出体外。
事实证明了日昨之事是一场误会,耿默言退在屋外守护,唐三朱四赶忙在屋前屋后寻找傅端云,欲向她致歉。
经过厨房之时,唐三朱四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因为里头又漾起阔别多时的豆沙香气。
「小四,端云在里面。」
「对,一定是她,咱们快进去。」
曾经誓言不再煮豆沙的傅端云,竟又进了厨房,熬了一大锅香甜的红豆沙,莹白的汤团在喜红的汤底滚动,色香味俱全,诱人脾胃。
入内,熟悉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唐三朱四像是蜜蜂见了花一样,忍不住就凑过去。两人和傅端云六目相对,她的神情淡漠,他俩则是一脸尴尬。
「呃……端云……前天白天很对不起,我不该跟大师兄一样怀疑妳,对不起啦,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唐三抓抓头。
「对啊,端云,我跟小三一样,诚心跟妳道歉。跟妳说个好消息,师姐已经清醒了!师父跟大师兄正在为她逼毒,再过几个时辰,她就没事了。」
唐莹秋清醒,那就表示她的冤屈已经洗清了。
傅端云还是不说话,嘴角倒是轻扯,笑容浅浅,带点嘲讽的意味。
「呃……端云……」
两人异口同声唤了她,傅端云却还是一声不吭,厨房里的气氛甚是尴尬。
两碗热呼呼的汤圆端至桌上,傅端云以指沾水,在桌面写下「和好」二字,唐三朱四见了,眉头的阴霾尽扫,不再多想,当场一人一碗,大快朵颐。
两人吃得痛快,一道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向来粗枝大叶的唐三朱四根本不觉察煮豆沙那人眼底纠缠的离愁。
「豆沙煮好了,端云怎么不吃?」唐三嘴里含着汤圆,嗓音含糊,心思也含糊。
「她八成是跑去看师父跟大师兄了吧,说不定顺道叫老二一起过来吃。」
「你这么说也对!嘿嘿,还是端云煮的豆沙好吃,好久没吃到她的绝活,想念死了!今天非痛快吃上三大碗不可!」
卷之六
姻缘注定姻缘簿,相思还彻相思苦。
师姐病愈在即,大师兄期盼多时的日子终将到来,再过不久,他们理所当然会成亲,做一对恩爱夫妻,在天际峰白首到老。
而她,是一朵孤云,注定今生今世要在天边漂泊流浪。
从枕边取出早已备妥的包袱和两封信函,放在桌上,背起行囊,傅端云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离别,只告诉两个懂她的人……
师父:
辜负亲恩,愿来世做犬马以报。
端云也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走,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那个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成真的残酷事实。
请原谅徒儿不肖。这一生,能遇见师父,有师父的疼惜和了解,已不枉此生。
不肖徒儿 端云 拜别
二师哥:
你我同病相怜,今生注定难能如愿。
面对需要很大的勇气,端云是弱者,我做不到,所以,我走了。
这一身深厚内力,多亏二师哥的教导,大恩不言谢。
珍重。
端云
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傅端云往反方向走,绕过居所和厨房,避开所有人,来到平日练功的后园。
取下裙间悬挂的环形玉,轻放在地上,一剑劈下,玉应声而裂,碎成两半,圆满不再。
明明心已死,可听见玉碎的声音,她还是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不想多作解释,只是将一半的断玉缚在老树下。
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丝的了解,待情绪平定之时,他见了这块断玉,他终会明白她的心情。
另一半的断玉用红线系牢,挂上颈子,冰凉的玉牢牢贴在心口,将这一生难圆的情梦永远埋藏。
不再留恋,负起长剑,迈开脚步,山风拂动衣袂飘飘,身影渐远,云影的傅端云就此从天际峰消失无踪。
玉裂,心碎,相思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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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余毒全数逼出,满脸倦容的唐昊和江湜波步出房间,尚在沉睡的唐莹秋交由耿默言接手照顾。
师徒俩路过厨房,发现桌上散落两只空碗,唐三朱四就趴在桌上睡觉,两人神情满足,睡得很沉,显然是吃饱喝足才睡着的。
「咦,有红豆汤圆,这味道……是端云煮的!湜波,快叫醒小三、小四。」唐昊眼皮忽然失序狂跳,心头涌现一股慌乱,端云性子烈,她曾经说过不再煮豆沙的,但如今突然又煮,只怕……
「小三、小四,醒醒。」江湜波连忙唤醒熟睡的唐三朱四。
「嗯,啊……是大师兄……」唐三揉揉眼。
「对啊,还有师父……欸,师姐的毒已经全解了,是不是?」
「没错,莹秋已经平安,你们两个不用担心。端云呢?」
心上担忧的大石放下,情绪和思考都恢复冷静,看见师父紧锁的双眉,江湜波也隐约感觉似有不对。
「端云?咦,她刚刚还在这儿的啊!」朱四东张西望,一脸纳闷。
「对啊,煮完豆沙,她就走出去,不是去看你跟师父吗?」唐三跟着补充。
「刚刚?多久以前?」江湜波急了。
「就是你跟师父开始帮师姐逼毒的时候,我们过来厨房,端云就煮好一大锅汤圆在等我们了,对吧,小四?」
「没错,没错!」
他和师父刚开始为莹秋逼毒之时?该死,两个时辰!
「湜波、小三、小四,快,大伙儿分头找端云。」唐昊神色凝重,心中那股慌乱逐渐加深,以他对端云的了解,只怕「云已无踪」!
「找端云?」唐三朱四异口同声。
「端云很可能已经离开云影了,快找!」
「是,师父!」
众人立刻分头,开始四处寻找。
没多久,唐三就从傅端云房里找到两封信,赶忙拿来给唐昊。
「师父,端云……她留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您的,另一封……」唐三忽然停语,看了伸出手欲接信的江湜波,一脸不解。「大师兄,你伸出手做什么?」
「小三,另一封……不是……给我的吗?」
「不是,是要给老二的。我给老二送信去。」唐三说完,转头就走。
信……不是给他的?江湜波当场愣住,神情错愕。是啊,他才误会端云,说了很多无情的话伤她,他凭什么认为端云心中还有话对他说?
转头但见唐昊一语不发,只是默默读着信,眼眶已红。
端云……真的离开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事实,江湜波心一紧,懊悔随之涌上。
「大师兄,呼呼,我……好喘,让我……休……休息一下。」朱四神情慌张,气喘吁吁跑来。
「小四,怎么了?」
「大师兄,你……快去,后园的……老树下有……端云……吊着……」
话还没说完,江湜波心整个往下沉,马上拔腿奔出。
「……的玉佩,好象……是……你买给她的……那块……环形玉……啊,人跑了?」
「小四,你别跟过去,让湜波一个人去吧!」
「师父,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端云怎么说走就走?」
心疼傅瑞云,更有满满的愧疚,唐昊没有回答朱四的问题,只是任凭老泪纵横,发泄心中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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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落时分,一日将尽,彩霞满天,离愁无限。
看见澄黄夕照倒映在那一分为二的断玉之上,江湜波如遭雷殛,全身气力彷佛在一瞬间被抽空!眼前所见让他不敢置信,再三眨眼,甚至用力捏了自己大腿几把。
吃了痛,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俱是真。
走到树下,凝视许久,他才伸出手,万分小心取下断玉,掌心碰触的冰凉感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这是端云最喜爱的玉佩,她常常捧着它,细心擦拭,在向晚暮云中,欣赏它温润均匀的玉泽。
她说过,玉在人在,玉毁心死。
这是他送的玉,她会好好珍惜一辈子,绝不轻易离身。
但如今……
玉已成块。
玉块,决绝,此后各自离分,情份也绝。
冲动铸成大错,心头堆积的愧疚比天际峰还要高,他恨不得时光能够从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无法控制……
「端云,对不起,对不起……」
视线已然模糊,江湜波手捧断玉,喃喃低诉迟来的歉意。
天边暮云延绵,相思,似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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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峰
峰顶寒风冷冽,砭人肌骨,傅端云眼神空洞,像个木头娃娃般站在明霞仙子居所前,任凭冷风拂身,亦无所觉。
「小姑娘,妳来了。」明霞仙子笑容可掬出现在傅端云跟前,似是料定她早有今日之遭遇。「看来妳输了。」语气柔软,有感叹,有怜惜,心被伤得有多重,不必问,看傅端云的神情就明白。
徐徐一声长叹,手起手落,转瞬间已解了傅端云的哑穴。
两、三日来喉头的紧窒倏地烟消云散,这一解,彷佛为心底刻意压抑的伤痛开了出口,傅端云身子一软,摊坐在地,泪水无法控制滑落,一哭不能休止。
「呜……呜……」
「哭吧,把妳最后的伤心哭出来!痴情得不到响应,只会误了妳一生。妳陷在情关的泥淖里不可自拔,别人倒成了鸳鸯,成双成对,比翼飞翔。妳心里苦,只有妳自己知道,只有妳自己受折磨,恩爱的『别人』永远也看不见。」
「前辈……」嗓音颤抖嘶哑,傅端云抱住明霞仙子,哭得不能自己。
「我使了这个暗招,对妳来说,虽然是阴险了点,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辈子消沉,陷在那份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感情里挣扎,倒不如狠狠让自己跌一跤,心痛也好,心碎也罢,再深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候。」
明霞仙子耐心陪伴傅端云,哭到她哭累了,情绪渐渐平复。
「谢谢前辈。」
泪水流尽,伤心不再,往后就算孤单,她也要自己一人好好地过。
「木已成舟,妳应该勇敢面对,不能就此消沉。妳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学习更高深的武功?往后自在潇洒在江湖走荡,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妳!」
闻言,傅端云正色跪好,恭恭敬敬行了礼。
「徒儿参见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啊!我明霞这一生能有个传人,而且还是唐昊最钟爱的弟子,此生足矣!端云,快起来,过两日,为师就带妳离开开阳峰,前往东山,潜心学习。以妳的资质和目前的内力,慢则半年,至多一年,妳必能学尽为师所有剑法,配合妳自身武功,融会贯通,让武艺更上层楼,名列高手之林。」
「徒儿定当全力以赴。」
「好,很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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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天际峰
世事难料。
过度悬念傅端云,唐昊在半年前闭关时,心神不宁,走火入晓,功体大损,而后健康逐日走下坡。这几日病况加剧,时而清醒时昏迷,该是命终时刻将近了。
房里,唐莹秋镇日守护;得知师父情况不佳,江湜波和三名师弟也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咳……咳……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天……」
「爹,您安心静养,别胡思乱想,多说话耗元气啊!」唐莹秋担忧劝道。
「莹秋,湜波……跟其它……师弟们……都在吗?」
「师父,我是湜波,默言、小三跟小四也都在旁边。」
「好,那正好。湜波,你……过来,师父……有话……一定……要……告诉你。」
「是,师父,徒儿在您身边,您说。」
「湜波、莹秋,你们两个……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不要太过在意……所谓的……约定。我……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见不到端云。端云这孩子表面上……咳……咳……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她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一阵剧烈咳嗽袭来,几乎要夺去唐昊的气息,守在身旁的唐莹秋心疼父亲,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
「爹,有什么事等您康复再说,孩儿求您先休息了,好不好?」
「是的,师父,有什么交代,等您病好,就算要徒儿赴汤蹈火,我绝无二话。现在徒儿只求您好好歇息,别再多说话了!」江湜波也恳求着。
「不说……就来不及了!湜波,你听好……现在我任命你……为朝天云影……第二代掌门……以后要好好带领师弟,和睦相处……」
「徒儿明白……」江湜波跪着应话,嗓音略带哽咽,眼眶已红。
「记得……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找回……端云,一定要……找她回来,你亏欠她太多太多了……端云……师父好想念妳……妳知道吗?」
唐昊口里直念着傅端云的名,气息已转微弱。
「端云,如果妳……有感应到……师父的……呼唤,一定……要回来云影……到师父坟前……上一炷香……这样师父死……才能……瞑目……端云……」
唤出最后一声「端云」,唐昊咽了气,带着无尽的惆怅和遗憾,告别世间。
「爹……爹……不要,不要,您不能拋下莹秋啊……爹……」
「师父……」
再多的呼唤,也唤不回天命已尽的唐昊。
众人大恸,云影登时陷入一片深沉的哀伤中。
山风飒飒,白云悠悠,不知唐昊临终前殷切的思念,在天涯一角流浪飘荡的孤云,是否能感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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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天际峰一隅,矗立一座新坟。
墓碑墨黑湛亮,上头刻着唐昊之名,人生匆促几十年,如今归于一坏黄土,和天际峰的清风明月相伴长眠。
「爹……」唐莹秋跪在唐昊坟前,依旧泪落纷纷。
身旁,耿默言也跪下陪伴,丧亲之痛太过深切,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是多余,唯有时间,才能抚平师姐心中的伤痛。
江湜波站在后方,遥望远方的层峦叠翠,若有所思。
「大师兄,师父的后事告一段落,再来的打算呢?」唐三走近问道。
「再来的日子,我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完成师父的遗愿。」
「你是说将端云找回来?」
「没错,这一生找不回端云,我就不接掌云影。」
许是歉疚太深,两年来。心头悬的念的都是端云。想她幼时的活泼调皮,想她习武时的认真勤勉,想她煮豆沙时的专注神情,他真的好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