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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 page 5 作者:惜之

  没太多讶异,他上台北相亲,有未婚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带她回来更毋庸怀疑,未来,说不定苏小姐会住下,慢慢适应牧场环境,毕竟嫁鸡随鸡。她接受,她无异议,可怜的心,痛由它去吧!

  「我本来还很开心,高兴妳早一步走掉,让大哥看看,女人不是好欺侮的,可是……妳为什么要回来?再回来妳有苦头吃了!」小题滔滔不绝。

  「不会吧!」

  「什么不会,吴伯伯说,大哥本来计画后天才和二哥、三哥一起回来,可是他在电话里一听见妳失踪的消息,暴跳如雷,气得要马上回来,看到妳,他可有话骂的了,要不要……我先带妳到朋友家避难,至少躲到苏孔雀回台北再说。」

  「要来的躲不掉。」

  没关系,最辛苦的十二天,她都安然度过了,有什么事比死一回更严重?

  「妳……我实在说不动妳,固执,妳和我大哥一样。」瞪她一眼,小题气呼呼走掉。

  又把小题气走了!她实在很糟糕,明明是关心她,她却不领受好意,像她这种人,真活该是……咎由自取……想起他的评语,心倏地下坠。

  深吸气,她每个步伐都走得艰辛,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几十张她画的婴儿图片冲着她微笑,每张笑脸都可爱得让她落泪。

  孩子……她终是选择离弃孩子,留在他身边。

  都说了不非分,她还是私存希望:希望他的婚姻不顺利,是不是歹毒?没办法,爱情让她面目可憎,让她气走所有关心她的人。

  将药搁在桌上,那是她成为凶手的证据,别过头,她不看不听,爱情不愿意成为过去,那么对于苦难,她只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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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菜二汤,牧场里为欢迎未来的老板娘,特地办宴席请贵客,忍住一波波晕眩,小书在燥热的炉火前辛勤。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知觉是——她必须站着、必须撑下去。

  「小书,冠耘先生回来了,吴总管在向他报告这十几天牧场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妳失踪的事……」林妈妈说得焦心。

  身体靠在厨柜边,小书投给林妈妈一个安心笑容。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盛上最后一道菜,小书为自己倒杯热开水。明明是热得吓人的七月天,她却全身冒冷汗,似乎身体里的骨头即将撑不起自己,她想找张椅子坐,眼睛四处搜寻,却找不到。

  吴总管进厨房,对林妈妈说:「快上菜,先生小姐们都入座了。」

  阿璧、小玉应声端起菜肴,吴总管看看小书,走到她身边。

  「小书,妳端盘菜到桌上,让冠耘先生看看妳,也好交代一下。」

  「我……」她能说自己脚软头晕吗?

  「去一趟就好,冠耘先生对妳失踪的事很生气,我以为妳不回来了,才说出去,哪里晓得……唉,小书,妳就露个面吧!」

  「是,吴伯伯。」端起清蒸鱼,她跟在吴伯伯身后,走向主屋餐厅。

  未踩入门,小书听见陌生的女音,正在高谈阔论。

  「我不晓得这里这么简陋,早知道,我就带一队工程师南下施工,保证不到一个星期,房子焕然一新。」

  后来小书才知道,苏小姐家里是做营造的,盖房子、装潢房子、卖房子,家业很有些根底。

  「谢啦!我们有自己的工程师,妳没看我们的饭店,不是我夸口,在整个垦丁找不出几家有我们这种设备的。」小题和苏真婵杠上。

  「也是啦,我刚刚走一圈,是五星级饭店设施,不过你们的主屋旧了点,和员工宿舍差不多,哪有主人和下人住同等级的房屋。」

  下人二字刺入耳,却清楚提醒了小书,自己和对方相别甚遥的地位。

  小书安静上菜,想趁着苏小姐高谈阔论之际迅速离开,但冠耘不遂她的意,放下筷子,淡淡问她:

  「玩够了,想回来了?」

  冷冷七个字从冠耘口中射出,小题和苏小姐同时住口,望向小书。

  「是我要小书去台南帮我办事情,大哥,你不可以怪她。」小题挺身护在她身前。

  「我在和小书说话。」瞪眼小题,他不准妹妹插口。「说,妳去哪里?」

  「我去高雄。」她不习惯对他撒谎。

  「妳不错嘛,我前脚走,妳后脚跟着离开,我还以为妳不会使用特权。」

  特权?她哪里来的特权?小书想哭,却没力气哭。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回来?这里有值得妳恋栈的东西?」冠耘冷冷地说。

  「对不起。」她垂头,不想多作解释。

  「我不认为妳对不起什么人、什么事,只不过,妳的行径带给其它员工不良示范。」他尽量说得公事化。

  「我知道。」

  她以为她说了「我知道」,就能抵销他的愤怒?天真!

  「我想,飞云牧场用不起妳这种大牌员工,妳明天去会计室结算薪水离开。」话说完,他立刻后悔。他真要她走?她走了他不会失落?冠耘沉眉。

  他要她走?小书心沉深渊,为什么?因为他的未婚妻让他很满意,他不再需要自己?要不要回答一句「是的,冠耘先生」?小书混沌的脑海里,缺乏答案。

  一向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姜冠耘居然对下人注意?苏真婵望住小题上下打量,小书耀眼的美丽,勾起她的危机意识,她和冠耘之间……不寻常?

  「妳叫小书,很漂亮耶,一定有不少男人为妳疯狂吧!」苏真婵说。

  小书没听见她的声音,胸中反复的是他的话。他要她走、要她走呀!缠绵病榻那段画面回到眼前,苦涩在唇齿间流转……

  彻心的疼、碎心的痛,汩汩鲜血自她身体剥离,每一秒钟,她都以为自己将随母亲而去。

  医生的双眉深锁,一再说:「妳应该早点来的,年纪轻轻……」

  背过所有人,泪湿枕畔,想起宝宝的小小生命,小书任罪恶感啮心。

  他的冷漠无情、他的温柔眼神反复徘徊在梦境。

  又痛了,她的身体让痛紧紧控制,从头到脚底,每条神经都在向她呼痛,冷汗自她苍白额间刷下,手在无人看见的空间颤栗,濒死的感觉再度回来,她将为自己的残忍下地狱。

  「妳叫作小书是吧,有没有念过书?乡下人恐怕不注重教育吧!妳爸爸做什么的?妳妈妈做什么……」

  灯在转、地在摇,小书的身子跟着摇摇晃晃,黑暗来临,属于死亡的气息入侵……终于,她晕过去,免除了一场可以预见的羞辱。

  小书晕倒时,在苏真婵的背间撞一下,撞掉她手中的汤碗,淋出满身狼狈。

  「妳这个没家教的野女人,妳竟敢……」

  她的话没说完,冠耘大步落到她身后,一把抱起小书离去。

  苏真婵的错愕落进小题眼里,她笑咪咪地往对方痛处踩去。「『大嫂』,我大哥抱着『野女人』离开了。」

  呵呵,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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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发烧,全身烫得惊人,冠耘在她房间桌上看见妇产科的药袋,联想到他离开前,她来找他谈话时的古怪神情。

  下意识,他觉得不对,抓起药袋抱着小书,一路驱车往高雄市区驶去,没想到,刚入门,护士才瞧小书一眼,就连声唠叨:「我就说她不能出院嘛,她硬要出院,现在不是又送回来了!」

  很快地,一群护士围上来,找医生的、插管的、送急诊的,她们七手八脚将两人分开。

  好不容易,冠耘抓到一个护士,向她请教来龙去脉。

  「你不是她的家人吗?」护士问。

  「不,我是她的老板。」这句话,他答得心虚。

  「她今天回去上班?」

  「对。」

  「不要命了!为什么这么逞强?」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十几天前她来院里,请求院长帮她把孩子拿掉,问题是胎儿已经四个多月,谁敢贸然动手术?

  她跪在地上请我们院长救她,说她走投无路,找了一整天,没有医院愿意替她动手术。可是,她没有亲人陪同,弄不好就是一场医疗纠纷。

  后来,她说愿意签下切结书,万一手术失败,她愿意自行承担后果,进手术房前,她还把存款簿跟印章交给Miss林,说她没有亲人了,万一发生不幸,请大家帮忙办理她的后事。」

  她居然说她没有亲人?那么他这个「养父」算什么?可是……能怪她吗?他不也告诉护士小姐,他只是她的「老板」?

  「后来呢?」

  「如同院长预期,手术并不顺利,姜小书大量失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幸而她年轻,还是撑了过来,住院十几天,天天落泪,问她是不是痛?她摇头。

  「昨天,她求院长让她出院,好象是谁要回来了,她必须赶紧回去归位,我们觉得奇怪,她不是没家人吗?

  「今天一大早,她急着赶回家,院长叮咛她许多注意事项,不过显然她没听进去,否则她不会去上班,不会再被送回来这里。」

  叹气,为命运多舛的小女生。

  冠耘不再接问,然后,他记起稍早吴总管告诉他,他说小书很认真,比以前更卖力工作,说她准备了一桌丰富佳肴为他洗尘。然而,他却刻意让小书被苏真婵羞辱。

  从医院落地窗向外望去,视线在车水马龙间游移,冠耘想着两人的关系,想着他的恨意。第一次,他认真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从四年前在衣柜中看见瘦伶伶的小书开始,她让他惊艳、让他讶异,一股认养她的冲动在心底成形。

  四年来,她长大、她愈加美丽,她的存在让冠耘矛盾困惑,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恨她?

  然后她跟了他……他被更多的矛盾包围,于是他待她苛刻,对她要求更多,他甚至纵容自己享受她的失意。

  他不允许自己对她心疼、不允许自己动心……可是,她为他的一句话,差点儿死在手术台上,却又表现得若无其事,回到工作岗位,她……

  急诊室的门打开,打断了他的翻腾思潮。

  小书被推出来,苍白的脸庞映在苍白的枕上,似乎随时,她将消失。

  他跟随医护人员走入病房,遥遥看着一群陌生人为她尽心,不走近。

  是心虚吗?不,是他厘不清自己的心,他不晓得,心间那一阵一阵微微的抽痛是什么?不晓得,那道在胸口缓缓流泄的灼热是什么?

  医生离开、护士走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书睡得极不安稳,她喃喃自语,时而低吟,时而拔尖,冠耘走到她身边,倾身,欲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认真,凑得很近。

  「知道……不要孩子……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小书坏……小书该救你……宝宝对不起……留我……不要走……爱你……」

  她的对不起敲在他心口,痛的感觉更鲜明,一颗不在预计范围内的泪水悄悄落下,沿着她的脸庞坠落。

  不!这是错的,他不该为她心怜,她的存在是为了偿还,还清她母亲对他的欺骗。至于她的可怜……那是她笨、她蠢,她的头脑不清楚,不关他的事。

  倔傲地拭去颊边的突发状况,狠狠的,他提醒自己,是她们对不起他,他对她有恩无过。

  转身,他走出病房,毅然决然。

  小书的脸色依然苍白,喃喃自语亦然,她的人生仍在灰暗地界徘徊,爱情注定她的辛酸。

  第四章

  时序再往前推进,这年小书二十四岁。

  牧场的规模又扩大了数十倍,成为全台湾最大的乳口叩供应场,而饭店部分更是亚洲地区占地最大、设备最优的度假村。

  他成功地结合牧业、旅馆业和观光业,带动了南台湾的旅游风气,也引起国外旅游界的注意。

  最近美国有几个州频频向他释出善意,希望他到美国开设第二个、第三个飞云牧场,将他的经营理念带到美国,带动他们的观光产业。这些,冠耘还在审慎评估中。

  这段日子间,牧场里加入了幼幼,她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子,很快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小书眼看她和季扬间的爱情发展,陪着他们享受属于爱情的丝丝甜蜜,尽管她也会自问,如果甜蜜是爱情的一部分,那么她的爱情算是爱情吗?

  自问后的结果是——她掉头,坚持她要的那个男人、那颗心。

  「小书,我们要去看电影,妳来不来?」小题、幼幼和季扬从厨房经过。

  小书摇摇头,笑脸拒绝。

  「为什么不去?苏大小姐一来,大家都闷得半死,要不是怕大哥把我赶回台北,哈!我老早鼓吹全体员工进行大罢工。」小题夸张地跳进厨房,拉住小书的手。

  苏真婵一到,就是小书的受难日的开始。

  小书和冠耘的关系不是秘密,问问饭店、牧场里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告诉你真相,请问这种真相,哪一个未婚妻受得了,何况是骄纵惯了的苏真婵?婚期未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对冠耘发作,只能拿小书开刀。

  「走嘛,一起去散散心,晚餐桌上摆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假脸,谁都吃不下饭。」幼幼鼓吹小书。

  「还好,她没那么难缠。」

  小书笑笑,她得到鸡舍抓鸡,苏小姐晚餐点菜,要吃八宝鸡,这道菜需要费一点工夫,从整理过中午的餐厅后,她便开始为晚餐烦恼。

  「妳的脾气真好。」季扬说,可惜大哥不愿意娶这个好脾气女人。

  「我总是觉得危险,她每次来都要生一点事才爽快,这回风平浪静,有点不对劲。」幼幼说。

  「对哦,上次她把小书弄出三度烫伤,害小书十几天没办法做事;再上次,她诬赖小书和阿德开房间;再上上次,她说小书在早餐里加料,害她拉肚子……」

  小题扳动手指头细数,认真算算,这位苏小姐的头脑结构和八点文件的编剧归属同流,动不动就是一支番仔火、一桶汽油,要人好看。

  「小书,妳老实说,这回她有没有……」

  小题没问完,小书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以前只是……误会。」她轻描淡写。

  「误会?有没有搞错,这是哪门子误会?妳头壳坏去,这叫陷害好不好。」小题哇哇叫。

  「我看,电影还是取消吧,要是她果真在晚上生事,我们在家,起码能帮小书一点忙。」幼幼提议。

  苏真婵每次来,总能让他们凝聚向心力,同仇敌忾。

  「好吧,大家忍忍,再辛苦一个晚上。」幼幼的提议,获得季扬全力支持。

  「小书,加油!」

  一个Give  Me  Five,小题、幼幼和季扬走人,小书笑望他们的背影,友谊无价。

  回身,挑起竹篓子,她要到养鸡场抓鸡,牧场里除牛羊马匹外,还养鸡、养鸭、养鹅、养鱼,蔬果香菜、花茶全是自己植栽生产,冠耘还规画其中的十分之一作为观光农场,游客可以自行采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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