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凶起来还是很美,街边一群人看得差点没流口水。
这白公子的美丽在街坊是出了名,可惜每回见着他出门,不是专心买吃的,就是专心看吃的,常常是理都不理人地专心吃吃的,今儿个算是大开眼界,三生有幸听到美人开口。而一旁围观的人愈来愈多。
“不、不是我啦。”鱼丸小伙子连忙挥着手,被白元悠身后跨出来的庞然大影吓一跳。
“那你站出来说什么废话?!”还敢献出爱的眼神!左无念用鼻孔重重哼了一气,恨不得一拳将这堆围观群众全给轰到三里外去。“还不滚?还看?!”
重拳一举,被白元悠以扇轻轻拦下。
“我……我只是想跟白公子说……”吞了吞口水,被左无念瞪得心里发毛。“说……白公子,你……你好漂--唔啊哇--”亮字还没落地,人倒早先一步,就见左无念大拳一挥,小伙子壮壮的体态像颗圆球,以完美的抛物线型飞跌至围观人墙外,碰碰两声,只剩呻吟。
白元悠气得跺脚。:“去!你在破坏我的行情吗?”斜眸一瞪,迅速转回身子。“小瞳老弟,回神、回神,别被吓失魂了,站起来让咱们瞧瞧哪受伤……”轻轻拉起低头猛喘气的方瞳,四周倏地扬起一阵哗然。
“哎呀,你的遮帽呢?”转眼一看,才瞧见现下正躺在路上,被马蹄踩得四分五裂的大斗笠。
哗叫四起,艳容曝光。原来是斗笠掉了。
这下可好,所有的的注意力钱、全一古脑集中到方瞳身上去。麻烦,大了。
“我没事……”方瞳忙不迭站起身,拍着袍摆沾染的泥块。“你们大家……在看什么?”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么火热怪异的群体视线,惶然不安地退上一大步,才发现涌向前的人群已将白元悠和左无念稍稍推挤隔开。
“你、你是哪位大爷屋子的?怎么咱们没瞧过?”
“对呀对呀,你叫什么名字,跟哪位爷?”
“你长得真漂亮,住在哪呀……”
一波三波比浪还急的人潮贴近,就是神经再粗再大条,也会开始紧绷。
“元悠……”这些人活像要吞了他。方瞳拼命后退,一转身,才惊觉淹没的群潮中没了白元悠与左无念身影。
这是--什么情形啊?
东张西望全是着迷崇拜的大小笑脸,又喊又叫、又挤又摸的,现在到底算什么情形啊?!
边走边退,能 闪就躲,一个脚下不稳,突然踉跄了下,眼看脑袋就要朝硬墙砸去--
“小兄弟,可没受伤吧?”一只修长温暖的手掌轻托住他。视线上移,是张阴柔浅笑的陌生脸孔。“你们这是做什么。存心教人受伤吗?”厉色斥退众人,那人伸出手,轻轻为他将衣衫拍拢整齐。
“啊,谢谢。”方瞳感激地猛道谢,唇角勾勒出淡笑。
“嗯……啊。”陌生男人看得有些恍惚,顿了顿,忙不迭摇摇头:“谢倒不必,我初到此地,就住镇东的客栈,小兄弟若不嫌弃,上我那居处喝杯茶如何?”
“喝茶啊?”方瞳考虑地眨眨眼。
见他尚在犹豫,男人随即展露出过度和善,半哄半拉地握住他衣袖,开始往前走。
“你不是想道谢吗?陪我喝杯茶不为过吧。”
“可是,我不认得你……”
“哎,相逢何必曾相识,有缘就好。”男人弯过大街,转进一条静僻胡同。“你不觉得咱们挺有缘?”他微笑亲切,眼底写满大箩筐的诚恳。
“有缘?啊,说的也是。”谁说人心隔肚皮,笑容可掬又救了他,一看就知道是好人。
跟 好人喝喝茶确是不为过,可他……好像忘了跟白元悠交代一声。
脚步蓦然一停,方瞳急急回身。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交代一声……这样好了这位大哥告诉我住啥字号房,晚些我亲自上门道谢。”
“现在去,不好吗?”男人眯起眼,森冷的口气没完全掩饰住,回荡在四下无人的小胡同。
“不是不好,而是我得回头和我朋友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糟糕糟糕,元悠肯定在找他了。
要是找不着他,跑回去向雷续断报告他失踪,那岂不是大大不妙吗?万一惹火了他,又被来个扫地出门,哪再有五十两黄金找人一剑毙命呀,不成不成就是陪恩人喝茶也不成。
思及此,他朝反方向快走的脚步变成急奔。
“真是抱歉了。”一面跑,一面回头喊道:“晚些我会上客栈找你……”
邪气的嘴角划出冷笑,男人暗咳了声,胡同尽头倏地冒出三名彪形大汉。
“哎呀,借过借过,不好意思……”
又咳了声,大汉伸掌挡阻方瞳的去势。
“嗯?”方瞳来不及煞住身子,硬生生撞在两人臂上。揉了揉鼻尖,抬头。“我认得你们吗?”这两个人怎么朝着他发起楞,全呆啦?
“咳咳。”一道声音介入,狠狠拍开两名大汉横拦的粗臂。“没用的东西,发什么呆!”男人骂了声,缓步绕到方瞳面前。
“他们是谁?”傻傻一问,又仔细瞧了瞧。
“喔,他们呀,是我手下。”
“哇,你还有手下?”原来是位贵公子呀。“那,你的手下要做什么呢?”
男人挑一挑冷眉,有点受不了人他的愚蠢。是真天真,还是装糊涂,清清喉咙,他将话说明白。
“我这人是这样的,一旦付出诚意呢,非常非常不喜欢再收回来,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不行,横竖都得跟我走。”
“为什么?”不过就是喝杯茶嘛,干嘛如此坚持? 这人怎么这样!?
“我是不太想用强,如果你合作一点的话。”看在美绝动人的面容上,他还不想下令一掌将人劈昏。
“合作?”
“不懂吗?”男人狞笑了下,用下巴勾起一道 暗示,两名大汉随即上而扣住方瞳。“带走。”
“喂、喂喂。”这叫他怎么合作啊?都说他有更要紧的事,晚些再去嘛。这人怎么迫不待急想讨谢?“你们先放手好不好?我又没说 不去……”
“走!”
“不行不行啦,元悠肯定在找我……”方瞳拼命挣扎。硬是脱不开被大汉箝制住的双腕,急得一头热汗。
“不许停,走!”
“你们别强人所难呀,都说晚些再……”
“把人留下。”低沉冷的嗓音劈进空荡胡同,同时,两 道碎石射出,分别打上两名大汉抓人的左右手。
“雷续断?”方瞳怀疑地揉揉 眼睛。
“把嘴合上,用不着那么惊讶。”雷续断闷哼了一声,由齿缝间迸出相当程度的不快。转向发着冷笑的男人,再度重申:“把人留下,我放你们走。”
“留下?!”男人邪傲地挑起眉,这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货色,好不容易给遇到了,留下?!那他还赚个屁?“你没听见这小兄弟要同我一块喝茶吗?”
“不是现在,是晚……”
“闭嘴!”雷续断粗喝出声,吼住方瞳想解释的话。
“我说了,人留下,我可以放你们走。”含怒的口气温度又提高,看在没钱赚的分上,他懒得浪费力气。
以往要他动手,可以,得给钱。
可好心归好心,也要有人懂才行。哼了声,男人不识好歹地斜睨开口:“我要说不呢?”
“也可以。”当然可以,不要命就试试。
一道 银光闪出,正中男人长腿,凄厉的哀叫朝天喊出,就见一地血湿。
“你……你……哇啊、痛、痛死我了。”男人抱住小腿,跪倒在地上猛叫。
雷续断不屑地看他一眼。“你还是可以说不,欢迎。”
“可恶!”一旁的汉子见状疾扑上来,凶神恶煞地提刀猛砍。“敢伤我家主子?!”
虽然两人联成一阵刀光,雷续断仍不屑抽出腰间软剑,只旋脚一踢,又喊又杀的壮汉当下便陀螺飞了出去,没有断气也剩残废。
对付这般废物,叫做浪费力气。
甩了甩手,背后响起方瞳浓浓关切的声音。
“你没事吧?”
喘息了下,不悦之气稍稍缓和了点,回过头,正想维持严肃冷静的表情向方瞳说明这班废物的真面貌--
“你、你你你在干嘛?!”一回头看清,严肃冷静荡然无存,狂吼一声,瞪着方瞳撕下自己的袖布替人绑腿。
没昏倒是幸运,没气炸是命硬。那白痴居然给人卖了还高兴地帮忙数钱?原来,关怀地问有事没事根本不是问他!
“你没事吧?忍着点,我先帮你止血。”蹲在双腿被射穿的男人身边,方瞳将袖布绑上止血位。
“我在问你做什么,你聋了吗?”一张脸胀成铁青,雷续断开始喘 。
“我得帮他们处理。你下手也未免太重……”
他下手重?有没有搞错?没杀光他们算是天大恩惠了,这白痴究竟明不明白人家是要拐他去卖的啊?!
“不过想找我喝茶嘛,就算我不愿意也用不着这样,说说劝劝也就罢了……”还是没抬头,忙着寻找身上还有没有多余的布料可以扯下来用做包扎。
没抬头,也就瞧不见顶上有人冒了火。
“站起来。”雷续断迸出声音。
“不行,我得帮他们……”
“我说站起来!”又吼了声。
“我说不行嘛,你没瞧见他们流血流得……”
“你到底站不站起来?!”咆出大吼,雷续断屏气,胸腔不断扩张。“不要让我再第三次。站……”
“小兄弟。”双腿被射穿的男人可怜兮兮地开始哀求:“你就行行好跟他回去吧,这位大哥看起来已经不怎么高兴了……”要钱更要命,有人帮忙治伤包扎是再好不过,但是--他可不想因此送了命,他……他妈的!那人高马大的家伙已经开始在瞪他了。“小兄弟……算我求你啦,你就快跟他走,拜托啦……”说到最后,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
“可是……”方瞳皱眉犹豫。
“没有可是。”雷续断狠狠扯过他。
“他们……”
“死不了。”
“可是他们……”他是大夫呀,这样好吗?见死不救……虽说是死不了,不过……“他们在流血。”
“闭上你的嘴。”真的想一掌轰烂那白痴的脑袋。真他妈蠢死了!
气极地半拖半拉,好不容易才踏出胡同范围。远远的,就瞧见蹲在高屋瓦上有两条鬼祟身影。
“怎么了?”见他暂缓脚步,方瞳微微疑惑。
“没事。”雷续断继续往前走,脚下却暗朝人影方向狠狠踢射出一枚石块。
“啊……”一道被捂住嘴的声音闷闷传来。
方瞳怔了怔,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一会儿。“我好像听见……”
“我什么都没听见。”长臂一抽,揪过方瞳没事般的朝前走。
身后留下半块被雷续断一脚踏扁的水梨泡饼--
“叫什么叫?!”屋檐上,白元悠遗憾的声音轻轻响起:“饼是我的,又不是你的。”
“我知道,但那不是元悠你爱吃的吗?”左无念有些心疼。只啃了一小口呢,被大当家的脚下这么一踢射,正中红心,全奉献给泥地去了。
真是浪费,刚刚在暗处对付那匹疯马已经没扔准而赔上一块,现下又……
“不过元悠,”说到疯马,他不得不提出来重叹。“你是不是退步了,方才居然连匹马都丢不中,差点要了方瞳兄弟的命。”
“去!你那么行怎么不自己丢?”白元悠撇嘴,从瓦上轻轻落下,直直往饼铺子方向走去。“谁不知道打咱们一出门,大哥便跟在后头?要救美,咱们还是别抢风头好。”挥了挥扇,他呵呵大笑。
“你瞧,大哥那一记黏土团,岂不掷得又狠又准。”
左无念抓抓头,嘴里嘟哝着:
“谁管大当家的救美准不准,我只知道你才是美……”又用力搔一搔头,忍不住脸红心跳。“你明白的,元悠,其实我……”
傻呼呼一抬头,才发现主角已经不见,倒 是身边多了一堆眼神暧昧的路人贼兮兮地朝他猛笑。
“元悠?!”跑哪去啦?
“小伙子,你‘其实’怎地?!”
一位胖大婶咯咯直笑,看得他一股滚滚热气直窜脑门--
这元悠又耍了他,自小到大总是这样。
但……唉,耍他便耍了他,他能奈谁何?张眼看向天空,一抹乌云渐朝顶上拢聚,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下雨?哎呀,那他得赶快找把伞给元悠遮去……
快步一奔,故意装作没听见旁人笑语,快快买伞去也。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跟在雷续断的身后,方瞳有些气喘吁吁。“我又笨又迟钝,你实在没必要带着我一道上北方,不但麻烦又多个人吃喝,还不如现在一剑把我解决,省得--”追到腿都快断,才发现没人理他,忍不住站在原地发起楞,呐道:“……你不认为我很累赘吗?”
雷续断顿了下,快手将干粮饮水系上马鞍。
“是有一点。”他是指方瞳头上那颗糊涂的白痴脑袋。累赘?这家伙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他根本不可能下手杀他,什么
害死亲娘?,根本只是愚蠢的自责心态。
“那就是了。”方瞳欢呼一声,紧紧抓住他粗臂。“与其带我这累赘上路,不如现在杀了我,你觉 得怎样?”
“你就这么想死吗?”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了。方瞳松开手,昂起颈子望进那对气势凌厉迫人的冷眸里,吸了吸气,不觉被震慑住。
他们相处已有数天了,还是首次这般正眼瞧雷续断。他有一张刚俊线条刻划而成的面容五官,浓眉似龙般飞跃眼上,内敛沉稳奇炒地隐藏在皱聚的双眉之间……方瞳有些看呆,双手不自觉探上那张抿成直线的薄唇。
“从前住我隔壁的老爹说,这才叫真正的男人……”呆呆低喃,没注意到雷续断渐次急喘的呼吸。
真正的男人,合该是这样的了。身强体健,精筋壮骨,风吹不怕,雨淋不倒。游走四方而意气焕发,几经洗链却愈显阔达,就连额上被垂发略遮的小疤都叫历练……哎哎,哪像自己
……
“说来,还真羡慕你们这样的人。”放下温热游移的手掌,方瞳微叹:“如果我也像你这般健壮,娘就不用在我幼年时期多费常人数培的精神辛劳了。”虽说
江南男子多为文弱细致,可他自小比一般人体质虚弱许多,加上容貌秀气过头,不男不女的怀疑经常出现身边,他也气,却莫可奈何。
男人,还是得像雷续断这样才好。
“你……”气息有些紊乱,雷续断粗声恶气地开口:“谁准你动手动脚!”一撇头,狠狠将行李绑在马背。
“啊,我以为,都是男人没关系的。”急急道歉,方瞳小跑步绕至他面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脸颊是否真如我想像般结实坚韧,不像我……”
拉起雷续断右掌,轻轻贴向自己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