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色太暗,或是他的心理作用?小舞的神情彷佛罩上了层鸟云……
「那时候我爸妈带我到台北去找师祖及师叔,爱玩的我走失了,结果却在路上遇到坏人!很像电影的情节吧,不过却是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他们都是大男生,力气好大,我根本就逃不掉……」
这段回忆,她从没想过要去提,可是,她总是从杜维身上嗅到一丝痛苦的味道。对他,她是担心的,好象练功对他而言,一直像是两面刀,成就感及快乐是相伴着痛苦及怨恨而来。忍不住,她竟对他提起了连哥哥们都不知道的往事。
「后来,是师叔的女儿先找到我的,那时她也才十四岁,可是却像个英雄般,为我打退了坏人。我永远忘不了当她抱起我时,那力道丝毫不输一个大男人!从那一刻起,我就以她为目标,希望有一天能和她一样强!
「也是她告诉我,女孩子天生受限,如果要强过男生,就得吃比他们更多的苦、练更久的基本功,力气才追得上男生,体力也才能更持久。这一些,我都照做了,所以我现在变强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小舞被人欺负了!他一听到这段回忆,竟心痛得不能自己!怎么会?!她应该是快乐而无忧的,那个小小的小舞居然吃过这么大的苦?!
他又抱住了封允舞!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总是干尽坏事,让女人受苦。对不起……」他一开始葚至也曾想情诱她,以打碎她的笑颜!天啊!如果当初他真的这么做,那和那些欺负她的男人们有什么差别呢?想起了过去为自己所利用的女人们,他从没感到愧疚过,直到这一刻,他后悔了……
「原谅我……对不起……」他的头紧紧地埋在她的肩窝,他满身的丑恶,根本不是用水就洗得净啊!
「怎么了?又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对不起?你人真好,连其它男生做错事你都会难过,真是个好人。」
他依旧将头埋着,紧紧地抱着封允舞不放。
「放心啦,其实我没有真的被怎样啦,只是被揍得很厉害,衣服破了几片而已。都过去了,别这么担心啦!」看来她真的把他吓得很严重,瞧他,全身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封允舞。
「我说没事了,真的。」他靠她靠得好近,近到她在这么暗的天色下,还能看清他那双星目,闻到他的鼻息……她的身体泛起了一种全然陌生的燥热感!好奇怪的感觉啊……
「谢谢……」瘖哑的喉音,已是他所能发出的最佳声音了。
看着她,杜维流了一滴眼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月光的助兴下,像是被施了魔法般,落进了她心田。无声无息地,这泪珠,滴在她从下去在意的情芽上。
这芽,又长高了一点……只可惜,它还足小到无法引起它主人的注意。
只那么一瞬间,月光的魔力消失了。
封允舞,还是封允舞。
而杜维,却已不再是杜维,他把他的泪给了这女孩,誓将封允舞变成他的小舞。他的小舞啊……
「我说个故事给妳听,好吗?」
黑夜中,又伤又累的两人随地坐了下来,但杜维的手却始终不愿放开。他以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搂着封允舞的肩,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他的声音好好听!又柔又低沉的……怎么相处了三个星期,她居然没发现他有这么一副动人的嗓子?!
「嗯。」
「故事里的主角,是个男孩。虽然,他最爱的母亲在他七岁时便去世,但因为身边有个疼他的大叔,他才不感到孤寂难过。这个男孩没被丧母之痛给打倒,却在八岁时的一场大变故后,整个人都变了样。」
「什么变故?」
「他父亲去世。失去这个强力的后盾,便阻止不了父亲家族里想除去他的势力。」
「啊?为什么?」
「他母亲是香港某大帮派龙头的情妇,在龙头老大的宠爱下,那男孩也因此得到他全心的关注。男孩的存在,成了元配夫人的眼中钉。当龙头老大去世后,元配夫人一心对付那男孩,疼他的大叔为保护男孩,连夜带着他逃离香港,躲到九龙城去。」
他的话说得极为缓慢,不时还停顿下来,但向来没耐心的封允舞,此刻却撩下性子听他说。
「为了活下去,那位大叔要男孩比谁都强、比谁都冷酷。为了这个目的,他和妳一样,花了许多年在练基本功,也花了很大的心力去伪装自己。练功对他而言,只是个手段,除了痛苦,从来不曾有过快乐。他只想要变强,只想让那大叔安心,再怎么苦,也就咬牙撑过去。」
他搂着封允舞的手,此时劲道不断加重,但她却不发任何声响,默默承受他无法宣泄的苦。
「但那仍满足不了大叔的要求,他要他更强,要他用尽一切手段,去偷、去骗,也要学尽九龙城里各派武术。在九龙城里有着各流派的道场,而每个道场其实都隶属于某个帮派的管辖……要学功夫,就得是帮派的成员。但一人只能入一帮,为了学全,他不能只加入一派,于是他便想出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为何他的声音充满痛苦?这让封允舞的心阵阵刺痛。
「他……利用道场里的女徒弟,诱惑她们,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偷拳谱。佩就这样一路走来,直到有一天,总算成为九龙城里最强的人。」
「为什么非得这么辛苦的练功?为什么?那男孩过得太辛苦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那男孩成为值得投资的人。」
「值得投资?」
「他得在帮派找到他之前,让自己成为一个可用之材,如此才能让他们放弃除掉他的念头。在那个帮派的分类里,只有三种人才有资格让他们承认,并收为己用。」
「哪三种人?」
「有财力、有权势,以及有功夫的人。」
「功夫?」怎么这一项也成了生存条件之一?
「香港的帮派,对于功夫强的打手,仍是有着相当的重视。以那男孩的情况,没钱没势,除了让自己成为最强的人,他没有第二条出路。为此,那男孩什么都得干,好几次都因为偷学拳被发现而被打得半死。要不是隶叔的出手相助,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果然是你的故事……」原来,这就是他练功不时会有痛苦表情的原因啊!
「若不是隶叔生病,我需要钱,也不会离开九龙城踏进电影这一行当替身,之后,没想到我居然也受人赏识,就这么当上电影明星。」
「可是你出来后,那个追杀你的帮派怎么办?」
「我功夫高、又有知名度,在他们眼中,我还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那你不就加入帮派了?」
「还没,他们内部有些状况,还不急着把我收纳入帮。」有些事,杜维仍选择不明说。
「那你这三年多,过得好吗?」
「出来了,物质生活是好太多,但其它的还是一样。香港,只是将黑暗搬到台面下,其实和九龙城没什么两样的。直到来台湾后,我才感到自己活得像个人。」
他的语气极淡,反倒让封允舞听得更心酸。她从没想过,他的遭遇已远远超出她所能想象的情境!
侧过身去,封允舞双手紧紧环抱住杜维的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他呢。
「我来保护你!我来保护你!如果你在九龙城、香港都过得不快乐,就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都会很欢迎你的!」她的头埋在杜维的胸怀,说得很大声。
保护他……这娇小的小舞,居然这么大声地喊着要保护他?!
「我是说真的,你不相信?」她这下子总算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一直不回话的人。
「我相信,我相信……」他摸了摸她的头,不似之前用力乱拨,那手劲,柔得让她心软。
这么相拥,舒服地令人……想睡啊。
「几点了?我好困哦!」生理时钟就是那么地准时,即使没手表可看,时间到了,就沉沉欲睡。
「我也没表,不过在这种地方妳也睡得着?」她也未免太处变不惊了吧!况且才经历一场温馨感人的交流,怎么这一下子她就快睡着了?
「不行了……时间到……我就想……」
「想怎样?」
「睡。」
咚!发出最后一个音,她便去会她的周公了。睡意一来,天塌下来也照睡不误!
「真的睡着了?」
她的呼吸深而缓,内息相当平顺,看来是真的很放心睡在他身边。这,是好现象吧……
「小女孩,妳什么时候会长大……」
夜里的山,暑气尽去,透着潮湿刺骨的冰凉。他怕她这一睡给冷着了,小心地将她的身子移了移,让他能将她密不透风地抱好。
「妳的梦里,会有我吗?」不自禁地,杜维偷吻了封允舞年轻滑嫩的脸庞。
他贪婪地将他的脸贴上她的,规律地摇着身体,喃喃地像是在唱催眠曲般地吟着:「快点长大,小舞,快点为我长大。」
第五章
一心守着封允舞的杜维,根本无法入眠,耳尖的他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声音,正想开口时,上方便照下了一道刺眼的黄光--
「是杜维先生吗?小舞也在你身边吗?」
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他从没在封家听过。「没错,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吧?」
上方的年轻人顿了一下。「小舞睡着了?」
「是。」
上方又是一阵的停顿。
「上面的人还在吗?」这个年轻人在干什么,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杜维先生,这坡太滑,光线又不足,再加上小舞睡着了,你们要爬上来很难的,如果不小心又掉下去了,那更危险。」
「那我叫醒小舞。」
「不,你叫了也没用,她是叫不醒的,硬叫醒的话,她也是头脑不清楚,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听到上方年轻人的话,杜维心头竟有了一点酸意。怎么听起来,他对小舞的习惯这么熟悉?!
「你对她这么熟?」声音略显敌意。
「你要试也行,不过在这种情况试,出事率也比较高就是了。」不被杜维所激,裘壬祥的声音仍是一派温和,毫无强争之意。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带了毛毯、热巧克力,先吊下去给你保暖用,明早天一亮,小舞醒来,你们就可以抓着这绳子爬上来。」在他说话同时,东西便慢慢地吊下。
「为什么不将她带回去?既然有绳子,那可以将小舞梆好拉上去啊!」
「我力气不够大,拉不动的。」
「你不是她的好哥儿们,怎么放心留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在野外过夜?」
难不成他们真的是「纯」哥儿们,这年轻人和小舞之间没有发展出男女的情愫?
「杜维先生,你是小舞一家人认定的人,不算是陌生人。我相信他们家人的眼光,更相信小舞的判断。把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下妥。」
「你人都来了,居然不救我们出去,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我是以安全为考量,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硬要爬上来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他的语调仍旧不变。「况且,小舞一直都很信任你,将她留在你身边,我相信会很安全的。」
「安全?!深山野岭让弧男寡女同处,你真相信将她留在我身边不会出事?」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对他这么信任?他好歹是个男人,也有冲动的!
裘壬祥笑了一下,「放心,她认人很准的,既然你被她认定了,那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
上方的声音好象越离越远,看来那个年轻人正走开当中。杜维暗忖。
「小舞是个好女孩,有耐心点,别太急,就不会伤害到她。」裘壬祥独自走向暗无路灯的山路上,即使乎电筒的亮度足以照明眼前的道路,但此刻他却为这熟悉山路上的暗沉,感到丝丝寂寞。
杜维看着上头渐减的亮度,知道他是真的走远了。
「他真走了?他真的放心把妳留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就走了?」
这里的人毫不设防,对他的一切都不暸解,就完全地信任他……
「是这种环境养出像妳这样的女孩,还是因为妳,而净化了妳身边的每一个人呢?」不管何为因果,他在这里、在她面前,再也无法戴上面具了……「妳知不知道,有了妳,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小舞……」
杜维将毛毯打开,包住自己和怀中的她。真是会睡啊,这么说话都没将她吵醒。
今晚,真想将她带入他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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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睁开,一张超大特写的脸填满了她的视线,他的脸贴在她的颊上,再往内移个半寸,他的唇就会和她的重叠!
她猛吸了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身体都动不了?她又怕吵醒杜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得用力转动她的眼睛,希望能看清楚现在的处境。
可她的努力终告失败,封允舞还是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是几点了?照她的习惯,应该是早上五点吧。如果杜维要睡到六点,甚至七点才醒来,那她怎么办?她可是睡的时候很专心,叫也叫不醒,可是该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怎么办,杜维什么时候会醒来啊?
山上的早晨还算清凉,可是怎么她却一直觉得好热、好热,呼吸好困难!是她被包得太紧了吗?
「早啊!」他醒来了,可还是抱着她不放,只是将紧贴着她的脸移开。
「啊……早。可不可以……放开我啊……」奇怪了,她怎么会问得这么不好意思?
「当然。」看着她的窘状,他心情极佳地微扬嘴角。
好、好好看哦!他微笑的样子真的好帅、好帅,怎么她从来没发觉这男人有这么帅?
咦?怎么他的脸又越来越近?
一个脸颊上的亲吻后,他才满意地放开了那位被偷袭成功的佳人。
他方才做了什么?她摸着自己方才被亲过的地方,表情一片空白。
「一个早安之吻,这是我的习惯。」这是他才订下的习惯,对象只限封允舞。
「哦……早安之……吻?!」最后一个音,她可发得大声了,终于知道自己被吃了豆腐!她指着自己的受灾地点,两眼睁得大大。
「不喜欢吗?如果妳不喜欢的话,那以后我就不这么做了。」他微微一笑,自然坦荡的表情,反倒令封允舞自觉自己的小家子气。
「不是,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我是不习惯!我家从没有什么早安之吻的……这是你们那边的习惯啊?」没关系吧,他们以后也不会睡在同一个地方,那就不会再有什么早安之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