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上的香味弄得他呼吸都乱了。那不是男性擦的古龙水,也不是香皂的味道,就是一种很洁净、很好闻的……专属于闻人琰的香味……真的很香……围绕在四周的香味让他几乎错认自己此刻是被闻人琰给圈抱着。
一察觉自己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蔺睿予闭了闭眼,将心思放在胸前的银色扣子上。
过长的衣袖让他扣扣子的过程并不太顺利,他这才发现,闻人琰不仅身材高出他一大截,就连手脚都比他修长好多。
好不容易把一排扰人的钮扣全部扣好,蔺睿予在接收到闻人琰专注的视线下,手指有些颤抖。
看到蔺睿予总算包得只露出双手,闻人琰眉间的怒气依然没消灭多少。他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他可以不要考虑那么多,只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好,但他就是做不出来!
他做不出来!面对蔺睿予那双纯净的眼眸,他硬是忍住想要拥抱他的渴望。
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心产生变化了,但他还不了解那是什么。
蔺睿予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沉默宁静的空气又显得太过不自然也太过尴尬。
他看向桌上摊放的文件和咖啡壶咖啡杯,不难想象刚才闻人琰在这里做什么。他都这么晚才睡吗?他时常会跑到这里来看文件?也一边喝着黑咖啡?
“你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闻人琰打断蔺睿予的思绪,问着已经重复第三遍的问题。
蔺睿予只把眼睛盯在桌面上全写着英文的纸上。“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步。”目光被反折在白纸上的红色光芒给吸引,他移动视线对上垂挂在闻人琰月白衣衫上的菱形红色水晶。
“睡不着?”又睡不着?他好像从没睡好过。闻人琰瞥视蔺睿予眼眶下疲累的证据,心里的不悦感越积越深。
“我想请问……”蔺睿予忍不住开口,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才发现他把心里想的事情脱口而出了。“那条项链,到底是不是你的?”
他不只一次有这个疑问。尤其最近时常梦见过去记忆的片段,如果他没拼凑错误,那条项链应该……应该是属于他的。蔺睿予忍住想抬手摸上胸前的动作。
闻人琰黑眸一暗。他伸手拉起垂吊在自己衣襟前的白金细链,然后任那火红色的坠饰在空气中摆荡。
他眯起眼。蔺睿予不是第一次向他问起这条项链,这代表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还是对这个菱形的水晶有印象………为什么只对项链有感觉?
蔺睿予想不起他是谁,却记得自己的项链长得什么样子?
他在他的心里,还不如这个红色水晶?
闻人琰冷怒地握紧手心里的坠饰。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把这东西还他,就算蔺睿予永远都记不起来他是谁,至少还会自动跑向自己身边找回他的项链。
可恶!
闻人琰看着蔺睿予半晌,然后缓缓地勾起一抹迷人心魄的浅笑。那笑容很美,足以扰乱任何人心智。
蔺睿予抿着唇,微微地喘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这水晶……是我的。”闻人琰带着邪诱的好听嗓音像是催眠般低声响起。
“而且,只专属于我而已。”他将坠饰放到唇边轻吻,美丽又危险的漆黑幽眸带着蛊惑地直视蔺睿予。像是在做一种宣告,也像是在下一种咒语般,对那水晶烙上不灭的刻印。
蔺睿予只感觉全身的神经在一瞬间纤细起来。他很快地别过头问避那完全令人无法招架的绝魅双瞳。他的脸发热、他的身体发热、他的血液热得几乎在沸腾。
他不明白闻人琰这样回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落在水晶上的吻……好像是吻在他的身上……
不是的!他又乱想了。
蔺睿予平静的外表掩饰不了狂乱的心思,他深呼吸想控制杂乱的呼吸,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闻人琰满意地看到自己所对他造成的影响,这让他稍稍地平息了满腔的怒意。他毕竟还是足以动摇蔺睿予的神智,即使是在他失去记忆的情况下。
瞒着蔺睿予转首所微露出的白皙颈项,他紧蹙着眉。
“瘦了。”他的语气里都是指责。
蔺睿予听到他的声音,又想下意识的看向他,不过他很快地克制住。他不能再让这个男人……左右他,那犹如无底漩涡般的眼眸在他身上施放的魔力实在……大恐怖。
“你瘦了。”闻人琰再度出声。“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瘦成这样,快要只剩一把骨头了。他要嘱咐胡子爷多看着他正常吃饭才行,最好弄些补身体的东西,他从医院回来也没好好休养过。
要不是父亲住了下来,他担心他会趁自己不在对蔺睿予做出什么事,他才不会这么快就让蔺睿予回到公司。身体都还没养好,他不会准他太过劳累。
现在给他的工作也都是一些很轻松、不需要太多精神和体力……但他好像还是一脸疲倦的样子。闻人琰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一把火在心里烧。
蔺睿予没有开口。他……当然有好好吃饭,这个问题太奇怪,根本就不像是会从闻人琰口中问出来的。
这也算是……关心他?
“他……”闻人摸紧锁着眉。“他有没有去找你,跟你说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他指的是他父亲。他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看着蔺睿予,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蔺睿予当然无法意会闻人琰突然问的“他”是谁。
见他脸上一片疑惑,闻人琰的眉越皱越深。
“我父亲。”他不悦地从完美的唇线中逸出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像是对这个名词感到有多厌恶。
蔺睿予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梁叔是一个很好的长辈,虽然那天在阳台上他不小心讲出他车祸的真正原因,但他反而感谢他,因为他不希望自己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
“不……没有。”他启唇回答着。此时他总算把目光移向闻人琰,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闻人琰真的跟他父亲很像。
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都是笨拙且不熟练的。他想起第一次在花园里遇到梁叔时,他在讲他儿子时的那种神情,那个微笑,完全表现出身为父亲最大的快乐。
可是当闻人琰出现时,那个笑容却奇怪地消失,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梁叔十分喜爱这个足以令他骄傲一辈子的儿子,却……不会表达。蔺睿予踌躇着,在心里思考着要不要把闻人方梁跟他说的话告诉闻人琰。
听见了蔺睿予的回答,闻人琰的眉间总算松了一些。他看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半。
窗外的雨势不曾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大概到天亮雨才会停。闻人琰脸向蔺睿子眼眶下淡淡的倦意。
“去睡觉。”他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站起身走向蔺睿予。
“咦?”他……刚说什么?去睡觉?要睡在哪里?蔺睿予满脸不解。
他的疑问很快被解答。闻人琰再次伸手拉起他,在他毫无能力的反抗下,将他带到离桌子不远处的一张长软椅上强迫他坐下。
那张软椅很大,尺寸也很长,像是为了高大的人而特别订做的。
“睡这里,天亮我会叫你。”闻人琰还是以命令的语气,他看一眼蔺睿予身上的衣服。
这个温室有空调,穿这样应该就够了。“快点睡!别忘了你还要上班。”这次除了命令外,还多了威胁的意味。
蔺睿予虽然想站起来,也想告诉闻人琰他睡不着,但……他看向窗外的大雨,如果真要两人独处到天明,那他还是选择用睡觉来逃避这种怪异的气氛较好。
他在闻人琰不容反抗的眼神下躺进软椅当中,软椅只容纳他一个人绰绰有余。一躺下来,他就感觉好舒服,这椅子很软,让人整个身体都能放松不少。
闻人琰双手插在裤袋中,握紧成拳,强忍住想要触摸蔺睿予的冲动。他看起来太没防备……闻人琰眼神布满难以察觉的浓重欲望。
“快点睡,我会一直在这里。”他不悦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刚才的桌椅坐下。他得让蔺睿予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才行,不然他不能保证他能克制自己一整夜。“
蔺睿予很讶异,从他躺着的方向可以看到闻人琰宽阔的肩背,他不能否认自己感觉好心安。
躺了下来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困。
这是这几天以来,他头一次感到紧绷的身心终于可以稍微放松……是因为闻人琰陪在他身旁吗?
倦意染上眼眸,他的目光固执地紧锁住闻人琰的背影,想把这个影像牢牢地记在心中。
这个人,到底是霸道……还是温柔!
很霸道……但……也有一点点温柔吧………“谢……谢……”
闻人琰坐在椅子上,仿佛听到了蔺睿予的低语,他回头,发现他已合上了眼睛。
是错觉吗?他刚才好像听到蔺睿予说了谢谢。
看着他安睡的脸庞,闻人琰转回头继续看着未看完的文件。
这一夜,两人和平的相处。没有激情的交缠,没有强忍的心痛,没有狂乱的欲望,没有不安的猜测。
他们安静且平和地度过这个有雨的夜晚。
第七章
早上一张开眼,蔺睿予发现自己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他微愕,连忙坐起身,覆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至腰际。他记得自己明明……环顾着周遭熟悉的景物,他将视线最终的落点放在自己身上的软毛外套。
宛若如山的铁证。
不是做梦……昨晚他是真的跟闻人琰……蔺睿予脸上发热。他是怎么回自己房间的?肯定不是自己用双腿走的。
难道闻人琰抱他?
这实在……只要一猜想到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他就感到不知所措。
看一眼时钟,已经快九点了,这是他第一次睡过头。
蔺睿予连忙进浴室盥洗换衣,很快地整理好仪容。他走出房间,要下楼梯的时候碰上了胡子爷。
“胡子爷早。”他礼貌地问安。“抱歉,我睡过头了。他……闻人先生呢?”
想到刚才挂回衣橱里的那件外套,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胡子爷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禁展露出微笑。“别担心,少爷他先去公司了,还说你最近睡得不好,叫我不要吵醒你。你要先吃完早餐才能去上班喔,这是少爷吩咐的。”这孩子老实得可爱。
蔺睿予愣愕地看着胡子爷脸上的一大把白胡须。昨晚说睡不着,他没想到闻人琰居然还记得,而且还这么关心他……
胡子爷笑着。他很高兴少爷这种冷情的人也会开始对人表达关切了,这是很好的进步不是吗?
“你下楼去吧,记得要把早餐吃完,否则不能去上班喔。”他笑着走上三楼,像是十分地开心。
蔺睿予听着胡子爷有些揶揄的口吻,他真的觉得好奇怪。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去饭厅拿了一杯牛奶,然后走到客厅。
他不是不想吃早餐,只是……能吃多慢就吃多慢,他不敢想象等会儿去到公司见了闻人琰会有尴尬,让他……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客厅里的装潢也是欧式的,所有的家具都是同样的暖色系,而且高贵而不落于俗气,小地方的摆设也都十分精致,看来是请名家设计过。厅里有一台超过四十寸的宽平面电视,早上的时候都会开着,方便那些走动的管家和佣人可以听听新闻。
蔺睿予走向沙发,电视机里美丽的女主播正流利地播报今日最新的消息。突然,从女主播口中逸出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像是被利刃给狠狠地划了一道,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地定住。
蔺睿予缓缓地转头看向画质高彩良好的平面电视,只见主播台上的女人启着红润的唇瓣,口齿清晰的在播报一则“商界的喜讯”—
“在商业界具有领袖地位的蓝海集团年轻总裁闻人琰,据传即将在两个星期后和在模特儿界同样顶尖的方晶雅小姐结婚。方晶雅是闻人琰众多的绯闻女友之一,对于他们突然决定结婚各界都纷纷揣测是否因为方晶雅怀有了闻人琰的孩子……”
匡啷!
蔺睿予手中的牛奶杯直线落地,玻璃制的杯身碎了整地,乳白色的液体毫无规则地被泼洒在光洁的磁砖上。
他的知觉陷入一片深沉的囚牢,血液降到最冰冷最黑暗的地方,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他瞪视着仍在播报这则新闻的电视机,却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结婚……结婚?
闻人琰……要结婚?
孩子?
一阵剧烈的疼动袭上他的心头,像是要活生生刨挖出他整颗心,痛得他没办法呼吸,他紧抓着衣襟,额角沁出冷汗,白色的伤疤宛若被强力的撕裂开来。
蔺睿予不自觉地颤抖着整个身体,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完全地被彻底掏空。
蔺睿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公司的。
他也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过了有多久的时间。
他失去了感应外界的能力。
从听到闻人琰要结婚的那一秒钟开始。
蔺睿予站在昏暗电梯里的角落,凝视着缓慢跳动的楼层灯号,他的脸上毫无一丝表情,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徒具一副空壳。
结婚生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闻人琰事业有成,又有良好的家世和令人妒忌的外貌,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拥有女朋友是很平常的事,结婚也只是迟早而已。
只是迟早而已……
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他应该要用笑容来面对这项喜讯,他应该要打心里给予他们祝福,他应该要烦恼该什么时候去挑些礼物,他应该要、他应该要—
闻人琰只是他的上司不是吗?
对于他即将来到的婚姻,他应该是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才对,可他却做不到。
他居然做不到。
他的心像是死了,理智崩溃了,思绪一片空白,眼眶有红热的沉疼,胸口有说不出来的痛闷,灼烧的喉间有发不出音节的哽语,他—
结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人是他。
不正常……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项喜事,心里面难忍的巨大苦痛彻底地击垮了他,他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知道……他知道……虽然从他清醒到现在根本没多久,但他却清楚地发现到,他对闻人琰有着超乎朋友、超乎恩情、超乎上司与下属、超乎熟悉和陌生的……一种情感。
那种情感令人不自拔,包覆占据了他所有的一切,他甚至不敢去深思,怕一触碰到那平静外表的假象,就会完全粉碎。
但现在,他所一直维持的直行轨道崩塌了。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无法说服自己,只能任那把他灵魂整个撕裂的认知吞噬掉他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