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就整个人瘫在那里,无助又孤单,忍不住又哭起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喂?」她一边擤著鼻子,一边接手机。
「白小姐,关於叶锦兰修女的下落已经找到了,她现在在中坜的圣恩育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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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不舒服,白元梦已迫不及待地打了通电话跟叶锦兰修女约了傍晚的时间,买了火车票,从高雄杀到中坜。
那间育幼院位在小山坡上,只是用水泥盖的围墙围出一块地,里头有一栋丑丑的方形建筑物,育幼院旁边有一间小教堂。
她到的时候,彩霞满天,有一群小朋友在山坡上嬉笑著玩耍。
走进育幼院,她脑海里一边搜寻著记忆,这才突然觉得,她一点都没有待在育幼院的记忆不是很奇怪吗?她被领养时已经八岁了,怎么会一点之前的印象都没有。
「你是白元梦小姐吗?」一个在庭院里照顾小朋友的胖修女,看到白元梦走进门口,脱口问道。
「嗯!」白元梦淡淡地点了点头。
「哦~~感谢上帝!」看起来五十几岁的胖修女在胸口画了十字架,放开小朋友的手,迎了上来,看著白元梦的眼眶瞬间充满泪水。
「怎么?」白元梦有点讶异,这个胖修女扑了过来,张开怀抱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在她心头漾起。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你不记得我了对吧?我就是叶锦兰。」胖修女松开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无限心酸道:「记不得我是当然的,你应该什么都没印象了吧?你进屋里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今天这么晚了,你就住这里吧!」
白元梦整个人还处在有点恍惚的状态,只能点点头,背著背包跟修女进屋去。
叶修女把小孩子们交给其他老师,把白元梦带到自己的房间。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突然想来找我呢?」叶修女慈祥地看著坐在床上的白元梦。
「嗯……你知道我的过去吗?我找到了当年的育幼院,他们说我的事情只有你清楚。」白元梦提出疑问。
「是呀!创星集团的总裁领养你时,就是跟我接触的。」叶修女叹道:「我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你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所以一直把资料留著。但……你真的想知道吗?不知道说不定比较好,待在创星不快乐吗?」
白元梦思索著,轻轻地回答。「没有快乐或不快乐……只是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跟别人很不一样,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感觉……就算知道不见得会比较好,但不试试看不行。」
叶修女柔声坚定地道:「我想你已经到了可以面对过去的时候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感觉。你等我一下,我把剪报拿出来。」
叶修女走到五斗柜前,翻出一大堆资料的最底层,从档案夹中拿出一张泛黄的剪报。
她将剪报交给白元梦,温柔地道:「都在这里了,你看一看,已经是过去的事,把一切交给上帝吧!我先出去,让你静一静。」她体贴地留给白元梦独自面对的空间。
白元梦拿起那张剪报,剪报的标题沭目惊心。
中研院士一家天伦悲剧
疑有外遇妻杀夫再自杀
标题映入眼帘的那刹那,她记起来了,手松开,剪报滑落地板。
爱,这种情感被她埋葬了。
因为,太伤心、太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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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
已经来到位在纽约的总部一个星期了,应天齐每天陷在永无止境的拜会行程和写报告当中。
照理说,这样忙碌的行程应该会让他疲累不堪,每晚一倒到床上就睡;但事实上,他几乎睡不太著。
无论何时,他的脑海里都是白元梦的身影,那最後的一瞥——她静静地从右眼掉下一滴泪的样子。
夜晚不管多早躺下,都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往往是即将天亮的时刻,才因为疲累到极点昏睡一下。
工作的时间,总是出神,回忆在眼前一幕幕播放,一再撕扯他心上的伤。
他後悔离开她吗?
不,不是後不後悔的问题了,问题是要如何停止不断地不断地想她?怎样从这思念的漩涡中抽身?怎样能有一刻静下来,不再为她心痛?
「天齐,该你报告了!」父亲不悦地道。自从来到美国,这孩子整天魂不守舍的,此起之前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呃……是。」应天齐勉强镇定心神,到台前作简报。
「我们应氏集团现在旗下跨足七种产业……」一边简报,在黑暗中藉著投影灯的蓝光,他一边望著台下二十几位董监事。
他知道自己报告得七零八落,他看得到一些人轻蔑的神情。
他根本无心作简报,所有的见习、所有的拜会,都没有办法吸收,因为他心中满满满满都是小梦。
如果是以前,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失败?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工作上偷懒?
现在,看著众人,他只觉得荒唐可笑,追求了二十几年的梦想,突然黯然无光,他怀疑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会议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结束,众人应付应付的讨论了一下,便先中场休息。
应天齐走回位置上,唇角带著一抹自嘲的笑。他究竟在做什么?
「天齐,你给我过来!」父亲应雄魁梧庞大的身躯迎向他,声音里有著不容错认的怒气。
应天齐不置可否地走了过去,以前对父亲总是胆战心惊,此时,他竟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他都已经把他的灵魂赔给父亲了,还有什么父亲能拿走的?
应雄带著他走出会议室,到达茶水间旁的一个角落。
「砰——」应雄狠狠一拳揍上他的右颊。
应天齐身形晃一下,仍是直挺挺地站著,并没有倒下。
「你作那什么烂报告,还能见人吗?!现在给我滚回去!除非你交出还可以看的计画,不然不准你踏出别墅一步!」父亲的声音如雷电般怒吼。「你真是让我失望!有什么用啊你!」
令他讶异的是,应天齐唇角还带著血,却微微笑了。「爸,如果我说我不想跟魏紫华结婚,也不想接管应氏集团的事了呢?」
「你敢!」应雄咬牙冷道:「是谁养你这么大?你翅膀硬了,就想飞了?敢飞?我就打断你的翅膀!」
蓦地,应天齐懂了。
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并不是拿下应氏集团总裁的位子,而是巴望著父亲的爱;但现在他才发现,父亲没有爱过任何人吧?
应天齐苦笑著点点头。「我懂,爸。你放心,我被你养成一个连胆子都没有的人了,怎么敢走别的路呢?」
怎么敢去要小梦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推走了原来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成了生不如死的人……
应天齐迳自走过父亲身旁,拿了公事包,由保镳护送离开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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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加长型的凯迪拉克上,他默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致出神。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竟是小梦打来的。
「喂?」他连忙接起,即使明明分手了,而且是他提的,但一有机会能再听到她的声音,便令他心情激荡……
「天齐……」小梦的声音破碎,掺杂极度心酸的哭泣。「救我……」
「喂!」应天齐的心猛地颤抖。「怎么回事?小梦!」
只有狠狠割碎他心的哭泣声,接著便断线了。
「小梦!」应天齐焦急地拨打手机,小梦没有这样哭泣过。
连打好几通,都没有人接,他快发狂了!他为什么会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小梦到底怎么了?
好不容易手机通了,却是另外一个人接的。
手机里短短几句交谈,应天齐再也不迟疑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砍了身旁的保镳後颈一掌,多年空手道的训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保镳软软地垂下头昏厥了。
应天齐抽了保镳身上的枪,强迫前面的司机把车停到一边,紧跟著用枪托敲昏司机。
他下车招来一辆计程车,飞奔回住处。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带著护照和笔记型电脑,用网路将自己所有名下的股份全都卖出,转进自己在瑞士银行的帐户,搭上飞往台湾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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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爱不爱我?」她美丽的妈妈拿著水果刀指著爸爸,脸庞狂乱痛苦,声音凄厉。
她的心提到胸口,将小小的自己尽可能缩在墙角。
「把刀放下……都是误会!把刀放下,我们慢慢谈……」爸爸举著双手,颤抖地讨好道。
「说呀!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妈妈哭泣的声音,碎裂难听。
「我没有不爱你……」爸爸试图安抚妈妈,一步一步小心接近。「把刀拿给我……我最爱你了……」
「你没有骗我?」妈妈像孩子般哭泣著。「我只有你和梦梦,你不能抛弃我们!」
「当然、当然……」爸爸倾身向前拿过刀子。「不要激动……」
「你不会和我离婚了对不对?」妈妈睁著无神的眼睛望著爸爸。
「离婚的事以後再说——」
「你骗我!不准不爱我!」妈妈尖叫著将刀推向前,刺进去——
啊——啊——她看著,无法闭上眼,无法忘掉,那刀子刺进去爸爸的胸口,血喷洒出来,好鲜艳好鲜艳的红色,啊——爸爸!她尖叫。
爸爸!怎么会死了?
爸爸睁著眼,一脸不敢置信,在她面前倒下,撞到地板的声音。
啊——她想吐,五脏六腑被撕裂了。
妈妈哭嚎著捂住脸,那个哭声让人心寒,爸爸的血从妈妈的手上流下,一滴、两滴滴到地板上滴成一摊。
妈妈抽出刀子,声音好悲伤好悲伤。「对不起你,梦梦。」
不要——她从墙角冲上去,看到妈妈把水果刀划过脖子,血喷出来,到处都是,湿湿黏黏喷在她脸上,心比刀割更痛。
啊——啊——妈妈!不要!
血喷在她的衣服上,她再也无法动弹,死了、都死了,到处是血,他们再也不起来了,再也不抱她了,他们再也不合。吵架了、再也不会呼吸了。
她的心碎了,碎得再也不存在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也跟著心一起碎掉,一片一片,不见了。
浑身颤抖、僵硬、麻痹,她的尖叫消失了,黑暗袭来,一片黑暗最好,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他们这样彼此伤害,看不到……
如果爱是好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爱的爸爸、她爱的妈妈,为什么杀了彼此?
为什么忍心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真的是爱吗?
如果他们爱她,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看著那个人间地狱……都是血,深红色的血,他们冰冷冷躺在那边,一动也不动。
留下她做什么?!既然要死大家就一起死掉好了!不要留下她一个人,不要让她记得他们曾经快乐地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出去,然後看著他们僵硬血淋淋的尸体。
爸爸不是说过爱妈妈吗?不是说过爱梦梦吗?为什么变了?
妈妈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呢?妈妈不是说爱爸爸吗?爱的话为什么杀死爸爸呢?
那她也不要活著,死了她不会痛苦,爸爸、妈妈不会再打架了,那打雷一般的吵架声也没有了,死了之後,她会和爸爸、妈妈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爱这种东西,好伤心好伤心,都是骗人的,都是会变的!不要再有爱了,不要再上当了,不要再爱上人然後被孤零零的抛下了!
她所有的爱,连同所有的感觉一起死掉,最好连她一起死掉。
呼吸渐渐没了,感觉渐渐没了,眼前很模糊,所有的血都变得很模糊……
黑幕罩上,她再也没有知觉。
记忆的黑幕掀开,里头有她一辈子都无法面对的东西,她那时太小,不知道如何自杀,所以她选择遗忘,选择埋葬,彻底的崩溃了,一寸一寸用精神杀死自己。
黑幕底下的,凄惨悲哀,她没法再看著她父母的尸体,没法让噩梦一再在她脑海里上演,她不想听到耳畔挥不去的尖叫,不想闻到那血的味道,她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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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齐,救我。
「小梦……」
一个温柔的声音呼唤著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小梦,别怕,我一直在你身旁。」
真的不会走掉吗?有一天也是会变的吧?
「不会变,不会走掉,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会一直留在你身旁。」
如果我走掉的话,你会杀了我吗?
「我只想要你幸福快乐,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想要你受伤,怎么可能会杀了你?我不可能杀任何人,更不可能杀你!」
我有一天会杀你吗?
「你想要我死吗?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给你。」
我不想要,我不想要任何人死。
「我知道,我也是。过去的都过去了,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活著很痛苦……
「但活著没有快乐吗?我们一起吃面、买家具、聊天……不快乐吗?」
快乐,真的很快乐,但失去时好痛苦。
「痛苦都会过去,但我们随时可以再创造我们的快乐,不管是两个人时,还是一个人时,所以醒来好吗?小梦!」
在医院的特别病房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应天齐不断在昏迷的她耳畔絮语。
偶尔她会在梦中呓语,他会无比认真地回答;更多时候她只是痛苦地挣扎,他会亲吻著她、安抚著她,对她说话,诚心地把自己的祈求摆在每一句话语里,希望她能醒来,因为她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看著她剪得那么短的头发,显得荏弱而幼小,他好恨自己伤了她的心,没有好好保护她!他心疼的闭紧眼。
躺在床上的白元梦,眼睫毛微微搧动著,张开一条缝,就看到雪白的天花板。
「小梦!」应天齐欣喜道。
他的脸凑到她的眼前,下颚有了些胡碴,神情有点憔悴,但眼里灼灼地闪著光芒。
「天齐……」经过那么久的噩梦,终於看到他,他像光一样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
她无暇去想天齐是怎么出现的,狂涌上来的悲伤,让她只能紧紧攀著他,她猛地伸手环住他的颈项,痛哭起来。「呜……」
「小梦!」应天齐无法说任何话,只是不断呼唤她的名字,既是怜惜也是欣岂口。
泪水不停地流,她哭得停不下来,所有的痛楚一涌而出,埋藏十几年的情绪一口气爆发。
那么多的悲哀、那么长久的压抑,她哽咽著,啜泣著,悲嚎著,她寂寞那么久,空虚那么久,终於把她的情感完整地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