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更少回到史特拉斯,改而定居伦敦。
因为他能欺骗世人,却骗不了自己愤怒的心。
不久,莉莉安娜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女娃儿,原以为只要分隔两地,两人能宁静的过完这一生,但命运的转轮显然还不放过他。
一个下雪的圣诞夜,艾维斯在离开了三年後,又回到了史特拉斯。他连行李都还未放妥,就与莉莉安娜大吵了一架,未了,他气愤地甩袖离去。
而那夜之後,莉莉安娜发疯的消息即由城堡里传开。消息很快地传到史特拉斯的每个角落,但气愤地回到伦敦的艾维斯,根本不予理会。
直到隔年的春天,另一件更不幸的悲剧终於发生,城堡的管家封锁消息,并赶到伦敦告诉艾维斯,莉莉安娜亲手掐死了她的亲生女儿。
匆忙回到史特拉斯的艾维斯,对外宣称女儿因急病过世,而妻子则是悲伤过度而变得精神异常。
找了专人照顾她後,艾维斯就将事业的重心完全置於伦敦,鲜少再回到史特拉斯来。
下了床,披上黑色斗篷,他摇摇头,想将这段往事摇出脑外。
看了雾茫茫的林子一眼,他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卧房,下了楼。
「爵爷,你这么早就醒啦?是睡不惯吗?」在穿过餐厅时,他遇到了正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玛丽亚。
「玛丽亚,你叫我艾维斯即可。」对於照顾了他十几年的玛丽亚,艾维斯一直把她当亲人看。
「不成,不能拿身分地位开玩笑。」玛丽亚摇手晃脑,无法将阶级身分抛诸脑後。
艾维斯对著她笑笑。「那,算了吧!」他不想勉强她。
「你睡得不好吗?」玛丽亚又回复先前的话题。
会是床太硬、棉被不够软,或是房间太小吗?
「不,我很好。」艾维斯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我很久没回到这儿,想到林子走走。」说著,他随即迈开步伐朝外走。
看著他往外走的身影,玛丽亚愣了一下,突然开口唤住他。
「爵爷。」她圆胖的身影跑了过来。
艾维斯停下脚步,看著玛丽亚来到他的面前,帮他拉好身上的斗篷。
「外面湿气很重,小心感冒。」她说著,如照顾一个孩子般,细心地帮他顺顺衣服。
艾维斯对著她绽开鲜有的笑。「玛丽亚,我已经长大了。」会真正关心他的,大概只剩下这个奶妈了吧?
「喔。」玛丽亚突然会意过来,一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艾维斯握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啄。「一会儿看家里还有什么需要,别忘了告诉我。」说著,他转身朝外走。
对他而言,玛丽亚就像另—个母亲,在他的父母双亡後,她是他唯—最亲的亲人了。
「不用了,你给的已经够多了。」玛丽亚的声音传了过来。
望著艾维斯的背影,她很心痛,她的小公爵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有阶级观念,待仆人一向和善,而他所给她的,又岂是三言两语可说完。
这间房子,这一小片的土地,她家人的温饱与生活,艾维斯从来没有不细心关心过。
哎,这样一个心慈的人,为何上帝要给他这样不堪的过往呢?她记忆中的艾维斯,脸上是常挂著微笑的。
如果上帝真能听到她祈祷的声音,她将用剩余的岁月,每天帮艾维斯祷告,祈求上帝赐予他一个天使,一个能指引他走出黑暗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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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入林间,艾维斯即听到了幽幽的乐声,那乐声像浓雾一样,弥漫在林间,扣人心弦。
完全是出於直觉,他循著声音走往树林,很快地来到溪流,在一棵高大的杉木下停下了脚步。
如月晕般璀璨的双眼笔直地看向前方,他已寻到了乐声的出处——
他看到一个少女盘腿坐在溪边的大石上,手中执著一个陶制品,听来那幽幽动人的低沉乐声,正是出於她手中的东西。
由他的角度看不见少女的长相,只见她有一头乌亮的秀发,在晨曦的雾光中看来,软如水幕。
艾维斯微微地愣了下,一股陌生的情愫很快弥漫於他的心头,流窜於他的血脉问。
少女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继续吹著手中的乐器,幽沉的乐声飘散在四周,随著渐散的浓雾缓缓升上天际。
晨曦随著浓雾的散去,落在她身上。
突然,乐声戛然而止,少女由大石上站了起来。她拂拂裙摆、挝挝因盘坐而发酸的双腿。
伫立在杉木下的艾维斯,心口一窒,仿佛让人吸了灵魂般,动也不动。
他心中深处有个声音正不断地扩散、不断地钻出来。
不是出於好奇,只是单纯莫名的渴望,他希望看清楚少女的长相,想见见这一头乌黑秀发的主人。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缓缓地,当巫琠菁伸直腰、转过身来的刹那——
她瞧见了杉树下的人。
他的金发灿如烈阳、他的浓眉傲如飞剑、他的鼻梁挺直而丰厚、他的眼……他的眼……
琠菁整个人愣住了,因为她被艾维斯的双眼给吸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不是没见过琥琯色的瞳仁,但他的眸光却特别的吸引她。
那如月晕般蒙胧的色泽中闪著淡淡的紫芒,彷佛与生俱来就带著摄人魂魄的魔力。
这样的瞳仁,让琠菁想起了一个人——紫瞳。
紫瞳的眼与眼前的男人一样的美、一样的迷人,两者间唯一的不同是,紫瞳眼波中的紫光较多,而眼前这个男子则是偶尔会闪现。
「你……」艾维斯出於本能的反应,在巫琠菁被他的眼瞳所吸引的同时,他也迈开脚步,很快来到大石边。
她吸引他的,不再仅是那一头黑发。
她就像是游记书中所写的东方女子,细腻纤柔的如个搪瓷娃娃,小小的骨架搭著精致的脸蛋,尖瘦的下颚上有著淡粉色的唇瓣,小巧的鼻梁挺得恰到好处,一对水汪汪的大眼,让人怎么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你是谁?」艾维斯突然问道。
他清楚,她不属於史特拉斯。
更清楚的说法,她不属於苏格兰这片土地。
被他一问,琠菁由恍惚中骤然回神,一回神,才发觉男人已近在眼前,而且已站到大石上,正舆她对视著。
这个认知让她蓦地一慌,脚步直觉往後退开一步,然後踏了空的身子,整个往後仰倒。
「啊——」尖叫一声,琠菁闭上了双眼。
完了,这下不摔疼也铁定要跌到水里,变成一只落汤鸡了。
才这样想著,琠菁却因为突来的力道,意外地睁开眼来,显然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见死不救。
艾维斯及时抱住了她,微微蹙紧的眉似在思考,她能听得懂他的话吗?她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林子里呢?
与他对望,瑛菁一时忘了两人的贴近,也忘了该有的挣扎。
少了幽幽乐声、少了浓浓雾气,此刻的树林间多了鸟鸣声和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先回神的艾维斯伸出另一只手臂,在跨下大石的同时也将她给抱了下来。
他本以为她是个虚幻的精灵,但刚刚碰了她,才知道她是真实存在著。
当双脚再度回到地上,巫琠菁整个人才由恍神中乍然醒来,第一个直觉反应是想推开眼前的人。
她怎能任一个陌生人抱著呢?
才有了想法,琠菁便手脚并用的开始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她叫喊著,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因为她冲口而出的相同语言,艾维斯吓了一跳。
「天,小心等一下摔伤!」他没想到骤然回神的她,竟会挣脱得如此厉空口。
她不仅以脚踢他,还想以双手抓伤他。
若不是顾及到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可能使她受伤,他真该马上丢下她。
「放开我。」没理会他的话,巫琠菁继续挣扎。
就在巫琠菁的小脚踢上艾维斯乎坦的小腹之前,他骤然将她给抓近,与他平视,两人的脸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而且还可以由彼此的眼瞳中看见对方的倒影。
或许是出於故意的恫吓,也或许是因一时的迷惘,总之在吵杂声与乱踢的动作霎时停止後,艾维斯的吻猛然落了下来。
准确无误地,他攫住了她的双唇,如品尝最甜美的苏格兰浓酒般,一再地吮吸。
直到两人的气息都已不稳,琠菁才大大的张开嘴来欲喘息。
就在她张嘴的同时,他的舌头伺机钻了进去,比之前更态意、更忘情地汲取属於她的甜美。
「哦……」骤升的温度如烈火,空气中回荡著强烈的喟叹声,不知是她,还是他所发出的。
随著越趋炽热忘情的深吻,两人肺部的空气终於用罄,有点意犹未尽,艾维斯终於离开了她。
他的心狂烈跳跃,他的血液沸腾,他的每个细胞如重新活过来般,震撼得令他自己无法置信。
琠菁急急地喘著气,身子瘫软,如不是他仍抱著她,她想她根本无法站立。
她的脸蛋晕红、她的脑子发胀,若不是还能呼吸,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深陷梦境,否则,她怎会放任一个陌生男子吻著自己?
「你……」不知过了多久,艾维斯终於找回了声音。「你是谁?」他的气息也同样不稳。
他的声音,帮晕眩的巫琠菁找回了理智。
啪——一记清脆的声音传来。
巫琠菁的这巴掌落得扎实,声音甚至悦耳地回响於树林间。
艾维斯的惊愕大於疼痛,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对他,而她竟敢甩他巴掌?
他终於松手放开了她,琥珀色的眼瞳闪现了淡淡的紫光,他盯著她,幽魅的紫光如能摄人魂魄。
迎著他的视线,琠菁一时愣住,直到艾维斯再度朝她伸来—手,她才恍然回神,
她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推开他,转身欲往林子外跑。
艾维斯快速的伸出一手扯住她的小手,将她拉了回来。
整个人被返身扯了回来,琠菁差点再度撞入他的胸怀,心一慌,她倏地低下头来,朝著他的手臂一咬。
「喔!」大喊一声,艾维斯骤然松开手,没想到她居然会咬他?
趁著机会,巫琠菁很快地跑开,消失在林荫问。
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许久,艾维斯终於回过神来,他拉高衣袖看著臂上清楚的齿印。
「原来是个会咬人的精灵。」他说著,嘴角甚至挂著淡淡的微笑。
会再见面吗?他不敢确定,却不否认有些期待。
而这份期待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就像是灰暗的生活中终於注入了一点色彩,沉寂的生命里闪现了一道曙光。
甩甩头,他想甩掉突兀的念头,迈开步子,想转身往回走,却意外地踢到了地上的东西。
是她的乐器!
他弯腰将脚下的东西拾起,拿在宽大的掌中一阵把玩。
然後,艾维斯以手指抚去气孔上沾著的灰尘,然後贴近唇边,轻轻吹了口气。
小小的陶制品马上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他的眉略略上扬,唇边的笑纹不觉加深了几分——
第三章
才跑出树林没多久,巫琠菁就遇到了蹲在井边梳洗的爱玛。
「怎么了,有老虎追你吗?」抬起头来的爱玛,正巧见到跑得气喘吁吁的琠菁。
「没、没有……」琠菁停下脚步走了过来,她思考著该不该将在树林里遇到那个男子的事对爱玛说。
没有犹豫太久,她还是决定暂时不提。
一来是因为那个男子的行为过於恣意妄为,再来是因为自己的反应太过怪异。
她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早就看遍了无数的俊男。
但他却不同。
第一眼见到他,她就被他的双眼所吸引,那如月晕,更似魔兽般的眼瞳,如能摄人魂魄似的,不但让她失了魂,连初吻都给偷了去。
想想,她不觉有些气恼。
「小菁,你怎么了?」看著她脸上多变的神情,爱玛眨著一对好奇的眼。
「没有呀!」琠菁只能以敷衍的口吻带过。「对了爱玛,我觉得……你叫我小菁,好像有点不妥。」
看著爱玛,琠菁再看看自己,她知道爱玛只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女,但她呢?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所以爱玛不该称她为小菁。
「喔?为什么?」她以为从昨晚起,两人已经成了奸朋友?
「因为我比你大了许多岁,所以你一直叫我小菁不太好。」看著爱玛困惑的表情,琠菁只好明著讲。
「你比我大许多岁?」爱玛看著琠菁,一脸不信。
她看起来就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呀!
迎著她的视线,琠菁慎重地点点头。「是呀。」
「你几岁?」爱玛问道。
「快要二十四了。」因为过几个月後,她就又要长一岁了。
「二十四?」爱玛脸上的神情明显地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你骗人,我不信。」她不敢置信的说。
「是真的。」琠菁以著不容质疑的态度说。「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再叫我小菁了。」
这下爱玛相信了,因为琠菁清澈的眼瞳不像是骗人的。
「可是你看起来好小。」爱玛小小声地嘀咕了句,没想到她的年龄还比亚柏大?
「要不,我叫你菁菁好了。」
「好呀。」琠菁一口答应。反正不要叫小菁就可以,因为小菁、小菁的喊,彷佛她永远长不大似的。
突然,琠菁想起了一早在林子里感应到的灵动。「对了爱玛,树林里不是有条溪流吗?溪流对岸的树林是什么地方呀?」
「你一早就到树林里散步?」爱玛边问边以双手掬起清水洗脸。
「是呀,难道树林里有老虎吗?」轻笑一声,琠菁俏皮地反问。
爱玛马上对她翻了个白眼,然後认真的说:「老虎是没有啦,但是偶尔会有蛇出现。」
「我不怕蛇。」琠菁说著,心里挂念著如意珠。「那个树林很大吗?」
「你是说溪流对岸的树林?」爱玛甩掉手上的水珠看著她。
「嗯。」琠菁点了点头。
「我想,那不该被称为树林。」爱玛一副慎重其事的模样。
「为什么?」琠菁一颗心莫名地往上提。
「因为我们都称它叫森林。」
「森……林?」天啊!那她要如何寻找她的如意珠呀?
她可不想在那一大片的森林中,当一只四处耙土的土拨鼠。
「是呀,不过对岸可不只有森林喔。」爱玛说著的同时,似乎还想起了其他愉快的事,因为她的唇办正绽放一抹浅浅的笑。
「喔。」琠菁无力地应了一声,她才没精神管溪流的对岸还有些什么,光想到要在森林里寻找如意珠,就够她头大了。
「我告诉你喔。」爱玛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伸出一手来将她给拉近。「森林里还有座美丽的城堡,如果你曾见过,就会知道它有多美。」
「你去过?」琠菁看著爱玛发亮的眼,似乎也有些好奇,不过欧洲这个地方,本就该有许许多多的城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