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告诉我,像我现在这样病恹恹、无精打采,你也可以接受?」她问。
「没问题。」只要她是她,这样就够了。
「那我平常不化妆、穿着拖鞋的邋遢样,你也可以接受吗?」得寸进尺地再问。
「没问题。」他拍拍她的头,很正经地回答道。
「那你愿意再当我的男朋友吗?」她屏着呼吸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可是却一直没有答案。
聂晓蕾瞪着他,觉得现在的这个他一定是被外星怪物附身了,否则他们怎么会没法子沟通?
「你以前没有这么难沟通。」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加上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发昏,所以她的眼神里加入了一抹霸气,只想快点解决问题。
「以前我们之间从没有过沟通问题,我宠妳,所以可以什么都让着妳。」因此他们之间才会走到分手的那一步。
「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她眉头一皱,觉得这人很难讨好耶。
「妳已经想出一个很好的方法了--妳说妳要追我,不是吗?追求本身就可以是一种沟通的过程。」裴宗涛学她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姿态,镜片下的眼睛在笑。
「你的规矩还真多,等一下……我的头现在很昏……我需要想一下……」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整个人猛然往前一倾。
这一回,她连眼睛都闭上了,整个人几乎跪到了地面。
裴宗涛伸手搂住她的腰,心脏差点被吓停。
他脸色惨白地去试她的呼吸和心跳,在她缓缓地扬眸时,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得很紧、很紧,紧到她都快喘不过气。
「我没事了……」她拍拍他的后背,觉得他太过紧张了。
裴宗涛没松开她,他的身子紧绷。
「你没事吧?」她不安了起来,伸手捧起他的脸,却看到他一脸的惨白。「怎么了?」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嘴巴张合了好几次之后,才有法子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小时候,我在育幼院里最要好的朋友,叫做小翔。有一天,我们在写功课时,小翔突然昏倒在桌子上,然后就离开我们了。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脏麻痹,他那时候才国小六年级……」
「我不知道这些事。」她蓦地强抱他的腰,想用最大的力气给他安慰。
「因为妳从没试着了解过我的背景。」裴宗涛的下颚置在她的头顶,声音低嗄地说道。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改!我以后全都改!」她揪着他的衣服,低声说道。
她以前好过分!以为不去探究他的背景,就可以降低分手的伤害。然则当她只顾着保护自己时,他却是无时无刻不被她防备的剑给刺伤吧。
「我发誓我会变成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她的唇抵在他的下颚,呼吸和话语同样灼热地拂过裴宗涛的颈窝。
裴宗涛身子一震,加倍用力地将她烙印入他的胸膛。
「我不知道妳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他揶揄着她,鼻尖竟有些发酸。
「你感觉不到我全身发冷,猛起鸡皮疙瘩吗?」她还故意打了个哆嗉,想用她的冷笑话来让他心情好一点。
「妳全身发冷,猛起鸡皮疙瘩,是因为妳身体不舒服。」裴宗涛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她。「妳必须去看医生。」
「我睡一觉就--」
「不要让我担心。」裴宗涛低语着,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聂晓蕾抿了下唇,皱眉想拒绝,可他关爱的眼神给她的压力太重,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吧,我去医院。」她紧握了下他的手掌,只想要让他放心。
裴宗涛勾唇笑了,伸手招来计程车,与她一起坐人,两人的手掌自始至终都没有分开过。
聂晓蕾把头靠上他的肩膀,不自觉地打起盹来了。
她睡得挺熟,朦胧间似乎还作了个不错的梦。所以,睡意香甜的她,根本就忘记了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让他陪同到医院去做任何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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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聂晓蕾意识到她跟着裴宗涛到医院,简直是一件大不智的行为时,裴宗涛已经帮她挂号了,就等着和医生面谈并做检查。
她心一慌,硬是不准裴宗涛进到看诊室。
「你给我在外头坐好,你进来的话,我会紧张。你进来的话,我会翻脸。你进来的话,我会--」聂晓蕾耳提面命,心一急,音调也跟着飙高了。
「我会坐在外面等妳。」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感觉又再度被排挤在她的世界之外。
聂晓蕾一看到他的表情,嘴里就自动冒出了话。「放心啦!我等一下出来,会自动跟你报告身体状况的。」
她有进步!裴宗涛一笑,内心颇感欣慰。
聂晓蕾朝他挥挥手,推门走入看诊室。
她坐上诊疗椅,非常合作地让医生帮她量了血压、体温,并且还相当合作地主动向医生翔实报告了她的身体状况。
开玩笑,她的身体现在是非常时期,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吧。
所以,聂晓蕾嘴巴便难得地聒噪了起来。只不过,在她嘀嘀咕咕地跟医生说了一堆之后,她还顺便冷言冷语地威胁医生不准把她的状况如实告诉裴宗涛。
医生点头,开口对聂晓蕾说道:「护士会带妳到另外一个小房间抽血。」
「喔。」聂晓蕾起身,不放心地又回头跟医生交代了一次。「你千万别跟我的朋友说我怀孕了,就算他问我的状况,你也得保密,这是你身为医生该有的保密医德。知道吗?」
「嗯,妳快去抽血。」医生招手叫来了护士,让她领着聂晓蕾走出看诊室。
在聂晓蕾没看见时,医生朝护士比了个手势,暗示护士多拖延一些时间。
护士点头,领命离开。
一分钟后--
医生的看诊室推开了一小缝,他探出头朝裴宗涛勾了勾手指。
裴宗涛起身,光明正大地走进育幼院儿时伙伴的办公室里。
第八章
裴宗涛一进到看诊室,便急得像只没有储粮的蜜蜂,直冲到医生面前。
「她还好吗?」裴宗涛问。
「你女朋友吗?」医生笑着扬高手里的病历。
裴宗涛迟疑了一杪钟,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现在虽然还有一些事尚未完全确定,但是只要聂晓蕾够用心,他会再接受她的。
「恭喜。」医生和他握了下手。
裴宗涛一挑眉,觉得啼笑皆非。他有女朋友一事,居然还值得一声「恭喜」吗?看来育幼院院长和大家,都把他看得太热中工作了。
「长话短说吧,你女朋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医生看了一眼病历,迅速地说道:「聂小姐有一些营养失调的问题,血压也很低,再加上长期睡眠不足累积下来的慢性疲劳,才会产生晕倒的情形。其他的,要等验血抽查后的检查数据出来才知道。」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裴宗涛说道。
「她现在的身体可不比平常,孕妇至少该作息正常、烟酒也最好不--」医生继续交代道。
「等一下,你说什么?」
裴宗涛脑子像突然断电的电视机,乍然呈现一片空白状。
「孕妇至少该作息正常,烟酒也最好都不要碰。」医生奇怪地看裴宗涛呆愣的表情,突然惊呼出声。「惨了,她警告我不准告诉你的,她应该是要给你惊喜的!抱歉……」
「她怀孕了?」裴宗涛困难地说道,喉咙干涸得像是一百天没喝水了。
医生一看到他震惊的样子,马上收起脸上道贺的笑容。
「你不是孩子的爸?」医生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我是!」裴宗涛想也不想地便回答。
「那就恭喜你了,记得再带她去做更进一步的产检。」
医生松了口气,笑着将裴宗涛推到门口,没想到这位沈稳持重的好男人也会有被吓到傻呼呼的时候。
裴宗涛坐在外头的候诊椅上,仍然处于四肢瘫痪的状态中。
他该跳起来欣喜若狂的--因为他一直是喜欢小孩的。他想打电话给育幼院院长,告诉院长,他就快要拥有家庭了。他想跑到太阳底下大吼大叫,跟全世界宣布他当爸爸了。
所有电视、电影里出现的准爸爸疯狂行径,他现在都想做!
可是他做不出来--
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定位聂晓蕾的心态。
她是真心真意地因为爱他而回头?还是她只是心机深重到想为她的孩子找一个爸爸?
裴宗涛看着聂晓蕾走出了验血的小房间,她的小脸正不高兴地板着。
「吓死人,那根抽血的针还真是满粗的。」聂晓蕾放下挽起衣袖的手腕,把上头染血的酒精棉片往垃圾桶里一扔。
裴宗涛的眼色寒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打算要隐瞒他到何年何月!
「你怎么了?」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的面无表情,心底不免有些慌乱。
「是妳怎么了吧?」他沈声反问道。
聂晓蕾身子一僵,尽量不动声色地把发汗的手掌藏到身后。
「你知道了?」她心惊胆跳地问道。
「我该知道什么?」他霍然站起身,朝着她逼近一步。
「我不知道。」她干笑,手掌紧捏成举,不停地轻颤着。
「好一句不负责任的不知道。」裴宗涛冷冷扔下一句,径自转身走向医院大门,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妳真的有追我的诚意,那么待会儿就是妳表现的最佳时机了。走吧,我们回我家,好好谈一谈。」
聂晓蕾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地跟了上去。
她拚了!
谁让她这一次是玩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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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聂晓蕾第一次踏入裴宗涛的家。
只是,心头沈甸甸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板着脸,像是要谈判分手的情侣一样。
聂晓蕾站在客厅里打量着裴宗涛的房子,发现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所有的美观造形柜面之下,多半都是收纳空间,和她家里的极简风格完全不同。
「有时候育幼院的孩子会过来,我需要多一些柜子来收纳东西,我家至少有八个睡袋。」他看到她正打量着楼中楼下方的楼梯间,顺口解释道。
「很为别人着想,很像你的风格。」她紧张地干笑着。
「是吗?我现在不觉得太为别人着想是件好事,因为别人不见得会将心比心。」裴宗涛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等待她从实招来的姿态。
「哇,你的落地窗采光不错呢!」聂晓蕾顾左右而言他地晃到阳台边,心里咚咚咚地乱跳着。
「妳的反应让人很失望。」裴宗涛走到厨房,打开柜子,开始准备饮料。
聂晓蕾咬紧牙根,忍住出口反驳的冲动。她坐到靠窗的L形沙发边,假装很专心地看窗外的夜景,心里其实紧张到不行。
怎么办?她猜想那个混蛋医生应该已经把她怀孕的真相告诉裴宗涛了吧。
问题是,她现在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他呢?他又会怎么猜测她的动机呢?
「喝点东西吧。」裴宗涛把热可可放到她座位边的小方桌。
「我要喝咖啡。」她需要提振精神。
「妳现在的身体状况只适合喝热可可。」他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与她的距离只有一公分。
聂晓蕾抱着马克杯,瑟缩了下肩膀。
「医生说妳得了绝症。」裴宗涛故意这样说道,只想逼她表态。
聂晓蕾的马克杯重重地落到了桌子上。
「不可能!」她瞪大眼,立刻脱口反驳。
「妳怎么知道不可能?」他反问。
「因为--」我才刚在别的地方检查过身体。
面对着他一瞬不瞬的注视,聂晓蕾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热可可的温度很适合拿来暖手。再给她一分钟,她就跟他坦白。
该死!她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孬种过。聂晓蕾把热可可一股脑儿地往喉咙里灌,希望最好是来个几度灼伤,那她就可以得到缓刑了。
偏偏他却为她泡了一杯烫不出毛病的温可可。
「医生跟你说了,对不对?」她放下马克杯,吶吶地说道。
「他是我育幼院一起长大的朋友,妳说他有必要对我隐瞒吗?」他推了下眼镜,握紧了拳头。
「好吧,我怀孕三个月了。」聂晓蕾脱口说道。
「妳可以再云淡风轻一点。」裴宗涛的眼神渗入一股冷意,他抿紧唇,每一字都像是被怒气撕裂后又吐出来的。
聂晓蕾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虽然现在事情看起来很像是那样。」她轻声说道。脑里回荡着一堆要说明的理由,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因为怀孕了,所以妳才急着找我复合吗?」裴宗涛单刀直入地问道,双眼漠然地看着她。
「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聂晓蕾一抬头,双眼被怒气点亮,忿忿地瞪着他。
她还以为他该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男人。
「我不知道妳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妳一再地让我觉得受伤。」裴宗涛冷冷望着她,第一次知道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竟是如此寒冷的感觉啊。
「没错,我的性格是有偏差,但是我的本性还没恶劣到想利用你,就算我虽然生性不喜欢孩子,我也--」
「妳是什么意思?!我不准妳把孩子拿掉!」裴宗涛霍然起身,蓦地打断她的话。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张狂的怒焰开始在他的肩上燃烧着。
「见鬼了!你现在是把我当成那种混蛋啊?我是不可能把孩子拿掉的!孩子是一条生命,不是一粒花生米!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聂晓蕾愤然猛推他的胸膛,硬是把他推到三步之外,她才肯甘心。
见她因为被他误会而怒不可抑,裴宗涛眉宇的怒意稍缓。
「很高兴我们终于有了今天的第一个共识。」他表情严凛,身躯挫败地在沙发上坐下。
搞什么嘛,怎么又走到了争吵的地步呢?难道他们真的这么不适合吗?
「共识你个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她一看他漠然的表情,她就一肚子火气。
聂晓蕾掉头就走。
没有人阻止她!
室内很安静,只听得见她忿怒的脚步声和他深长的呼吸。
聂晓蕾的手碰上门把,门把的冷意直透入她的心里,冻得她没力气扭开门把。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吗?
她不是老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吗?不是想更了解他吗?她前阵子不是还大言不惭地说她要追到他吗?他确实是宠坏她了。他宠得她居然才看到他的脸色不好,便会恼羞成怒,便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来安抚她。
聂晓蕾鼻子发酸,垂下额头,咚地一声靠在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