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钟偲芸刚一退场,尹谦谦立刻冲到丁颖耀的身边,哇啦哇啦地追问着。「颖哥,为什么你答应让芸芸搬走啊?」
「她自己想搬走,难道要我绑住她吗?」丁颖耀垂下眸,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啊?难道你早就知道芸芸想搬走吗?」芸芸真是太见外了,想搬去宿舍住为什么不曾跟她商量呢?
「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的震惊并不小于尹谦谦,只是他比较会隐藏情绪,才会让她误会自己早就知情吧。
「那为什么你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啊!真是的,颖哥最讨厌了!」跺跺脚,尹谦谦气呼呼的跑走了。
「哎呀呀,你被讨厌了。」
「讨厌就讨厌,你干嘛特别跑过来说风凉话。」默默喝下杯中酒,丁颖耀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不想多搭理身旁的男人。
「咱们老朋友这么多年,难得看到你这么失魂落魄的表情,当然要过来多看一眼啰!」焦昶微笑,贴心的为他再倒一杯。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身为丁颖耀多年的好友,焦昶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低落。唔,看出来的应该还有丁妈妈,从她没有来烦丁颖耀的举动就可以知道。
「什么失魂落魄,我还乐得以后不用再担心某个小书呆,会不会又念书念到饿死自己、更不用再天天回家煮晚餐,高兴去哪也不用跟谁报备,就算三天两头不回家也无妨,我这是恢复自由生活,会有什么好失魂落魄的!」
丁颖耀眉头拧得死紧,但出口的话却句句满不在乎,若不是看到他的表情,任谁都要被他的语气给骗了。
听到好友故作潇洒的言语,焦昶没再开口,只是拍拍好友的肩膀,为丁颖耀手中再度净空的杯子注满酒。
他跟好友都养了一个小小孩,看任外人眼中,或许觉得他们是自找麻烦,但真的辛苦吗?
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的心中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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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会散后,灌了不少酒的丁颖耀早早就上床睡觉。
但睡到夜半时分,因酒意而睡得浑身燥热的丁颖耀在出了一身汗后,迷迷糊糊地清醒了。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重新换上干爽的衣物,准备到屋外走走,吹吹风,散散一身的酒气。
时间是凌晨一点多,在台北这个时候的夜生活正美丽,但同样的时间,在南部的乡间却是万籁无声、四下无人,只有相隔遥远的路灯点亮了路面,丁颖耀抬起头,甚至还可以看到点点星光。
算算时间,他也真的很久没有回家乡了,一时间,怀念的感觉让他改变原先的计划,他踏着月光决定四处晃晃。
走了一会儿,丁颖耀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朝钟家的方向走,当他发觉时,他已经走到钟家的庭院外了。
钟家在自家的大门前弄了一个小小的庭院,有草皮还有棵茂密的大树,将小小的庭院布置得相当温馨。
其实这类的庭园设计在这一带还挺常见的,晚上时分也不时可以看到有人坐在自家的庭院前乘凉赏月。
丁颖耀意外的听到夜风挟带着说话声传入他的耳中,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芸芸总算是平平安安的长到十八岁,我也能跟在天之灵的姐姐有个交代了……老公啊,你还记得芸芸刚到我们家时的事吗?不哭不笑,像个没有表情、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当时我真的好担心她,幸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夜风挟带着钟太太的声音,飘啊飘的飘进了丁颖耀耳里,闻言,他浑身一震。
他好像不小心听到了很不得了的秘密。
芸芸不是钟太太的亲生女儿?听起来她似乎是养女,但这件事应该是没人知道的吧,因为他从没听母亲提过。
「是啊,真的是太好了。当年发生那件事时,我还以为芸芸这辈子就这样不哭不笑的过去,没想到她却忘记了一切……虽然有些对不起姐姐跟姐夫,但这个结果对芸芸来说,或许是比较好的。老婆,再帮我倒一杯酒,今晚实在是太开心了!」
「你哟!今晚虽然很愉快,但酒还是少喝一点吧,只能再喝一杯喔!」钟太太沉默了会儿,似乎在为钟先生倒酒。「不过,我一直很怀疑一件事,芸芸是真的忘掉姐姐跟姐夫了吗?别忘了那副眼镜是姐夫的遗物啊……」
「别再说了!」
钟先生突然提高声音,丁颖耀一惊,还以为是自己被他们发现,他脚步一个移动,不小心踩断一截枯枝,在深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妳就非要破坏今晚……」钟先生正在抱怨,却突然听到庭院外传来奇怪的声响,他立刻喊道:「谁躲在外面?」
「是我,丁颖耀。」没有逃走,丁颖耀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对不起,因为我出来散步,想说顺便散散酒气,正好经过你们家时,突然听到芸芸的名字,结果我就……」说着,丁颖耀尴尬地一笑。
坐在大树下乘凉的钟氏夫妇互望一眼,既然对象是照顾女儿三年的丁颖耀,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你听到了多少?」
「从『平安长到十八岁』开始。」
那岂不是全都听到了?钟氏夫妇脸色刷白,没想到他们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居然在这一晚不小心泄露出去。
「颖耀,为了保护芸芸,你现在答应钟爸爸,这件事绝不告诉其它人,更不能告诉芸芸!」钟先生率先回过神,立刻要求丁颖耀守住秘密。
「……我知道了。」不过,他很怀疑芸芸真的如他们以为的不知情吗?
回想起芸芸对雷雨夜的害怕、见血时的反应,以及拼死也不准他把这些事告诉钟氏夫妇的态度,说她完全不记得发生过的事,丁颖耀怎么也不相信。
「我可以请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思考许久,丁颖耀决定开口询问。
之前他一直认为顺其自然,总有一天芸芸会自己告诉他的。但芸芸即将高中毕业了,等她搬进学生宿舍后,就没有其它人可以照顾她。
以芸芸的个性,若不是三年前的雷雨夜被他意外撞见,他恐怕也不会晓得她的害怕。正因为她是这么讨厌麻烦别人,所以等她搬进宿舍后,肯定也不可能让室友知晓她这个秘密。
想到没有人能再照顾她,丁颖耀就觉得不能忍受。
「芸芸……」
钟氏夫妇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两人一直守住这个秘密,对他们的精神是非常难熬的压力,看看对方是一直照顾自家女儿的丁颖耀,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好吧,但你绝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芸芸好不容易忘记了这些事,我们不要她再度受到伤害。」钟先生殷殷叮咛。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得到丁颖耀的承诺,钟太太终于缓缓道出那段往事--
「其实芸芸不是我跟我老公的女儿。我是芸芸的亲阿姨……唉,那已经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当时我们都还住在台北。有一个假期,芸芸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姐姐,和我约好了要带芸芸跟姐夫到我家小住几天。
那时,我跟我老公虽然已经结婚却还不急着生小孩,再加上芸芸总是笑瞇瞇地很得人疼,所以,我们也将芸芸当作是亲生女儿看待,知道芸芸要来小住时,我们期待了好久。
结果到了约定的周末,姐夫临出门前却突然发起高烧,所以便决定取消约会,留在家里好好休息。没想到……」
想起伤心的往事,钟太太的声音不由得哽咽,见状,钟先生拥住妻子的肩头,接口道:
「原来小偷早已盯上了姐姐家,在知道姐姐一家人会有好几天不在家时,便决定要动手行窃,但当晚小偷上门,却没想到会撞见应该早已出门的姐夫居然还留在家里,结果他就慌了手脚。
郡该死的小偷随手拿了姐姐家的水果刀,先后杀伤了姐夫跟姐姐,姐夫当时虽然被杀成重伤,但仍努力拨打了一一○报警,只是他撑不到警察到来,就已经……已经过世了……」
钟先生深深吸了口气,续道:
「当警方到达时,小偷早就已经逃逸无踪,只见到芸芸站在血泊之中,不断叫着爸比妈咪,她想唤醒父母,不停的伸手去推他们的尸体,好像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叫醒似的。我们不知道芸芸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哭、一直哭,直到警方把她带走为止。
后来我们决定收养芸芸,虽然芸芸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外伤,却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她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们。虽然我们带她去看了许多的心理医生,但没有一个医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正当我们感到绝望时,你钟妈妈却怀孕了……」
钟氏夫妇握住彼此的手,这对当时的他们来说,不啻是个福音。
「然后我们就不断告诉芸芸说:『妳要当姐姐了,很快就会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需要妳来照顾他喔!』也不知道是不是芸芸真的听进去了这些话,慢慢地,她开始有一些表情,虽然离她原先的个性还有些差距,但终究是种进步……
然后有一天,芸芸毫无预警的发了高烧,隔天退烧之后,她居然完全忘掉以前的事情,就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我们的女儿一样。
我们决定瞒着她这一切,幸好我们跟芸芸拍过很多照片,要捏造谎言也不算太困难的事。然后我们搬来这里,决定从头开始。这段往事我们没跟任何人提过,就连阿弟也不晓得芸芸不是他的亲姐姐……」阿弟便是指钟家的儿子。
故事告一个段落,沉重的气氛在三人之间久久回荡不去。
「那个小偷……」低哑地,丁颖耀开口问道:「那个小偷后来有抓到吗?」
「命案发生后不久,那个小偷就因为受不了良心谴责而主动投案,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钟先生低低叹了口气。
杀了人的心理压力当然大,尤其那小偷原本只打算闯空门,却失手背上两条人命,那压力更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那先前钟妈妈提到的眼镜是怎么回事?是芸芸现在戴的眼镜吗?」
「是啊。那个是姐夫的遗物,我一直好好的收在抽屉里,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却被芸芸翻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非常喜欢那副眼镜,就连几年前确定她近视之后,她也坚持要用那个镜架来配镜片。」钟太太非常烦恼地说道。
「毕竟那是姐夫的遗物,所以让我很担心,难道芸芸已经记起小时候的事吗?可是,如果她已经记起来的话,又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妳别胡乱操心了啦!」钟先生仍坚持芸芸没有恢复记忆。
因为她不想让你们担心。
丁颖耀已经大致猜到答案了,但在没有证据,而钟偲芸又摆明了不愿让他们担心的情况之下,他什么话也不能说,只能无语的摇头轻叹。
告别了钟氏夫妇,丁颖耀满怀思绪的走回家。
酒意早就在听到钟偲芸的身世时消散的不见踪影,他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想起了那个让他担心的女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妳什么时候才愿意敞开心门,让我分享妳的喜怒哀乐?」他问,但明月并没有回答他,只有乡间的虫鸣蛙叫陪伴他沉郁的身影……
第九章
隔天早上,尹谦谦开开心心的拉着焦昶跟丁颖耀上钟家拜访,准备抓钟偲芸出门去玩。
虽然是尹谦谦提议要出去玩,但她对于去哪里却半点概念也没有,反正有钟偲芸跟丁颖耀两个当地人可以当向导,她只要负责玩就好了。
他们一早就上钟家抓人,毫无意外的,钟偲芸正埋在书堆里K书。
「芸芸,妳会不会太夸张了!妳都已经笃定可以上T大,现在难得回家一趟,就不能放松一点吗?」
尹谦谦双手插腰,对于钟偲芸这书呆子的模样非常无奈。她瘪着小嘴,回头对两个也是一脸无奈的男人喊道:
「你们两个人也来说说她啊!哪有人在放假时还拼命K书的?现在又不是联考倒数一百天!」
不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为什么芸芸跟自己都认识三年了,她的书呆子程度却是一年比一年还严重呢?
「我想先了解一下企管系的课程内容,以后读起来也比较轻松。」推推眼镜,钟偲芸吐出标准答案。
「少来,妳以为我没读过大学吗?妳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既然都回家了,干嘛不好好休息一下呢?」
尹谦谦才不管她咧,死拉活拖地硬是把钟偲芸抓出门。
钟偲芸还想挣扎,出门前随手抓了本书想挟带出去,尹谦谦却一把夺下,直接丢在门口的茶几上,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我的书……」钟偲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欲哭无泪。
「芸芸,妳今天就好好去玩,别太早回来喔!」
钟太太含笑看着女儿被朋友拖出去玩,这难得一见的景象令她心情大好。如果换做是以前的话,哪里曾见过女儿跟朋友出去玩呢?
「快快快,哪边有好玩的地方,快带我们去走一走!」
尹谦谦拖着钟偲芸大步向前走,还不忘吆喝两个男人快点跟上。过了一会儿,他们在一座鸟居前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啊?不会是鸟居吧?」
尹谦谦指着头上的门字型的建筑物问道。她有没有看错啊,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日本庙字特有的鸟居呢?
「这是鸟居没错。再往里头走一点,就会看到一间庙,那间庙是日据时代遗留下来的,虽然拜的神不大一样,但整间庙的造型还是保留了日据时代的风貌,还挺值得一看。」丁颖耀简要地介绍道。
「日据时代留下来的庙?这个有趣,我们进去看看吧!」
尹谦谦一双眼睛因兴奋而显得亮晃晃地,奉先拉着钟偲芸往庙的方向奔去。
虽说是日据时代留下来的古迹,但因为维护良好的关系,非但不见任何倾颓之处,反倒打理得干净整洁。
「咦,这不是石灯笼吗?好漂亮的造型……」
一进到庙里,尹谦谦就像逃出笼子的小鸟,东晃晃西逛逛的,不一会儿工夫就跑得不见人影。
因为丁颖耀跟钟偲芸早就不知来过几遍,所以他们也不急着去追尹谦谦,唯有焦昶跟了上去,留下落单的两人。
「那丫头老是毛毛躁躁的,还真是辛苦阿昶了!」丁颖耀同情似的说道。
钟偲芸跟在丁颖耀身边,以自己的步调在庙里慢慢逛着,她不时偷觑着身边的丁颖耀,思索着何时开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