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点点尖叫着,不断的尖叫着,她激动的捶打雷榭,“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点点,别闹……”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对雷榭道:“你先回去吧,这事不急!”
“元帅,这事非同小可!”雷榭急道:“我让王大夫跟你说,他应该快来了。”
他一听到消息马上便赶了过来,邾淮和王大夫反倒落在他身后。
“仅言仅言,快带我走,快带我走!”点点濒临崩溃的边缘,“我们快去找那个好地方,不要管别人了,不要再管别人了!”
“点点!你冷静下来,没事的。”
“我不要冷静,我不要冷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爹!阿爹…我不要想呀!”
她的阿爹在哪?在似水……那她在哪里?她怎么来的……
“蓝珠究竟是你什么人?”奉旅紧追不舍,他撞开了奉仅言,抓住点点。“你说呀,蓝珠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长得像她?”
“我不知道!”她哭喊着,“我不知道呀!”
蓝珠……蓝珠是谁?
我不是你的阿爹!你娘叫做蓝珠……
“你说!你说!”他死命的摇着她,“你是蓝珠的女儿!你一定是的……”他的眼光落到了她颈中的金锁片,那是他留给蓝珠唯一的东西。
“这,…”他指着她颈中的金锁,微微的发着科。
“不要呀!”点点完全无法承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仅言!救我……我不要想呀!”
她一点一滴的在回想,她想了很多很多,从那个晴朗的早晨开始回想,她摸索着走上了城头,她在城头等了两天两夜……
他背弃了你!他不要你了!
“爹!”奉仅言粗鲁的推开奉旅,“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她是我女儿。”奉旅喃喃的说着。
他教蓝珠说的第一句汉语是柔情点点,所以他们的女儿叫做点点。
“我看不到了!”她尖叫着摸索,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仅言!仅言……我看不到了……阿爹说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点点!”他心痛的抱着她,“不会的,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不行……我等不到你!我等不到你……仅言,我的心好早、好早就不痛了。”她虚弱的瘫在他怀里,气若游丝,“阿爹说了一件好可怕的事……他说你不要我了?去吗?我说你不会的……可是金锁被你丢弃了……”
“你阿爹骗你,我不会不要你,金锁是不小心掉的……我立刻派人去找,真的!”
“阿爹不会骗我,他说的都是对的。”
“他骗了你!”奉旅激动的说:“因为我才是你爹!”
点点急急的喘着气,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所以她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你骗人……你骗人……”
我不是你阿爹,我是你的舅舅,你娘是我的亲妹妹,她叫做蓝珠,她跟你一样爱上了汉人,也跟你一样被汉人丢弃了!
“你是我的女儿!我和蓝珠的女儿!你脖子上的金锁,还有你的名字就是明证。”他的蓝珠为他留了一个女儿,她怎么能不认他!
“不……不是……”
“胡说!”奉仅言放开了点点,用力的揪住他爹的衣襟,“你胡说,点点不是你女儿,她不是你女儿!”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点点不能是他爹的女儿呀……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奉旅,“收回那句话……否则我……”他举起手掌来,高高的扬在半空中,否则他要怎么样……他要怎么样?
奉旅只是盯着点点,对他视而不见,“我是你的亲爹呀!点点……”
“不是不是!”她摸索着站了起来,“我们快走,仅言,我们快走!”
雷榭被这场变故惊得呆了,若是点点真是奉旅和蓝珠所生的,那么她跟奉仅言不是兄妹就是姊弟!
这……这一切不是都乱了吗?
奉仅言心神大乱,他放开了奉旅,赶着扶住点点,“我们走!他疯了,说的都是疯话……”
他们两个相扶持着往外走,点点不断的发着抖,似乎冷到了极点,只能紧紧的抓着奉仅言。
邾淮像一阵风似的急卷了进来,一面还在嘴里大喊*,“元帅,不好啦!王大夫说点点早就死了!”
“她早就……”像是发现了厅中怪异的气氛,邾淮陡然的住了口,停下了脚步,后面的王大夫差点一古脑的撞到他身上去。
“我早就……”点点心中害怕,讲起话来牙关轻轻相叩,语言发颤,“我早就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这句话有如响雷似的打到了她耳朵里,将她所有遗忘的记忆都打了回来。
她跪倒在雪地里,那股冰冷的感觉仿佛到现在还停留在她身上,她好冷好冷……只有那吐出来的热血是有温度的,她的心不痛……那日她心碎而死是真的?
“点点!”他紧紧的抓住她,“那不是真的。”
她猛然省悟了,她终于知道她是怎么到他身边的了,“仅言……我好怕……我不要离开你……”
她轻轻的说着,身影越来越模糊,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无踪了。
奉仅言瞪着自己空虚的怀抱,胸口那股如影随形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只要你一想到我,就会心痛。当有一天你想到了我,不再心痛之时,那就代表我死了。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来。
一阵低低的笑声从奉仅言口中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明显,他笑得如颠如狂,进而仰天狂笑,“点点死了!哈哈她死了。”
只听见他起笑越响,但是笑声带着一股令人胆战的寒意,让人起听越是感到凄惨悲凉。
邾淮掩耳叫道:“元帅!你别笑啦!求你别笑啦!”
不知不觉之中,笑声已经变成了呜咽声,悲切异常让人情不自禁似乎都要跟他一起伤心落泪。
他握紧双手,凄厉的仰天大喊,“点点!”
相思若能飞过千山万水,魂魄也该永远相随。
相思无翅、魂魄无依,今生……无缘。
尾声
万武帝一身便服,在勤政殿上接见三位军机大臣,他沉吟良久,似乎有什么相当为难之事。
“皇上,我军此时气势如虹,要挥兵破花敕城生擒北蛮王并不是难事!”
牛志建摇头道:“陈大人这话错了,深入北蛮路途遥远艰难,千里运转的粮草若被蛮军劫掠,六军恐有断炊之虞,若要多留兵力守卫险要,又将多耗兵力!若能一举得胜那是天幸,若不幸败北,将陷六军于进退艰难的局面。”
陈大人反驳道:“我军目前处于绝对优势,必能灭了北蛮一劳永逸。难道大人们不相信奉元帅之能?”
万武帝头痛的听着他们争论,迟迟无法作下决定。他当然希望能灭了北蛮,绝了这个心腹大患,免得他们不时进犯、点燃战火。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奉仅言率军击溃北蛮,让他们退兵出萨克城以北,又趁势追击至分河,若大军渡河那便是叩开了北蛮的要道大门,他们立时从抵御入侵、捍卫国土变成了扩张版图、并吞邻国了。
为了这件事,文武大臣各持己见,成日争吵不休,都快将他烦死了。
“皇上!北蛮从高祖皇帝以来,不断在关外觊觎我中原河山,一直有入主的野心,掀起大小战役不下数十次,造成边关动荡不安民不聊生。请皇上下令大军渡河、起胜追击,一举灭了北蛮!”
“陈大人言之有理。”他连连点头,北蛮为患已久,从高祖一直到先帝接连两朝都无法解决这件事,如今他有这个机会北进,用道理说是不该犹豫。
“皇上!”牛志建急道:“臣已将军费开支、粮草运转的日程都做了估算,若坚持北征将使国库空虚。而且大军深入供给后继为难,如果蛮王关门打狗,恐会全军复没。”
他说的也有道理,双方都有理使他无法下定决心,到底是要趁胜追击还是见好就收?
见他犹豫,牛志建又劝道:“皇上,近年来我军征战不停,先有八王之乱后有苗疆叛变,如今北蛮又缠斗了将近两年之久,早已是兵疲马累,断然不能再战。”
这句话一钻进他的耳里,他浑身一震。
当日他为了让奉仅言成名立万,在他十八岁之时命他领军挂帅,平八王之乱。当时他这么做是因为相信,美玉经过雕琢会更加的完美,所以才会借机磨练他。
虽然是让他挂帅,但是他毕竟不放心,又以镇国大将军为他之副,这种作法等于让奉仅言挂帅虚名,而大将军掌兵权,他的本意只是要让他去磨练,当然不希望他有任何损伤,所以才会这样安排。
没想到大将军攻城身亡,大军立即阵脚大乱,而奉仅言在此时便展露了他统领才能,实掌兵权平了八王。
紧接着苗疆作乱,他要试奉仅言的能耐,又授他元帅之职,当然他一如往常的没让他失望。
奉仅言的确是将相之才,这一点让他相当的欣慰。
但是,大医说的话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隐忧,生怕他当真劳心太过而少年早夭。所以才在北蛮进犯之时,坚决不让他挂帅出征。
只是大臣们知他之能而群起请命,逼得他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又将这个重担放到他肩上了。
“是上!”
万武帝回过神来,看见群臣们都在等他决定,于是摆了摆手,“就退兵吧。”
“皇上!”陈大人不死心的说:“请三思。”
“朕说退兵!”
他站在雕龙谋金椅旁边,用手轻轻的抚摸背图上的三条金龙,他的眼光遥遥的落在门外,那色彩斑斓、高大华丽的琉璃照壁上。
往后,他还有个更大的重担要交给奉仅言,现在就暂时让他喘口息,北蛮灭不灭并不是最重要的。
来日方长。
***云南的四月初春,正是春意浓极醉人的时光,溪旁的垂柳抚肩四处花香醉人,田中的禾苗是一片生气勃勃的新绿。
一条弯曲的山径上走了一少一老.两人手里提着竹编而成的篮子,不同的是老者的提篮里装的都是药草,而少女的竹篮里装的是花花草草,还有三只呜咪呜咪叫着,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猫。
“点点!慢些,阿爹累啦!”
点点回过身来,折回去他身边,笑道:“喵喵肚子饿啦,阿爹你瞧。”她将篮子凑到他眼前去,“是不是?”
“这刚生下来的猫就是这样,会哼哼哼的,也不一定是肚子饿了。”
“我知道它们肚子饿了。”她对着小猫们温柔的说:“乖,快到家了。一回去我马上用羊奶给你们喝。”
看着点点的笑容依旧,克猛真不敢相信两年前他差点失去了她。
那日她在似水心碎吐血,他抱着她直奔医馆,那里的大夫劝他节哀,要他好好的葬了她,可是他不肯。
他不相信点点死了,他抱着她的身体依旧是温热的呀!
他带着点点回去蛊族,或许是看见点点的样子令他爹想起了蓝珠,也或许是她的遭遇让他爹软了心肠,他并没有严责他们又回到蛊族,反而是接过了点点,然后哭了。
他看着点点,想到的或许是他那苦命的女儿。
“离魂”是他爹阿罗甸说的。
他说点点确实是没死,只是魂魄离开了身体,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回不来的话,那就等于是死了!
是上天的眷顾,让点点回来了,并没有狠心的夺走点点。
当她离魂之后再回来时,阿罗甸治好了她的眼,而克猛为了不让她记得那些伤心事,于是用忘心蛊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不记得任何事,也不记得任何人。
这样做最好,那些不好的事,还是忘了比较好。这样对点点最好,他夺走她的记忆是为了要保护她呀!
他带着点点离开了蛊族,到山脚下定居,父女俩开始重新生活,他也展开了行医的生涯。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安稳,过去的风风雨雨仿佛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在公主府的梅林里,奉仅言和皇帝并肩而行,缓缓的走在里面。
“云南……到有什么东西是你非去不可的?”
万武帝难以理解的问,大军刚刚回朝,奉仅言交出了军印及兵权,拒绝他的册封,并且当殿辞官。
退朝之后,他亲自到公主府去探他,并且问他理由,得到的答案就是他要去云南。
云南有什么东西是他非去不可的?
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的承诺而已。他曾经答应过点点,赶跑那些坏人之后,他一定会回来。
不,应该回去比较妥当。他应该回去点点身边,而点点就在云南。
“仅言,朕实在不明白你。”他叹气道:“你从小就什么都不说,朕不知道你心里到在想什么,你到底要朕拿你怎么办?”
“臣只想到云南去。”
“朕不许!”他有一个想法,他隐约觉得如果奉仅言到了云南去,那他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将永远见不到他。
“是上又想将微臣软禁于府吗?”他直视着他,说这种话已经是种大不敬了。
“朕是为你若想!”
“那么皇上将微臣的爹软禁一辈子,也是为他着想吗?”
“朕……”他哑然无言,当初他根本没打算要囚奉旅一辈子,只是他居然在长公主死后立刻出家,这大大的触怒了他,这才将他软禁在公主府内。
奉仅言看着这几年明显苍老的皇帝,他是他的舅舅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对他爱护有加悉心栽培,可是也是因为他,让他过得压抑而痛苦。
半晌,万武帝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若因为你爹的死而怪朕,朕也无话可说。”被他囚了一辈子的奉旅,在两年前奉仅言带兵北征之前,就在佛堂里自刎身亡。
“臣不怪任何人。”
他爹为点点而死,不干任何人的事。
点点是……是他爹的女儿,他不知道他怎么看待这个女儿,只知道他在点点消失之后,而他情绪溃堤时,悄悄在佛堂自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