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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娘娘 page 9 作者:唐婧

  少女摇头,一摇再摇,摇了三次,嗫嚅着,「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阿篱尖叫,收起笑容,收回拿到酬谢赏银的念头,将一条还没吃过的鱼用布包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闪人。

  「阿篱……你要走了?」见阿篱将鱼骨头理了理,扛上绿竹杖,拍拍脚底板,少女怯生生问。

  「你还不笨嘛!」阿篱哼了声,跳上前方大石抖抖袖子,让少女看着自个儿的背影。

  「那……我呢?」少女期期艾艾。

  「你?!」阿篱转回头,「这是你自个儿的问题,干吗问我?」

  「可我……」少女一脸为难,「我的头一直发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坐好想,」阿篱无动于衷冷言道,「总会想出来的。」

  「那倒是,」少女端坐了身子,望向阿篱的目光有着期待,「等我想出来了,我就能知道该上哪儿去,是吧?谢谢你,阿篱,你真是个好人,还有,谢谢你的鱼。」 

  「鱼不是我的,是溪里的,」阿篱闷着声音,垂首看看脚指头,「别谢我,你也出了一份力。」是呀!若不是她头上伤口的血水,鱼儿肯定不会上门。

  「你走吧!阿篱,」少女乖乖坐好,甜甜笑说,「我会努力一直想、一直想的,还有,我想,如果我还有亲人,那么一定会有人来找我,我只要等在这,就能想起一切或等到他们,虽然我什么都记不起,但我相信自己能办到。」

  阿篱傻眼,真没见过如此逆来顺受的蠢丫头!

  相信自己就能办到?!这是什么鬼话?

  天色将黑,这一带日夜温差极大,若真守在溪边,她又衣不蔽体,届时若真让人寻着,也成了冻尸一具,还想个屁?寻个啥? 

  冻死还算好的,若是遇上了夜里出来觅食的野兽,那么丫头将连全尸都不保。

  「别想了,跟我走吧!」阿篱扔下话,转回头继续前进。

  「为什么?可……」少女不明了阿篱为何改变主意,可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方才说要留在溪旁实是不得已的决定,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着实怕极了一个人独处。

  阿篱没回话,少女不再多问,急急跃起身朝向阿篱离去的方向疾行,石头虽圆滑难行,少女的脚步却很轻盈。

  及至与阿篱同行,阿篱突然没头没脑开了口。

  「你就叫亚亚吧!」

  「亚亚?!」少女不懂,「为什么?」

  阿篱耸耸肩,「总不能没名没姓地老喊你喂吧,你昏迷不醒时,口中一直念着什么、什么亚的,这个字肯定与你的过去有些关联,多听听这个字,也许你能尽快想起自己的事情。」 

  「亚亚?」少女柔柔轻喃,脸庞莫名泛红,心底生暖,她软软笑说:「我喜欢这个名字,」她看向阿篱满眼感激,「阿篱,你真的好好!」

  「别感激得太早,我不是好人。」阿篱淡淡瞥她一眼,「你要跟着我,若想填饱肚子,要靠自个儿的本事。」

  亚亚想起和阿篱在溪畔奋力捉鱼的一幕,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不会麻烦你的。」

  两人在罩着霞光的旷野里行走了一阵子,终于见着一幢残破的小木屋。 

  「阿篱,你一个人住吗?」亚亚满心好奇。

  「不!」阿篱摇摇头瞥向小屋,「还有我后娘。」

  「后娘?」

  阿篱看了少女一眼,「听口音你该是道地中原人吧,却不知是何缘故会千里迢迢来到这异族番邦?」

  「中原?」亚亚皱皱眉,脑中又是一阵疼,「异族番邦?」

  「是呀!」阿篱转回视线,「别费劲儿想了,该想起的时候自会想起的,」阿篱哼了声,「像我,若是不愿伤脑筋的事情,我可从不让它爬入脑袋里,」她望着小屋。

  「我爹娘都是中原人,三岁前我们一家三口是住在中原,三岁那年,我娘突染恶疾挂了,」阿篱耸耸肩,年代久远,她对亲娘印象残留不多,「我爹一方面因为伤心,一方面有个好友极力鼓吹他合伙至外地经商,最后爹带了我沿着丝路一路西行,过酒泉、经敦煌,黄沙漫漫,咱们辗转迁徙过好几处城镇国家、见识过各类不同的种族。」 

  「真有意思。」亚亚眼中满是向往。

  阿篱白了她一眼,「如果你发现你在同一个地方老是待不过三个月,连个好朋友也交不到时,你会发现那种日子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最后,我们终于在塔善国落了脚,爹娶了个当地女子,也就是我后娘,后来爹因故和他那好朋友闹翻,那坏家伙心一横骗走他所有钱财,爹由富甲一方乍然变为一贫如洗,怒急攻心,一病不起,呜呼哀哉。」 

  亚亚不敢出声,虽自阿篱语气中听不出伤心,可她却明白那是因为阿篱掩饰得好。

  「所以……」亚亚悄悄问,「所以自此之后,都是你后娘在照顾你?」

  「别傻了,」阿篱哼了声,「我和她一无血缘关系,二无种族关联,才相处不过几年,她凭什么要养我?我爹才死不久,债主们上门拆房子,她便将我卖入了妓寮。」

  亚亚睁大眼。

  阿篱却笑了,「幸好这些番子审美观点与咱们中原人不同,加上那年我才十二,瘦不拉几的矮冬瓜,来院里消费的大爷们对我丝毫没有兴趣,没法子,鸨母也只能让我打杂端水盆,在埋头过了三年的日子,我年纪愈来愈大,愈来愈受不了院里头整日嗯嗯啊啊恶心的淫声秽语,有一天我下定决心,偷了鸨母的银子逃了出来。」 

  「后来……」亚亚听得傻了。

  「后来?」阿篱耸耸肩,「我回到家里,发现后娘病了,她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屋子里,我本想袖手不理的,但想了想,鸨母为了我偷她钱的事情,肯定会找上门寻后娘秽气,她又动不了,只怕会让人乱棍打死,咬咬牙将她背了出来,找了半天,最后运气不错,竟在这无人的旷野找到了这间破房子住下。」

  「是你自个儿方才说一无血缘关系,二无种族关联的,」亚亚忍不住想摇头,这阿篱,口口声声说自个儿不是好人,可真实里,却是个一等一软心肠的女孩,「她那么坏将你卖到妓寮,这会儿你竟还愿意养她?」 

  「那不同,」阿篱摇摇头,「她病着,我身体强健,不在乎多养个人。」

  这会儿亚亚才明白方才阿篱留下一条鱼不肯吃的原因,两个女孩儿踱进屋里,屋里仅一间房,吃喝拉撒都挤在一处,小屋内,又黑又烂,墙上没窗却可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虽能聊避风雨,但若真要下起大雨,肯定会是屋外大雨骤狂,屋内小雨阑珊。

  角落里一处茅草堆成的卧铺上,躺着一个青白着脸孔的女人,若有似无地喘息昏睡着。

  阿篱打开布包,捏起鱼肉缓缓喂塞入昏沉着的女子口里,似是闻着烤鱼香气,女人睁开混浊的眼,饿死鬼似的就着唾沫将阿篱送进口的鱼肉吞咽入喉。 

  「她病得很严重。」亚亚轻声说,心生怜悯,病重的她浑身散发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

  「我知道,」阿篱一脸无所谓,「可这会儿我们连吃饭都有问题,哪有余钱带她看大夫,也只能就这样拖着了。」

  「你……」亚亚讷讷的问, 「都靠什么过日子?」

  「不一定,」阿篱想了想,「方法虽多,却不一定天天都能有收获,像鱼就不是天天都有得吃,这一年里,我多半都是在城里靠乞讨过日子,还有,」阿篱瞳光闪了闪,「有时候如果运气不错碰着呆瓜金主,还可以偷些小钱来给后娘买补品。」

  「偷?!」亚亚缩缩脖子。

  「不只偷,」阿篱哼了声,一脸认真,「抢、拐、骗也成,只要不饿着肚子,什么都成。」

  都成吗?亚恶头一阵迷惑,虽然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她还是知道这些行为都是不对的。

  但……她瞥了眼那躺在床上濒死的妇人和那一脸固执、瘦骨嶙峋的女孩儿,突然一阵惘然。

  第七章

  鄂温克山寨里,温格布望着静坐毫无表情的飒骐亚。

  「寨主,扎尔刚已在外头候了两天,您见见他吧!」

  「老寨主生前时不见他来拜候,这会儿他跟我能有什么可谈的?」飒骐亚面色漠然。

  「属下知道寨主与他话不投机,」孟格布倾身,「可扎尔刚好歹是塔善国的将军,为了见您一面,让人送了拜帖又在外头扎营候了两天,尊重获善王承诺咱们是个不受管辖的自治区,未经您许可不敢入寨,一队兵马就这么候着。」

  他继续进言,「不讳言,他与咱们老寨主是有些一过节,但他既已肯放低身段来求见,属下认为,您还是应该见上他一面,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吧。」

  飒骐亚沈吟,孟格布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那男人是蛮横的硬要见他,他还可以相应不理,但对方已低声下气,反倒没有为难他的理由了。

  「带他进来!」

  孟格布衔命而去,到了门槛却又被飒骐亚喊住。

  「有消息吗?」

  向来漠然的寨主嗓音中突然难掩浓浓关注,不用问他也知道寨主问的是什么事惰。

  孟格布摇摇头,「没有,寨主,还是没有温姑娘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去吧!」飒骐亚挥挥手,待孟格布退下后,他立起身望向窗外,眼际再也掩饰不了心底的烦躁。

  这丫头,半个月过去了,她到底在哪里?难道她真的……

  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不接受她可能已经出了事的想法。

  冲落瀑布底前她那甜甜的嗓音再度在飒骐亚脑海中扬起——

  我不怕,有你呢!

  她全然地信任着他,而他却无法护她妥当,他究竟是在何时松开了她的手?究竟是在何处失去她?

  他低头望着自已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双掌,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无能。

  这么久找不到,难道他失去她了吗?

  多么讽刺,就在他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好好呵护她,不计较她有怎样的过往,不管她有过多少的男人,他都不会再在意,只想用尽一生爱她、保护她的时候,她却离开了他,杳无音讯。

  在她避开司徒怅伸长要救她的手,不会泅水却一心一意要陪着他时,他才惊觉出自己对她早已滋生爱恋之意。

  乍觉即灭?昙花一现?

  难道这就是他和岚儿之间注定永远无法相守的宿命?

  相信自己,不要相信命途。如果岚儿在,她一定会这样告诉他。

  可这会儿,岚儿,你究竟在哪里?

  飒骐亚在心底吶喊着。

  继之,他恶狠狠的暗忖,那该死的司徒怅,这会儿也不知找人找到哪里去了? 

  他自知担负一寨重责在身,不得妄为,不能亲自去寻岚儿,所以托付了自己最信任的好友,这家伙向来极有本事,可这回,却为何迟迟没有音讯?

  「说了这么许多,相信飒寨主应该已经明了我的苦衷了吧!」扎尔刚抹抹汗,准备了几天的台词他说得恳切,眼前那年轻人却始终不动声色,觑着他的淡漠眸光莫测高深。

  如果不是此事牵连太大,打死他都不愿和这寨子以及这年轻人再有瓜葛,一方面他确曾辜负过鄂温克老寨主——他的亡妻之父,另方面,他率领的塔善大军曾吃过眼前这年轻人不少苦头,对他颇多忌惮。

  「不明白。」

  飒骐亚单手支颌静坐椅上,一句话险些让扎尔刚跌倒在地。

  他想哭,天哪!带兵打战都好过和这小祖宗周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飒寨主,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之前无论您做过什么,咱们王上都不计较,只求您将您掳回的中原女子交还给咱们,那温姑娘的胞姐这会儿已成了大金皇朝皇帝的皇后,还遣特使送来信,再过一个半月就要到咱们塔善国,若让他们瞧不着千里迢迢嫁到咱们这儿来的温贵妃,以为她在这里过得不好,消息传回大金,恐将导致两国失和,甚至引燃兵变!」

  「听起来似乎蛮严重的,」飒骐亚耸耸肩,「但与我无关吧!」

  「怎会无关?当然有关!」扎尔刚努力抑下怒火,搞什么嘛!明明是他掳人在先,这会儿大王派他来要人,自己竟还得如此低声下气?「鄂温克山寨虽属自治区,但毕竟还是位于咱们塔善国境内,相信飒寨主也不会希望看到您的寨民同受战火燎原之苦吧?」 

  「我说的无关,不是指我不在乎两国邦谊受损的事,」飒骐亚冷哼,「而是当初岚儿在塔善皇宫、在将军手上时似乎都没受到善意的对待,你们个个将她视作女瘟神,甚至于,在我将她『请』回山寨做客这段时间里,也从不曾见过你这差点儿当了她夫君的护国大将军上我这儿来关切问候一声,这会儿,却因着她姐妹得势,大金国不再对她不闻不问,塔善王与大将军您就完全转变了态度……」 

  飒骐亚耸耸肩,完全无视于一脸发窘的扎尔刚,「岚儿作何想法我不知道,可若换作是我,我干吗要顾及两国是否会兴战祸,干吗要担心塔善国无法对大金交代,干吗要委屈自己去帮个曾视自己如敝屐的男人安抚大金特使?」

  他哼顿了一下,「干吗要破坏由自己好不容易才规律的生活,去帮个不值得帮的人,演出骗人的戏?」

  「不骗人!不骗人的!」扎尔刚急急摇手,擦擦汗,「飒寨主,不瞒您,这几天我思前想后想通了,人家好端端一个柔弱弱姑娘,原是满怀期待千山万水同我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地方,王不懂得怜惜就算了,我怎可一样胡涂?」 

  「温姑娘原是来咱们这儿当王妃的,这会儿降当将军夫人已是委屈,我日后定当全心全意照拂她,这样的缘分是天赐良缘,我不该老念着她体态柔弱如柳、肤色死白、身材瘦小,没有旺夫益子相而嫌弃她。」

  飒骐亚面无表情,读不出心绪,冷冷的说:「听起来,我似乎还该替岚儿谢谢将军的宽容喽?」

  「飒寨主客气了。」

  扎尔刚笑得略带腼腆,「夫妻相处首在彼此容忍,互相适应,我曾有过一次错误的经验,对于温姑娘,自会加倍疼惜。

  「根据线报,飒寨主是将温姑娘留在寨里当女奴,失去一个低下的女奴对您绝不会造成影响的,您起初掳她来,不过也就为了给小将一个威吓,逼我来这里求您,这会儿我已如您所愿,在寨外苦候数日,方才也在老寨主灵前跪拜忏悔,还请飒寨主高抬贵手,将温姑娘还给我。 

  「当然,如果您觉得有所损失,小将回城后定当禀明王,另行送上百名女奴供您及飒夫人使唤。」

  「一名换百名?」飒骐亚淡淡地笑开,「将军出手真是大方,听起来似乎在下还得着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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