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到底言生了什幺病?发生什幺事?怎幺会这样呢?是不是该让苍梧前来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夜色翩然而至。
一盏晕黄柔和的灯亮起。
随着它的发亮,满室夜色因多了一种色彩而生动活跃起来。
言予诺习于夜晚的眸子因灯光而皱起。他蠕动了下,翻个身,脸颊摩掌了下枕头后更往枕头偎去,几乎埋进枕头,没有给自己呼吸的空间。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抚上他的额,手指梳着他的发,轻轻将他埋进枕头的脸给“转”出来。
弯长的睫羽在灯光的映照下产生两排浓黑的阴影,印在他苍白面容上,原本的病色因聂端衡守在他身旁而渐渐褪散。
望着言予诺的病色褪逸,聂端衡才渐渐安下心来。两次看到言予诺的睡容皆是在他病榻中,他希望别再有下次。就算有,也该是见着言予诺健康的睡容,而非这样的病容。
“喵呜。”黑色的猫影站在床上,头朝坐在床旁地上的聂端衡的手臂偎去。
聂端衡身子一僵,忙移开手臂,注意力由言予诺移到不甘寂寞的言儿身上。
“怎幺了?”他轻问,怕吵醒言予诺……
“喵呜!”我肚子饿!
言儿的表情让聂端衡轻易猜出言儿又饿了。
“你肚子饿?”
“喵!”对!
“你不是才吃过?”聂端衡记得几个小时前才煮过东西给言儿吃。
“喵!”我又饿了啊!言儿理直气壮地说。
“你想吃什幺?”聂端衡不想同牙尖嘴利的言儿争辩,尤其是在吃的方面。
在他照顾生病的言予诺期间,他已领教过言儿的嘴有多贪。言儿不只好吃,而且挑嘴,跟它主人一个样,差别只在于言予诺比较好伺候,至少言予诺不会整盘食物都不吃,还给你脸色看,一副要你下次改进的高傲模样。
“喵喵喵!”小鱼粥!言儿伸出舌头来舔鼻子,琥珀色的猫眼闪着光芒。
“我只会煮小鱼粥。”其它的,恐怕言儿也无法消受吧?
“喵!”Bingo!
“好。”看见言儿兴奋的摇着尾巴,聂端衡才起身去替言儿张罗。
言儿等到聂端衡离开,听不到房内任何的对谈时才靠近言予诺,使出“猫踢”,两只前脚就这幺印上言予诺的脸。
“还装睡。”聂端衡看不出来,可不代表她看不出来。
早在聂端衡出手挽救他免于闷死自己的时候,言予诺就清醒了,只是他很没有气概的选择装睡,以延迟“受刑”的时刻。
“我还很虚弱啊!”言予诺那双金瞳在睁开眼时转为黑色。
他搔搔自己的头,半坐起身,手上仍是抱着软呼呼的棉被,俊雅面容犹有睡意。有聂端衡在,不想睡觉也难。他传递过来的暖意以及能量让他昏昏欲睡,尝过之后,方觉之前吸取的“幸福”全比不上此刻的美味。
“骗谁啊!”言儿再次使出“猫踢”,这次连后脚也用上了。“你早就恢复元气,还敢说自己很虚弱。”
简直是欠扁!她就不相信有聂端衡在,他能虚弱多久。
“想来你该是接受了命运。”言儿看着言予诺惬意的伸懒腰,呵笑出声。
“唉。”言予诺轻叹口气。他的伪装只骗得过聂端衡,却瞒不过相处多年的言儿,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抱怨。
“哼。”言儿没好气地睨着平时有勇气,事情到时却无谋的言予诺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违反规则带着聂端衡来救你!几天前你一睡不起,要不是聂端衡,你早就一路睡死。到时候电视上又会出现一桩无名男尸,你想要让自己以这种方式通知聂端衡你的死讯吗?你想要当扼杀聂端衡的凶手吗?聂端衡的心因你而开启,他现在等于是把心交在你手上,只看你如何对待,你要是想当凶手就去当,我可不要当共犯!”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言儿把他说的好象已经是杀了聂端衡十几二十次的凶手。
“懦夫。”言儿用尾巴扫着言予诺的脸。
“好言儿,你别再打了,我的脸都被你打肿了。”言予诺捉住她的尾巴,不让她再攻击自己。从不知道言儿有暴力倾向。
“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言儿嘴一瘪,嚎啕大哭。
“言儿?言儿别哭啊!”言予诺还是头一次看见猫哭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你死了,我怎幺办啊!我到哪里去找那幺会煮东西的主人?我肚子饿的时候再也不能随时有东西吃,你要我怎幺活下去,呜啊……”言儿愈想脸色愈差,哭声愈大。
她连带的想到言予诺“卸任”后,下一任的主人会不会有言予诺的好手艺?会不会有言予诺这幺好欺负?一想到这个,言儿就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言儿--”言予诺哭笑不得地抡拳往言儿的头上敲下去。“原来我对你的用处只是随传随到的厨师。”
“还有很会惹麻烦又不敢面对现实的主治医生。”言儿抬起一只脚来擦去眼泪。“反正我都把聂端衡带来了,你自己好好跟他说,要是敢再给我临阵脱逃,我就以守护者的身分处罚你。”
为了言予诺,她做的够多了,已逾越一名守护者该做的工作,搞不好等言予诺卸任,她回去交差后会被处罚,但她还是做了,因为她无法见死不救。
“我……”言予诺眼光闪烁。
他也不想当懦夫。可这种事情,在他担任主治医师前完全没有想过,在担任主治医师后更没想过,怎知命定之人会在这时候出现!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除了离开以争取时间思考,言儿还能要他怎幺做?
“别再我呀我的,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当初就是看上言予诺这善良的本性才会挑上他做主人,言儿相信言予诺可以办到的。
至于办到什幺?嗯……那就不干她的事了。噢,香喷喷的小鱼粥在诱惑她。
“我去吃饭了,你们好好谈哦。”言儿深吸口气,只差没流下满嘴的日水。
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往房外跑去,房门此时恰巧一开,聂端衡拿着一个盘子出现,言儿忙跟着他到外头去吃她的美味小鱼粥。
第八章
聂端衡在不久后回到房内,瞧见已然清醒的言予诺,微笑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言予诺经聂端衡一问,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他点点头,目送聂端衡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不一会儿,他手上多了一个碗。
“吃吧。”他将碗放到言予诺迫不及待伸出的掌心内。
没有落坐,他反而走到窗边,背对着言予诺。原本以为他会趁机问问题的言予诺一仲,随即扬起唇角,为他的心细如发而感到自在欣慰。
“聂。”言予诺轻唤。
一出口才发现其实他们这种叫法暖昧的可以,但暖昧的可以接受。
“嗯?”聂端衡回首,深邃不见底的黑眸柔和地回望,却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目光逾矩。“吃饱了?”
“嗯。”言予诺沐浴在他的眸光下,心情不由自主的飞扬轻快起来。
两人默默相视,无言。最后言予诺才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我想我要道歉才是。”想起先前他对聂端衡的态度,言予诺只觉恼羞,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表现的那幺差劲过。
聂端衡微敛眼睫,掩去眸底飞快窜过的心思,低道:“你没有必要道歉。”
聂端衡仍以为言予诺是因为知道他是同性恋才会排斥他。
言予诺挑眉,很确定自己不喜欢此刻探索到的心思。
“我不是。”言予诺牛头不对马嘴的吐露。
聂端衡闻言,扬睫与床上的他对视。
“我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而排斥你。”言予诺皱起眉头,俊容满是严肃。
天!聂端衡到底受过什幺伤害啊!他怎幺会以为他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讨厌他?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压根儿跟空气中看不见的浮尘微粒是一样不足道的。
可对聂端衡来说,却是别人评断他的第一印象--而且是最主要的。
啊?聂端衡因言予诺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而讶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却因他的否认而宽心。
“谢谢。”聂端衡微微一笑,仍是压抑着自己的心绪。“希望我们仍然是朋友。”
“我们不会是朋友。”言予诺嘴角抽搐,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数种脱闸而出的情绪袭向聂端衡,最明显的是那提早夭折的情思。
“是吗?”用尽气力才挤出这两个字,聂端衡觉得他该感谢言予诺的坦白,没有让他抱大多的希望之后再失望。“也是,你该是知道了我对你……不只是朋友。”
他终于承认自己早在发现他的笑容与Roy相似之时,已止不住自己压抑多年的情感,再次为他而心动。
劈--哩--啪--啦--言予诺听到自己的理智被情感打碎的声音。
“你白痴啊!”言予诺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忿怒。
真是好笑,他这辈子所有的喜怒哀乐拜聂端衡所赐全部经历了。他前半生是在贫困中度过,过多了被人追打辱骂的日子;在担任主治医生后,他头一次知晓什幺叫“幸福”,对这样的转变乐在其中,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逍遥自在,很无拘无束。
怎知他遇上了聂端衡,他为自己的心束上枷锁,然而,这枷锁却是甜蜜的负荷阿……
“呃?”不对吗?面对这样的反应,他还能做什幺反应?
早学会不能有所期待,有期待就会失落,他当然不会傻得以为什幺事情都会顺利得像坐云霄飞车。可言予诺却骂他白痴,这真让他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
“你不会问我:‘我们不能当朋友,那还能当什幺吗?”言予诺咬牙切齿地说出自己预设的答案。
呃,他一定得这样回答吗?聂端衡不知道这种时候还有模板可以参考对话台词的。
“然后我就会回答:当情人啊!”欠揍的聂端衡,害他接不下去。
啊?聂端衡瞪大眼,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直想叫言予诺再说一次。但言予诺的表情让他噤口。
言予诺简直快被聂端衡气死,他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出口就胎死腹中,他不说出来死不甘心。
“之后我还会再说:可是我们必须慢慢来,因为我还没有办法接受我有命定之人,要依赖另一个人才能活命的事实。但是我会努力去接受、去适应,所以你要等我……呜……”叨叨不休的嘴被不知何时靠近的聂端衡堵上。
四片唇贴合的瞬间,言予诺睁大眼,感受到聂端衡内心交织的狂情,一时无法承受那幺多的他,任凭聂端衡在他唇齿之间肆虐,热辣的鼻息拂上他的脸颊,让他的脸颊不由得烧起两道焰彩。聂端衡火热结实的吻让言予诺的身心跟着燃起不可思议的躁热。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幺样反应才对,没有人教过他跟人接吻该做些什幺,电视电影上演的此刻全抽离他的脑海……
好不容易,言予诺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片火热炽情中,聂端衡放过了他。
眼睛因为一直张着而酸涩,心因为承负大多来自于聂端衡那压抑过久的浓烈情感而狂跳……呼吸紊乱、胸口失去规律的起伏着……
好多好多言予诺无法形容的情感一时间夺走了他的表达能力,最后留下的只有那张占满他所有视线的脸庞。
聂端衡恋恋不舍的指尖碰触他刚品尝过的唇,而后轻柔贴上他烧烫的脸颊,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盈满柔似水的情感,唇角微扬,勾起一抹饱含魅力的弧度。
“这时候该闭上眼。”沙哑地吐出话语,聂端衡只觉以往积压在心头不敢宣泄的情感此刻全倾巢而出。
他再也……再也不必压抑,不必压抑!
言予诺直勾勾地看着聂端衡,像中了魔法似的移不开视线。搞什幺?什幺时候聂端衡去整型,变得那幺好看来着?
“下、下次不要打断我说的话!”言予诺好不容易别开了眼,想要凶聂端衡,气势不知为何却强不起来。
“好。”聂端衡爽快的答允,眸里笑意盎然。
好、好奇怪啊……他不敢正视聂端衡,直觉脚底发痒,很想“落跑”。
“言!”聂端衡扳正言予诺的脸,要他正视自己。
获得之后,更怕失去后的空虚。聂端衡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幺,只因他饱尝失去的痛苦;既然会失去,又何必争取?唯有言予诺,他想要尽全力守住这份情感,不再让它自手中流逝。
“干嘛?”言予诺的眉头纠结,眼神凶恶。
聂端衡不在意地笑笑。“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怎幺了吗?”
不告而别是一回事,但见到言予诺消瘦的模样又是一回事,通常只有被疾病折磨的人才会瘦得那样快。
他很清楚,因为他去世的妻子青儿就是这样。现在言予诺虽然气色较佳,他先前的病气仍深烙聂端衡的脑海。
“是不是在谈恋爱的时候,什幺秘密都不要向对方隐瞒比较好?”言予诺困扰地想着。他该怎幺解释自己会这样,完全是因为他的身分的关系呢?又怎幺能确定聂端衡能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言?”聂端衡因言予诺迟迟不响应而忧心的拢眉。
“我没事,很好啊!”言予诺一时不知如何说明,只好一语带过。
聂端衡双手捉住他的臂膀,认真凝望,坚定地说:“放心,不论发生什幺事,我都可以承受。只要你不隐瞒。”
他很怕言予诺得了什幺绝症不敢说,生怕再被抛下的他不愿言予诺说出任何白色谎言。
“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会没事。”言予诺想了一下,才决定从最好说的开始说。
可听在聂端衡耳里却成了他搪塞的借口。
“言,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他不要言予诺像青儿一样独自承受病痛和死亡,他宁愿是自己有病也不要言予诺有事。
“我真的只要待在你身边就不会有事啊!”言予诺挑眉,以再认真不过的语气重复。
是否要他指天发誓,聂才会相信他没有撒谎隐瞒啊!
“我很担心。”聂端衡无法阻止自己往最壤处想。“我的妻子当初就是瞒着她生病的事嫁给我。”
青儿……言予诺还是头一次听到聂端衡提青儿的事。说也奇怪,比起这个在聂端衡身分证配偶栏上的名字,他反而比较介意Roy这个人。
不过也没什幺好奇怪的,因为青儿是女的。聂端衡是同性恋,只对同性感兴趣,就算有异性肯投怀送抱,他也不见得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