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只见宫千巧鞋子也来不及穿,便直直奔到门口来,望著门外的母亲,眼圈儿红成了一片。
见到女儿如此模样,宫夫人的心更是狠狠的揪痛了起来。
“烟儿,能让我们母女俩说说体己话吗?”
“夫人尽管吩咐便是,不必客气。”烟儿慌忙退开身子让宫夫人人内。“烟儿这就去端茶水,请您与王妃慢慢地聊。”说完她便替两人关上了房门,迳自走开了去。
而宫夫人和宫千巧却没有立即发话,只是怔怔地瞧著对方,待得脚步声走远之后,宫夫人才踏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她那心肝宝贝儿。“天哪……你怎么瘦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被母亲紧拥在怀中的千巧眼底忍不住闪出了泪花,然而她仍故作坚强。“没有啊……娘您是不是眼花了?生了小小之后我反而还胖了呢!”
“胡说八道,你当娘没眼睛吗?瘦了胖了我会分不出来?”宫夫人怜惜地看著女儿,怎么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到了生活环境比西北更加富裕优渥的皇城,反倒成了这副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夫人拉著女儿走进内室,低声地说出心中的疑问:“你老实告诉娘,王爷待你不好?”
“很好。”宫千巧仍是笑。“瞧我锦衣玉食、出入排场,哪一样不是最高规格?娘不要为千巧担心。”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宫夫人哽咽道。“这种种表面荣华,在咱们家中一样也不少,若是单凭这几样就能得到幸福的话,你爹跟我难道舍得让你远嫁到皇城去?”
宫千巧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解释她与瑞祥之间的事,从前是她为了瑞祥心神不定,现在却是瑞祥在挽回她的心,于此种种,太多的转折与起伏,怎么可能三百两语就道得尽、说得完?
然而她的沉默,很显然地让宫夫人误会成另一种意思了,很明显地她有口难言,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可做解释,那就是瑞祥对她并不好,然而她却什么都不敢说……
想到这里,宫夫人著急地去拉宫千巧的手。“千巧,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啊?”
话才刚说完,她突然眼尖地发现,千巧领口处的肌肤上有一道奇怪的疤痕,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领口翻开来看,看见女儿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竟然出现了这样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差点惊得晕昏过去,她强自镇静,伸出手轻触,只见疤痕虽淡,却仍可猜想得出受伤当日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你这是……你这是……”
宫千巧连忙将衣服拉紧,遮去那道伤痕。“娘别多心,这根本没什么。”
“没什么……要是我没发现,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肯说?”宫夫人一阵怒气从心头涌了上来。“不行,为娘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一边说一边回身就往外头走,宫千巧这下却著急了。
“娘,您要做什么?”
“我去找王爷!”
宫千巧闻言,想也不想就直接挡在她身前。“不要!”
“为什么?!”宫夫人气问道。“我都亲眼看见了,难道就叫我这做娘的看著你继续被他伤害?”
“娘,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求您别去。”
“为什么?”宫夫人看著她哀恳的眼神,心头忽然一紧。“莫非你爱王爷……爱得那么深……”
母亲的视线是那么的震惊与愕然,宫千巧一时间也如遭雷击地定住不动了,空气在母女两人之间凝结住,她们怔怔地看著对方,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宫夫人率先打破那凝重如石的沉默,盈著泪水,颤声问道:“千巧,娘的乖乖,你倒是老老实实的说话啊。”
“我……”宫千巧愕然。
叫她说什么呢?她也是到这一刻,才猛然发现自己并不愿意与瑞祥决裂,就算自己现在对他多么的冷淡、多么的疏离,其实她心中渴求他的意念并未随著刻意的压抑而有所消减……
所以,假若让母亲替她出了这个头,她和瑞祥这下子真的会越行越远,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会一下子消失殆尽。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竟不能控制一股伤心从心中最深处油然而生……
是的,伤心……
超越爱恨嗔痴,她只感到伤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已然不能没有瑞祥;不是因为没有瑞祥她活不下去,而是因为没有了瑞祥,恐怕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眼见宫夫人还等著她回答,宫千巧终于开口。“您若是真的为了我好,那就请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吧,千巧只求娘这件事……”
“你要我视若无睹?”宫夫人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要求我什么吗?你对身为母亲的我又是何其残忍?”
“一切总归女儿不孝……”宫千巧身子一低,竟跪了下去,不过膝盖尚未著地,她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双手从她身后将她扶了起来。
宫千巧一愣,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瑞祥!
“王爷?!”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岳母不要责怪千巧。”瑞祥说完,竟一撩袍角,跪将下来,让其余两人均是一震。
“亲王礼绝百僚,王爷这岂不折了老身的寿吗,快快请起!”宫夫人连忙去搀,然而她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搀得起一个大男人?!
“瑞祥除了自己有错,更要代妻子向母亲道歉。”瑞祥不动如山,语气平稳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损伤,皆是因我而起,并非千巧的本意,瑞祥怎可由千巧自己一个人承担?”
“但是……你这是……哎……”宫夫人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却没想到宫千巧居然挨在瑞祥身边也跪了下来。
“女儿没有好好保护自己,怨不得谁也怪不得谁,女儿也给娘赔不是,希望娘原谅……”
“怎么连你也……”宫夫人看著并排跪在身前的两个人,怎么拉也拉不起身,实在感到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叹了口气。“要是一开始就夫妻同心,又岂会搞到这等地步?算了算了,你们都起来吧!再这样子下去,只怕难受的换作我了。”
宫千巧闻言,看了瑞祥一眼,两人这才站了起来,瑞祥还扶了千巧一把,这么细微的小动作,自然也入了宫夫人的眼。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著也不会管了,只是我想告诉王爷一件事,千巧是我们宫家最宝贝的女儿,看到她身上那道伤,比杀了我还让我跟老爷心痛,所以我不会让老爷知道这件事,可我也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从今以后,千巧能平平安安、无灾无祸地过完这辈子,我这当母亲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瑞祥当不负岳母所望。”他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不禁让宫千巧望了他一眼。
“你真这么想的话,我就太欣慰了。”宫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尔后便朝著门外走去。
“娘……”
宫夫人却不再回头,迳自走远,只剩语音传来,有著一种不得不放手的伤感。“我没什么事好跟你交代,换好衣服以后,就出来见见你爹吧,他想死你了。”
“娘……”宫千巧望著母亲离去的背影,复又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单衣被扯得松垮垮的,而同时她也感觉到一阵炙热的视线朝著她的颈项处投射而来,直觉抬头,发现竟是瑞祥的目光。
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衣襟,她的脸蛋却已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胀红起来,连忙走进内室准备更衣,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也扫到瑞祥将房门关起来,走到她身后。
宫千巧正站在镜子前方,只著白色的单衣,披散而下的黑发柔顺的覆在身前,瑞祥的视线与镜中的她相互胶著难解,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两肩,稍一施力,那薄如蝉翼般的单衣便翩然滑落,露出她胸前那道伤痕。瑞祥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只手伸到她的胸前,轻轻地抚触。
“每一次看,都觉得触目惊心……”他的视线定定的凝视著宫千巧,有著太多太多想说的话。
“王爷……”
“什么时候,你才愿意改口?”瑞祥的表情未变,只是看著她。“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叫我的名字?”
宫千巧愕然,怎会是不愿意叫呢?是她……叫不出口啊!
最初是怕生,后来是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到了现在,则是再也说不出口,她怕一呼唤那两个字,就泄漏了自己饱胀的情意……
瑞祥呵瑞祥,他难道不晓得自己有多大的魔力?然而他的冷淡疏离,却又怎能不使人寒心?
“我知道你还无法相信我。可是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
“意怜,不……或许该说皇嫂。”这是第一次,瑞祥主动提起她。“她是我年少轻狂时最美的情梦,如今梦醒情淡,对她,其实只剩下崇仰之情,无一丝不应有的奢想妄念。所以,我容不得有人诋毁她一丝半点,是为了维护她身为一国之母的清白与尊严,这些,我希望你能理解并接受……”说到一半,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从前,我是从来不屑解释这些的……”
“那么为何解释给我听呢?”
“因为你已经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宫千巧一颤,半晌,她才艰难地开了口:“你就……就这么坦白?就不怕我不能接受?”
瑞祥闻言,眉头忽尔皱了起来,沉默了一下,尽管只有一会儿,那氛围却让千巧瞬间有窒息的感觉,然而,再度开口的他,却给了她一个答案。
“尽管如此,我仍想牵你的手,走完这一生。”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朴实又平淡的话,却让千巧瞬间红了双眼。
“太……太狡猾了……”她哽咽地道:“你根本……根本不管我……我的心情……”
“你不喜欢我了?”瑞祥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我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不再做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所以,假若你觉得,我在你身边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的话,那么你就坦白地说。”说完后,他两眼直视著宫千巧盈盈水目,又问了一次。“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简直是犯规,不是吗?宫千巧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任著那泪水自眼角泛流。
“哭了?”瑞祥看著她的眼泪。“那就是讨厌我了?”
直觉地,宫千巧用力地摇起头来,她想说话,但声音根本就梗住了,不由更急得满脸通红。
瑞祥微微一笑,却还有意逗她。
“摇头,那就表示不要我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这人……这人怎么这样曲解她的意思呢?宫千巧又气又著急,然而一方面却又怕他真的误会,忍不住抬起头张开嘴想要说清楚,于此同时,腰间被瑞祥用力一收,一个软热厚实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瓣,封住了她的唇齿,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千巧几欲透不过气来,瑞祥才微微地离开她,在她的唇畔、耳际细喃。“千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诉说著从来不曾有过的请求,宫千巧纵有再多矜持,又如何抵受得住?
毕竟……要为他倾心著迷,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更何况……打从第一眼看见瑞祥的那一瞬间,千巧就已然恋上了他……
误会可以消弭、伤痛可以平抚、过去也可以遗忘,唯有真心所爱的人,必须穷尽一生守护,一切只因为,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而体认到这个事实的人,才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宫千巧并不言语,只是伸出了双手,揽上了瑞祥的腰,感受到她的紧拥,瑞祥满足地叹了一口长气,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前。
“王……王爷……”
“叫我瑞祥。”
宫千巧咬了咬红润的下唇,低声道:“瑞……瑞祥……”
“唔?”这时候的瑞祥,已将她放在那温暖的大床上头。
“我爹娘……还在外头等著咱们……”
“我相信岳父岳母不会介意的。”
瑞祥一边说,一边俯身,而面对他的欺进,宫千巧再也抵受不住,只能将最后的言语吞回肚里,化作一声声柔软的娇吟……
房外,因为宫任安忍不住想快点见到女儿而被派来叫人的烟儿,缩回了原本要敲落房门的手。
“算了,反正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吧。”
她笑叹了一声,转身移步往花厅的方向走去,沙尘方停,院中归为一片寂静,幸福的时光,也仿佛终在此刻驻停。
尾声
半个时辰后。
宫千巧由床上苏醒,瑞祥已不在身边,倒是烟儿已然在外边等待侍候。
“王爷在花厅里陪伴著亲家叙话,王爷还说若是王妃觉得身体还行,那么不妨换件衣裳,再到前头去。”
听到“要是觉得身体还行”这一句,宫千巧不禁红了红脸,赶紧下床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房门已然敞开,明亮的光线也随之映照入室,不远处的花厅,仿佛隐约传来一阵阵的人声笑语,她回过身,突然发觉桌上有个眼熟的东西,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感动瞬间满溢于心。
是那只木质的手拿镜。
镜面已经重新镶好,木柄裂掉的部分也已经弭平,它依旧散发著温润的光采,却已焕然一新,就如同现在的瑞祥和她,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把镜子紧紧地收握在胸前,宫千巧倚在门边,由那暖暖的阳光笼罩著自己,唇边泛出一抹恬美娴静的微笑。
幸福来了,她知道。
──全书完
后记
大家好。
今年冬天真是超冷的,一连来了好几个寒流,台湾因为湿气重,寒流来的时候甚至比落二月时去北海道来得更加冷风刺骨,加上气候阴晴不定,时热时冷,又正值季节交替,在这种天气感冒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感冒了。
惨事还不只一桩,修稿修到一半,蕗的档案竟然不见了,眼看弄到半夜,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教人发疯,幸好编辑十分体谅,帮了不少忙,才有办法如愿赶上档期跟大家见面,不然现在蕗大概还趴在电脑前大哭吧!
聊聊这本书吧。
瑞祥以前也在别本书出现过,不过是已步入中年的老头子,儿女成群,脾气也变得很古怪了(我自己认为),这次写的是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一写下来,我发现自己还满喜欢他的,以前在别本书中,他都是以英亲王的称号出现,因为当时我实在想不出他的名字要叫什么,而且配角也没必要取,所以就没多想,怪只怪自己帮这家族的人取了个怪姓吧。(不过纳日是真的有人拿来做为姓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