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在一个月后,在你要离开的那一天给你。”
她明白一个月是他们早就定好的交易,明白一个月之后,他会告诉她疯马的下落,然后她会离开。只是,当他告诉她,要她彻彻底底成为他女人的短暂一秒里,她的心里飘过一丝淡得已经找不到痕迹的期待。
她又在期待些什么?期待天长地久的浪漫吗?还是期待眼前这个骤然转变为温柔斯文的男人,能给她某种失落已久的幸福感受?在她心里并没有太明确的答案。
只知道当他说出在她要离开的那一天时,她的期待转而成为一丝淡淡的痛楚。也许是感染了温子檠的荒谬举动,她跟着陷入荒谬的情绪之中。
“随便你吧。”寒苓不再追究一个明确的解释,他要疯狂就疯狂吧;他要买一堆东西,就让他买吧,如果这样能满足他荒谬的男性自尊,她的女性虚荣也乐得能得到满足。
两个人又沉默了几分钟,子檠忙着倒一次次满了又空的酒杯。
喝过几杯酒后,寒苓突然问:
“你是因为同情我吗?因为我在晚餐时说的那些话吗?”这该是最合理的解释吧,她闷闷地想。
子檠笑了,带着温柔与宠溺说:
“不是,我是因为真的了解你了。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现在的你不会懂,也许一个月后你就会懂了。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是同情你。”
他开始欣赏起她的骄傲了,也看见她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倔强,他相信她是骄傲到不愿看见别人对她有丝毫同情。
他多么深爱眼前的她啊!原来,爱情可以来得如此毫无预兆却波涛汹涌。他的心泛滥着强烈的幸福感,因为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离。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当年,他明明看见她身上的痛苦,却任由她自他眼前消失。
当初,他太过震撼于她脸上的表情,震撼于一个青涩少女竟能有那样深刻的表情,仿佛自灵魂深处流露出的痛苦与坚强,那种震撼的强烈度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之后,她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了,他甚至怀疑过她是否真的出现过。
所以十年前那一天,他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画室整整两天,才完成了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画面——她站在雨里的模样。
他将她的坚强留在画布上,十年来,每当他遇见心烦的事,他总会看看那幅画,然后勉励自己,一个少女都能有那种坚强,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又会有什么不能应付的!?
严格说来,夏寒苓以另一种型态陪了他十年。
一整瓶红酒,在另一阵沉默中,空了。
“还要喝吗?”子檠问着,她的脸透着酒精染上的粉红。
“不要,我头昏昏的,我想睡觉了。”寒苓低语。“你在沙发躺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他拿走寒苓手上的杯子,移动着她让她能躺在沙发上,“把眼睛闭上,乖,听话。”看她柔顺地闭起眼睛后,他才离开。
为什么要用那种会溺死人的温柔方式说话?这样的温子檠,她真的好不习惯。双眼紧合的寒苓,带着微醺的忧惚神志想着。
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拉动窗帘的声音,虽然她双眼紧合,但依然能感受到室内光线顿时昏暗的改变。
没多久,温子檠似乎蹲在沙发边,对着她的耳际轻语:
“苓苓,现在不到睡觉的时候,我想我们该履行交易了,可以吗?”他抚摸着她的脸,如果她要拒绝,他会抱她上楼,陪她睡觉。不管是哪种方式,今天他一定要抱着她人睡。
原来他是想要做“那档事”才这么温柔。
有何不可呢?趁着今天她头昏脑胀、神志约略不清的状况,加上他“难能可贵”的温柔态度,既然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要就给他吧。
寒苓带着忧惚与醉意,点了头。
第六章
“张开眼睛,看着我。”子檠在她点头之后说,他可以感受到内心的激动,与心脏疯狂跳动的声响。
他记不得有哪一个女人曾给过他这样无法控制的激昂感受,从来没有。
寒苓觉得自己头越来越昏,她通常最多只能喝两小杯红酒,今天晚上她喝过量了。
睁开双眼,她看见温子檠热烈的眼神,就在离她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他深逐的双眼、直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双唇……寒苓不禁着迷的伸出手,碰触着他的脸。
寒苓顺着那立体的曲线划着,从那浓密的眉轻抚而过,他的睫毛又密又长,这是会让女人嫉妒的睫毛,她昏昏地想着。经过他的脸颊,她的手停在他的双唇上,来回游动着,那软软的唇,恰好的温热度,会让人忍不住想、再品尝……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变成荡妇!
她的意识清醒吗?透过她迷蒙的目光,子檠没把握她是不是清醒到足以辨识他是谁?
“苓苓,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放轻声音,怕惊扰了一室的旖旎气氛。
“怕我把你当成别的男人吗?呵呵……”她发现,昏暗的大厅微微亮着紫色光线,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紫色光线是贴着地板墙角直线状环绕室内的设计,很微弱却又能让人看见彼此的位置。这种感觉,好像是置身于梦境中。
她不经意转头看天花板,惊奇地发现那上头竟亮着一颗一颗星子……呵呵……他把整个宇宙搬进巧克力屋内了吗?
“有星星……真的有星星吗?”寒苓傻傻笑着,指着天花板问,因为酒精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可以飘上天空。
“看起来像星星,但不是真的星星。喜欢吗?”他亲吻着她仍留在自己唇上的指尖。
“不是真的星星啊?呵呵……”
由她轻盈的笑声听来,她似乎真的喝醉了。
“苓苓,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再问了一次。
“你很担心喔……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子檠。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喔……你相不相信我还是处女?呵呵……你一定不相信……”
说完话,她半撑起身以双唇取代手指的位置,吻上温子檠的唇。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吻他,也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其实,她很怀念他的吻呢,怀念那种心魂皆激荡的动人感觉……
然而才三秒钟,他却拉开了他们好不容易贴近的距离。
“苓苓,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很紧张、很激动、很不能相信,也有一种……强烈的狂喜。
“处女吗?你何不自己找答案呢……”寒苓将手移到他依然束绑整齐的长发,把玩着,“我想吻你,可是你不让我吻……”她孩子气的说着。
子檠二话不说,立即给了她一个深吻,他的舌在一秒之内,全盘占领了她的……
在平静之后,他紧紧环抱住她,却讶异发现身下的人儿,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所以,他只好认命的、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楼,抱进自己的房间。
※ ※ ※
阳光透进卧室,寒苓挣扎着撑开了眼皮。花了些时间等神智由梦境回到现实,她才发现周遭的环境有些陌生。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关于昨晚的一切,全都回到她的意识里。
由她盖在棉被底下的身子一丝不挂的状况判断,昨晚的事绝对不是梦。宽敞却陌生的房间听不见任何声响,这应该是温子檠的卧室吧。从住进这栋屋子到现在,她都还没看过他的卧室。
没想到经过昨天晚上之后,她竟能莫名其妙睡进他的卧室。
那他人呢?不会是她在他卧室睡了一整晚,而他却在别的房间过一整晚吧?如果是这样,他何不干脆抱她回她的房间算了!?
寒苓抛掉一堆混乱的念头,起身直接进了房内的浴室。
她注意到她的衣服没在房间里,所以匆匆梳洗、淋了浴之后,她顺手抓了挂在浴室里的唯一一件白色浴袍套上。
他应该不会太过激动于她未经同意就穿他的衣物吧?没办法,总不能要她光着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再穿衣服吧!万一被他看见,她光着身子在他的屋子里晃,那就尴尬了。
虽说,他应该也看光了她的裸体……想到这儿,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颊有多红!
凭良心说,他的……嗯……技术确实不赖!嗯……大清早的,她实在不该这样想人非非,不过她原以为女人的第一次都会很不舒服的,却没想到他非但没带给她任何不舒服,还让她觉得……嗯……挺享受的。
撇开胡思乱想,她正走出卧室房门,却见温子檠手上正端着托盘走向她。
“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他笑着,看见她身上的浴袍。
“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显然太大了。你想在卧室吃你的早餐,还是跟我到三楼?十分钟后,我要开会。这样吧,你陪我上楼,在我开会时你可以在旁边吃你的早餐。”
于檠用一手拿托盘,另一手则托起她的下颔,在未经她同意之下,硬是要了一个深吻。接着,他拉着她走上三楼的视讯会议室。
她被安置在会议桌的一个角落,看着他放在她面前的托盘,里头有两颗漂亮的荷包蛋、两片火腿以及看起来酥脆金黄的两片吐司,还有一杯柳橙汁,旁边则摆了一朵爱丽丝。
寒苓什么话也没说,事实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不知道能说什么。两天前他才霸道的条列了“四项不准”,她可是言犹在耳啊,没想到现在他自己竟莫名其妙违约了。
“你可以放心,他们看不到你,我会把传送角度设定在只看得到我的范围。”子檠对她说,摸了摸她的长发。“等我开完会,我再带你出去。”
她不大能听得懂他的意思,什么传送角度?
没多久,墙上的百寸大荧幕传出画面,是另一个会议室的画面,里头的人正来来往往的走动。
寒苓转头看子檠正在另一边忙着,忙着传真一堆资料,还有忙着他面前的电脑设定。
这时她才明白他先前说的传送角度是什么意思,原来他都是用这种方式开会。她再好奇的转头看荧幕的方向,发现才没多久的时间,原来走动的人几乎全部坐在位子上了,大概二十几个人吧。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子檠对着荧幕说话。
Cool!她还没见识过温子檠这么严肃正经的一面,所以对于托盘里的食物,她根本是完完全全忘了。
接着大荧幕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总经理,关于澳洲分公司,我们评估的结果——”
“我已经看过你们传来的报表,”子檠皱了眉头,显示他的不满。“今年第一季的亏损是正常现象,你们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们,当初在日本设分公司我们一开始的亏损状况吧。”
“可是总经理,澳洲的市场状况——”
“姜副理,这样好了,如果下一季的亏损依然严重,到时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关于澳洲分公司的议题,暂时就这样。我比较想跟大家谈谈最近研发部门的状况——”
寒苓好奇地来回张望着百寸大荧幕以及温子檠,不过严格说来,她的视线大部分停留在子檠身上,他时而蹙眉、时而专注研究桌上那堆报表的神情,以及他回应对方的果断态度,深深吸引了她。
最后,她索性将视线范围锁在子檠身上,像那台传讯机。
“我——”于檠正抬头对着麦克风,发现寒苓的眼神,“请你们稍等一下。”接着他关掉麦克风的传讯。
“光是盯着我看是吃不饱的。我准备的早餐不合你的胃口吗?”子檠望着她笑。
“他们现在听得到吗?”寒苓很小声的问。
“我已经把麦克风关掉了,你可以说话没关系。怎么了?为什么不吃东西?”
“喔,对不起,我忘了。”因为看他,她确确实实忘了摆在她面前的早餐,瞬间她的脸红得像火。
“赶快吃,我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把会议结束。”他很高兴能将她的视线留在自己的方向。
“对不起让你们等,我们继续。”子檠重新开了麦克风,回到会议上,也注意到寒苓总算开始吃她的早餐了。
十五分钟后,他关掉了所有机器,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吐了口气。
而吃完早餐的寒苓,只能静静看着他。方才的十五分钟里,她听到一堆自己完全不懂的商业术语,还有一堆繁复的数字,她听得头都快痛起来了,更何况是必须对一堆资讯作出决策的他!?此刻,她是佩服他的。
好吧,她承认好了,除了佩服,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崇拜吧。这个认真果决的温子檠,跟她先前想用机关枪杀死的温子檠有着莫大的差距!
“我们下楼吧,你去换件衣服,尽量挑轻松点的衣服,然后我们就出门。”他走到她身边,拉起她要走出会议室。
“这个不用收吗?”寒苓指了指桌上的托盘。
“不用,今天有人会过来打扫。我请了人一个星期固定两次过来打扫,她会收拾。”
※ ※ ※
儿童乐园?不会吧!他们真的站在儿童乐园的人口处,寒苓满眼疑惑抬头望着子檠。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小时候到过儿童乐园玩吗?”他低头,万分认真地凝视她。
寒苓摇摇头——小时候?儿童乐园?她何曾有过丁点童年幸福!?
当别的孩子谈论着周末要到哪去玩时,她只能偷偷想着希望“安然无事”过两天假日,能不挨打、不挨骂。只是连这种小小的想法,也无法实现,一直到十五岁她逃家前,她从没有过安然无事的周末假日。
“我猜也是。当你告诉我,你父母十五岁就把你卖了,那时我就在想,十五岁之前,你一定过得很辛苦。所以,我想带你来儿童乐园,弥补你曾经失去的。今天,你就当一天我的孩子,好吗?”
子檠摸着她的头,顺着柔软的长发,把手停在她脸颊边。
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来往往的人潮里,寒苓竟有种想哭的念头。
她在他眼里看见的柔情,是真实存在的吧?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对她,以往的男人们会给她珠宝、华服、豪厦,却从没人给她如此特别的礼物——儿童乐园一日游!
她的心为什么会在他的眼神底下,产生酸酸苦苦却又甜甜腻腻的复杂感觉?
“你确定你不是同情我?”她竟觉得自己连询问的口气都有些可怜兮兮的。
“我从不同情别人,因为同情对于被同情者是种侮辱。与其浪费多余的同情心,还不如做些实质上有意义的事。”他严肃地沉声解释。
“所以你认为对我有意义的事,就是带我来儿童乐园?”
“苓苓,别浪费精神去想一些无谓的事。我之所以带你来儿童乐园,纯粹是我想跟你共度一天,想给你最特别的感觉,这跟同情无关。我只是认为你一定没来过这种地方,而我想跟你到每个你不曾去过的地方,就这么简单。我知道你不要别人的同情,我也不认为你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