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地搔搔头,忽然,视线落在桌面的信件堆上,一封鹅黄色的信夹杂在许多帐单中,他想也不想地抽出,翻到背面,署名竟是前妻萧芙渠!
这可稀奇了,她会有什么事想和自己联络?
信的开头简单地写著:「谷洋先生台鉴」,他登时抬高眉头。这般拘束的口气,她想干么?好奇地继续逐行阅读下去。
近来天气日寒,想必您一定忙於工作,在各国机场奔波吧?希望您能注意身体健康,不要过度劳累。我在每日的祈祷中,也会向上帝祈求您的安康。
这女人是在讽刺他吗?和她分手,他就得和升官发财说拜拜,不忙碌地工作,还能怎么飞黄腾达?祈祷安康?拜托,又不是重病快死了!
近日,搬到新的环境後,我也过著十分充实忙碌的日子,虽然什么事都要学习,有些辛苦,但都是一些以前不曾接触过的事,我觉得非常新鲜,也不以为苦。我会自己一个人搭公车、坐捷运了,您恐怕无法想像吧?
哼,写信来跟他炫耀幸福了!
今日这封信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澄清一个误会。虽然宋陵与仁善都非常客气,要我不需介意,但我仍旧十分挂心,总认为这样下去,似乎不太对,因此希望能让你明白。那日的事,真的是桩误会,一切的巧合只能说是上天戏弄人。
谷洋横竖起眉头,拧著眉心继续往下看,
出於冲动,我离家到机场和宋陵见面後,宋陵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将手机关掉,是不想任何人能联络上她,怕给谁添麻烦。我们就连投宿的饭店都不敢用真名,在街上找了间普通小饭店住下。
只是,宋陵毕竟走名人,该饭店的员工在未告知的情况下,竟将她的行踪偷偷泄漏给某间八卦杂志的记者,使得我们在躲藏三日後,不得已退了房。这时,宋陵决心带我回她家,也就是不幸的那日清晨……
请相信我,我绝不是要粉饰太平,也没有任何欺骗。只是,你这么指责仁善,认为这是我们共谋想逼你离婚的手段,对他很不公平,请你解开对他的误解。
以神之名,我忏悔。
毫无头绪的我,临时的起意而带给你与仁善的莫大困扰,我始料未及,如果再让我重新考虑,我一定选择不会给人带来困扰的方式。请接受我的道歉,也请相信我的代辩。
这件事仁善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不是加害人,错都在我一人身上,要怪,请怪我吧!
看完信之後,谷洋的心先是一阵动摇。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封文情并茂的信,写得如此诚恳,几乎……差一点……就让他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
可是再仔细一想,谷洋觉得芙渠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单纯的芙渠,哪里晓得宋陵与仁善的真面目。是她被骗了吧?一个人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著另一个人,何况现在有手机这么方便的东西,倘若宋陵随时想避开她,单独与张仁善取得联系的话,都可以轻易办到的。
对,说不定就是张仁善将他赶离家门之後,立刻和宋陵通过电话,两人商量著该如何陷害他……站在宋陵的立场,当然是希望芙渠越早和他分手,她才越能名正言顺地接收芙渠。至於张仁善,大概是收了宋陵不少好处,才肯牺牲色相与肉体,引诱他上床吧!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毕竟,张仁善又不是没嘴巴,当他在众人面前怒骂他是阴险小人,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时,张仁善可是一声也没吭,甚至还笑笑地间接承认说:「你要这么说,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呸!搞不好那家伙久没男人,性饥渴得很!顺水推舟地利用了自己满足性欲不说,还可一石二鸟地做人情给名模老婆,日後那间工作室就不乏顾客上门,找他做造型了。
卑鄙、无耻、肮脏!
谷洋将芙渠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
欺骗过我的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你是白费这苦心了,芙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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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国片日渐萧条,但好莱坞的洋片攻势可是从未停过。挟著大牌明星的招牌,再加上一些没得演国片,退而求其次,能得到镁光灯注目就万分高兴的本土偶像、艺人的捧场,就足以炒热首映会的票房,让一张电影票也能达到炙手可热的地步。
戴著太阳眼镜的谷洋,一身帅气的装扮,往华纳门口一站,还有些不明究理的小女生在旁边频频骚动地说:「是谁啊?是不是明星×××啊?」
厌倦地把手上的菸屁股往不锈钢菸蒂筒一扔,看一眼腕表。那女人再不来,他就要放她鸽子了!天知道,为什么女人的时间观念永远和男人不同调!
「抱歉,让你久等了!」迟到五分钟的女子,精心打扮得入时而摩登,活像是从哪本日文杂志上走下来的标准夜游装扮。
有空打扮得这么美,怎么不会少花五分钟梳头,准时抵达啊?在心中抱怨著,谷洋曲起手臂说:「我们进去吧。」
高兴地把一手滑入他的胳臂弯中,亲密地揽著,女子高兴地向四周炫耀的抬高下颚,孰知同时,谷洋用另一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暗处的窃笑声隐约听得见。
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两人的座位,灯光却迟迟不暗下来。
原来是首映会的特例,一对电视上眼熟的男、女主持拍档,站在舞台前方,开始漫长的介绍与仪式。
正想闭目养神的谷洋,却听到了一个他没预料会听到的名字!
「……还要谢谢今晚鼎力相劝的张仁善个人造型工作室。张先生,谢谢你将我们的女主持人妆扮得这样漂亮,正有如这片名一样,实在是『惊为天人』呢!」
迅速地张开眼,谷洋在舞台的角落处找到那抹熟悉的瘦高身影。对主持人开的玩笑,张仁善秀气的脸微红,腼腆一笑,退到舞台边缘。谷洋追逐著他的一举一动,接著看到他身旁还站著另一个眼熟的家伙。
「另外,我们也没忘记飞岛S美容沙龙的铃木先生所提供的三个幸运儿名额。大家可以在电影结束後,凭票根参加抽选,以获得免费到该沙龙去享受变身的奇迹。千万别错过了!大家久等了,那么,好戏开锣!」
谷洋才看到那个叫铃木的家伙,一手亲热地搭上仁善的肩,双双走下舞台,放映室内的灯光便有效率地熄灭。
可恶!
谷洋不晓得这股焦躁感由何而生、为何而来?只知道这股情感波动,让他想破坏什么、砸毁什么!
扫住座椅扶手的指端泛白。
这部片是典型的好莱坞喜剧,描述丑女爱上帅哥的故事,因此里面不断出现丑女出糗的场面,弄得满堂的人哄笑。然而,从头到尾,谷洋的眼睛根本不曾停留在画面上,也不晓得自己看了什么。
因为他所看的,是靠近前方的贵宾席上,那不曾回头注视自己的人儿。
第二章
仁善推不掉这次的工作,主因是那位负责首映会主持工作的女艺人,坚持无论如何都要主办单位把造型交给他负责,否则她就不接这次的主持工作。
因此,主办单位带了好大一篮水果,千拜托、万请求的,告诉他这场首映的成败都系在他身上(当然,也许这是客套话),心软的他拗不过对方的热诚,明知自己会很辛苦,仍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要在原有预约客人的时段,抽空接下这份case,让他不得不从早上九点便开始工作,还对变更预约的老顾客频频道歉。连续站了十小时工作的双脚,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就在他拖著麻木的双脚来到现场後,意外一桩接著一椿。先是女主持人「好心地」想增加他曝光的频率,主动把他加入「上台」的名单中,而且还不让他说「不」。接著,仁善迟至那时才发现,铃木也在场。
早知道就不来了。
先上台的他一见到後上台的铃木,整个人都呆了,笑僵的唇角些微抽搐著,压根儿没听到主持人滔滔不绝地在说些什么。然後,铃木刻意靠过来,伸手想搭他肩膀时,他意欲闪躲的动作,被对方先发制人的一句「仁,别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啊!」给阻挡下来。
此时的铃木,和前阵子相见时的落魄模样不太相同。仿佛又回到过往,那个不管走到何处,总是神采奕奕、总是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大师」,十足气派。眼中不再泛著红丝,发型打理得一丝不乱,身上虽少了酒精的臭气,但是却洒了过多的古龙水。
满身都香喷喷的铃木,顺利地搂住他的肩膀後,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其实心中巴不得快点推开他的仁善,在这么盛大的典礼上,也只能脸皮抽搐地露出不自然的笑意,低声说:「请你放开我的肩膀,铃木先生。」
「飞岛。你以前总是叫我飞岛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仁善在心中嘀咕著。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因子,老是把一些厚脸皮、性格又恶劣的烂人给吸过来,动不动就会碰上。
「我反省过了,上次是我不好,我知道自己在那当下说的气话很难听,可是你能明了吗?我们分手後,我始终忘不了你,日子过得好痛苦,可是你却轻易地就勾搭上别的男人,我一时气不过……」
这时已经走下舞台,到了远离众人目光的昏暗角落,仁善总算可以甩脱他的手臂,并说:「我接受你的道歉,铃木先生。不过我也有个请求……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得到,你可以答应我吗?」
「噢,当然、当然!你说需要我帮什么忙?」铃木会错意地笑著。
仁善拉远彼此距离,尽可能客气地说:「请你从我面前清失,你能办到吗?」
铃木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无踪。
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但仁善已无心应酬。他走向主办单位安排的贵宾席(看完这场电影,才算完成工作,也才能问心无愧地领报酬),打算睡上一个半小时,可是偏偏不死心的铃木竟然在他身边落坐。
「我很想答应你,小仁,可是这是人家给我的位子,我不好意思不坐。你不会真的要我消失吧?哈哈!」
连一时片刻的休息,都是一个奢侈的要求吗?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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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散场的时候,不死心的铃木再次拉住仁善的手腕,并说:「小仁,别这么无情,听我一次,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我知道,你不会再回到我身边,这一点我可以死心。让我们谈谈工作上的事好不好?」
仁善很想回他一句,当然,如果他够无情的话,会当场踹开这个人。
「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嘛!」
想著拒绝的藉口,不料,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仁善回头,哑然地看进谷洋冷硬的黑瞳中。
「哟,真是意外,竟会在这儿碰见。」嘴巴上是轻松的招呼,眼神却满是怒恨之意。
天要亡我不成?仁善的额际从下午便隐隐作痛,此刻实在不需要这些人、这类憎恨的恶意来雪上加霜。他没当场崩溃、发飙,都得归功於父母给他生了副忍耐力够强的坚韧神经。
不过,仁善却很羡慕那些能动不动就崩溃、昏倒的人,起码人家可以比他少受几分折磨。
「谷洋,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有气无力地回道。
「我不能偶尔约个小会、看场电影吗?不知是谁干的好事,现在我摆脱了婚姻的包袱,可是自由自在的单身汉呢!」谷洋句句嘲讽地说。
仁善晓得他对自己的误会还没解开,也不想多作解释地说:「那么,哈罗&拜,也祝你约会愉快。我们走吧,铃木先生。」
「咦?好、好、好,我们快走!」跟在率先掉头而去的仁善身後,铃木又回过头打量了谷洋一眼,追问著说:「那人是不是上次我们在PUB里……」
仁善没有回答,脚下的步伐加快。
「小仁,那家伙还在瞪我们耶!你和他吹了……」
「我和他怎样,你有资格问吗?」一走到电影院门口,仁善抑住不耐,淡淡地说:「工作上的事,请你在我上班的时间联络,我会看看行事历,在合适的场合谈。不过,绝下是今天,我累了,恕我先告辞。」
「小仁!」
跳上最近的一辆计程车,仁善迅速地把恼人的事都抛在身後。
「您要到哪里?」
「麻烦你开到大安路×段××巷口。」
「好的。」
他不想怪老天爷坏心眼,爱捉弄人,但是也不必一个晚上接连让他遇见两张不想见的面孔吧?
莫非这是什么诡异的诅咒,将谷洋与铃木串联在一起,好恶整他?
不,或许是因为谷洋的出现而感到心乱的我,连我自己都害怕,所以才会觉得难以承受谷洋的眼光而想逃……
距离那一夜,已两个多月的时间中,他想起谷洋的次数并不多,这是因为他非常努力地想忘记这号人物。一发现自己有陷入胡思乱想的危机,就会故意找许多事情来做,将自己累得每日倒头就睡,以填满生活中所有的空隙。
说我没受伤害,那是骗人的。
短短三天的相处,虽无法让人深入地了解另一个人的心思,却非常足够让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所吸引。
谷洋是个满身缺点的家伙,说句不客气的话,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孔吃香罢了。性格幼稚、恶劣,外带自大傲慢,动不动就把过错往别人头上推,动不动就会摆出我才是受害者的姿态,以及动不动就把别人当成生命里的配角,以「地球因我而转动」的自私想法,任性妄为地支配别人、要别人事事配合他。
……那,我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对自己脑海中所描绘出的差劲家伙,仁善啼笑皆非地想著:除非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不,也许瞎了眼就不会看上了。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爱「面」一疾呢!被谷洋的外貌所吸引……
宋陵很一针见血地说到重点。光看外表,谷洋的确可称之为他喜爱的典型,然而这类的男人往往也以异性恋者居多。他早该醒悟,喜欢上这种类型的男性,对於身为同性恋的自己来说,实在没什么希望,注定是要吃苦受罪的。
谷洋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被惯坏了。被这喜好以外表、身分、地位评价一个人的价值的社会所惯坏。越是得意於情场、工作职场的吃香家伙,便越不需要替他人著想,往往也容易流於自私。至於遭受挫折後的反应,就看个人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