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是这么差劲的家伙,竟还好意思将婚姻失败的原因,都怪在芙渠的头上,并认为全是拐跑了芙渠的宋陵不好,抢别人妻子的她是有罪的。
「现在讲起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对芙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芙渠之间经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却仍像是陌生人一样。我不了解她,什么都不了解……哈哈,我还真是可笑,等老婆跑了後,才在这边回想老婆平常都是什么模样。」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谷洋乾笑的声音空荡地回响著。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也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吧?」
深吸口气,谷洋硬著头皮徵询著仁善的意见。仁善也不好说些什么,因此气氛有点尴尬。晓得自己的狡猾已经被看穿,仁善是不会说些虚假的安慰之词帮他缓颊的时候,谷洋也不再开口。
车子在街上绕了两圈後,终於找到那间开在巷弄中的PUB入口。把车停好,谷洋尾随著仁善进入PUB门前之际,仁善冷不防地说:「你是个奢侈的家伙,谷洋。」
怀疑自己听错了,谷洋停下脚,瞪著张仁善。
「因为自己不想扮演坏蛋的角色,所以把别人都当成恶人,习惯用任性自私的角度来看世界,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犯了错,却还想要别人摸摸头,安慰你说:『没这回事』!太奢侈了,谷洋。」
张仁善边推开PUB的门,边回头瞥他一眼说:「你反省得还不够呢!」
「喂!」
谷洋冲著他的背影一吼,但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後。
就算他真的反省得还不够,但起码他知错了啊!干么用那种冷冰冰的白眼蹬人啊?可恶,这家伙平常一定是故意装出善良好欺负的样子!讲话明明是夹枪带棍的,怎么都没人发现他在欺骗世人?
不上去理论个清楚,谷洋心有不甘。跨著大步地跟著进了门……哇,这他×的满屋子烟雾是怎么搞的,失火了吗?嗯?不对,这不是香菸的味道,好像是点了许多薰香蜡烛似的……
待眼睛适应里面黑漆漆的光线後,谷洋发现这整间PCB全都点满了蜡烛,惟一较光亮的地方,只有靠近吧台处的座位。
「这边。」已是识途老鸟的仁善,在前方举起一手,召唤著他。
可是想穿越眼前的人群又是一大高难技术。这PCB也不算小了,可是挤了太多人,光线又昏暗,弄得谷洋不一会儿就得跟撞到的人说对不起。这边道歉、那边赔罪的,好不容易他终於挤到了仁善身旁的位子,也是面对吧台服务生的地方。
「好久没看到你了,仁善,都在忙什么啊?」
「工作啊,还会有什么?保罗,这位是谷洋;谷洋,这位是店长保罗。」
「嗨,新面孔帅哥!你想喝什么,尽管告诉我,天底下没有我调不出来的酒!」挂著一边金耳环的小胡子男子,朝谷洋眨眨眼,转而对仁善说:「好靓的小哥,哪儿钓上的?」
「你误会了,保罗,他不是。」仁善苦笑著,摇摇头说:「其实今天我和他是来找人的。下午阿陵带人来过这儿,对不对?」
「噢,我不能说。」鼓起双颊,男人摇摇头,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仁善掏出了签帐单的副本,放在吧台上。「你想抵赖的话,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喔!」
保罗只瞥了一眼,就高兴地说:「那又不是阿陵的!」
「那是我妻子的!我妻子在你店内消费过是千真万确的,而我妻子不可能会一个人到这家店来。如果你不说的话……」谷洋早被店长那一会儿误会自己和仁善关系、一会儿卖关子的话给弄得满腔怒火了,所以毫不客气地用著凌厉的眼神宰割对方说:「我也可以拜托警方来调查!」
「嘿,我们这类的店可受不了条子关照,我说就是了。」店长一指摆在脸颊上,边回忆地说:「好像是三、四点左右吧?阿陵和一位我没见过的女性,一进来就往角落最暗的那组情人区走去。那时间没什么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她们点了两杯琴酒、吃了简单的餐点,然後停留不到一小时就走了。」
「刷卡的只有我妻子吗?」谷洋冷声问道。
「她们各付各的。唉呀,仁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像侦探一样地在找阿陵呢?你不能打个手机给她就解决了吗?」好奇地探听著,保罗兴致高昂地睁大眼。
「刚才是谁对我装不知道的?」挑高眉,仁善取笑道。
「刚才是刚才嘛!」
仁善摇头说:「这里没有你要探听的八卦,死心吧!如果你再看到阿陵,麻烦你要她打个电话给我,就说我有急事要找她。」
「哟,拿我当传话筒啊?」保罗不满地鼓起双腮。
「下次你找我做造型时,我会算你便宜点的。」仁善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保罗一眨右眼地说:「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今天你们想喝什么?算我的!点你最喜欢的冰山威士忌也没问题喔!」
仁善举起一手求饶。「我今天不喝酒,谢了。嗯,你帮我招呼朋友好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喂,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声地附在仁善耳边嘀咕,谷洋和这有点娘娘腔的店长,实在无法单独相处下去。
「他不会吃了你的,安心。」将谷洋往吧台边一推,仁善迳自消失在乌漆抹黑的通道上。
「你要喝什么,帅哥?有螺丝起子、血腥玛丽,还有我鲜奶保罗喔!」语毕,还附送一个飞吻。
噗——听到最後一段,谷洋脸色一白,连忙说:「啊,我也内急,洗手间在那个方向对吧?你忙,不必招呼我了,谢谢!」
呼,真要命!
捏了把冷汗,谷洋沿著走道往男用洗手间走去时,心想:像张仁善那种类型的同性恋还可以容忍,但人妖与娘娘腔的,他可是敬而远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那类的人讲话咧!
虽然不是真的尿急,但都走到门口了,就进去解放一下——
谷洋推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门内传来的交谈话声,似乎正在争论著什么,这不是进去的好时机吧?
奇怪,仁善遇见熟人了吗?他和谁在说话啊?谷洋好奇地透过小门缝往里偷窥,视线被仁善的背影遮到,隐约看到是有另一名男子站在他面前——
「……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知道宋陵闹失踪,你们总算告吹了不是吗?呐,小仁,我知道错了,只有你对我最好、最忠心,你愿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呢?我保证以後不会做出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请你放手,铃木,我们已经结束了。」
「是你单方面想要结束的,我一直都没有忘情於你。你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全然都是痛苦的吧?」
「我是来上厕所的,你让不让路?」
「反正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我——」
「算了,你不让开,那我离开就是。」一转身,仁善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和贴在门缝上的眼睛相对。
微红著脸推开门,谷洋索性大方地现身说:「不好意思,我也想上洗手间,结果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知道打扰,还不快滚!」陌生男子冷道。
「该滚的是我,不是他。」越过谷洋的身边,站在门口,仁善低语说:「我到外面等你。」
「啊?嗯,可是没关系吗?那位先生和你的谈话……」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硬著下颚,仁善的脸不寻常地绷紧著。
此时,陌生男子开口说:「小仁,这家伙是谁啊?」
「那不关你的事。」
男子接著冷笑说:「你该不会是小仁的新姘头吧?」
「不要再说了!」仁善失控地怒吼,脸色迅速变为一片苍白。
「小仁很棒吧?他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中最优秀的,我说的可不只是他美容美发的技巧而已喔,就连在床上……他的天分之高,也是无人能和他相比的。第一次被男人搞,他就爽得直掉泪,还抠著我的背不肯让我离开呢!」
谷洋总算弄明白男人的身分了,他一定就是宋陵口中那个烂到极点的——仁善的旧情人。嗯,他虽然不认识宋陵,但他替宋陵喝采。这个男人的确很烂!没有比分手後,还故意在他人面前掀旧帐、让旧情人难堪的家伙更没品的!
为了替仁善出口气,回报这几天仁善诚实且有耐性的陪伴,谷洋伸出一手揽住仁善颤抖的肩膀,冲著那有著一副颓废样貌,看来就像个烂人的家伙,咧开雪白的牙说:「仁善的好,还用你来说?老头,你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仁善是我的人,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了,你连屁都不值!识相的,就别再死缠烂打了,简直难看透顶。」
「你!」气急败坏的男人胀红脸。
「还有,床上功夫真正高超的男人,是不会用嘴巴说的。像我都是直接用做的,这才能证明真金不怕火炼。嘴上功夫再强,充其量也只是能吠不会咬的狗罢了。」拙紧仁善的肩膀,谷洋说:「我们走吧!」
离开男人的视线後,仁善迅速地推开他,低头说:「抱歉,让你撞见不愉快的事。」
「喔,嗯……是我说要来的,害你碰到不愉快的人,应该是我道歉才是吧?」搔搔头,他跟在仁善身後,走回吧台边说:「你不要紧吧?脸色好白喔!」
摇了摇头,仁善咬著牙根,跟店长要了杯酒,二话不说地吞下去,并立刻把空杯推到店长面前,再要了一杯。
「喂,别喝这么猛啊!你喝醉的话……」
「没关系,不必管我,你回去吧!」拧紧的眉毛底下,是苍白得教人无法不担心的脸,秀气纤细的容貌更因此而显得脆弱、憔悴。
丢下他不管……
昨天以前的话,要这么做,谷洋可不会有半点迟疑,可是现在不同了。
我和他,也算是另类的难兄难弟吧?
他的疮疤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揭开,我干的蠢事也一样都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了,这就好像是同吃一锅饭的兄弟一样。
兄弟有兄弟之情,是兄弟,就不能轻易地抛下正在痛苦的兄弟。
舍命陪君子!大不了,扛著喝醉的张仁善回家就是!
「好!你喝,我也陪你喝!我们就喝个痛快吧!」
谷洋跟店长要了整瓶的威士忌与一桶冰块,主动地在仁善的杯中倒酒,并说:「来!把讨厌的事都忘了,我们喝!」
第四章
意识朦胧地睁开眼时,仁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谷……嗯……我想吐……」
「哇!慢著、慢著!我带你去浴室!」
将乏力的身体半靠在坚实的手臂上,仁善以手遮住自己的嘴,语音模糊地说了声谢谢後,便在谷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内。对著马桶猛吐狂呕後,好不容易那阵恶心的感觉才稍微退去。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扶他坐在浴缸边缘,谷洋卷起衣袖,冲了马桶,接著拿了条毛巾冲热水并拧乾後,递给他说:「就是说啊!我自己也喝了不少,想要扛你进那道铁门,还费了不少工夫挣扎呢!你可好,一路上醉得人事不知,像个活死人似的。幸亏你是男的,要下,被人卖掉了都还在呼呼大睡!」
擦著脸的同时,仁善嗅到自己一身的酒臭和方才呕吐过的酸味。算不上有洁癖的他,却也忍受不了自己浑身臭气冲天。想也不想的,他动手就解开淡蓝衬衫的衣扣。
「你想干么啊?」
「洗澡。」
「拜托!你醉得连眼睛的焦点都没法聚在一起,还想要洗澡?你打算淹死自己不成?」拉起他的手臂,企图将他从浴缸边拖离,可是一屁股死硬地黏在那儿的仁善,却出其顽固地抗拒著。
「不要、不要!我要洗澡!」平常连「任性」的边都扯不上的男子,终於在醉後显露出他少见的孩子气。秀逸文静荡然无存,此刻的他,活脱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男孩。
「就一天晚上不洗澡,死不了人的!」
谷洋咋舌。这家伙该不是故意在跟他闹吧?这是在报复自己几天下来让他受了不少鸟气的仇吗?
「费!」以另一手抠著谷洋的手背,要他将自己放开的仁善,搅动著不灵活的舌头,口齿不清地说:「偶……费死……」
噗地偷笑一声,谷洋真想把他这副模样用数位摄录影机拍下来,等他清醒後放给他看。不知这平日道貌岸然的家伙,到时看了会不会脸红得想死?
「泥费死是吧?」模仿他的大舌头,谷洋哄骗地说:「好、好,听话,我带你回床上去睡觉。」
「不要……我不要……」
两人展开一阵小小的攻防战。想把他拉出浴室的谷洋,和死也不肯离开浴室的仁善拔河了半天之後,还是敌不过这醉醺醺的家伙那股冥顽不屈服的意志力,最後谷洋说:「唉,你就这么想淹死自己啊?好,我就不管你,你去洗吧!」
咚地放开他後,谷洋独自离开浴室,气呼呼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边喝还边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我看你就等著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上明天早报的头条新闻算了!」
仿佛刻意要和他的话唱反调似的,在空荡的室内,隐约可以听到水声哗啦啦地流泻著。
谷洋喝乾了两杯水,润完喉咙後,大半的火气也清了。虽然张仁善的不知好歹让人火大,可是想一想,那家伙应该不是故意的。遇见没品的旧情人,还被对方以言语羞辱得无地自容,普通人的确是会失去常态,多喝两杯黄汤下肚的,因此原有的控制力也会随之下降……我就大人大量,不和醉汉计较了!
走到沙发那儿坐下,谷洋在考虑著要不要先回去之际,眉头微一挑高地瞄了一眼敞开的寝室门口。
话说回来,他打算放多少的水啊?难不成他想把整间浴室都给淹了?水流个不停的,都快十分钟了耶!
坐立难安地等了几秒後,谷洋终於忍下住地踩著重重的步伐,闯进寝室嚷著。「喂!张仁善?你不会真淹死在里头了吧?回我话啊!」
……静默。
可恶!谷洋将虚掩的浴室门一打开,登时窜出阵阵白茫茫的蒸气。他在烟雾弥漫的热气中,看到趴在浴缸边,整个人都快被满缸子水给淹没的张仁善。
一颗心差点没从喉咙跳出来,连忙上前扣住他软趴趴的双肩,使劲摇晃著。「喂、喂!你醒醒啊!」
缓慢地眨了眨长睫毛,半失去意识的男人,睁开惺忪的眼,莫名其妙地望著他。「你……还在?」
「我若不在,你就真的要溺死在自家浴缸了!真是的,坚持洗什么澡嘛,还不是光泡在水里头而已?好啦,本大爷难得行善,就帮忙帮到底吧!过来这边坐好,我帮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