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沈百钟,沈家这么感兴趣,可是我可以大胆地猜想,你现在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沈悠悠吗?」敏锐的直觉。
杨傲群沉默,但最后还是开口了。「在遇上她之前,我就已经打算放下了,她只是更加坚定我的想法而已。」
「我有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沈百钟现在可能身患绝症。」罗清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酷。
这句话,让一直躲着偷听的沈悠悠震惊不已。
显然,杨傲群也大感意外。「身患绝症?」
「沈百钟近来一直很少公开露面,有些消息早在私底下传了。虽然我还不能百分之百证实这件事,不过给我消息的人几乎已经确认了……不知道这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是坏?」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杨傲群没回答地。
「没事我还是先走好了。」俐落爽快的起身声音。「对了,我……应该祝福你和这位沈小姐幸福快乐。」极轻松愉快,但反而让人感受不到她真正的心意。
留下一团混乱,罗清雪离开了。
客厅里,久久没有动静,倒是沈悠悠一直坐在门后发呆。直到起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在她面蹲下,看着她。
沈悠悠抬起头。
「妳都听到了?」杨傲群清楚察觉到她眼中的迷惘,抬指轻划过她皱拢的眉,一把将她拉到靠垫上舒服地坐下。
视线扫过她摊在桌上的课本,他忍不住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家伙应该是明天要考试吧?她不要命了是吗!
沈悠悠慢慢地点着头。该听不该听的,她好像都听到了。
「我爷爷……沈百钟……」她的思绪总算渐渐回复畅通了。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打工的地方,其实是我舅舅开的征信社。两个月前,他就已经怀疑老人家的健康出了问题,舅舅说的跟刚刚罗小姐说的差不多……」她说起了沈百钟去找舅舅,委托他找人的事,还有舅舅观察到他身体状况出现异常的事。「……所以,他患了绝症……应该是真的吧。」说到这里,她心里其实有些难过、有些乱。对了,前两天遇到爸爸,她应该向他问这件事的……
杨傲群的情绪也不平静。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沈百钟不但在媒体上大张旗鼓地寻找「天使」,连私底下也透过征信社在积极进行这件事。
他如此急迫地要找到「他」,到底是为什么?跟他现在身患绝症有关吗?
他凝视着眼前沈悠悠有些恍惚的神情,在心里叹了口气,伸臂将她拥进怀里。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妳又能做什么?别忘了,在他眼中,妳甚至只是个陌生人。」很残酷,但却是事实。
静静不动了一会儿,沈悠悠慢慢张开双手回抱住他。
「你……说的没错,我们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早就清楚这一点了。可是,知道他也许活不了多久的事,还是今她心脏揪紧着。「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也希望他可以好过一点……如果有办法,我能替他完成他的心愿的话……」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他那么想找到那个『天使』来,一定是他想完成什么心愿……天使?我到哪里去找那样的天使?」突地,她停了一下,接着缓缓从杨傲群陶膛前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的脸。
杨傲群面无表情地回视她。
「你,就是你!」沈悠悠的眼神开始凝聚光采。
「我怎么样?」又干他何事了?
沈悠悠从他怀中半跪起身,和他面对面。「你可不可以笑一下给我看看?就像上次你在我家笑的那样,像天使的那个笑!」
杨傲群一听,心脏漏跳了一拍,不过他的表情依然维持着平静无波。
「然后呢?妳以为找一个笑得像天使的男人,把他推到沈百钟面前笑给他看就可以了?」他忽然一手按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转过去,再让她在小桌前坐好,敲敲她放在桌上的课本。「要是妳想考题答案的本领有如想这件天方夜谭的事这么厉害,那妳就尽管把这课本丢到旁边吧,」
瞪着眼前的课本,沈悠悠这才终于被敲回到现实。
对呀,笨蛋!他就算笑得像天使又怎样?他姓杨又不姓刘,也不是二十八岁,根本就不是老人家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她突然苦着脸、垮下双肩。「惨了!我一定会被当……」
杨傲群一点也不同情她,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今晚妳留在这里念书,不过不准熬夜。十二点就寝时间一到,我会过来叫妳。」
沈悠悠立刻跳起来哇啦哇啦叫:「十二点!十二点我怎么念得完?!现在都已经九点了……」
哼声传来:「是谁叫妳跑到我的地盘来自投罗网的?」关上门,任她在里面跳脚。
他成功地让她接下来的时间再也想不起除了读书以外的事,包括--沈百钟。
第九章
终于,有惊无险地考完期末考。终于,假期开始了。
沈悠悠高兴得意地向杨傲群报告她的成绩,但另一方面又有着即将离别的伤感。因为杨傲群突然临时行事要回美国一趟。
杨傲群年事已高的养父不小心在家中浴室跌了一跤,现在正住进医院,所以他得马上回去探视养父的状况。
就这样,沈悠悠隔天就到机场送走了杨傲群。
她失魂落魄了两天,只有在接到杨傲群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时,才稍稍振作起精神。而她也回南部家里住了几天了,
妈妈虽然取笑她害了相思病,不过却又很骄傲自己的女儿谈了恋爱后,愈来愈美丽漂亮了。
这几天,沈悠悠并不大出门,只偶尔会跟妈妈去逛街、喝下午茶。也是因为这几天她看见电视上和报纸娱乐新闻都在大肆报导,已喧腾许久的偶像剧「天使」的男主角终于尘埃落定--一名经过全国观众上网票选出来的阳光大帅哥成为幸运儿。
电视剧已经开始进行拍摄工作,接下来这出剧恐怕会一直受到瞩目,直到它播完吧。
沈悠悠无聊地翻完报纸,然后丢开。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大婶在外面的菜圃里忙,于是她顺手接了起来。
是舅舅打来的,而且口气有些不寻常。
「……是小悠悠啊,妈妈呢?她不在?」
「妈妈在房里休息。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悠悠听出他异样的语气。
停了一下,韩智才终于告诉她:「是沈百钟。他刚刚突然在股东大会上昏倒被送进医院,我想这条新闻大概等一下就会在电视上播出来了。」
很快地,接过电话的韩舲也知道这件事了。
果然没多久,电视新闻开始打出富豪集团总裁沈百钟在早上十点昏倒、紧急送医的插播快报,而且不但派SNG车到沈百钟急救的医院,还有富豪集团大楼的画面。
一连串关于沈百钟送医的新闻突然占去每一台新闻台的大半时间,和抢占报纸头条版面。最后,连集团的发言人都出来发表声明了。
韩舲的神色平静,正在和沈祖豪低声讲着电话。至于沈悠悠,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新闻画面看。
镜头前,那个代表富豪集团的发言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当然,全是关于沈百钟的身体状况;而发言人只传达一个重要讯息,就是--总裁只是因为血糖不足又整晚没睡,疲累之下才会突然撑不住昏倒,现在已经恢复意识,没有大碍。
骗人!
沈悠悠深呼吸一口,当然知道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一定是因为他的病。
韩舲忽然拍拍她的肩。「妳爸爸说爷爷还没脱离险境,还遗在急救。」在女儿身边坐下,她对她毫不隐瞒。
大婶体贴地替母女俩泡了壶花茶来。
沈悠悠眨了眨眼。「爷爷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之前她已从舅舅和罗清雪口中知道老人家的健康状况不佳,回来后她也曾问过妈妈,而妈妈也只从爸爸那里隐约得知他有病,但并不十分清楚。
韩岭自己动手倒了花茶,轻啜了一门,才说:「血癌。」
「血癌?!」
「是之前就发现的。他其实一直在接受治疗,原本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只不过今天却突然出现恶化现象……」韩舲也是刚才才得知「公公」真实的病况。她的眉头深锁。
当晚,她们母女直奔台北。
沈祖豪将她们安排到他山上隐密的别墅,而沈悠悠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离杨傲群的家不远。
她们母女的身分不能曝光,也不便出现在医院;不过韩舲想在丈夫身边陪他度过这一关。
沈祖豪匆匆来去。此时为了父亲突然倒下的事,他有许多事必须全力以赴--包括媒体报导的事,也包括长久以来家族内早就酝酿的斗争可能会在一夕间爆发……
她们在别墅里足不出户的待了两天。直到昨天深夜,她们得到的消息是:沈百钟已经脱离了险境,住进加护病房观察。
短短的两天内,好像发生了很多事。而刚好这两天沈悠悠都没有接到杨傲群的电话,直到刚才--没想到他打给她的第一句就是:我回来了。
突然之间,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可不可以?」
杨傲群似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异样,但他什么都没问,只说:「妳来吧。」
沈悠悠挂上电话,就匆匆往外面跑。「妈,我出去找人!」她对坐在客厅里弹琴的母亲喊。
韩舲停指,及时在她冲出门前提醒她:「司机把车子开出去了。」
沈悠悠停在门边,回头对她摆摆手。「我用跑的就可以到了。」出门。
韩舱连再见都来不及跟她说一声呢,不过……
用跑的就能到的地方?原来是男朋友回来了。
她微微笑了,走到窗边,刚好看到女儿在大门外一闪而逝的身影。
呵呵……年轻真好啊!也许找个时间,她该请未来的女婿到家里坐坐,顺便……嗯,请他签个名。
二十分钟后,跑得满身大汗的沈悠悠,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熟悉的屋子前。
正在整理东西的杨傲群,显然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他讶异地开门让她进来,但在他还来不及问她、来不及多看她一眼时,她就已经出乎他意料地跳上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杨傲群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拥住她。这时,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他想念这个小女生,非常非常地想,所以才会急急把事情办完,提早回来。
低头爱恋地吻了她一记,他这才故意嫌恶地皱皱鼻子,扫了她全身上下一眼。「喂,妳是被开到一半抛锚的公车赶下来用跑的吗?怎么满头汗?」摸了摸她显然是剧烈运动过后又热又红的脸蛋,立刻去找了条大毛巾过来。
没拿给她,他把毛巾丢在她头上、亲自动手替她擦了擦。
沈悠悠伸手表示要自己来,他也没反对地就让给她。
她一边胡乱地擦着头脸上的汗,一边对他说:「你猜对了一半……」擦好之后,她坐下来休息,先喘口气,再把她现在就住附近爸爸的别墅、而她就是从别墅跑来的事说给他听。
嗯,难怪她会这么快到。
杨傲群取走她手上的毛巾,再去倒来一杯茶给她。
「那……你的养父没事了吗?」喝了一大杯的茶后,她才慢慢恢复气息,忍不住贪婪地看着快半个月不见的他,也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想真正确定他已经在她眼前的事实。
「没事。我养母会好好看护他。」幸好养父那一跤跌得并不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其实他早就可以回来了,只不过既然回去了,就顺便到出版公司那边处理一些事情。
忍着她的小手在他脸上制造出的小骚痒一下,他终于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与她对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她倒是愣愣地,「你怎么知道有事……」她一醒!「你已经看到新闻了?」对了!这两天一直都在播报这则新闻,也许他一回来就看见了。
「我才刚到家,还没机会看到什么新闻。」他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能上新闻,又跟她有关?「妳爸爸那边出什么事了?」他直猜。
沈悠悠点头。「是爷爷……」马上将这两天来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听完后,杨傲群脸上迅即出现一种让她感到陌生又心惊的冷硬淡漠,但他很快地伸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心,眉眼又恢复成了她熟悉的男人的表情。
抬眸,杨傲群也察觉到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与愕然了。
她看到了吧?
忽然觉得无法再戴上面具面对她,他猛地起身背向了她。慢慢地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胸口各种复杂翻涌的情绪。
血癌?那男人真的得了该死的癌症?这是……报应吗?
初时的恨与怒,多年下来已经渐渐被无奈和宽恕取代,他甚至已经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当年的事件;也清楚地知道,当年错的不只是「贪」的那个人,那个「愚蠢」地为此结束自己性命的人也错了。
现在,那个「贪」的人就要没命了,他该高兴吗?
说真的,他高兴不起来。
原因之一是因为她。
那是她的亲人,就算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亲人。
「杨……」沈悠悠看着他如山沉默却又彷佛背负着某种重大秘密的背影,一种古怪却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就像之前她住他面前提到沈家、她的爷爷时,他总会露出令人难解的神色。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他也总是巧妙地回避开,所以,她从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又因为爷爷,他再次出现这种不寻常的反应,只不过这次比较明显……
她不想再被搪塞过去,
「我可以知道吗?」她小声地对着他的背影问。
杨傲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仍没说话,也没动作。
沈悠悠看着他不动如山的背影,失望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会跟我有关,所以你才不愿让我知道?因为我知道了以后会受伤吗?还是会气你骗了我、然后甩你一巴掌、大叫要和你分手?」她起身,展开双臂由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将额头抵靠在他的背肌上。「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要知道好了……」
「其实,我从母姓。」意想不到地,杨傲群突地开了口。
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沈悠悠怔了怔,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再抱紧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