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没有注意到他小小的掩饰,但曲洛冰只是对那明显的“销赃”行为露出了一丝缥缈的浅笑,转过头来,难以自抑的出声为萍水相逢的男人辩护道:“雨梅!别说的那么恐怖,他可不是女人,你不要吓到了他……”
“啊呀!怎么才一个照面将军你就全向着他了?!”狡猾的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周雨梅放肆的走上前来,若有所指的瞧了瞧在门口疏散看热闹的官兵的苏琳:“难不成……您早就跟这位公子鱼雁往来许久了,只是苦了那些不明就理,还在为您肝肠寸短的公子哥们?唉呀……完了完了!我们一回去,那群男人准要哭得活像来奔我们的丧似的!”
“雨梅!”皱起月眉狠狠的白了口无遮挡的手下一眼,曲洛冰无奈的对僵立原地的费英昂笑了笑,声音温和的宛如呓语:“公子你别理那妮子,女人嘛,难免讲话粗了点……”
“OK!这里肯定有人疯了!”没有在听她的话,费英昂只是朝天翻了个白眼,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并开始毫不留情的掐下自己的脸颊:“我在做梦!恶梦!”
“将军……他怎么了?”不安的绕过发神经的费英昂,苏琳附到曲洛冰耳畔,低声询问。后者回以她同样无可奈何的眼神,叹息道:“可能被我吓到了……唉,带兵多年满身血腥……我不应该靠他那么近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太沉重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曲洛冰与苏琳所顾虑的那么多,周雨梅坏笑着提出最现实的问题:“我们的营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谁来告诉我今晚他要睡哪里?这里可没有空帐子为他预备了!”
“……他跟我睡。”瞪了周雨梅不安好心的邪笑一眼,曲洛冰望了望营外交头接耳,喧闹不堪的官兵们,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吩咐。
“将军!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的来历啊……”她的话音未落,苏琳忠心的进柬就接踵而来,怀疑的观察了一番穿着怪异,并留着让人刺目的齐耳短发的男人:“况且,现在两兵交战中,恐怕他与朱军或车硫国有关……马虎不得啊!依属下意见,不如先把他关进竹笼里,待审清问明后,再差人送到最近的城中……”
“喂~你苏大小姐不怜香惜玉也就算了!可不要篡捣我们冰山将军难得的金屋藏娇计划也跟着失败!还是……你收了那群王孙公子的贿赂,要保住将军‘完璧’还朝?”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周雨梅架住还在面红耳赤的大叫“可是……”的苏琳,自以为心有灵犀的对矗立不言的曲洛冰怂恿:“将军放心,闲杂人等我帮您清楚了,您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女人嘛~偶尔鬼迷心窍一次也是情由可缘……再说了,如果朱丽华或者车硫那群家伙能够笨到派这么一个……会自己从顶上摔下来的男人来做刺客,我看我们也不用打了,直接回朝等胜利不请自来就是了!”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抗议连连的苏琳听的,也成功的让对方闭上了嘴,可在被拖出帐子的瞬间,后者又记起了什么,挣扎开周雨梅的桎梏,大声的叫道:“将军——还要小心他可能是间隙……”
苦笑着目送手下们出了残破的军帐,曲洛冰回头,对还站在原地,张大嘴,目光涣散的费英昂解释道:“公子不必害怕,本将不是那种偷香窃玉,趁火打劫之人。你大可放心,休息过后在把你出现在此的原因细细道来,好早日还自己清白。”
“等一等!”总算把脑子里成团的乱麻理出了一个大概,费英昂扬手,霸气十足的阻止了曲洛冰接下来的规劝,虎目内隐忍着爆发的光芒,咬牙切齿的追问:“你先回答我……这里是战场对不对?!你们是哪个国家的?!”
“……”警惕的将深隧的黑眸隐藏回如冰的水光下,曲洛冰侧身挡住前者张望的视线,快速卷起案几上的卷宗,不急不缓的淡淡回答:“公子不是附近的人吧……这里确实是我西梁国的沙场。而越过再前面的雾良河就是车硫的国界了……公子是车硫的人?”
“什么车硫、西梁的!”头痛的打断她的话,费英昂蹙紧两道英挺的剑眉,拼命在脑中搜索刚得到的资料,发现用处实在不大……但是……西梁……是不是哪本书里曾经提到过的国家?但确实不是历史上学到过的……好像是……
“啊!我想起来了!!”惊吼一声,费英昂转身,虎目尽赤的抓过没有抵抗的曲洛冰的衣领,猛烈的摇晃起来:“是上次几个学弟聊天时说的!什么西梁女儿国……男人的天堂……这里是西梁?!只有女人的地方?!”
“……公子?你还好吧?”担忧的轻挥开攀在自己颈子上的手,曲洛冰不着痕迹的用力,稳住对方颤抖着的身躯:“我们西梁国当然和其他国家一样有男有女啊……当然,这种征战沙场的事情是不会让男人们加入的,等你到了城里自然会发现一切如常,女耕男织……”
“女耕男织哪里正常了?!”咆哮着倒退几步,加大和曲洛冰之间的距离,费英昂沉思了一下,觉察到了什么:“这里……和摩索族一样?就像……那个唐敖的《镜花缘》写得那样……女人做皇帝,当家作主……男人在家里看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有什么不对吗?”奇怪的审视了一下面色苍白的令人揪心的费英昂,曲洛冰不假思索的点头:“哪个国家不是女人掌权,男人相妻教子?”
“……我的国家就不是……”哀号了一声跌坐在地,费英昂猛地昂起头,对着破开一个洞的帐顶那露出的一隅天井歇斯底律的吼道:“死老天爷!要死要活就痛快点!犯得着这么整我吗?!还有蔺寒!你小子给我等着,不管是人间还是黄泉,只要你这只铁公鸡落到我费英昂的手里,活得我给你打成死的,死的我给你打成活的!”
“费英昂?”敏捷的在他语无伦次的话中捕捉到了有用的讯息,曲洛冰默默的将这个名字在自己心中牢记了再三后,上前扶起气到腿软的对方:“你……冷静些。若是有什么委屈,也等休息过来再计较……”
斜了一眼横尸在不远处的冷羊腿,曲洛冰失笑的摇头叹息:“饿了吧?我叫人给你炖点热的东西暖暖胃……”
“……不管了!”放弃的垂下头,骂得声嘶力竭的费英昂,决定暂时采用最基本的方法来解决问题——那就是走一步是一步。
安静下来,肚子的呻吟就显得格外明显了,惨白的脸因羞愧而染上了些许红霞,感激的看了一眼外表冷艳中性,却细腻体贴的曲洛冰,费英昂顺水推舟的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如果有吃的……那就先谢谢了……”
“不必客气。”淡笑着起身离去,曲洛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么容易笑了……可想起费英昂刚刚失魂落魄的窘样……一丝浅笑弯月般又爬上了她秀丽俊俏的容颜……真是……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男人呢?
不过,猛地回忆起苏琳的劝告,曲洛冰的表情难免暗淡了下来……来历不明又语焉不详…… 把他留在身边每一刻都是不智的冒险啊……
可那声阻止了自己挥手放箭的尖叫此时又回荡在了曲洛冰脑海里,顿了一下,她重重的吐出 一口白气,感觉滚烫的血液重新流转于冰冷的四肢,暖意熏得人有了慵懒的打算……管它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望着前方曲洛冰的身影,周雨梅按低同伴的头,兴奋的预言道:“将军果 然是动了凡心了!我就说嘛……哪有正常女人不喜欢美男的?!虽然那个男的壮了点……呃… …头发短了点……个子高了点……还有性子也开放得过了点……不过说不定将军就喜欢这个口味的呢!难怪啊……我终于明白她以前不动心的原因了……那群柔弱娇小的男人根本就不对她胃口嘛!常胜将军就是要配个与众不同的佳人才像话……”
“你哪来那么多假设!”受不了的推开她的手,苏琳不悦的提高声音,被惊慌失措的后者连忙捂住了嘴:“呜……呜呜!你、你哪只眼睛看见将军喜欢他了?!才见一面又是这种情况,你当将军像你一样‘遍地芳草’吗?!”
“唉呀!你自己不会看啊!将军见了那个男的后一直在笑吔!我打赌把她对我们笑的所有次数加起来也没这会儿笑得多!”
“去你的!将军本来就是儒将,哪里成天板着脸了?!再说……将军后来不是用叹气的沉下脸来了吗?!”
“说你笨,你还真不给自己留面子!”按回对方探出的头,周雨梅大有儒子不可教也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后者的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虑才对嘛!这么阴晴不定的表情,不是恋爱是什么?!”
“可是……”还要反驳的苏琳,突然被背后响起的一声熟悉的吩咐吓呆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后的曲洛冰,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眨了眨眼睛,云淡风清的接口道:“你们两个很闲嘛……也好,去替换营外的兵站岗,看看夜寒能不能冷却一下你们快要爆炸的热情。”
“将军……”哀怨的抬起眸子,接触到对方不为所动的视线后,苏琳认命的踹了一脚满脸吃瘪样的周雨梅,垂头丧气的向营门口走去……
一路上,周雨梅还不忘了继续阐述她的观点:“果然不出所料!将军肯定是看上那男人了!”
“你还说!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被犯出来吹冷风!”
“就是想了才说啊!将军这么做正是因为我们猜对的缘故啊!”
“什么意思?”
“杀人灭口嘛!笨……”
“……”
举起筷子的手犹豫着僵在半空中,不是因为满桌丰盛的菜肴那焦炭似的颜色或扭曲的形态倒人胃口,也不是因为那散发而起的味道像极了树胶烧出的刺鼻味,费英昂吞了吞口水,不断哀号的胃在提醒他动手,可理智却又让他不愿意把嘴张开!有没有搞错?!她们确定没有虐待俘虏的习惯吗?
“怎么了?不合胃口?”轻瞥了他一眼,把费英昂的挣扎全看在眼里,曲洛冰叹笑着摇头,放下手中圈圈点点的兵书,信步走了过来。
“呃……”不太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学校为猪的食物都做得比这东西有人性,费英昂干笑了两声,加起一块还可以辨认的猪肉,闭起眼睛,半强迫的塞进自己嘴里!
……生不如死……
与其让他活着吃这种东西,还不如让他就地饿死算了!这真的是出自女人之手的食物吗?!
已经空空如也的胃,此时为了抵抗荼毒,将仅有的酸水也泛了上来,拼命捂住嘴,费英昂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能在热情收容自己的人面前不给面子的吐出来!
“要不要改吃这个?”对他把肉块咽下去的行为露出了钦佩的目光,曲洛冰苦笑了一下,将手里拿热水烫软的干粮递了上去:“虽然没什么味道,但也许还比较好下咽些。”
“你、你不考虑换炊事兵吗?”猛吸了好几口凉气,压下喉咙里不舒服的感觉,费英昂懊恼的接过前者递来的食物,放到嘴边泄愤的狠咬了一口!对他的问题逸开无奈的表情,曲烙冰点点头,表示赞同:“没办法……平时行军也会带几个中年的夫男来处理杂物,煮食物什么的,只是你运气不好,这回赶上的是紧急出兵,行军快危险性又大,自然无法带男人同往。不过现在已经变成拉锯战了,等军营扎下来,我再派人去最近的城镇里招募一下男人来做饭。”
“……”朝天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这里是男女倒置的国家,可费英昂还是本能的无法接受这种本末倒置的回答,心里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意,此时像被不满的胃袋掘开了一个缺口,开始向外流出了:“这种事情应该是女人的职责所在吧!真是,这年头不会做饭的女人怎么嫁的出去!舞刀弄枪的,什么样子啊!会有男人喜欢吗!”
“……怎么了?”迷惑写进曲洛冰深隧的眸中,定定的看了看义愤填膺的后者,她试探性的回答:“你在担心什么呢?大女人自然要征战杀场,马革裹尸啊!哪个男人不爱英雄,雨梅……就是刚刚那个蛮丫头,在京城里可是有一堆崇拜者,不知有多少男人望穿秋水只为了做她一个妾呢……”
“天啊……”惨呼了一声,费英昂抱住头,拒绝那些奇怪的概念继续被灌输进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忘了……这里是女在外男主内的地方……他记忆中那群贤良淑惠的小女子在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的!这里到处充斥的只有他一向最看不上的男人婆!为什么要把他丢到这种地方来?他虽然没有勤烧香,也没有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犯得着老天爷这么大费周张的来教训吗?!
“公子?”被他瞬间又苍白下来的脸色吓到,曲洛冰前倾了一下身子,将手臂拦在他与桌子之间,以免万一对方昏倒时,砸进油腻的菜肴中去!毫不领情的抬手,费英昂推开对方好心伸过来的手臂,深呼吸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昂首对担忧的凝视着自己的后者口气发酸的嘱咐:“算我求你了……不要用那种叫‘姑娘’似的腔调管我叫‘公子’了好不好!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费英昂,费是浪费的费,英是英雄气短的英,昂是昂不起头来的昂……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只是千万别公子来公子去的了!会肉麻……”唉……用这种比喻来解释名字,还真是符合他现在虎落平阳的心情啊……
“……”呆了一下,既没有想到费英昂会主动将名字告诉自己,也被他乱七八糟的比喻弄得忍俊不禁,曲洛冰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既然公子坚持,那本将也不拘泥于礼法了……可以……叫你英昂吗?”
“随便。”没有心情讨论有关名字的事情,草草结束了干粮晚餐后,费英昂站起身来,拍掉手中的碎屑,疲惫不堪的打了个哈欠,目光自然而然的扫向了将军帐内那张唯一的床——一张大的足够令人想歪了的床……不安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