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上,如絮的白云间,缓缓驶过一驾苟言残喘的飞机。那小小的机体被斑驳的旧漆 覆盖着,勉强维持转动的螺旋浆在前进的过程中吐出如同呻吟般的巨大噪音。实在让人怀疑, 是谁如此不人道的强迫这架早该‘退休’的老古董上天的?
此时坐在机舱里的五名乘客中,至少有四名也在如此怀疑……
“我们学校已经倒闭了吗?还是全球道琼斯指数下跌到令人吐血的地步了?”不满的倚靠在没有弹性的沙发椅上,费英昂抬起包裹在牛仔裤中修长的腿,泄愤的踹向无辜的木制储物柜,而经不起折腾的朽木,则在第一时间宣布投降的发出哀号,破掉了!
“他X的……”压抑不了的三字经冲口而出,冷冷的拔出陷在碎木堆中的脚,费英昂回头,忍无可忍的对坐在角落里,从上机开始算盘声就没有停过的蔺寒叫道:“你这个会计真的没有贪污吗?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堂堂‘跃龙’学生会,竟然穷到只能坐这种除了坠毁外看不出其它结果的破飞机去考察?!还是你已经收下了阎王给的红包,准备拿我们五个的命去交差了?!”
“蔺寒这家伙就算当掉你的裤子也没什么希奇的,他会告诉你山顶洞人没有衣服穿依然进化到了今天。所以……这种浪费口水体力和时间的抱怨,你还是省省吧。”悠然自得的帮自己在窄小破旧的机舱里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学生会长无耻的靠在温文尔雅的肉垫——秘书部长身上,懒洋洋的提醒精力充沛,还没有因为小飞机的颠簸而产生不良反应的体育部长。
“……”将余下的精力消磨在磨牙的动作里,厌恶的听着那窜入耳中犹如念经的算珠碰撞声,费英昂终于在安静了三分钟后再度开腔找碴。
瞪了一眼蔺寒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敲算盘指法,凉凉的讽刺不必酝酿的冲口而出:“他在我们的福利上剥削也就算了,没必要吝啬到在高科技信息高速公路的今天,连一个计算器都舍不得买的地步吧。我敢打赌,他现在手里这个算盘九成九还是从不知哪一代曾祖手里传下来的呢!原来……吝啬也会遗传。哈!”
手指不停的偷闲抬起头,蔺寒俊挺的鼻子向上皱了皱,试图把滑落的黑框眼镜推上去,但理所当然失败了。淡淡的呼出一口气,他的目光扫向坏笑的费英昂,不急不缓,没有什么抑扬顿搓的出声回答道:“外行。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当算珠由指间拨过那仿佛触摸到钱的实质感觉的,也不会欣赏这满是金银之声的碰撞。拨算盘……是一种高雅的享受。”
“噗——”虽然早料到蔺寒嘴里听不到正常人可以理解的答案,但费英昂还是很合作的将凑到嘴边的苦茶尽数喷了出来!不幸坐在他对面的谭夕月,本就因为晕机而苍白了整张秀丽的容颜,吐到软的身体根本没有避难的可能,成为了鹬蚌相争的牺牲品。
“啊!我俊美绝伦的脸——”尖叫着飞速抚摸自己那张悉心呵护下,白皙如瓷,带了些许柔媚的俏脸,确定没有想象中的损失后,他挑高两道修剪完美的新月眉,不满的瞪圆杏仁般善睐的明眸,一抹墨绿色的光晕在其中流转而过:“你们两个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本世纪最后一件上帝的艺术品了,知道吗?!还有费英昂,你那口茶将我上机前花三个小时做的护肤洗干净了,如果皮肤变差,你要怎么赔我?!”
“……夕月啊。”轻松得仿佛没有觉察到小小的机舱内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学生会长开口,转移了‘佳’人的注意力:“吐完后你果然精神多了,刚刚还在前面扒住机长的椅子闹着要下去,现在就可以中气十足的数落人了。”
“不要提‘吐’这个字……”惨呼了一声,谭夕月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又尽数褪干净,玉手捂住泛紫的红唇,继续冲到飞机的洗手件里痛苦的干呕。假如看到平时华美风雅的贵公子现在这副西子捧心般病美人的样子,学校里半数以上女人的母性估计又要开始泛滥了……
就在舱内的气氛开始有转危为安的趋势时,含笑着注视这一切的儒雅的秘书部长,突然用温和平静到似乎在哼催眠曲的音调轻轻的提醒:“你们有没有觉得,飞机好像一直在缓缓往下掉呢?”
“什么?!”
“不会吧?!”
“有没有搞错?!”
“我不要摔死……至少不要死得那么难看!”
刹那间,机舱里乱成了一团,但学生会里长期合作的默契,还是让他们在瞬间达成了共识。
费英昂弓下身子,到处翻找降落伞的位置,结果却只找到一个标有降落伞标志的发酶的破袋子!蔺寒透过窗口观测,计算他们离撞到山峰那所剩无几的距离。学生会长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驾驶仓推开已经慌了神的年轻机长,熟练的操纵着密密麻麻的程序,妄图找到求生的可能。秘书部长则把吐到发虚的宣传部长扶坐在离驾驶仓最近的位置。
可惜,这里毕竟不是他们擅长的地面,如今老鹰再雄壮,被拔去了羽翼也只能像只笨拙的火鸡!懊恼的拳头砸在仪表盘上,学生会长回头,对同伴们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没办法,阎王付钱给蔺寒后,现在要来提货,挡也挡不住。”
“我、我不要死啊——”猛地,年轻的机长抛掉安全带,撞开阻在身旁的学生会长,跌跌撞撞的跃过立在门口的谭夕月和秘书部长,在蔺寒的脚上拌了一下后,挤过费英昂矫健挺拔的身侧,扒开仓门,抱着唯一的降落伞跳机逃命,身影和张开的巨大的伞面一起,在五人的视线中越飘越远……
在不断下坠的飞机上稳住脚步,学生会长抬头,仿佛下午茶后的闲谈般询问:“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的……为什么不拦住他?”
“你不是……也有机会吗?”轻轻的回答伴随和煦的微笑,是泰然处之的秘书部长。
“你认为以重力学角度来说,一个降落伞挂上我们五个降落和不用降落伞降落的下降速度有多大差别?”算盘打的飞快,蔺寒的计算答案出口前,谭夕月的回答抢先响了起来:“和你们几个比我低一个档次的帅哥砸扁在一起,可以向世人证明,就算是拍死的,我也会死得比较好看些!”
“死这么丢脸确实无奈……不过如果黄泉道上没有你们四个作陪就未免太无聊了。”冷冷的抱臂而立,费英昂潇洒的耸了耸宽肩,为这个没有营养的讨论化上休止符。既然答案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多说呢?
当飞机撞上某山峰的剧烈撞击感袭击到五个人每一个感觉细胞时,当死亡的觉悟彻底笼罩在五个刚满弱冠之年的青年心上时,每个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记忆……是对方那平静而温馨的浅笑…………
第一章
兵戈和刀戬碰撞的金属声,夹杂着战马啾啾的嘶鸣和人的怒吼,共飞腾的烟尘,滚动的石砾,颓倒的尸体一起,构成了沙场所特有的肃穆与血腥,激昂与喧嚣。
四周弥漫着血的咸腥味,揉进泥土里,嗅得人有呕吐的欲望。然而,士兵们却像是撕裂了理智的外衣,回归了野性的本能似的,被这种气味所诱惑,引发深埋在心底的嗜血的冲动!挥舞着兵刃和旗帜,两方不同服饰图滕的队伍融成了一片呐喊和撕杀!
然而,不同于周遭的喧闹,沙场正中心的包围圈里,却格外的宁静……死寂。
朱丽华被血污模糊的眼睛,死鱼一般的瞪视着傲立于面前的骑士,她狼狈的喘息更是映衬出了对方的从容不迫和泰然自若。仿佛被输于对方这个认知刺激到,一声原始而野蛮的怒吼由她嗓子深出发出,如雷似的震撼了周围兵将们的耳膜:“曲洛冰!你也太毒了……竟然假装粮草被毁,一副溃逃的样子引我们出兵!还埋伏了那么多弓箭手,射杀我手下千余人,这简直是小人行径!你难道不懂得战争的伟大吗?!”
一身软银甲稳坐在披挂朴素而高雅的白色战马上的女将闻言,冷艳而棱角分明的容颜上华开一抹略带讽刺与遗憾的淡笑,刹那间柔和开了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坚毅线条,不含抑扬顿措的冷冷回答道:“朱将军,兵不厌诈,您带兵多年,有心叛乱却无心多研究些兵法吗?”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配和本将军谈兵法二字?!老子点兵的时候,你怕是还没有断奶呢!”粗喘了两口气,朱丽华握紧手中的长枪,因愤慨而起的抖动,连带着枪上的金丝穗也晃了起来,在烈日的照耀下,灿烂得令人有奢侈的感觉。
缓缓扫了一眼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对手,曲洛冰轻轻抬手,阻止耐不住性子想要冲上去和对方拼杀的手下,不愠不火的接口道:“朱将军所言极是,直不过,既然阁下早就比本将精通忠君爱国之道,却为什么要伙同三王爷作乱篡权,害我西梁国全民于水火呢?”
“你懂什么?!天下无主,有能者得之!我看三王爷勤政爱民,善用人才,文韬武略哪个不比当今那二十出头的皇帝厉害?!如果由三王爷执掌天下,才是我西梁全民之福,社稷之幸!”心虚的加重语气,朱丽华本来直视着曲洛冰的目光不自然的移开了些。
垂首浅浅一笑,几缕激烈打斗后而松散的乌丝由精致的银盔下逸出,散落在曲洛冰窄削的肩上,为她的勃勃英姿又添进了三分儒将的温雅:“勤政爱民?为什么叛乱的旗帜下招不到半队勇妇?善用人才?为什么阁下识不破本将小小的计谋?好一个文韬武略的三王爷,空有千秋大业的黄粱梦,可惜却只是个志大才疏的逆贼!”
“你——嘴上逞什么英雄,来问问本将军的宝剑同不同意!”恼羞成怒的将金枪甩给欲言又止的手下,朱丽华拔出腰间那嵌了过多宝石而显得庸俗的配剑,用力夹住马腹,向傲然立于不远处,静若止水的曲洛冰冲了过来!
眯起眸子刚听完手下的汇报,曲洛冰回头,漠然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剑峰,在朱丽华露出骄横的冷笑时,行云流水般抽出腰间朴实无华的利剑,挽手一个剑势,儿戏般轻松巧妙的格挡开对方势如破竹的攻击!看也不看朱丽华那惊怒交加的表情,曲洛冰催马,从容的退到了盾兵的后方,一直注视着她的进退的副官见状,配合默契的扬手示意,立刻就有前后列了三排的弓箭手整齐的出现在盾兵的背后,个个手持尽孥,弓满如月,箭在弦头!
“你!不战而逃!曲洛冰,你个懦妇!是女人就出来!和我拼死一搏!”面对眼前的阵仗,忍不住胆寒的瑟索了一下,朱丽华歇嘶底律的大叫道,却只得到对方古井不波的冷淡回答:“朱将军,请你看看周围吧。你的军队还剩下的已经不到最初的一成了。”
只见诺大的沙场不知何时早就平静了下来,横尸遍野,流血飘橹的,大多都是朱丽华的兵士。偶尔有几声微弱的兵戈击打声,回荡在过分死寂的战地上,也显得缥缈而不可闻了……
大势已去……
这个念头一升起在朱丽华心头,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战意,立刻消失无踪了。颤抖着瞪向对方那张平静的宛如玉雕的面容,前者发出野兽将死般的哀叹:“罢、罢!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朱将军……”猛地,曲洛冰出声打断了年长者的悲嘶,如冰的双眸闪过一丝遗憾和无奈:“投降吧。本将……可以保你的下属无事。”
“哼!你根本就是那个刻薄皇帝的走狗!我们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士可杀不可辱!你要动手就痛快点吧!”想也不想的嗤之以鼻,朱丽华根本没有去体谅手下人惶恐乞求的目光,自顾自的答道!因她的强硬态度而逸开一抹叹息后,曲洛冰的目光重新冻起来,冷艳的容颜褪去最后的不忍,抬起仿若千斤的手臂,重重的挥下!
就在士兵们得到讯号马上要万箭起发之迹,突然!一声男子低沉的尖叫响彻云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让曲洛冰划下来的手臂滞了一滞!抓住这个瞬息,朱丽华猛打骑下战马,带着仅剩的手下们,向后方撤去!
“将军!”发现敌人要逃,曲洛冰的右副将,一个急躁的矫健少女跃马而前,做势要请命率兵追去!
“穷寇莫追,我们先撤吧。”略一思索,曲洛冰摇头,轻轻打马,缓缓向后方退去。
“为什么!那头死‘猪’已经被我们打得没了爪牙,此时不追上去一网打尽,留着她们做什么?!”被驳回的少女不服,却又叫略显老练的左副将抓住,动弹不得,只好以一双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跃的明眸,死命的瞪向上司沉稳如山的背影。
“……”叹了一口气,曲洛冰抬手揉了揉因疲惫而皱起的眉心,淡然的解释道:“再追过去就是车硫国的疆界了。她敢往邻国方向逃,证明多少已经和对方有了勾结。虽然车硫国明显与三王爷暗通款曲,可事情既然还没有捅破,我们便只能忍下……朱丽华率的是逆贼,是叛君,我们可没有那么自由!要记住,只要你的军旗上一朝绣得是西梁的国滕,你一朝就代表着西梁国的颜面!进退……都要多想两遍。”
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曲洛冰本就寡言的个性令她选择了沉默,不再多看右副将一眼,漠然的勒马,目光复杂的望着不远处消失的黑点,纂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的老茧里,说不上痛,却令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属下……明白了。”汗颜的垂下头,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少女,此时老实的像只被当场抓住偷腥的猫一般,嗫嚅着驭马,乖乖的跟在了曲洛冰的身后。面对着亦师亦友,恩威并重的上司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尴尬的气氛在曲洛冰不以为然的宽容一笑间化解了,暗自输了一口气,左副将催马指挥着部队后撤,在她带领下,西梁国的女兵们井然有序的开始了行军。
“唉呀——打完了仗也好,总算可以回国都了,我那几个小情郎,估计早就想得望眼欲穿了!上次还拖特使梢来了绣好得丝巾呢!我告诉他沙场上用不着那些东西他也不信!再不回去看看他,我的宅子里就要水漫金山了!”故作轻松的伸了个懒腰,右副将不改年轻人脾性的坏笑了笑,转头扬声对后面忙碌着的左副将喝道:“说起来,我们家那几个男人还是不比你府上的风雅!我说苏琳啊,趁着现在没事,你把你那个多情的花魁寄来的情诗给我们念一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