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欢迎救命恩人?”木怀沙危险的眯起眼。
眼前这天仙似的人儿,会是那个总和他水火不容、三名话不到就吵起来的小毛头阿七吗?
他知道阿七又瘦又小,却从来没怀疑过“他”是个姑娘家,更没想到她就是那位沉睡在洛冷潭里、让他念念不忘的半裸小娇精。
想不到苦苦寻觅不着的人儿就近在咫尺,还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的日子。
他知道她很美,今儿个仔细一瞧,发现她真是人间绝色。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美得令人屏息、令人心颤,因为从认识耀凝皖起,他就只记得耀凝皖那张刁钻顽皮又耍赖的小脸,面每当脑海里浮起她贼笑的模样,只会使他感到头痛欲裂。
所以当他看见真正的阿七时,他的魂已经因为过度惊艳的关系,而飘走一半了。
这也让他下定决心,要尽一切能力找到未婚妻,好解除婚约。
阿七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女子岂敢忘了恩公的救命之恩。”这个自大狂,居然大言水惭的自称是救命恩人,还真不害臊啊!
唉,又想跟他吵架了!不行不行,她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往扮男装时,她是个娴淑端庄的大家闺秀,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木怀沙忽然轻执起她的手,用着释然的口吻说道:“我找了你好久。”
阿七一时沉沦在他柔和的目光里,无法自拔。
须臾,那个爱和木怀沙吵架的阿七又回来了。她知道木怀沙不会轻易松手,因此她也不急着抽回,只是说道:“哦?是急着找解除婚约的我,还是急着找山洞里的我?”
“都有。”木怀沙倒答得时事然。
阿七一愣,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敏感话题上打转,便换了个问题,“你知道我的身世来历,对不对?”
“呃……对。”
“好,告诉我,我要知道。”
“是谁抚养你””木怀沙先提出自己的疑问。
“‘隐尘华陀’夫妇,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我的爹娘。”
“是他们!”难怪他无法识破阿七的易容术。
阿七看穿木怀沙的心思,安慰道:“别把我想得太厉害。除了易容术外,其他的我一概不懂,否则不会笨到中了洛冷寒还不晓得,所以你这个大神捕没什么好可耻的。还有,你可以松手了吗?”
“我想多握一会儿。”
木怀沙的回答让她瞪凸了眼珠子。
天哪!阿七真像耀凝皖那个“番婆”一样朝他尖叫一声,甚至考虑踹他一脚——就像踹他的马一样。
那种话是他说的吗?他怎么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儿又轻浮得不像话!她都快被弄胡涂了。
唉!阿七心里大叹一声,她认了!哪天她真嫁给了关越阳,她会让关越阳好好修理修理这个登徒子的。
“快说啦。”被木怀沙这么握着手,她浑身不自在极了,只好催促这个慢郎中赶快把话说完。
“首先,你不叫陈七。”
废话!陈七暗骂。这还用得着他说吗?
“那我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她只得跟着附和。
“司徒秀一。”这次,木怀沙终于很识相的接连说了下去。“十八年前,木家与司徒家同是朝中的九品官,我爹与司徒世伯是莫逆之交,两家往来甚为频繁密切。”
说起往事,木怀沙不免有些黯然。“那年我七岁,是木家的唯一子嗣,而时值司徒伯母怀了身孕,某日司徒伯母便当着我和我爹的娘面前,指着已经情胎九月的腹部对我说,若是生个男娃,就给我当弟弟,要是生个女娃儿,将来就给我当媳妇儿。那时我高兴着终于有个玩伴了,自然就欣然点头答应,这门亲事就这么订了下来。我爹娘马上拿出传家之宝,也就是我们各持一支的玉笛,做为信物。”
“后来呢?”阿七急急问道。
“自从知道出世的是个女娃儿起,我便认定那女娃儿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对这个小女娃百般呵护,只要一有空就到司徒家陪娃儿玩,还时常和司徒伯母争着要抱娃儿哩。”木怀沙漾起甜蜜的笑容,仿佛童年时光又回到眼前。
哗,原来这家伙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听了木怀沙的叙述,阿七不禁动容了,他对她并不是全无感情的呵!
“继续说下去,好吗?”她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企图把他的神智唤回现实。
“可惜好景不长。”他叹口气。“木家和司徒家虽仅九品官阶,却也是知忠达义的良臣。当时朝中有文、武两派,武派自然是企图拥兵自重的武将,而文派则是讲求高风亮节的文官,由镇南王爷领导。后来镇南王爷失势被流放边疆,文派诸官为求自保,留恋仕途者便依附武派,其余则告老还乡或自愿辞官。
“司徒伯父因故乡位于江南,因此辞官后便打算举家还乡,他极力邀请我爹娘一同产往江南,而我爹娘也答应了。
“由于故居需要再整修一番,因此司徒家比我们早出发半个月。没想到司徒家在途中竟遭到盗贼打劫,一行人从此下落不明,而在这节骨眼上,我爹又得罪了某位得势的武将,而遭到灭门的命运。”
“后……后来呢?你呢?我呢?”不知不觉中,陈七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时她只是个数月大的婴儿,哪里晓得生离死别的痛,可是七岁的他却得承受这样残酷的事实。难怪他会这么冷漠、不爱说话,他那受过重创的心,已经无法以开朗的眼光去看待这人世间的一切了。
“我被送往离剑谷,由师父离剑道人教养成人。长大后,我一心想替家门雪冤与寻找司徒家的人,于是我在二十岁中武状元时故意不仕,而圣上也照我的要求,赐我总捕头之职,以雪当年所蒙之冤。
“半个月后,灭我家门之人终于绳之以法,清偿了家仇之后,我便开始寻找司徒家之人,却一无所获。直至我二十一岁时破了苍州遥山的遥水寨,才由审查主口中得知当年就是他们劫了司徒家。”
“那……我爹、我娘呢?”阿七已经泣不成声。她实在不敢想,爹娘落入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手里,会有何等下场。
“那时遥水寨只是个小山寨,寨主也不是个泯灭人性之人,只是将司徒家人强掳进寨里当仆役差遣,并没有赶尽杀绝。司徒家人被迫在寨里安定下来之后,便开始央求寨主帮忙找寻里的行踪,根据寨主后来的说词,那时司徒伯母为了抱住唯一的命脉,在一片混乱时将襁褓中的里藏在草丛中,后来,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从此,里爹娘将此生的心力投注在寻找里的下落,直到在我破遥水寨的前一年,才因病相继去世,合葬寨遥水寨。当我祭看他们时,也暗暗立了誓,矢志要完成他们的心愿——找到你!”
阿七不停的抽泣,老天何其残忍!竞让她失去了两对最好的爹娘——在她什么也来不及为他们做的时候……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凄楚的哭泣声不断的控诉着造化弄人。
“别……别哭,都过去了。”木怀沙掌力微微收紧,笨拙的安慰她。
“不……里忘得了吗?你真的忘得了吗?”天人永隔的丧亲之痛岂是说忘就能忘的,阿七再也忍不住,扑进木怀沙埋首痛哭起来。
“记得快乐的回忆就好,悲伤只会徒增梦呓而已。你……你别……别哭了,好不好?”木怀沙硬地轻轻拍了拍阿七的背,这艳福来得太突然,她反而有不知缩措。最重要的是那湿湿热热的眼泪,已经快把他给搞疯了。
老天,谁来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此刻他只有努力地祈求上苍,让阿七赶快停止那该死的眼泪,并且离他远点,他就感激不尽了。
因为他发现安慰人的技巧简直是烂到极点!阿七在他的“安慰”之下,竟然愈哭愈伤心,眼泪愈掉愈凶。当然,他的衣服也愈湿愈大片了。
唉!果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我伤心不行吗?”阿七抬起令人心疼的泪脸。“你这个冷轿的家伙!居然……居然一点……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说完,眼泪又啪嗒啪嗒猛掉。
“我……”看样子,他们水火不容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恢复女儿身而改变。
谁说他不会难过!多少年来,他只能咬着牙,默默地把眼泪往肚里吞。
七岁那年的日子就在躲躲藏藏的亡命生涯中捱过了,他只知道那段没有爹娘的日子,恐惧与危机总是悄悄降临,企图将他脆弱的心灵击溃。
当时保护他的人原本有五个,在一次又一次的躲藏与敌人的追杀中,人数渐渐地少了,最后,守护他的人只剩一个。
七岁的他还天真的问为什么人一个个都不见了?那仅存的一名护卫还谈笑自若的告诉他,是因为敌人已经全部被消灭了,所以另外四名赶着回去接老爷与夫人。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真相。
有一天,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他俩团团围住,而那名护卫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受了伤伤,却仍浴血压力战,咬紧牙关突破重围。
护卫自不久即将离开人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带往一处不知名的所在,托人连夜将他送往离剑谷,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名护卫……
记得当时师父每天都会问他为什么要拜师学艺,他总是同样的答案:报仇!后来,在师父带着他行走江湖以及谆谆教导之下,他终于在十八岁那年改了答案,并且立定了未来志向——当一名惩奸除恶的捕快。
往事如云烟,爹娘与司徒家的冤情雪清之后,他的心境已经平静了许多,那些仇恨、恐惧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了、模糊了。
一只袖子轻轻拂过他的眼角,木怀沙才回过神来。他还没低下头,就听到阿七愧疚的嗓音:“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没风度就哭了啦!”
木怀沙别过头去,口气嫌恶又不稳:“鬼扯!克制点,别把你的眼泪糊到我脸上来。该死的,你能不能别再哭了!”
阿七怔怔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冷漠的的木怀沙掉泪。
顿时,她觉得自己好过分,她不该这样子说他。他一定是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才抚平伤口的,她竟然恶劣地又将伤口划开来,加诸更大的伤害。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的,是我太过份了。”她声泪俱下。
木怀沙突然拥紧她,沙哑地说道:“我没有怪你。”
“你……你不生气,我会更难过的。”
“嫁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他刚刚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嫁给我。”他斩钉截铁的重复。
“不!”阿七急忙离开他的怀抱。天,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检点了?居然对个男子投怀送抱,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你真的喜欢阿阳?”
“嗯。”她傻傻的点头。
“真要解除婚约?”
“我……”该死!阿七颓然闭上眼,怎么连个简单的‘不”字都说不出来呢?”
“我不会放弃。我要与阿阳公平竞争。”
“我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她便沉沉睡去。
木怀沙一开门,迎上了停立在门口的身影。
“你站了多久了?为什么不进来?”木怀沙先开口问。
“刚到。”关越阳打了个呵欠,靠着柱子。
“交换时间还没到,你急着来做什么?”
“当然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她。放心,我还不想成为不谙功夫的凡俗俗子。”关越阳哂然一笑。
“我只关心她的寒毒能不能驱掉。”
“当然。所以你的命最好顾着点,不然文武状元合力之下还救不活一个小姑娘,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可会笑掉人家大牙。幸好咱们俩还算争气,没侮辱了师门的声威。”
“你不担心她最后会嫁给我?”
“当然担心!噢,我担心死了!”关越阳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相。“不过担心没用。选择权在她,她当然得争亮眼,换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丈夫,依阿七的个性,谁也勉强不了她。说不定到最后咱们两个谁也不选,而去选了阿正哩。你的想法不也是如此?”
木怀沙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赞同。
关越阳挤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看来他们都不是为爱而不择手段、气量狭小的男人。
但是这死家伙就不会拍小力点啊!这一拍,几乎拍掉了他一成的功力!
“喂,姓木的,有风度一点,还没过完河就想拆桥啦?”
“你滚回去运功调息行不行?”木怀沙不耐烦的皱起眉。“比阿正还罗唆!”
“在里面运功调息也一样。”关越阳指了指阿七的房门。
“真要我劈昏你才甘心吗?”木怀沙不仅皱着眉,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哈哈。”关越阳迈开步伐。“关心我就说出来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去你的!”木怀沙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
他在做什么?吐舌头不是阿七常有的小动作吗?怎么不知不觉中他也……
木怀沙呀木怀沙,你一定是病人膏盲了。他失笑的告诉自己。
纵身一跃,他坐上了栏杆,望着远空的浮云沉思。
“在想什么?”关越阳不声不晌的坐到他身旁。
木怀沙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瞄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远空。“少烦我!你该死的为什么还没滚?”
“如果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喜欢她,可以来请教我,我很乐意倾囊相授的,甚至牺牲我的休息对问也无妨。”关越阳也循着他的视线望着远方,语气相当诚挚,不像在开玩笑。
“我不会放弃的。”木怀沙淡淡说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决定?那很好呀!”关越阳那略显憔悴的面孔绽放出清朗的笑容。
“这么久的朋友了,不必伪装。”木怀沙神色复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说得好。你不也极力伪装着自己?若真要形容,你对她产生的那种难以割舍的感觉,应该说是道义责任胜过了一切,甚至蒙蔽了你的理智,让你误以为那是情牵。”
关越阳的话着实让木怀沙呆愣了许久,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四周寂静得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谁也不想开口,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远空,随着飘忽的浮云游走。
木怀沙心中纷乱不已,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关越阳,他甚至不敢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阿七?还是真像阿阳所说,只是抛不开背负了十数年的责任道义?
不知过了多久,关越阳终于打破沉默,“我没有恶意,只是要你想清楚因为我也曾为了她产生过无法理清的感情,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几乎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你可以再给自己多些时间想想,不必急着从我的话中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