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气得浑身打颤,「总之别再说什么离婚,我不会答应的。」
她只是默默旋身。
「你给我站住!」齐京扯住她臂膀,「不许走!」
「你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在一来一往间与他较劲,就像跳探戈一样,不许自己对他的霸道屈从。
最後,在她不顾一切咬了他手背一口後,他放开了她,而她立刻逮住机会奔向房外。
她奔得那么快、那么急,根本没注意到往常乾净的大理石地面多了一摊发亮的油渍。
她滑倒了,狼狈地往後一仰,撞上一只明朝青瓷花瓶,跟著跌坐在地。
鲜血自她双腿之间汩汩流出,她愕然瞪著,脑海一片空白。
「水莲!」齐京震惊的叫唤自身後传来,「你没事吧?」他在她身後蹲下,试图扶起她。
她动也不动,只是仰头望他,双唇发颤。
「水莲?」
「孩子!我的孩子……」她哑声痛喊,跟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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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流掉了。
与齐京争吵的隔天,程水莲在医院里醒来,冰雪般清冷的天花板刚映人眼帘,她的心便恍然而大痛。
孩子没了。
是她的鲁莽杀死了她与齐京的孩子。
是她!都是她!
连日来,她恍若失了魂的躯壳,怔怔地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周遭的一切。
病房里添了好些东西,娇艳的花朵、新鲜的水果,白色的矮柜铺上了粉色桌巾,电视机旁立著一座立体环绕音响,窗檐挂起水晶风铃,连地上都在齐京强势的命令下,垫了一层温馨柔软的波斯地毯。
怕她无聊,小翠镇日在病房里陪她,放音乐给她听,为她读书、念报。
而她听著、看著,却什么也入不了耳、进不了眼、触不到心。
她的身已失了魂,她更希望自己的心也能从此停止跳动。
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流掉了,她与齐京最後一丝牵系也就此断了……
「少奶奶,少奶奶?你听见了没?」忧虑的嗓音碰撞她耳膜,强要拉她回神。
好吵。程水莲皱起眉。
「有人送来一封信给你。你要看吗?」小翠继续追问。
「什么信?」她木然地问,显然毫不关心答案。
「我也不知道。刚刚有个清洁女工拿来的,她说是一个男人交给她的。」
「男人?」
「你要看看吗?」
她没有回答,神色漠然。
看也好,不看也好,又怎样呢?她根本不在乎究竟是谁写了什么样的信给她,甚至懒得去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写信给她。
随便吧,怎么都好。
「那……我打开了哦。」一阵犹豫後,小翠主动拆开信封,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她。
她茫然接过,展开信纸——
杀人凶手,别以为你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有几秒的时间,她弄不清信纸上鲜红的字迹是怎么回事,傻傻地发著愣。
然後,本能促使她脑子开始运作,她瞪大眼,总算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封恐吓信!一封以鲜血写就的恐吓信!
「呜……呃——」嗓音在紧窒的喉头害怕地纠结,她抚住喉,困难地咽著唾液。
「怎么啦?少奶妍,你不舒服吗?」察觉她的异样,小翠担忧地站起身,试图握住她颤抖不已的肩。
她直觉甩开,「别、别碰我,别碰我!」
「少奶奶……」
「我说不要碰我!」凌锐的嗓音划破了病房内沉静的气流,也惊动了刚刚跨进房门的男人。
「水莲?」齐京瞪视神志显然濒临崩溃的妻子,「发生什么事了?小翠。」
「我也不知道啊,少奶奶看了信之後就变成这样了。」
「信?」齐京目光一转,落定程水莲紧紧捏在手中的纸张,不祥的预感令他攒起眉。他以眼神示意小翠离开,一面慢慢走向妻子,「水莲,信上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她没说话,只是颤著手将信交给他,他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
「这是谁送来的?」
「我不知道。」
「可恶!究竟是谁做出这种事?」
她瞥了—眼他怒气腾腾的脸庞,嘴唇发颤,好不容易才逼出细微的嗓音,「不是……我不是凶手。」
「你当然不是。」他迅速接口。
接得太快了。
她心一凉,感觉—股绝望漫上胸口,「我是说真的!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他安慰她。
「警方不会也收到这样的信吧?」她惊慌地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在病房里乱晃,「他们会不会以为我真的杀了人?」
「别这样,水莲。」他急忙定住她不安走动的身躯,「放心吧,就算上庭,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你不会有事的。」
她身子一僵,猛然拾起头,「最好的律师?」
「他不会让你被定罪的。」他望她,眼神深沉。
他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并非真的认为她不是凶手?
她倒抽一口气,激动地甩开他的手,「我不会被定罪是因为我没有罪!我是无辜的!不是因为某个律师高超的辩护技巧!」
「当然。」
「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他语调平静。
太平静了,平静得令她发狂。
「不,你一点也不知道!」她尖叫,「你根本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无辜的,对吗?你根本不相信我!」
「水莲……」
「我是不是无罪根本不重要对吗?」她怒视他,「重要的是我是齐家人,齐家人不会有罪!」
「别这么歇斯底里的,水莲。」
歇斯底里?他是这么认为的吗?只因为她无法坦然接受他利用齐家的权势确保她的清白,他就认为她无理取闹吗?
「我受够了!这种虚伪的日子,我受够了!」小腹莫名绞痛起来。为什么?她不是已经失去孩子了吗?为什么还会疼痛?她紧紧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我好後悔,如果老天能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当初不曾遇见你!」
是的,她不要遇见他,不想爱上他,更不该妄想成为他的妻子!她後悔了,非常非常後悔!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攫住她肩膀,咬牙切齿,「不许你这么想!」
不许?他凭什么不许?他管制她的行动、她的言语,现在连她的思想都要过问吗?
天!她好恨!
「如果时间能重来多好……」她颤声道,挫败的泪水一下子蒙胧了视界,她扬手,愤然抹去。
哭什么?从以前就这样,一遇上事情,她什么也不会,只会哭!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也恨极了这样的自己!她跺了跺脚,忽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
「你去哪儿?水莲!给我回来!」
不!她不回去!她要逃开,离他愈远愈好!
「水莲,回来!」他命令。
她不理会,自顾自地往前奔,一连奔下几层楼後,仓皇来到医院外。
身後,齐京的跫音依然执著地追著,她盲目地冲出马路——
「小心!」
警告的呼喊在车来车往的街道上显得那么低微、那么无助,却精准地击中她怦然的心口。
怎么回事?
她昏然直视一辆朝她疾驰而来的车子,呆立原地。
「水莲!」
在晕过去前,最後映人她瞳底的是齐京写满恐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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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全身的骨头像要碎裂了,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嗯……」痛苦的呻吟逸出她乾燥的唇,她喘著气,感觉有某种清凉的液体点上唇瓣。
是水吗?她想喝,好想喝哦。
强烈的渴望令她凝聚全身力量,命令自己展开酸涩的眸,迎向一片朦胧。
「水……」她喃喃祈求著。
朦胧的人影接近她,伸出臂膀揽住她虚弱的身躯,「喝吧。」拂过耳畔的嗓音低沉动听。
好熟悉的声音。
她茫然想著,一面低头喝著水,一面拚命眨动眼睫。
终於,眼前景象逐渐清晰,她认出自己正倚靠著齐京的胸怀,他俊秀的脸孔没有表晴地看著她。
「你清醒了吗?」
「嗯。」她点头,眼眸流转,然後惊异地圆睁。
蕾丝窗帘、粉色桌灯、满房的漂亮娃娃与玩偶——这究竟是哪里?
「这不是……医院吧?」
「当然不是。」他彷佛为她的问题感到吃惊,扬起一道眉,「这是你的房间,你忘了吗?」
「我的房间?」她闻言一呛,急急挺直上半身。这充满少女粉嫩气息的卧房是她的房间?没搞错吧?「你什么时候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什么时候?从你来的时候就这样啊。」
从她来的时候就这样?她颦眉,愕然不已。
「怎么?莲丫头是不是醒了?」苍老沉静的嗓音在房门口扬起,跟著,一个拄著拐杖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来。
一见那张刻画著岁月痕迹的老脸,程水莲整个人惊呆了。
是齐家老奶奶?她不是……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吗?
「奶、奶奶?」
「傻丫头,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齐奶奶半开著玩笑,「不认得我了吗?」
她当然认得了,问题是,齐奶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莫非她真的见鬼了?
程水莲紧绷著身子,「奶奶……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丫头是摔傻了吗?这里是我家,我在这里有这么奇怪吗?」
「这里是奶奶家?」程水莲惊跳起身,明眸再度环视周遭一圈後猛然忆起,「对哦,这是我以前的房间。」是她十七岁寄宿在齐家时的卧房。
「什么以前的房间?难道你不再住这里了吗?」齐奶奶状似责备,声调却和蔼,「我都知道了,听说学校同学知道你跟小京的事情後很不服气,变本加厉地欺负你,这次居然还拿蛇吓你,害你从楼梯上滚下来……你放心!奶奶明天就去学校跟校长抗议,替你讨回公道。」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学校、同学、校长?她早就脱离那段青涩岁月许久了啊!
「京,这怎么回事?你说说话啊!」她直觉转过身向丈夫求救。
「就是这么回事。你放心吧,以後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齐京语气清淡,唯有隐隐抽搐的下颔泄漏了他激动的情绪。
她愕然瞪他,蓦地发现他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男人。
虽是相似的五宫,可他的脸比起齐京年轻许多,墨黑的眸还微微染著年少稚气,他的身材也不若齐京高大挺拔,穿著高中制服的身躯虽然不矮,却显得颇为纤细。
「你是……你是谁?」
「我是谁?」他愕然扬眉,「我是齐京啊。」
「不可能!」她死命摇头。
齐京没那么年轻,身材也没那么纤细,他不是齐京!顶多长得和齐京少年时代很像而已……
不会吧?
不可思议的念头忽地击中程水莲,她张大唇,震惊地瞪著眼前清秀绝伦的少年。「你、你几岁?」
「十七。」
「那我、我几岁?」
他瞪她,「别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她不理会他冷厉的神情,急迫地拽住他的手,「快告诉我!我几岁?快说啊!」
「……跟我一样。」
跟他一样?程水莲猛然放开他的手,一步步後退。
这意思是说……她也是十七岁喽?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跌跌撞撞奔向梳妆镜前,瞪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秀发凌乱,容色苍白,青紫了一大块的额头,显示她之前确实摔得很惨。
可虽然如此狼狈,她眼角的细纹却消失了,没上妆的肌肤是难以形容的柔滑细致,简直吹弹可破……
她蓦地倒抽一口气。
这是真的?她真的变年轻了?真的变回从前那个青春少女?
骗人!她在作梦吗?
她颤颤伸出双手,用力掐上自己的脸部肌肉。
「啊!好痛!」惊天动地的叫喊惊动了房内其他两人,也震撼了她自己。
「丫头,你干嘛没事掐自己啊?没事吧?」
「你怎么闷事?水莲。」
两道莫名其妙的嗓音在她耳畔左右响起,她置若罔闻,只是愣愣站在原地,瞪著镜中淡淡浮上红指印的颊。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到过去了?!
第三章
这真是太诡异了!
程水莲瞪著镜中的自己,至今仍处於极度震惊的状态中。
镜中的她,白衫黑裙,墨黑的发清汤挂面,脸没上妆,肌肤却水嫩嫩的,嘴唇也娇艳欲滴,大大的眼睛还未染上成熟女子历经的沧桑,闪亮亮的,像夜空初绽的星子。
这是她吗?
她试著对镜中人微笑,秀眉弯了,眼眸细了,唇畔抿著淡淡羞涩。
天!她心一震。
她笑起来竟十足像个女学生,文静的、羞怯的,犹对这个世界满怀幻想的天真少女。
这,不可能是她吧?
「……你在做什么?」清亮的声嗓蓦地在她身後扬起,扯动她不安定的心弦。
她颤然回首,迎向正以奇特眼神瞧她的少年。
「一大早就对著镜子发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花痴的?」
花痴!
他竟敢如此嘲弄她?程水莲瞪他一眼。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不解世事、对他无限爱慕的少女,此刻肯定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她不是,她长大了!
「我照镜子都不行吗?你也不希望你的未婚妻灰头土脸地到学校丢你面子吧?」
「嗄?」齐京闻言,一双眼差点没凸出来,他瞪她,不敢相信她方才的回嘴。「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高傲地睨他,然後一甩头,自顾自地背起书包下楼。
身後一片灼热,她可以感觉到齐京凝定她的惊愕眼神,那令她十分愉悦,有股报复的快意。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这真是上天赐予她的第二次机会,那么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从前的程水莲就让她随风而逝吧,今日的她,不做灰姑娘!
她下楼,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的齐奶奶一见到她,老脸扯出慈爱笑容。
「看来你今天精神不错,小莲。」她拉过程水莲,捧起那小脸蛋细瞧,「嗯,额头的瘀青也差不多都消了。」
「放心吧,我很好,奶奶。」她仰起头,真诚地对老人家微笑。
齐奶奶是她最敬爱的齐家人,外公死後,齐奶奶坚持将父母双亡的她接到这里来,也因此,她跟齐京才会扯出一段孽缘。
虽然现在的她很後悔当初答应任性的齐京成为他的未婚妻,可并不影响她对齐奶奶的感情。
「没事就好。对了,奶奶今天陪你一起去学校跟校长打声招呼……」
为了同学们欺负她的事吗?
「不用了,奶奶。」她赶忙阻止,「这件事让我自己解决吧。」
「真的不用吗?」齐奶奶有些犹豫,「可是——」
「没事的,奶奶,只要我好好说,相信同学们一定会了解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样啊。」齐奶奶凝望她,眼眸闪过笑意,「你好像变坚强了呢,小莲。」
程水莲回以一抹笑。她也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