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在哭。”游魅避开女儿的视线,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可是却遮掩不了红肿的眼眶,她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催促道:“现在已经晚了,赶快上床睡觉去吧。”
母亲赶她上楼去睡觉,可是游亚安却频频回首望着门口,最后站在楼梯口怎么也不肯上去。
游魅不解地问着女儿:“怎么啦?”
“那位叔叔还在门外站着不走。”
“你别管他,他要站就让他去站吧。”游魅轻哄道。
“可是今晚上好冷,那位叔叔站在外头会感冒的。”游亚安望着门口,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担心门外的那名陌生人。
游魅感到相当惊讶,小安竟然会对唐震天如此的在意,是因为父女天性吗?顿时间她感到五味杂陈。
“你放心,那位叔叔已经是大人了,如果他觉得冷,他会想办法的。”
“说的也是。”游亚安点点头,嫣然一笑。“那老妈,我去睡觉了,晚安。”
游亚安踮起脚尖,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个香吻。游魅蹲下身子,回吻了一下她细皮嫩肉的小脸蛋。“晚安。祝你有个美梦。”
看着小安上楼的背影,游魅有些心神不宁。她的目光望向门口,猜测他是否还站在屋外。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他爱站在外面就让他站吧。
游魅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开启电视,正在播放一部日剧,可是她的心神完全不在剧情上,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
无声无息。游魅心神焦虑,却不肯站起来掀开窗帘瞧瞧外面的动静。这时响起滴滴咚咚雨滴落在屋瓦上的声音。
下雨了。游魅顿时间整个人弹跳了起来,心想唐震天该不会这么傻,还痴痴的守候在门外,而不去避雨吧。
游魅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应该会回到车子里才对,可是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若淋了雨、吹了夜风,就算是铁人也很难不感冒。
最后她终于还是敌不过那一颗为他担忧的心,她走到窗户旁深呼吸,鼓起勇气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望出去。
昏暗的路灯照出唐震天颀长的身材和脸部刚硬线条的阴影,细细的雨丝飘落在他身上,头发覆盖着薄薄的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发光,从嘴唇呵出来的气形成一团白雾,他还是屹立不摇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直视房子的方向。
他似乎察觉到她在偷窥他,头跟着一转,游魅心一惊,迅速放下窗帘布退离窗边。
他看到她了吗?游魅并不确定,但终究敌不过好奇,走到窗边又偷偷的掀起窗帘,却看到在黑夜中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眸慑入她的瞳孔中,像是看穿她的灵魂深处般无情的撕裂她内心的伤口。
两人目光交缠着,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依然看得到他眼中对她的狂热依恋,浓重得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移开视线,心不由自主的战眎着。
雨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雨滴哗啦哗啦的掉在屋顶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她心神更加的烦躁不安。他……该不会还傻傻的站在外面吧,雨都下得那么大。
游魅三番两次想要掀开窗帘,但都被理智给制止了,她告诉自己别去理他,就算他淋雨得了肺病也不关她的事。可是她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不舍,心跟着雨势加大而拧痛了起来。
他还在外面吧。游魅终究敌不过自己的良心,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她绝对不是在担心他,只是不想让唐震天昏倒在她家门口,到时又要麻烦她叫救护车。
她走到窗户旁掀开窗帘往外望出去时,先前他站的地方已经不见唐震天的影子了,游魅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除此之外,她的心情还带着一股淡淡说不出来的失落感,甚至带着强烈的渴望,心想着他还会再来吗?
游魅摇摇头。他不来不是正合她意吗?
可是她知道唐震天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躲他一躲就躲了八年之久,他却仍不放弃。
看着屋外雨丝纷飞,眼睛不经意的接触到掀开窗帘的左手腕上那条如蜈蚣的丑陋疤痕,她不知不觉忆起了八年前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
“爸。”唐震撑起雨伞,豆大的雨滴叮叮咚咚落在雨伞上,形成一首美妙的旋律。唐震走到父亲身旁,身高不及父亲的他,踮起脚尖想要替父亲撑伞,可是却被唐震天摇头拒绝了。
“震儿,你自己撑吧,我不需要。”
“可是爸,你会着凉的。”唐震眉头锁上一层忧虑。夜风中夹带着沁凉的寒意,再继续淋下去,不得肺病也会感冒。
“我不要紧。”唐震天目光直视着屋子的方向,祈望着她能再一次的出现在窗边,这就证明她还是担心他。
想到这,他不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只要知道她心里有他那就够了,他会一直守候在这里,一直到她出现在他面前为止。
“爸,我们回到车子里去好吗?雨已经愈下愈大了。”就连伞下的他也被飘雨打的全身湿了一大半。
“不,我还要在这里等。”唐震天坚持己见。
“可是阿姨如果不开门的话,您还是要一直等下去吗?”唐震试探性的问道。
“我会一直等下去。”唐震天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依然固执如坚定的磐石。
“可是爸您再等下去会病倒,这样的话阿姨可能会趁着您在病床上爬不起来的时候搬家,那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唐震理智的分析道。
父亲只要遇到有关阿姨的事,脑袋通常不怎么灵光,因为他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其余的根本不放在眼里,就连他也是。这个道理他从八年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唐震感觉口中夹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苦涩。
唐震天思索了一会,觉得儿子说的相当有理,若他因此而病倒的话,说不定游魅会趁这次机会远走高飞;他找她找了快八年了,他绝不会允许她趁着他不备之时,再一次逃离他的身边,这一次他要紧紧的捉住她。
“好吧,我们回车子上等。”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他怕她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想再次承受八年前的痛苦。
唐震天接过儿子手中的雨伞,路灯照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回到车上后,唐震天关上了车门,把外面的风雨阻隔在外。唐震天坐在驾驶座的旁边,把整盒面纸递到父亲面前,唐震天随手抽了几张,抹了几下脸,将头发和脸上的雨水拭干,然后开着车上的暖气,将滴着水的外套脱掉扔到后座去。
他靠在椅背上,两眼失神的看着雨滴打在车窗上,沿着玻璃往下滑,逐渐的,窗外的景物因为热气而变得朦胧。
唐震天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到八年前……
第四章
她拿着一枝水彩笔,笔上沾满颜料,尽情的挥洒着色彩,眼中射出一股朝气与活力,将她年轻美丽的脸孔注入一股生气,她努力的试着把眼前美丽的一景一物画入四方形空白的画布中。
笔才歇,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作品,眼里却布满了忧虑和哀愁,她贝齿轻咬着下唇。
她差点克制不了想毁了眼前这幅画的冲动。
没错,她所描绘的与眼前的景色一模一样,可是问题是笔法给予人的感觉,非但感觉不到森林的那股活力和气息,她所描绘出来的作品反倒有种苍凉的感觉。
游魅不由得轻叹息,是和她的心境有关吧。她的肩膀颓废地垮着,轻扯着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她收起画架,将水彩笔和带来的报纸扔进塑胶袋里。她右手拿起画好的画,左手提着画架和塑胶袋开始往山下走。
她的家就在半山腰,但走下去至少也要花上一个小时左右,而她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况且这种长满青苔和布满石头的崎岖山路也不适合,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走上山、再走下山。
好不容易她终于快到家门口,此时,太阳已经高挂在半空中,散发它的热力。游魅抹着从额头上滑下来的汗珠,走了一段山路,此时的她已经汗流浃背,喉咙十分干渴。
可是还未步近家门口,她就老远的看到她家门前停了一辆吉普车。那部车她相当的熟悉,她还因此眉头轻攒了起来,嘴角不悦地轻抿着。
她的家是她花钱仿造美国的度假小木屋所建成的,若问她为何年纪轻轻却有能力建造一幢小木屋,主要原因是因为她能画画,而顾客们也喜欢她的画,她甚至一度被比喻为画坛的明星,不过那一些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
现在的她只想住在山里头,她不在乎什么名与利,她只想与人群老死不相往来,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就像是现在。
一名穿着时髦的女子守在她家门前,看样子像是在等她的样子,游魅看都不看一眼的,直接走到门前把手上所有东西放下,也不和身旁的人打声招呼,掏出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开门,提起东西走了进去。
然而,那名时髦女子也不在意她的冷漠态度,要是她在乎的话,她早在八百年前就不站在这了。
她也没有经过屋主的同意,就大摇大摆的登门而入。
游魅把东西放在一旁。她知道她走了进来,但却没有制止,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转身往厨房走了进去,她用茶壶倒了杯水,但水是给她自己喝的,而不是给客人,因为她喉咙干渴得要命。
那名时髦女子见她根本不搭理她,她耸了耸肩,干脆走到她才刚画好的风景画前,仔细的审核一番,最后露出一抹满足的笑靥。
“果然我这次来的没错。”
游魅像是听懂她的意思,眉头一皱,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带着警告的语气道:“你想也别想。”
“为什么?”那名时髦女子挑挑眉,旋过身子问道。
“因为那幅画我不满意。”
“会吗?”她仔细审查了一次。“我觉得你这次画得不错,不管是颜色,还是意境都表达的相当苍冷。”
游魅脸色一沉,冷言冷语道:
“问题是我表达的不是苍冷而是森林的活力。”
“啊?!”她微启着红唇,愣了愣,最后干笑道:“不管你想表达什么,可是在我眼中看来这幅画是幅好画,如何?有打算把它交给我吗?”
“不,我情愿把它丢到火里当柴烧也不会给你的。”只见游魅一脸慎重道。
“把它丢到火里,那多浪费啊!”何雨蓉尖叫道,开始对着游魅口沫横飞的企图说服。“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把这幅画以高价卖出去的。”
“不卖。”她毫不犹豫的回绝。
“为什么不卖?”何雨蓉双手环抱着胸前,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多久没交作品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情愿喝西北风,也不愿把我不满意的作品交出去。”游魅依然固执道。就算她不是超有名气的画家,但她也拥有自己的志气。
何雨蓉知道再怎么浪费口舌也没有用,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想到一个好计划。
“这样吧,我相当喜欢这幅画,你就当作送给我这个好朋友好不好?”
“你是真的喜欢?!还是……”游魅递给她一记怀疑的眼光。“你该不会把它拿去卖了?”
“我保证。”何雨蓉举起右手,装作一脸的诚恳。
“这……”
游魅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迟疑,最后看她双手合十,低头拼命请求的模样,看来她应该是十分喜欢这幅画才对。想到这,她的表情软化了下来。
“好吧,如果你喜欢不嫌弃的话,这幅画就给你吧。不过我再三的声明,若你把这幅画卖掉的话,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
“没那么严重吧。”何雨蓉闻言干笑道,可是看她认真无比的表情就知道她可不是打诳语。
“有没有那么严重,你自己评量。”游魅挥挥手道。“若没事的话,请回吧。”
“我屁股还没坐下来,你就要赶人啦?”何雨蓉抱怨道。“我真搞不懂你,花样年华却甘愿待在深山里,深入简出,你不怕放到生霉吗?”
“生霉?!你说我吗?”游魅嘴角清淡的上扬了几分。“我情愿待在深山里,不愿去理会红尘俗世,就算生霉也好,也强过在爱恨欲望间纠缠来得好。”她的眼神变得深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该死的,她为何又想起她不愿想起的往事!游魅贝齿紧咬着下唇,右手掌支撑着额头,心中的怨气无处可发;那是她不愿轻易碰触的伤口,只怕轻轻一触,她内心深处表面上看似完好的伤口,又会因为受到刺激而流出鲜红的血。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忘得了,可惜她发现,她在欺骗自己,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忘了那个背信忘义的人。
爱他也恨他,就像一把两面刀,将她的心割得伤痕累累;即使事过境迁,时间过得再长久,她也无法忘怀。
所以她将自己隐藏在深山中,她不想接触熟悉的事物和别人同情的眼光,否则迟早有一天她会先疯了,杀了他再了断自己。
“游魅,你没事吧?”何雨蓉一脸担心道。
刚才从游魅眼中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震撼了她,她不曾看过游魅这么忿恨的表情,一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怨恨的脸孔却夹带着一丝的爱意。
游魅猛然从强烈的恨意中回过神来,看着何雨蓉替她担心的表情,脸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她笑着摇头。
“我没事。”
“可是我刚刚看你……”何雨蓉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刚才我只是想到某一件让我心情不好的事。”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何止心情不好,看你的表情简直想杀人。何雨蓉在心里头咕哝着,也明白游魅不想要她继续追问下去,只好见风转舵转移话题。
“我这次上来还有一件case想要拜托你。”
“什么样的case?”游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一个顾客找上门来,指明要你帮他画肖像。”
“为何是我?”游魅挑起一道眉峰。“不是还有其他人可以帮他画吗?为何他选上的人是我?”
当游魅怀疑的眼光睨向何雨蓉时,她连忙摇头挥手说不。
“这完全不是我的意思,真的是他指名要你的,而且……”到最后她的声音愈说愈软弱。“我已经先替你答应了……”
“什么?!”
游魅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
“你竟然不问过我的意见就先替我答应?”她在客厅来回的踱步走着,她简直不敢相信。“你马上回去把它给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