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官阔!」她俩同时说了出来。
「对、对!叫杜官阔……咦?你么怎么知道?」
「待会儿再解释,然後呢、然後呢?」柳吟月欣喜地追问。
「据说是那杜官阔自个儿向袁干霸提亲的,袁干霸当然喜上眉楷,立即答应这门婚事。这事一下子就传递了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下明白,爱好美色的杜官阔何以愿娶那其貌不扬的女子为妻,甚至为了讨袁千霸开心,还答应将她女儿立为正室,而将元配贬为妾?怪哉、怪哉!」
听到这里,柳吟月和丫鬟终於忍下住放声大笑,笑红了脸蛋,也笑得溢出了眼泪。
而柳贤礼则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们,问道:「怎么回事?别尽是笑,快告诉我呀!」
於是柳吟月将那次杜官阔调戏良家姑娘、以及她们设计杜官阔向袁千霸提亲的原委,全部告诉了弟弟。
柳贤礼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杜官阔会娶那无盐女,他以为那貌美的姑娘是袁干霸的女儿。」
小茵在一旁赞美道:「小姐聪明机智,不但救了那位姑娘,还教训了那登徒子
「好说。」柳吟月学著男子作揖还礼。
「那杜官阔若知道所娶非人,必定大怒。」柳贤礼有些担心地说道。
「他活该!」
「姊,杜官阔可不是好惹的,你这样要他,他会想办法报复的。」
「他又下识我,能奈我何?」她才下怕呢!
唉!真拿他这位性子刁顽的姊姊没办法,得早点把她嫁了才是。
「好啦!不谈这个,下棋、下棋!我先攻喽。」她率先走出一子。
其实,柳贤礼今儿个来是有事找她。
「姊,上次来这饮酒作诗的杨大哥……就是中书侍郎大人的大公子,前些日子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嗯?」她专心下著棋。
「杨大哥说素闻姊姊文采不凡,想找个机会……亲自向姊姊讨教。」
柳吟月停下了手,一双慧黠的美眸瞅著他瞧,柔柔的嗓音间道:「素闻?我从未将文章诗词示人,何来『素闻』之说?」
柳贤礼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姊姊去年送我的诗词,杨大哥过目之后……」
「你告诉别人是我作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说的?」
「姊,像你这样才貌兼俱的女子,应该找个配得上你的夫婿。」
又来了!爹娘成天想为她找夫婿,连弟弟也开始鸡婆了。
「要我嫁人?你是知道的,嫁人之事我一向敬谢不敏。」
柳贤礼不死心地劝道:「女子如丝萝,总要择乔木而生,趁著年轻貌美之时,才能选到上好的乔木,倘若虚掷岁月,等到迟暮之时,一切就来不及了。」
柳吟月下以为意地反问:「你没听过美人迟暮的悲哀吗?年轻貌美时,或许可换来夫婿的宠爱,等到风华不再,有哪个男子不再纳个美娇娘?所谓『不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姊姊我宁可出家为尼,终於研习佛理。喏!下棋专心点,小心输了。」
柳贤礼不禁摇头叹道:「难怪你每年参加荷宴,总以男装示人,这次又借了我衣服改小,要是被爹娘知道了,不是一顿责骂就了事的,我真替你担心……对了!我的玉佩呢?怎没见到?」
柳吟月顿了下,执起丝绢故作娇羞地掩住半容,只露了对心虚的大眼,软言软语地说:「那玉佩……跟咱们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这话怎么说?」柳贤礼对姊姊的话语摸不著头绪。
「意思是——丢了。」
「丢了?」他诧异地叫出口。「那可是仆射大人送给爹,而爹转送给我的礼物哪!不用说那玉佩价值连城,万一让爹知道是你搞丢了,这、这……」
「对不起嘛!」柳吟月眨著无辜的大眼,无依的娇容楚楚可怜。
这怜人的姿容,别说是别的男人,就连身为弟弟的柳贤礼看了,也不忍责骂。
反正他这辈子是栽在姊姊手上了!他叹了口气道:「真拿你没辙。」
「既然没辙,就不要想它了。来,下棋、下棋!」一改无辜的脸色,柳吟月又回复本性,兴致勃勃地在棋盘上。
柳贤礼摇了摇头,回归到原题。
「你好歹见一见那杨大哥,他为人端正斯文,又是文情并茂的才子,至今尚无娶妻,我看他也非纳妾之人,何不考虑一下?」
「说了要你专心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将军!」她露出胜利的微笑。
「咦?等、等等!」
「现在才後悔?来不及了。不下了,姊姊我要去睡个午觉。」
「那杨大哥怎么办?我答应他了呀!」
「说我病了不就得了?」
「总有病好的时候吧,以後怎么办?」
「自己看著办,谁叫你多事!」
柳吟月转身回房,不理会弟弟的惨叫。哼!明知道她这个姊姊最讨厌嫁人,还擅自做主,别怪她不理人。
小茵跟著柳吟月进了房,她转身关好了门,好心地劝著。「小姐,小少爷也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但也不可以未经我允许就擅自安排,他活该!」
「既然那杨公子一表人才,又无纳妾之意,跟小姐可说是极为匹配,您为何还拒绝呢?」
「传闻不可信,那杨公子未必如弟弟所言,是个专情男子。」
小茵偏著头,俏丽的脸蛋满是疑问。「小姐见过那杨公子?」
「你忘了,有一回咱们扮男装逛杏花楼,一群男子簇拥著一名公子,吆暍著要帮中书侍郎大人的大公子引见杏花楼的花魁李青青,记得吗?」
经主子这么一提起,小茵才想起那长相斯文的男子,原来就是杨公子。
「所以——」柳吟月走到窗边,打开窗扇说道。「男人们还不全一个样,再怎么正经无欲,仍是过不了女色这一关。」
「倘若有一天真让您遇到了理想的对象,发誓这辈子只娶小姐一人,绝不纳妾喝花酒,小姐是否愿托终生於此人?」
「若有缘得遇此真情男子,就算只做一夜夫妻我也心甘情愿,但是……」她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像是对自己诉说般轻声呢喃。「这样的男子究竟在何方?」
** ** **
「入宫一个月?」柳吟月惊讶地望著满面笑容的爹娘。
柳岩抚著胡须笑盈盈地说道:「皇上下召群臣,凡是家有才貌兼备且待字闺中的女儿,得以徵选招待入宫参与诗文盛宴。」
「徵选?为何会选上我?」她下明白,自己一直过著半隐居的生活,从未宣扬自己的文采,何以那才貌兼备的荣耀会冠在她头上?
柳夫人解释道:「是你爹叫人送了你的画像和诗词人宫参选,这评审之一正是与你爹交情好的太傅范大人,他一见你的诗词即拍案叫好;当下决定入选。」
柳吟月无一欣喜,只觉得奇怪,她谨慎地问:「皇上为何突然办诗文宴?为何专选女子?这诗文宴一般三日,顶多一个礼拜,为何需要一个月?」
「问得好!」柳岩对女儿频频点头。「诗文宴向来只有男子参加,但我朝诗文兴盛,其中也下乏才情洋溢的女诗人,就连坊间也流传著女子作的名诗。皇上这次特地为女子举办诗文宴,除了鼓励之外,也顺道招待这些才女们入宫玩赏。」
「但也不需要一个月这么长吧?」她仍是怀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单纯。
柳夫人满意地看著女儿。「你的疑虑是对的,问题就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当时你爹也是这么问范大人的。」
「他怎么说?」
「范大人在朝中与你爹交情匪浅,因此透露了这诗文宴真正的目的,实——」她向前压低音量,神秘地说。「皇上是想藉著这个机会为三王爷选妃。」
「选妃!」柳吟月讶异得只差没跳上屋顶。
「不错。」柳大人难掩兴奋之情地对女儿说道。「三王爷至今尚未娶妃,又是太子的候选人之一,你若成了三王妃,将来倘若皇上立李文靖为皇太子,你就是皇太子妃了。」
柳夫人更接著说道:「一旦李文靖登基为皇帝,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这对柳家而言,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大事呀!」
瞧爹娘一副兴奋下已的样子,柳吟月的心可是凉了半截。就知道这诗文宴没好事。果然没错!那三王爷李文靖,下正是赏荷宴那天坐在望颜亭的白衣男子吗?传言那李文靖花心风流,要她嫁给那男人?门都没有!就算他是未来的皇上,她也下稀罕!
但爹娘的管教向来严谨,若她执意违拗,也不见得会让爹娘打消送她入宫竞妃的主意,说不定反而还会不小心泄漏了她不想嫁人的念头,那么以往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柳夫人察觉到女儿面色凝重,关心地问:「月儿,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下舒服吗?」
她勉强挤出笑容,恭敬地回答。「入宫一个月,岂不是都见不到爹娘?女儿舍不得呀。」
「傻瓜!才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柳夫人疼惜地安慰这向来乖巧的女儿。
柳大人更是舍下得唯一的掌上明珠,但是为了女儿的终生著想,他仍然感慨地劝道:「一个月都舍下得,将来嫁出去怎么办,总要习惯的,女大当嫁,爹娘总下能留你一辈子哪!」
「女儿想要永远陪在爹娘身边。」柳吟月娇柔地跪下依偎在爹娘的膝上,不依地撒娇。
「乖女儿、乖女儿啊……」
夫妻俩又是宽慰、又是鼻酸的,却不知埋在怀里的女儿,暗自吐了吐舌,开始计量著入宫之後,如何逃避徵选王妃的计画。
要她嫁给李文靖,哈,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可不会乖乖顺从爹娘的意思。
** ** **
人宫的日子在即,柳府上下的仆佣全忙著为小姐打点,众人都为小姐入选得以参加宫中诗文宴的大事而高兴,只有柳吟月一人坐在书斋里烦闷不已。
她是该烦,虽然她有把握绝对不会被李文靖看上,何况入宫的于金佳丽那么多,温柔美艳、才华洋溢的比比皆是;但她却下能保证不会被其他的王孙公子看上。若有哪个门当户对的大官子嗣瞧上她而登门提亲,包准爹娘一定立即将她嫁出去。
「小姐,你皱眉皱了一整天,小心皱坏了您一张花容月貌。」
「多事!」柳吟月双手托著香腮,直瞪著墙上的字画发呆。
小茵摇摇头,全府上下只有她知道小姐为诗文宴一事下开心,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皇上下召,违抗圣旨可是会砍头的。
「小姐,看开点嘛!就当作是去宫中玩乐一个月,不是很好吗?」
「玩乐?」柳吟月眼睛二壳,从发呆当中回神过来。
「是呀!托您的福,想不到我也有机会能去宫中瞧瞧。」
柳吟月恍然大悟地叫道:「对呀!入宫这一个月,我哪儿都下能去,若不趁这时候出去玩乐,岂下浪费?」
「小、小姐!你该不会又要女扮男装出门了吧?」小茵白著一张脸,担心地问道。
「答、对、了!」
柳吟月推门而出,朝向弟弟所住的竹院而去,打算选件潇洒一点的袍服命人修改。
「小姐,下行呀!天色晚了,老爷和夫人会发现的。」
「你留下,跟所有人说我在书斋推敲新的诗词,严禁他人打扰,若爹娘问起,就说我在书斋用晚膳。」
「小姐,行不得的!」小茵急忙劝阻。
「放心,入寝前我会赶回来,记得在後院等门。」
不顾丫鬟的阻止,柳吟月再次乔装男子,从後院溜出去。
逛进了洛阳城最热闹的胡同,看著街景繁华、人声鼎沸,令柳吟月原本烦闷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她决定暂时撇开人宫的烦恼,要把握现在玩个痛快。
车夫将她载到定点,哈腰恭敬地道:「公子爷,这儿就是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哪!」
「辛苦了。」
她给了车夫一锭银子,挥手示意不用找了,车夫连连躬身道谢才离去。
轻拂著摺扇,她这男人的步伐和身段已学得十分神似而习惯,逛了约莫两三条街,进了家茶馆打算吃点小菜,可一脚才刚踏进门槛她便愣在原地。
坐在茶馆里的杜官阔一见到她,立即大吼。「是那个小子,快抓住他!」
所有随从立刻一拥而上,柳吟月当下转身就跑。
怎么会那么倒楣遇到杜官阔?瞧他暴怒的样子,必是对她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後快。如果被抓到,後果下堪设想。
柳吟月往市集的人群里钻,拥挤的人群阻碍了杜官阔等人的追寻。她盲目地逃跑,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几个胡同,最後,她疲累地靠在一棵树旁喘气。天色已暗,她得快点回家。
可才走没几步,又被杜官阔的随从发现。
「在那里,别逃!」那些貌恶壮硕的男人叫吼著。
老天爷呀!柳吟月暗自叫糟,她已经没力气再跑了,只好趁混乱中躲入人群,跟著进入一家店面,一进去她才发现自己走进了烟花之地,洛阳城最红的妓院——醉花楼。
杜官阔追到醉花楼门前,向属下间道:「那小子真进去了?」
「是的,公子,我亲眼看到他进去的。」
杜官阔露出得意的好笑。醉花楼是他的地盘,跑进这里无异是自投罗网;那小子不但害他要娶个麻脸婆子,还必须将她纳为正室,弄得元配天天跟他哭喊要上吊,这笔帐非得算个彻底下可!
杜宫阔喝令道:「咱们进去搜!」
一进入厅堂,他们便搜寻座上所有的男子,却始终寻下著柳吟月,属下们一一回报。
「公子,寻遍了每一桌,都没找著。」
他阴著脸,不信这小子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
醉花楼当家的秦大娘婀娜多姿地扭了过来。
「杜大爷!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秦大娘,有事找你帮忙。」
「帮忙?」
他拿出一万两银票,阔气得令秦大娘双眸晶亮得直盯著银票发痴。
一帮我搜一个人,抓到的话,这银票就是你的。
而此时此刻,柳吟月已回复为女儿身,为了躲避杜官阔的追赶,她不得不换下男装,偷了其中一名烟花女子的衣服穿在身上。
该死!这衣服怎么这么暴露?她暗駡著。透明的轻纱丝绸里头,只包著单薄的衬衣,让她姣好不为人知的曼妙身材若隐若现。
她沿著长廊往後院走去,猜想後门应该在最里头。
两名酩酊大醉的男子迎面走来,不稳的脚步夹著浓烈的酒气,眼看就快要醉倒,只差没趴在栏杆上呕吐。
柳吟月想要绕过他们,谁知却被其中一名拦住去路。
「呵?这妞儿长……长得不赖……」
另一名醉鬼也色迷迷地瞧她。「嘿嘿!是个生面孔,叫什么名字?」一手已轻浮地往她下巴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