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芙一听,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说话了,没想到好不容易开了口,他居然是问她为什么不搭电梯?
杜明芙顿时觉得又是气又是好笑。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下子冷酷、一下子又邪气轻佻、一下子又认真严肃、寡言拘谨……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面貌的?
倏地,她想起仍留在耳边的忠告--
只要你愿意静下心来……
她到底在看什么?戚霁月有几分不耐。「走吧……」话说完了,就兀自转向电梯。
「等一下,谁说我要坐电梯了?」
戚霁月微诧,扭头一望。但并非因为她不搭电梯而感到讶异,而是因为她的声音语调。
那是好久不曾听见的活泼朝气……
杜明芙忽然朝他伸出乎,仰著下巴「下令」。「还不快过来扶我上楼梯?」
戚霁月听了,又是一阵错愕。先别说以往从未有人用这种口气命令他,他俩经过这一个月的冷战后,杜明芙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教人反应不及。
「你在发什么呆?」杜明芙微蹙眉,大发娇嗔。「快点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戚霁月认命地踩下阶梯。
杜明芙又上前一步,胳膊伸得长长,细白丰软的手掌举得高高的。
戚霁月瞅了她半晌,正要开口之际,却被杜明芙拦了下来。
「先别说话!」
什么?戚霁月无言疑问。
「就只要牵著我的手就好。」她直视著他,语气恳切。「说了话不晓得是不是又要吵架……不能只要牵著我的手就好吗?」
「你--」戚霁月张口欲言,可一看她张著大眼,满是期盼的模样,已到嘴边的话便自动自发的缩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脸上写著认命,乖乖握住了杜明芙等待已久的小手。
两人肌肤相触,体温相融的刹那,他们同时感到一阵久违的平静踏实。哪怕两人仅是手牵手,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如果身体真能表达心意,那么或许,他们始终是眷恋对方的。
太执著於表面言词时,往往会忘了真正重要的事情。言语确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但真正赋予它力量的,是人心。
然而,要掌握人心,何需多言?
只要牢牢地、牢牢地牵著对方的手,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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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回母女会面后,杜明芙便时常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不过当然没提变态狂夺命威胁的事。
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尤其当杜家代表卫绅冬亲自到戚霁月的公寓拜访之后。
「--有个女变态一直寄东西来?」
杜明芙懊恼地瞪著忘记收妥的「证物箱」,里头有著所有的威胁信件、照片,一个个谨慎小心地用真空袋装好……「你可不要跟我妈说。她知道了一定会大惊小怪的把我抓回去!」
「也许你的确该考虑回家。」卫绅冬担心地看著她。
「不用了。回家又有什么用?」杜明芙指了指照片。「『她』早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模样啦。」
卫绅冬蹙紧眉心,想了下又说:「……这么说来,上次在外头拿指甲磨门板的那个人,就是那阴魂不散的马来西亚变态千金?」没想到她根本没自杀身亡。
「好像是吧。他们拿照片给我指认时,我也不是很确定。」
「怎么会?」大家可是曾经打过照面的。
「感觉上变了好多,照片上的那个千金小姐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优雅高贵,气质出众……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人,却普通得不得了,就像个戴著粗框眼镜的老小姐。」
「一个心理变态的老小姐。」卫绅冬补充道。
她睇了表哥一眼,垂下肩膀。「……其实,我最近觉得『她』有点可怜……」
「你脑袋坏啦?」卫绅冬瞪著眼怪嚷。「照你刚刚所说,『她』可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狠角色,手段毒辣加上精神失常,你要是真落在这种人手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搞不好到时会来个开肠剖肚--光想就教人浑身发毛!」
一听到开肠剖肚,杜明芙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我知道啦……只是,仔细想想,『她』也是因为求爱未遂,又太过执著,所以才会搞成今天这副德行。」
「这算什么执著啊?」神经!「人家不爱就是不爱,为什么老有女人爱把自己的热脸拿去贴男人的冷屁股还自觉伟大?无聊到家。」
「就是因为他总是冷冷淡淡的,才更教女人趋之若骛啊!戚霁月就是有这种逼人发疯的魔力……」
「而你则是有逼人发疯的潜力。」卫绅冬笑著调侃。「你们天生一对。」
杜明芙佯怒地瞪大了眼睛,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怎么?最近很恩爱吗?」瞧她乐的。
杜明芙但笑不语,独自品味眼下这份几乎算是幸福的快乐平静。
虽然最近的情况还不算「恩爱」,但他们之间确实变得平和许多,没了先前剑拔弩张的可怕气氛。
她学会缓下毛燥的脾气,静下心去体会戚霁月淡漠神情下的细腻心思。他也学会放开执见,试著跟他人分享自己的生活,把心意更完整地表达出来。彼此都在调整脚步,努力想与对方契合。
「他到底去哪了?」卫绅冬忽问。「不是说这阵子都待在家里陪你的吗?」
她顿了下才说:「他去买东西了。」
「去买什么?该不是买你这姑奶奶要吃的小点心吧?杜明芙,你还是改不掉这个使唤人的毛病……啧!」卫绅冬无意间瞥见墙上时钟。「糟糕,我要迟到了!下午工作室还有客人呢。」
「等等,」杜明芙辛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送你下楼。」
「不用了,你肚子这么大,还跑上胞下的做什么?现在外头可凉著呢。」
「没关系,我现在下去应该刚刚好能碰上带东西回来的戚霁月……」
「你到底要他买什么?」这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
杜明芙两颊粉嫩红润,透著无忧无虑的甜美娇气。「哈哈,秋天了,当然要吃糖炒栗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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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的街口,一票人大排长龙就为了一包糖炒栗子。
「老板,你能下能快点?」站在摊子前,已排了半天队的戚霁月焦急催促著。
「年轻人!急什么?!」带著浓浓浙江腔的硬朗大伯,拉开了嗓门就骂。「没看到你后头还排著一大堆人哪!」
戚霁月不用看也知道后头起码还有二十几人……但这不是问题重点,重点是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
不晓得杜明芙现在是不是落单了?最近为了要尽快逼「她」出现,已经把保全撤到对面的破旧公寓里……虽说是就近监视,但拜台湾无所下在的公寓铁窗所赐,视野不甚良好。
或许是他多心,但狂跳不止的眼皮,跟愈缩愈紧的心头,似乎预言著什么……
他一定要赶紧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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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楼下,杜明芙笑眯眯地送走表哥后,便伫在原地等候戚霁月。
小孩嘻笑追逐的声音,远远传来。
杜明芙闻声望去,附近的小公园总是聚集许多带著小朋友的妈妈,再过不久,她也会加入她们的行列……
猛然间,杜明芙脸色僵凝。
她脖子上的寒毛,倏然地,一根根竖立了起来。
有人……正无声无息地,贴在她的背后。
第十章
「你以为怀了他的孩子,就可以控制他,是不是?嗯?」女子狰狞狠笑,猛然一把揪住了杜明芙的头发。
她痛得叫了出来,整个人被拉得向后仰去!
女子恶狠地戳向杜明芙的腰眼。「你这贱货!不要脸的婊子!」
她奋力挣扎著,拼了命地想闪开女子歇斯底里的攻击。「不要!我求求你放开我……」好痛!
女子忽然抬脚朝杜明芙的膝盖后方猛踢,等她受不住地跪下身时,又使劲地抓著她的头发爬上阶梯。
「啊!」杜明芙感觉整个头皮都被人硬扯住,痛得眼泪直流。她一手按著自己的头,一手紧紧地护著六个月大的肚子,不停地哭号著。「放手……我求求你快点放手!快点放手!」
对她的苦苦哀求,女子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力拖著,嘴边恨恨低咒,不时朝不对杜明芙狠啐唾沫。
随著女子一阶阶地向上爬升,杜明芙的身体也跟著一下下地跌撞在冷硬的花岗岩石梯上。尽管她想尽办法要直起身,但碍於体型限制,加上外力迫使,根本没办法。只能用手护著肚子,以求减低冲击力道……
杜明芙的惨烈嘶喊,飘荡在公寓空旷亮丽的楼梯间里。可叹的是这一整栋豪华公寓竟像是没人在似的,连个好奇探头的人影都没出现,更别说是伸出援手的。
「……我求求你放开我……」她真的好痛,不仅是头、还有背,甚至现在连肚子也开始不对劲……
怎么办?她不要小宝宝受伤!
女子拖著大腹便便的杜明芙却一点也不见疲态,对她不时的反抗挣扎也是毫不留情地予以痛击。
「贱货!不许动!」女子面目凶狠地怒斥著,可随即又换了一个表情,愉悦欢欣地笑著、唱著:「I wanna be loved by you……」
一听见这甜腻耳熟的旋律,杜明芙更是害怕。
她早已耳闻这名女子最爱对戚霁月唱这首情歌,在这个月里寄来的所有信件里头,末尾也总是有这句歌词……
女子唱著唱著,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尖声大笑。
「小宝宝很可爱的,对不对?」她转过头,狞笑说道。
杜明芙哭得涕泪纵横的脸上,毫无血色。「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跟霁月以前也有个小宝宝,」女子陶然梦呓著,两眼晶亮却又诡异地涣散无神。「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虽然他一直哭一直哭,但只要我用尽全力紧紧抱著,等上一阵子,小宝宝就会变得很安静,而且皮肤还会变成很漂亮,很可爱的紫色--」
变态!杜明芙听得全身发冷。「那不是你跟戚霁月的小孩,是你偷来的!而且还被你害死了!」也许是因为恐惧得过了头,也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小孩的关系,她赫然爆出了勇气及怒气。
女子一听,登时变色,弯下身用力地掴了杜明芙一耳光。「你懂什么!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送给霁月的礼物!」
「胡说!你这个连小婴儿也不放过的变态狂!」杜明芙逮著了机会,趁著女子弯下身与她面对面,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猛然击向女子的鼻梁眼睛!
「啊啊啊!」女子一阵惨叫,捂著脸蹲下。
不管是人类或是动物,最脆弱的地方都是眼睛。这是杜明芙在少年时期长达六年的女校生活中,以亲身体验琢磨出来的必杀伎俩。
虽然杜明芙惊骇已极,但为了腹中胎儿,逼得她不得不铤而走险!抱著肚子,她用连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冲下楼。
就在此时,楼下的大门发出了声响。
是戚霁月!杜明芙放声大喊。「救命啊!戚霁月。」
甫进门的戚霁月听了,浑身一震,立刻大步冲了上去。
「明芙!」
惊慌之际,手里热呼呼的糖炒栗子掉得整个楼梯都是。黑褐色的香郁豆实,在米色的花岗石阶上,滚啊滚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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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杜明芙抱著肚子飞快地跑下楼,身后还追著用力揉著眼的女子。
「明芙!」心急如焚的戚霁月,三两步就冲上楼。
杜明芙一看见他,立刻扑了过去,戚霁月马上把她塞到身后,大声喝阻随即追过来的女子。
「别过来!」他冷汗涔涔,不是为了自己紧张,而是为了身后的杜明芙。「你冷静点……」
冷静对好不容易才与情郎见面的女子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万分激切地嚷著:「霁月、霁月,我好想你!好想你……医院里的人都疯了,他们居然把我监禁起来,就是不肯让我见你……但是不用担心,霁月,你瞧,我这就来了……」
原本龇牙咧嘴的女子,却在一瞬间变得神情温柔,滔滔不绝地诉著爱语,看得戚霁月与杜明芙毛骨悚然。
「我也想你……」他嘴里说著附和的敷衍话语,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女子,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一边轻轻推著杜明芙。
杜明芙知道戚霁月是想让她赶紧跑下楼,安全离开。为了肚里的孩子们,她也该逃。但……
她又怎能放下戚霁月一人在此?!
因此,就在戚霁月不知第几次暗中轻推暗示她快跑的时候,杜明芙低喊了起来:「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走!」要走一起走!
「我叫你走就快走!」什么叫不要一个人走?能逃就快逃!
「我不要!」谁知道这女人会对戚霁月做什么?「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你给我闭嘴!」戚霁月恼怒低咒。
「你在跟她说什么?霁月?」女子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先前的梦幻神情已经消失,一对眼睛恐怖瞠凸,蛛网般的血丝爬满其间。「你为什么老是跟这个贱货在一起!我寄给你的信你都不回……」说著突然又哭了起来。「我爱你啊,我是真的爱你啊……你为什么老是不理我……」
女子凄厉地哭喊著,锥心泣血。
「一定是因为她有小宝宝了,你不得不照顾她是吧?」兀自下了结论后,女子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蓝波刀。「霁月,不用烦恼,我现在就把小宝宝拿出来,你马上就可以解脱--」
「快跑!」戚霁月冲上前,挡住女子猛然冲来的攻势!「快跑!」
杜明芙退到墙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快逃!」戚霁月暴吼。
「我……」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猝然间,女子奋力一挥,刀尖划破了戚霁月的衣衫。他反射性地抡起拳头,笔直一击。
女子应声倒地后,戚霁月片刻也不敢耽搁,旋即带著杜明芙冲下楼。
可恨的是,梯上布满了已冷的黑栗,一颗一颗地,绊住了杜明芙逃命的速度。
「快啊!」戚霁月急催。
「楼梯上有这些东西,我快不了!」踩著了肯定会跌跤,到时肚子里的小宝宝岂不是又要遭殃?
戚霁月急得眉眼横竖。「可恶!」
就在两人懊恼之际,上方又传来了女子尖嘎的叫喊。
「霁月!」
两人大惊,戚霁月干脆一把扛起杜明芙,快步冲下楼梯。
但女子一转眼已经到了他们眼前,被打断了鼻梁的她,满脸是血,直直地瞪著戚霁月,脚步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