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好始终一头雾水,看殷小玄主动提起,便摇了摇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好好不知。」
「昨晚大伙儿知道妳被人掳走了之后,岳老大便请命下船寻妳,可是海主子偏不让他走,还拔了刀剑,要和他打一场,大有不打倒她就不能下船之势;若说真的要打,岳老大不见得会输,可是以岳老大的个性,怎么可能和主子对打?」殷小玄简单明了、欢欣轻快地说道。
花好好捂着嘴,没想到昨晚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那……他们决斗了吗?」她急忙问道。
岳大爷应该没受伤,但龙大小姐待她极好,若她因此受伤,她会十分过意不去的。
这花好好杏眼圆睁的表情,还真是可爱呢!殷小玄笑着说道:「别说啰!岳老大刀都没拔,转身就跳下船,哪里来的决斗呀?」
花好好拍拍胸脯,顺了口气。「还好……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呵呵,」殷小玄笑了声,眉眼逼至花好好安心的脸前,「我看妳是比较庆幸岳老大没受伤吧?怎么,妳喜欢他?」
她安着个心思,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花好好确实对岳权有意,她会动个小手脚,把一纸休书弄到手,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龙海儿再三要她不得插手,可她已经受不了啦!
花好好扬着长长的羽睫,捂着心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岳大爷不会是她的「他」,她配下上他的……
所以就算是庆幸,可又能如何?自己该嫁的是黄老爷,而且岳大爷心中还有个云衣姑娘,这份庆幸之情,应是那个姑娘该拥有的,而不是她。
看花好好不言不语,只是猛眨着眼,殷小玄平时早就耐不住了,可看着花好好一副快哭出来的无辜表情,又舍不得和她大小声。
殷小玄闷着一口气,简直快憋死了。
「好好,妳别哭呀!又没真的打起来,都是海主子的错啦!想试试岳老大的心,这是他们之间多年的心结了,没啥大不了的,见怪不怪就好……」
殷小玄愈解释,却愈和花好好心中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就在此时,龙海儿走进屋子,殷小玄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嚼舌下去。
花好好坐着向龙海儿福了福身。「让龙大小姐担心了,好好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妳可还记得那掳妳之人是何长相?」龙海儿问道。
这回绑错了人,但也让她知道,有人打算要对殷小玄下手,这事不可不防,殷小玄神经粗比冬瓜,肯定不是为了问这事进来的。
花好好打了个哆嗦。「是一个长相很好看的男人,一身白衣,很高贵,他放了黑毛怪物追我,然后我就掉下山崖……」
花好好话还没说完,殷小玄一扑而上,搂着她打断她的话。
「海主子,她身上剩了些迷香的味道,我知道是什么配方,不用再问了,来者是谁,我心里有数。」殷小玄偎在花好好怀里,一反常态,老练地说道,和平时打哈哈的语气完全不同。
龙海儿一听,想了一下,然后看了花好好一眼。「好好,我得问妳一件事。」
「龙大小姐请说,好好知无不言。」
「妳认识任何姓方的人家吗?」龙海儿含笑问道。
花好好想一想,长白山上少有姓方的人家,就算有,也住得极远吧!她并没有认识姓方的人。
「好好并不认识姓方的人,村里黄是大姓,汉人大半姓黄,纯女真人姓叶赫或完颜的都有,但印象中没有姓方的人家。」花好好认真地回答。
「那有听说妳的爹娘,有什么姓方的朋友吗?」
花好好直接摇了摇头,「我家里穷,又住在深山,一年到头只有春市和秋市会下山,爹娘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
龙海儿听了听,也不回答花好好的疑惑,拿了霜晓天的伤药给她之后便走了出去。
「龙大小姐为什么问这些?」花好好喃喃自语。
殷小玄抱着花好好,也是一肚子疑水,她媚眼如丝似勾,望着龙海儿满腹心机的离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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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了七天,在无垠的大海中再度见到陆地,花好好倚在船舷,看着海中的大鱼跳跃游泳。
听船上的人说,这种大鱼叫海豚,真是太有趣了,一群鱼居然被唤作海里的猪!
据说海豚很有灵性,懂得游进泷港玩耍,从小便和龙族的孩子玩到大。
提到泷港,应该就是不远处的那座大岛,从昨晚起,她就不停听到有人在说终于回到泷港了。
花好好愈看它,愈觉得这岛活像是海中的一只大炒锅,四面八方全被叉出的岩壁团团包围,浪花打在上面,激起阵阵白色碎花。
四周的海面也并非碧蓝,而是深得近乎墨绿,海流方向亦诡谲难分,虽然天气晴朗无风,但水流极强,船身摇晃得比平日严重许多。
可雷龙队还是训练有素,按着某种路径,向唯一的缺口航去,花好好偷偷瞧了眼,岳权正专心地掌着海翔号的大舵,而龙海儿也站在船头,凝神屏息着。
接下来的也是听说来的,泷港入口是座天险,易守难攻、机关天成,除了几位首舵和历任龙族之长,少有人能通过乱石滩和避开旋涡,古来无数想讨伐或抢夺龙族的船只,全在此处搁浅遇难,若是搁浅还好,仍有一条活路;但若遇上旋涡,便万劫不复了。
「好好,妳又在想什么啦?」殷小玄一身精心打扮,穿戴着大量华丽的银饰,整个人就像是尊银娃娃一样,突然来到花好好后方。
强烈的阳光映着银芒乱闪,让花好好差点睁不开眼。「殷姑娘,这些银饰真漂亮。」
一身粉色娇艳纱衣的她,站在身着苗服的殷小玄身旁,像两株风格殊异的花蕊。
殷小玄翻了翻白眼,吐了吐小舌。「亏妳管它叫银饰,我都叫它银枷锁,好好妳不懂,这身行头足足有二十斤!二十斤呀!若不是要回泷港、怕被骂,我才不穿呢!」
花好好伸手帮殷小玄整了整额前,头冠上成排的银穗花彷佛正在浅浅微笑着。
「殷姑娘的爹娘还在,是件好事呀!好好也很希望爹娘还在身边。」
「可是也特啰哩八嗦!」殷小玄苦笑说道。
一阵强风打从不知名处朝两人吹来,让她们几乎站下稳身子,龙翔号和其它战船也在此时停了下来,除了操帆之人手里或紧或松地拉着帆以外,所有船员全放下手边的工作。
待所有人停止活动后,船身方稳定了下来。
「船怎么停了?」花好好不太明白地问道。
殷小玄原想说话,可她看见岳权朝着花好好走来,便不急着答腔。
「这是泷港特有的『风引潮推』,海主子算过时辰,再等一刻钟就能入港了。」
岳权来到花好好身后,低沉的嗓音让小女人漾起微笑,虽然男人没有看到,可殷小玄却是看得张目结舌。
那个不自觉的笑容如月盈满,却又像是知道月缺在即,带着悲伤的幸福感,非常刺目。
「岳大爷!」听到男人的声音,花好好开心地回过身,笑容变得单纯天真。
「只要能通过乱石滩,再等一会儿,船就会自动被送入泷港之内。」岳权笑着说道。
接下来是天老爷的工作,时辰只要对,便能轻松入港;想要强行进入的船只,全丧命在人定胜天这样可笑的想法之下。
正如岳权所说,海翔号的帆不一会儿便被风吹得饱饱的,船身维持一定方向,缓缓通过岩石夹缝,天顶只剩一线青。等到通过夹道,景色豁然开朗。
黑石岩壁内环抱着一片苍翠森林,大小屋子隐身在树影之中,炊烟袅袅上升,男女老少、工作玩耍,虽然称不上繁华,但也热闹富庶,大有世外桃源的和平景象。
泷港的占地也比花好好想象中宽广,海岸边以石筑港,大小各色船只泊在湾里,港口的龙旗正在飘扬,数条小船来引,船员丢了绳索及锚,降下了帆,待岸边的人拖索牵船引至停泊位置,便大功告成。
雷龙队是战船,没有下货这类琐事,只有迫不及待的海员们,拿了各自的行李包袱,喜上眉梢地下船,而岸边也被收到消息的各家亲人挤成人山人海。
在欢声雷动的相聚情景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及被孩子们包围的两位女性。
一位年长些的妇人,面目慈祥可亲,可看上去却有些虚弱无力,她的身边傍着位身段高挑、举止豪爽、言语泼辣的姑娘。
那姑娘每看见一个船员,便唱著名儿,被唱到名儿的孩子,便跑出来认爹娘,虽然泷港的人们都是熟识,可是在乱烘烘的时刻,难保不会因为一时疏忽而忙中有错,因此她确保着每个孩子的安全。
看那花好好目不转睛地好奇看着岸边大度的女子,岳权笑着说道:「那位大娘便是我娘,旁边大嗓门的姑娘便是云衣,早告诉过妳,妳一到泷港绝对会认识她。」
殷小玄已不住地往下方挥手,「云衣!我爹娘呢?」
「妳爹娘正在家里削藤条,等着要抽妳一顿,妳私自上船,一去几个月不见人影,他们动了大气,还不赶紧回去!」曲云衣凤眸一抬,强忍住笑意,中气十足地喊道。
殷小玄一听,皱着眉跳下船,逃得不知去向。
曲云衣眼一瞥,正好看见岳权,她大力挥舞着双手,亲密地唤道:「岳权、海儿,慢吞吞地在生金蛋呀?赶紧下来呗!」
不知怎地,一听到曲云衣连名带姓地唤岳大爷,花好好心中就有些酸溜溜的,牙一紧,咬着小小的、菱角状的嘴儿。
「吵死人了,整个泷港都是妳的声音!」岳权也吼了回去。
男人转过身来,扶着花好好的身子踩着板梯,在弹跳间殿后下了船,他们的身后则是龙海儿及霜晓天。
慈祥的妇人笑吟吟地看着花好好,好亲切、好亲切,可是当她眼神一转至岳权和龙海儿身上之时,笑容中马上换成令人生畏的威压感。
岳权和龙海儿交换了个眼神,一来到老妇面前,便乖乖垂手立着,那岳大娘也不啰嗦,瞬间拉下脸,拿出一根大板,往两人身上便是一阵抽打。
花好好惊吓地看着两人不还手地挨着责打,更讶异的是老妇人虽然虚弱,可手上拿着的板子却不是一般女性能拿得动的,更遑论舞着板子打人了。
一旁的龙族人司空见惯,抱儿子亲的继续亲,搂女儿疼的继续疼,丝毫不甚在意,而发放完孩子的曲云衣,拉起花好好的手,信步走到一旁。
「妳就是花好好是吧?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娃娃!」曲云衣摸着呆傻的花好好的脸颊,看她吃惊不已,笑着开始解释。
「岳权和海儿为了寻医私自离队,岳大娘接到消息气得不得了,她是直肠子,不能忍受自己教出这种没有责任感的孩子,从前天就把揍人的板子拿出来保养,直嚷着回来就要好好教训一番!可是妳别怕,她只是训示,不会伤到筋骨的,这可是泷港的奇观之一哪!」
这方正在解释,那方医怪霜晓天冷着脸,出手握住岳大娘执板的手。
岳大娘看似和蔼可亲,性子却似块爆炭,她沉着脸看着握住自己手的霜晓天。「老身在教孩子,请阁下松手。」
真真气死她了!这两个逆子居然抛下船队不管,雷龙队要是有个万一,要她怎么向族长交代才好?
板子停下,岳权和龙海儿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痛苦,可那霜晓天不同,指尖传来的脉息让他凝眉许久。
「妳患的是心疾,一时半刻害不了妳的性命,可是若不能平和的过日子及好好的疗养,放着这病每次发作便加重一分,妳熬不到明年端午。」知道背医书对眼前女侠无用,霜晓天直白地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岳大娘早看开了,豪气地说道。
岳权一听大限在即,抱着岳大娘,男儿膝下纵有黄金,为了进言,此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他双膝一跪。「娘,请您让医怪为您医病,他医术高超,一定能救您一命。」
岳大娘生平最恨成为累赘,这心疾缠身,几年下来没有起色,她便再也不肯医治;最近她的病情加重,几次发威动怒都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和龙海儿一下船便乖乖受笞打,只求她能气消。
岳大娘皱着眉,心中当然知道岳权和龙海儿的心思,可她真的不愿再让孩子们劳师动众,只为了这怪病白忙一场。
她叹了声。「不必要,人活着都是得死,正好去陪你爹。」
霜晓天阴笑了声,「药医不死病,棺材只装死,大限未到,我不会让妳死的。」
岳权一听医怪之言透露出此病尚有希望,一对哀眼看着一手拉拔他长大的亲娘。「娘,孩儿求您再多活些日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原本站在一旁的龙海儿也跟着跪下。「岳大娘,海儿也请您别轻言放弃。」
龙海儿自小丧母,她视岳大娘如母,岳权之言也是她心中所想。
龙海儿这一跪,惊吓的不只是岳大娘,连同四周龙族之人全数一同跟着跪下,一片鸦雀无声中,在毒辣日头之下只剩三个人站立着,一是岳大娘,二是霜晓天,三则是花好好。
花好好注意聆听,也能体会岳大娘是久病厌医,所以岳大爷和龙大小姐才会费心去寻医怪,她看着众人跪了一地,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撑起拐杖踱到岳大娘身边。
「岳大娘好,初次见面,我是花好好。」花好好举起自己的伤腿,小心翼翼说道:「好好的腿两个月前断了,这神仙大夫虽然真的很凶,但只用了短短时间便医好了好好的腿。岳大娘,岳大爷日日夜夜挂念着您的病,上雪封长白山寻医、沿途采买大量的药材,好好看了好感动,所以也帮着求您再试一试,好好保证这大夫真的是神仙,一定医得好您的病。」
雪一样的女娃娃双手合十,天真可爱的脸蛋上写满十足真心的请求,柔柔软软让人难以抗拒,再加上岳权和龙海儿的孝心,撼摇了岳大娘的决心……
「妳叫好好是吧?」岳大娘拉起自己的两个孩子,「罢了!都起来吧!横竖再一回,若这次再没起色,你们也得死了这条心,别再费力医我了。」
岳权欣喜地看着母亲,龙海儿也露出笑意,龙族的人松了一口气,纷纷带着笑容站了起来。
花好好站在一旁,觉得这里好温暖,她体会到泷港之奇不在天险,而是在族人间真心善意的对待,是她从未见过的。
第七章
「好好,这儿就是妳的房间,岳权睡在隔壁,岳大娘和我分别住在楼上东西两侧的边厢里,而其它的房间都是给孩子们留宿用的。把这儿当自个儿的家,出门在外,有什么缺的,妳可别和我客气,说一声,准帮妳办到好,一定要让妳爱上泷港,再也舍不得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