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楚家的日子虽然安逸,但她仍忘不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几十条血债,现在她还小,很多事她还懵懂无知,但是等她再长个几岁,就一定可以想出为柳家数十口报仇的方法了吧?
问题是,她的仇人是谁呢?
“娘,您在锦袋里留有柳家仇人的名字吗?”
按着胸口,她好想拿出锦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可又不敢违背母亲的叮嘱,只有数着日子忍到那一天罗!
“砰砰砰、砰砰砰——”
倚着廊校望着夜色发呆的她,突然被大门外一阵又一阵的急促敲门声吓了一跳,她才想着会不会是坏人来找麻烦,就瞧见门僮阿豪哥抓爬着头发,打着呵欠看似要去开门。
“阿豪哥!”
阿豪被她这突然一喊,吓得睡意全消,整个人还几乎跳起来。
“凝湄?”看清白暗处走出来的柳凝湄,阿豪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我睡不着,出来走一走。”她跟着他走到门边,“你要开门吗?如果是坏人怎么办?那么晚了……”
“呵!坏人怎么会敲门通知屋里的人替他开门呢?”他憨厚一笑,“放心,我会先问清楚对方是谁的。”
阿豪轻声说完,再朝门板嚷道:“三更半夜的,是谁呀?”
“你们家少爷受重伤了,还不快开门!”
“我们家只有小姐,没有少爷!,”柳凝湄挺有自信地朝门外的人吼回去。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阿豪就忙不迭的告诉她,“不是啊!我们家是有一个少爷,若真是少爷就糟糕了!”
她愣住了。楚员外有个儿子?
怪了,她在楚家一待就是大半年,怎么就从来没见过有个叫“少爷”的人物出现过?
阿豪无法辨认门外的人所说的真假,但事关少爷性命,他只好先开门再说。
“少爷!”门才打开,阿豪就惊呼一声。
门外没有半个人影,倒是门边墙上靠着的一名面貌俊逸,但脸色苍白,衣裳染有大片血迹的男人。
“快!凝湄,快去通知员外、夫人!”
“噢,好!”
看得出事态严重,她立刻卖命地快跑,赶去通知楚员外。
* * *
看着老夫人独自垂泪,陪伴在一旁的柳凝湄也不由得难过。
原来楚家真的有一个少爷楚洛祈,只是,自从他十七岁那年被他叔叔带往京城增广见闻后,往后每年他总会不定期地上京城住一阵子,可他却不一定住在叔叔家,连他叔叔都不清楚他到底上京城做啥?
但他倒也不是只顾玩药,每次他带上京的珠宝玉器总是能卖到不错的价钱,让家人没理由不让他出门,加上他洁身自爱、没有沾染不良习性,而疼爱这独子的楚员外夫妇也就暂且放任他,没想到这回他一出门就是半年,还差点把命“玩”完了。
从那夜他被抬进门至今,已经过了七日,楚少爷还是昏迷不醒,四、五个大夫来看过都束手无策,明明治了他的刀伤,却又说他脉象不稳,像是中了无名奇毒,没有人可以治疗,也没有人知道他会昏睡多久?
甚至,有可能就这么一睡不醒,“老夫人,您该回房歇息了。”
夜已深,她催促着还逗留在孙子房里,舍不得离去的老夫人,但老夫人紧握着孙子的手连连叹息,就是不肯离去。
“祈儿一直不醒,我就算回房也睡不着呀!”老夫人愁眉深锁,“大夫全看遍了,求神拜佛之外还请了道士来收妖去邪,可这孩子还是昏迷不醒,如今只剩下“冲喜”这法子可试了!”
“冲喜?”什么意思?她连听都没听过。
老夫人也知道她应该不懂,便简单的告诉她,“就是帮他讨房媳妇进门,借这喜气冲去他身上的楣运与病痛,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解厄方法。”
“只要娶媳妇,少爷就会醒了吗?”她天真地说:“那就叫员外帮少爷娶个媳妇进门嘛!”
“傻孩子,婚姻大事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再说,我们楚家长孙娶妻也不能马虎,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才行,我是中意羽依那孩子,偏偏她爹娘舍不得,唉!”
羽依是舅老爷家的小姐.是少爷的表妹。柳凝湄听了深感不解,既然是亲戚,应该什么事都好谈呀!
“为什么舅老爷家不肯呢?”她疑惑地问:“只要让表小姐当少爷的新娘子,就能冶好少爷的病,难道他们不希望少爷早日醒来吗?”
老夫人抽出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唉!羽依是他们的独生女,万一冲喜不成,洛祈还是不醒,岂不是毁了羽依的一生?也难怪他爹娘舍不得,看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有家境清白的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来楚家为妾就行了,反正是冲喜,娶妻、娶妾都一样。只是托媒婆去问了两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柳凝湄安慰她:“老夫人放心,员外和夫人乎日积德行善,是地方上的大好人,一定会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进楚家的,好人有好报嘛!”
虽然,她的遭遇令她不怎么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但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老夫人了。
“希望如此了!”
老夫人说完,看向躺在床上的孙于,又是一声长叹。
蓦地,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伸手握住正在替她捶背的那双小手。
凝湄,你来楚家也快半年了,你觉得员外、夫人和我待你如何呢?”
“很好啊厂”她坦率地说:“大家都待我很好,尤其是老夫人您更是疼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不单单采恋小姐有,也为我留了一份,所以我最喜欢老夫人了。”
听她如此率真又窝心的回答,老夫人欣慰地将站在身后的她拉到面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轻轻拍了几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娃儿教我一见面就喜欢得不得了,而且也比我自个儿的孙女还伶俐、乖巧、贴心,前一阵子我才在想,干脆收你当我的干孙女好了。”
柳凝湄连忙摇摇头,“这怎么行,我说过要在柳家当十年丫鬃来偿还员外的恩情,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当您的干孙女。”
“那也是你自已说的吧?柳家可没有跟你签下任何契约,其实员夕L是感于你的孝心,又可怜你父母双亡,才带你回家住的,可没把你当一般丫环看待。唉,想到你随时都可能离开楚家。我就十分舍不得。”
“老夫人——她听得感动不已。
“凝湄,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孙媳妇?”老夫人突然问,其实心中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也许你会觉得为妾委屈,不过,我们与羽依家早有亲上加亲的默契,如果洛祈痊愈,还是会迎娶羽依为妻,但是我会替你作主,不准洛祈日后再纳其他美妾进门,要他一辈子疼你、不许欺负你,好不好?”
“这——”妻和妾有什么不同?要她怎么说好还是不好?
老夫人见她似乎有些犹豫,又对她说:“洛祈不但允文允武,又有经商的脑袋,外表也挺俊秀的,就是贪玩了些,成亲后我会叫他收敛点。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做我的孙媳妇儿,也跟采恋一样喊我奶奶,成为楚家人,我们楚家不会亏待你的。”
老实说。什么妻、妾的,柳凝湄根本分不清楚,而她答应后得做些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让老夫人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实在让她消受不起,而且楚员外对她有恩,如果当少爷的“妾”就能让少爷清醒,她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啊!
“好!”
她很干脆地一口许下自己的终身,在老夫人的慈祥笑靥中,她浑然不知自己已陷入麻烦的漩涡中。
第二章
一觉醒来,楚洛祈只觉得浑身通体舒畅,气也恢复了大半。
结交医术高超的“密友”还真不错,他原本身受重伤,不过在清醒的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连体内的奇毒也已化解,且内力完全回复。
才睁开眼,他一眼就认出自己是睡在自家,房里,不用问,他也知道八成是友人将他送回家中调养。
这下子可好,他该如何跟家人解释他受伤的事呢?
正当他兀自伤神时,眼尾余光瞥到床侧一只握住他大手的小手。
顺着那只柔软的小手往上瞧,他才发现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坐在床边,手还紧紧地握着他,小脑袋则点着、点着,坐着打起磕睡来了。
她是谁?
他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没错,但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他妹妹采恋,他还不至于离开半年就忘了妹妹的长相。
可是,瞧她的穿着不像是府里的小丫鬃,而爹娘也不可能随便让个丫鬃在他房里待一整夜,更何况,她还紧握着他的手!?
他坐起身,好玩地扯动一下手,只见长而翘的美丽双睫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醒来。
“厉害!”
他轻笑说,佩服她竟然能坐着入睡。
但是,他话才说完,就瞧见她睡得太沉,整个人朝床外倒,眼看就要摔下椅子,他也颐不得男女有别,反握住她的手使力一拉,稳稳地把她拉上床,让她安稳地靠在他臂弯之中。
“唔——”
若这样还不醒。那就真的是猪投胎了!
柳凝湄揉一揉眼睛,打了个呵一点也不知道有个人正在看她。
“咦?”
反应迟钝的她,先是发现自己由椅子上换坐到床上,继而才发现有一只手由后稳稳地撑扶着她,轻握着她的肩头。
呆了呆,她转动脖子往左看,正巧对上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而对方薄薄的两片唇紧抿着,嘴角微微地往上弯。
“啊——”
没等她大叫出声,楚洛祈就已经先捂住她的嘴“别叫,我不是坏人!”
她点点头。
他瞧她似乎不会再扯开嗓子大嚷,才小心翼翼地将捂住她的手放下。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不是我在作梦吧?”她捏一捏自己的手背,果然会痛!“老夫人法子果然有效——不,我又忘了该改口喊奶奶了!对了,我得赶紧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慢着!”楚洛祈拉住她,因为她兴奋的表情而搞得一头雾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见过面吗?你为什么会守在我床边?”
“我叫做柳凝湄,我们没见过面,因为爹、娘跟奶奶要我守在你床边照顾你,所以我就留下来罗!”
她有问必答,但他却听得更迷糊了。
“你爹、娘跟奶奶是谁?为什么他们要你来照顾我?”他记得他的亲友中没有姓柳的人家。
柳凝湄睨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件很蠢的事。“我爹、娘和奶奶,就是你的爹、娘和奶奶呀!”她答得理所当然。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难不成她是他爹在外面留下的“风流种”,在他离家的这半年里回来认祖归宗的?
这个可能性让他觉得头皮直发麻。
“我——该不会是你大哥吧?”他干脆直问。“你把我认成采恋小姐?”这个少爷怎么傻呼呼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这么下去,她恐怕要当他是患了失忆症!“只是,你若不是我妹妹,我的爹娘又怎么会是你的爹娘呢?”
她斜偏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
“奶奶说要‘冲喜’,你的病才会好,她说只要我答应做你的‘妾’,就能救你一命,而我欠你们楚家好多、好多的恩情,奶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罗!”
顿了一会儿,她也是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然后,采恋小姐捞成男孩子,说是要代替你跟我拜堂,隔天醒来,员外、夫人和老夫人就全要我改口叫他们爹、娘跟奶奶,大家也突然不喊我‘湄丫头’,改叫我‘如夫人’,我也觉得好奇怪啊!”
楚洛祈整个人完全傻住了。
不会吧?他到底昏迷了多久,竟然会让家人慌得连“冲喜”这一招也用上了?
更离谱的是,爹娘竟然帮他纳了一个小姑娘为妾、有没有搞错呀!?
“咦?你没事吧?”她伸出于在恍惚出神的他面前晃一晃。
“没事?事情可大了!”他抚额长叹,“我到底昏睡丁多久?”
“加上今天,正好半个月。”她算了算后回答。
“这么久——”难怪家人这么着急。
“是啊!好久喔!”她天真地接口说:“我还在心里想,如果你再不醒来,就让奶奶再帮你娶一次妾、冲一次喜呢!”
天哪——
除了摇头苦笑,他还是摇头苦笑。
“唉!你这个傻丫头。你根本还不懂男女之事,如果我真的有个万一,你的终生幸福就赔上了呀!”
“奶奶对我很好,她才不会骗我呢!”她噘起小嘴,不高兴他污蔑她心目中最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他耸耸肩,短吁一声。“算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满十三岁了没有?你又是怎么进楚家、被奶奶,劝来嫁给我冲喜的?”
“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四岁了!”
她以十足大人的口吻告诉他,再将楚员外义助她们母女俩,直到她进入楚家服侍老奶奶,和她答应嫁给他为妾的种种简述一退。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姑娘的父母双亡,她是被他爹接回家中照顾的,难怪她可以替自己的婚姻大事作主,胡里胡涂的答应了“冲喜”这种迷信的事。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就可以不再当你的,妾了吧?”
她突然很认真地这么问他,而且还孩子气地继续说:“当妾一点也不好玩,必须整天待在房里守着你,以前阿豪哥他们还会教我逗蛐蛐儿玩、摺竹叶螳螂,现在他们对我都好冷淡、好生疏,只会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少夫人’便溜走。
“还有。现在大家也都不准我帮忙洗衣、烧饭,只要我一靠近,他们就急着赶我走,害我这也不能碰、那也碰不得,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没有姑娘愿意嫁你为妾,原来妾是一个很惹人厌的东西,我一当你的妾,大家就都不喜欢我了。”
柳凝湄眨了眨眼,一脸的委屈,可是她所说的话却让他听了哭笑不得。
“相信我,如果我有选择权的话,我绝对不会纳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为妾。”他两手一摊,“问题是,木已成舟,现在你说不想当我的妾,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才好?”
“那我还是得当你的安,继续让大家讨厌我罗?”她满脸的失望。
“大家不是讨厌你,而是尊敬你。”楚洛祈拍拍她的头,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你是我的妾,男仆们自然得遵守礼法和主仆关系与你保持距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与你嬉闹;你现在的身分就跟采恋一样,那些家事是婢女们在做的,换作采恋要帮她们洗衣、烧饭,她们也会被吓得连忙‘赶’她走,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