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茜薇软软地坐在他门前,缩起了脚,让头支在膝盖上,让眼泪扑簌簌地掉在披泻而下的秀发上,像是人鱼公主用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作成的发饰。
她知道她不该心生怨慰的。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甘愿付出这些。得不到响应,她也只能认了,不是?
眼泪像一场下在冷天的冬雨,绵绵密密,阵阵扎得她心口淌血。模模糊糊之间,她想起那天在公司里,跟桑妮谈到关于自己的爱情观--
「……还有一种人是投注全部的心血……偶尔还定会睹个小钱,作作『一夜致富』的美梦,却一再梦碎。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跌得不像头一回这么重,只有小输一点点而已。」
「可是这一回,你下的赌注很大。」
「人生不就是一场不断下注的睹局吗?我觉得手气来了,自然睹得也大一点。」
像只负伤的野兽般,她将头埋进膝盖,上臂靠着膝盖,纤细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我以为我这次真的压对宝了,我真的这么认为的……」
哀哀细碎的声音从她抖得无法控制的双唇中跌出,像是玻璃狠狠地被摔破在空荡荡的夜里,破碎的呜咽声撕扯着人最纤细的神经末梢,久久无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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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仲棠逮住那名菜鸟记者,在他的哀嚎声中,将他身上所有的底片全部抽出毁灭,最后免费送上一记佛山无影脚当作谢礼。
虽然解除眼前的危机,但齐仲棠却没有因此而放心。
开着车子在住处附近兜圈子,齐仲棠一边思考该如何避免类似事情再度重演。
他没有时间考虑太久,唯一的一个办法,虽然最简单,却也是最让他无法轻易去做的。
这方法就是--立刻让康茜薇远离这场风暴。
也就是说,暂时断绝和她所有的往来。
齐仲棠很难立刻下决定。如果事先跟茜薇套好招,难免会被心细的人发现,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全白费了;但是要他再一次对她说出违心之言,他不愿、也不想再伤害她。
他焦虑地看了看指向一点的手表,最后决定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先对不起她好了。
只要等事情一结束,他立刻跟茜薇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打定主意后,齐仲棠立刻将车驶回住处。
还在想是不是该明天一早就开始对她冷漠,一个娇小蜷曲在齐仲棠门口的身影让他蓦然心口一痛!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这妮子穿得这么少坐在门口吹风,不怕感冒吗?
齐仲棠皱着眉,想脱下外套为她披上。旋即想到自己的计画,一张俊脸绷得死紧。
她的眼角还有泪的痕迹,平时温柔的笑脸,此刻即使在梦中,依然苦涩地皱成一团。
他已经伤了她一回,难道还忍心再伤她一次吗?
齐仲棠内心矛盾不已,烦躁地一下想脱外套、一下又穿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录像带坏掉,不停重复同一个动作。
该死!再这样犹豫下去,他真的会疯掉。
康茜薇被窸窣的脚步声唤醒。
望向声音来源,她看见一脸铁青的齐仲棠。
他……他在生气吗?气她挡住他的路吗?
康茜薇赶紧站起来,双腿麻得让她差点又跌倒。
齐仲棠握紧拳,冷眼看她慌张地抓着墙壁想让自己站稳。
康茜薇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也尴尬地明白他真的不愿再见到她。否则……他怎么忍心看她这么狼狈,却不出手帮忙?
康茜薇抓抓凌乱的发,吶吶地低着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听在两人耳里大不相同。
康茜薇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因为她很不要脸地缠着他?还是她爬满泪的脸让他看得不舒服?
齐仲棠的眼底闪过幽黯。「我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你没有说。」康茜薇知道他虽然没有这么说,但他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她还是蠢蠢地抱持一线希望,似乎只要他没有说过这句话,一切就不曾发生过……
「我不想见到你。现在我说了。」这傻瓜,明明知道他现在不会说出任何一句好话,为什么还要来碰钉子?
凝望他平静无波的黑眸,康茜薇觉得自己真的好笨、好笨。但是她真的不相信他们会就这么结束啊。
齐仲棠的喉结困难地上下滑动。「我玩腻你了。」
康茜薇的肩膀一动。
玩腻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玩具吗?一个腻了就可以丢弃的玩具吗?
康茜薇痛楚、无法置信的眼神控诉他的绝情,但是齐仲棠选择没看见,忽略心中不停咒骂齐仲棠的另个自己。
「身为玩具,就要有玩具的自觉。你凭什么认为你绑得住我?虽然你没有说,但是你跟我之前的女人都一样。」齐仲棠的口气充满鄙夷:「爱我的钱、爱我的身体,唯一不爱的,就是包装在这些物质底下的齐仲棠,这个傲慢、性情暴躁的灵魂!」
面对齐仲棠的指责,康茜薇满心委屈。
谁说她不爱的?他的缺点,她早就见识过了。如果她因为这些而嫌弃他,或者真的只是贪图他的钱,那么她不是该天天找他逛百货公司购物、要他带她去最高级的餐厅吃饭吗?
如果她不爱他,她还会痴痴地坐在他家门口哭泣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中伤她,把她的心……践踏得这么彻底呢?
读出她的痛,但是齐仲棠只能选择咬牙忍下。
不然呢?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也无法回头了。
「去过你的生活吧,不要再缠着我了。」齐仲棠当着康茜薇苍白的小脸,重重地关上门。
望着冰冷没有温度的铁门,康茜薇再也无法感觉。
痛……她咬破了唇,不让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又一次被人拋弃了。
她是不是该开心,至少这一次被甩的理由不再是「你人太好」,而是……她只是个被玩腻的玩具呵……
康茜薇跌跌撞撞地走向电梯,而担心她的齐仲棠则紧贴着门,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后,迅速地打开门想追上去。
她想去哪?如果她大哭一场,齐仲棠或许会放心一点,但是她一滴泪也没有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澄净的眼只有悲伤在里头浮浮沉沉。
他慢了一步。喘吁吁地看着电梯数字逐渐往下,他愤愤地低下头。
该死,她会跑到哪里去?
第九章
没来得及再碰上康茜薇,齐仲棠担心方艳萍故伎重施,又找些下入流的家伙整他,所以齐仲棠被齐孟杨强迫在公司里打地铺好几天。
算算时间,他也大约有一个多月没看见康茜薇了。老实说,真他妈的想念她。
那天他没有机会和她多解释,再加上南宫太老爷对「擘扬」虎视眈眈,频频对擘扬名下的公司动些不干净的手脚。为了不让那只老狐狸得逞,他忙得可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几十万的沙发坐起来很舒服,但若连着几天只能屈就在这里睡觉,他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
在擘扬开导齐孟杨整个上午后,齐仲棠觉得自己已仁至义尽,拎起外套,以最快的速度钢车回到与茜薇比邻而居的家。
走到自己家门前,他的步伐慢慢地停下。
他订阅的报纸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门上还贴着好几张各种颜色的便利贴。
他小心一张张地撕下,揪着心地阅读每张的内容。
「今天天气比较热,你在外头会不会热昏头?」
「……我已经有一个礼拜没看见你了,我很想你,你呢?」
「我煮了一大锅绿豆汤,只有我自己和着眼泪吃。庆幸你没有吃,这回我煮得太失败了,因为它居然是苦的。」
「昨天下起好大的雨,我傻傻地站在马路上,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没有你的拥抱,我不知道该回哪里才好。」
他强压下不肯散去的酸涩,闭着眼将其它的全部撕下。
齐仲棠怕再多看一眼,他眼中炽热的液体就要不听使唤地跑出眼睛。
摸上把手,却发现上头挂着一把冰冷的东西。往下一摸,果然是一串他死也不会忘记形状的青椒吊饰。
他张手粗率地拔下,像是过关斩将、毫无畏惧的勇士,但心中的痛楚却向同心圆般,逐渐往外散开。
齐仲棠闭着眼,深深地吸口气,再缓缓地张开眼。
当他想用那把钥匙开门时,却像电影停格般顿在原地。
齐仲棠动也不动地凝视粘在钥匙孔往上一点、等同于自己开门时心脏位置的一张便利贴。
强风刮得纸张几乎要飞起,齐仲棠赶紧按住,像是企图抓住她那张垂着泪的小脸。
纸上仅仅写了两个字、却像是被眼泪淹没过好几回一样。
「再见。」
齐仲棠的脑子「轰」地一声,连钥匙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再见?为什么要说再见?
他火大地撕碎那张便利贴,低声咒骂起国粹,连台语版的也不放过。
她以为她是谁?说定就走,以为他的怀抱是饭店吗?
再见就再见,哼!他又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想归想,但他的脚步却违背意志地转到她门前,疯狂地按着电铃。
「该死的!」他怎么也无法让心停下抽痛,他用力地捶着她的门,眼里写满懊恼。
最后受不了的是隔壁的张大婶。
「别再敲啦,康小姐已经三、四天没有回来啦!」
齐仲棠双眼通红地看着张大婶「碰」地关上门,唯一的希望也被震碎。
这朵该死的小白花!居然在偷走他的心后,还能拍拍屁股说「再见」?
早知道他那天追下去就好,要不然早点回来跟她说清楚也行。这不可好了,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他上哪去找人要回自己的心?
她倒好,根本不肯给他机会解释清楚,自作主张在他门上贴这些谁看了都会鼻酸的留言;她不会以为他还可以轻轻松松、哈哈哈笑三声,然后继续以先前游戏人间的态度过日子吧?
他当然没办法!花名册早一把火烧了……反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该死的早就把真心交付与她!
齐仲棠弯下腰捡起方才撕碎的便利贴,小心翼翼地放在上衣口袋。
「气死我了……」他大剌剌地抹去从眼角渗出的泪,「我不难过,该死的一点也不、心痛……」
干!真是他妈的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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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康茜薇,方艳萍又约了齐仲棠一回。
同坐在大街旁的大洋伞下,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
即使方艳萍戴着太阳眼镜,依然让人轻易看出她最近过于疲累而憔悴许多。齐仲棠看在眼底,却选择装作没发现。
方艳萍修长的手指夹着长烟,也不见她多抽两口,袅袅缭绕的烟弥漫在艳阳下。
先是打击南宫响,再制造她与齐氏似乎私下有往来的假象,让南宫太老爷身旁原就看她不顺眼的人有借口趁机将她驱除出权力核心。
方艳萍没料到齐氏两兄弟会这么玩,对于自己的惨败,她也只能含着无法说出口的苦衷,一手揽下所有的过错,打直腰杆离开太老爷。
如果她在太老爷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太老爷也不会在临时股东大会上沉默,任凭她被那些如豺狼虎豹的股东们生吞活剥。
看来她是过于高估自己了。方艳萍露出个不屑的笑。
身为女儿身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就因此决定她没有权利继承南宫氏?这老头子未免眼光也太浅了吧?
「今后有什么打算?」方艳萍现在几乎成为商场上的一个笑话。让她从个风光的小姨太沦落成这种下场,也是他与齐孟杨一手促成的。
她点点手中的烟,「不知道,也许会出国散散心吧。太老爷对我还算厚道,给我的钱足够我和阿响过下辈子了。」她拨下太阳眼镜,一双美目好奇地打量齐仲棠。
「你看起来很落魄,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样子。」
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你找人跟踪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齐仲棠本想回敬这句话,但转头一想,如果当时自己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康茜薇也不会离开他了。
「那个女孩呢?」方艳萍主动问起。
「不知道。」他简洁地回答。
看他失意的样子,八成是跟她不愉快吧?
方艳萍轻轻摇晃交叠的腿,语带调侃:「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法,不需要由我这个外行教你这个大情圣吧?」
「那总还得有个对象好给我哄啊。」齐仲棠伸个懒腰,看不出藏在有型的墨镜下的利眸是何等情绪。
「跟人跑了?」她跟太老爷的仗打完了,落得清闲与他话家常,但是齐仲棠可没这等好兴致。
「你若没事,我先走了。」齐仲棠对她举杯示意。
「对我这位大姐姐没兴趣?」方艳萍支手托着香腮,擎着烟笑。
齐仲棠挑起剑眉。「同样的把戏,是骗不了人的。」
「我可是很认真的。」方艳萍摘下墨镜,两只眼娇媚地望着他,丝毫不隐瞒她对齐仲棠的好感。
齐仲棠努努嘴,双手环着胸。「这位大姐,如果你想借用齐氏的力量让你重返南宫氏,很抱歉,我们兄弟俩已经找到各自愿意奉献生命的人,至于其它女人,我们都看不上眼。」
聪明人,真对她的胃口。方艳萍没有因为被他看出内心所想而愤怒,反而笑得更有深意,「既然你也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为什么不跟我赌一把?据我所知,只要弄垮太老爷,齐氏就有可能跃上商业龙头的位子,我不相信你还有齐总裁对这个提议不心动。」
齐仲棠搔搔额头。「我们兄弟俩呢,都有个怪癖,就是不太喜欢借用别人的力量登上天。我们喜欢靠自己双手拓展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样才能真正得到成就感,才是真正肯定自己。对于你的好意,我代替我二哥谢谢你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渴望掌权的欲望,她只是帮他们早一步达到目标,顺便帮她出口怨气而已,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意跟她合作?
「即使我知道太老爷的罩门,你还是不愿跟我合作?」方艳萍一咬牙,急急地打出自己最后一张王牌。
齐仲棠摊开手,在阳光下的笑容更加灿烂耀眼。
「我说了,自己赢来的,才有快感。我们比较喜欢正大光明地跟这群老狐狸们斗法,」虽然偶尔还是会来阴的,「这不但有趣,而且可以让我们热血沸腾,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活着。这种乐趣,不是你可以体会的。」
他潇洒地背起外套,走进阳光洒落的街道。
望着他的背影,方艳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别想斗垮太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