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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叩帘栊 page 1 作者:楚泠泠

  序

  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藏着许多宁谧但深沉的,关于爱的意象。

  我想将它们说出来。

  关于爱,我们恐怕无法抗拒吧!

  而个性沉静的人,在心里潜藏的爱,是不是就是这样子呢?就像一面静静悬坠的帘栊,当风扬起时,会摇摆晃动。微风中,透出帘栊内微微的讯息;风稍微大些,许是可以一瞥帘后风光;当狂风乍起卷乱帘栊时,舞动的是帘栊的本身,教你再也看不见帘后幽微处隐藏着什么秘密。

  男人或女人,意象的化身,或许是风、或许是帘栊,两相影响之下产生互动。

  我想,如果你喜欢我这个故事,也许我们都还是一面静静悬坠的帘栊吧,正等着什么人来扮演风的角色。

  第一章

  盛夏,窗外的知了叫得异常的热闹,纺雾却觉得心情越加烦躁,桌上散满了她随手写下的文案草稿。

  原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按照惯例写写风花雪月、男男女女、冷冷或软软的文字,让生活在这个俗世的红尘男女,因着这样的文字诉求,触动满怀愁索,然后不顾一切的掏出钱来,买回自己说不出口的心声,哀怨的倾泄自己难以出口的情绪。或者这也是促销的手段之一。

  不过,纺雾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企画书上的文案写的是她的名字没错,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那个徐大制作人开口邀过她一句。

  想到这里,纺雾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只怪自己对他有莫名的绮思吧!她真想听他开口邀她一句:请参加吧,哪怕只是“加油”两个字也可以。可接下这个工作,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制作助理居中联络,她连徐士哲的人影也没有见到过,若见得到啊……或许她还可以故作姿态,冷冷的拂袖而去,或者……不顾一切的对他倾诉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他也可以。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纺雾真是恨死自己了,怎么这样的优柔寡断却又对他念念不忘;而好不容易有了接近他的机会,却不迟迟不见他的出现呢?

  “神经啊!你。”纺雾生气的骂自己,试图停止脑子里想念徐士哲的思绪,随手抓了一块抹布,开始用力擦起地板,也不管那地板两小时前才擦过,而她的膝盖已跪得又红又肿。

  每次纺雾一开始擦东抹西,飞雪就爱对着她大叫,指称她有洁癖。在高中时,她否认了三年、大学不幸又同校的听她嚷了四年,早就没力气去争辩了。

  其实,纺雾不过喜欢借着这个方法,来暂时忘掉某些烦恼,可不像她飞雪大小姐,一烦起来就爱拖人逛街、买衣服、吃大餐,不花个万儿八千,难消大小姐心头之烦。每到那个时节,纺雾无疑是被飞雪“迫害”的头一个对象,不仅要听飞雪的满腔“烦”言,还得担心自己身材变形走样。但不管如何,做了七年多的朋友,纺雾始终不曾和飞雪吵过架,也不是特意珍惜这分友谊;只是相识已久,摸清彼此的脾气,自然什么事就会想到对方或者容忍对方了。

  对飞雪而言纺雾是她最亲爱的怪脾气朋友,所以她抱怨纺雾最多的,就是纺雾习惯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冷淡的态度让人看了就有气,可又冷得教人想着要去接近她,好奇的猜想:如果有机会打破纺雾那种浑身如冰的冷,她的心是否只冒着冷冷的白色烟气,或者其实是温吞但不失暖意的火?犹记得当时纺雾找碴的问飞雪一句:“为什么是温温吞吞的火,而不是熊熊烈火?”

  “如果是熊熊烈火,为啥烧了二十几年还没把你的冰化透?难道你是雪线上的万年冰,永不融冻的啊?”飞雪眯着眼睛,一下子把纺雾的“碴”反击回来。

  想到这里,纺雾笑了起来,牵动了脸上的肌肉,记起自己有几天不曾笑过了。

  幸好这几天飞雪到国外出差,否则只要看够纺雾两天的面无表情,准又要火大的拖她出去乱跑,或者再来一顿大餐,以弥补自个儿的“精神委屈”。

  放下抹布,随手打开梳妆台左边的抽屉,一盒子的照片中,纺雾不假思索的抽出那最泛黄的一张。灿然的童颜跃入眼中——圆圆、大大而带笑的眼睛,及肩的辫子,缀着两朵蝴蝶结。纺雾还记得那蝴蝶结是粉粉的蓝,两边缀着水蓝的珠子。配上蓝白格子的洋装,照片中的她戴着草帽,手里抓着个小水壶,像是正要去郊游的样子。

  每当纺雾又“忘了笑”的时候,飞雪就会拿这张照片来逗纺雾,并且站在她面前,以照片为蓝本,一遍又一遍的教导纺雾“如何笑”,像个老师般正经,露齿苦笑不足以拿到及格的成绩……然后要她笑得像照片中十八年前的她,飞雪才会停止搞笑举动来安慰她。

  飞雪总夸她这照片照得好,“留下了你早衰的童年。”夸完总不忘补上一句呕人的话。

  不过,这张照片今天没有带给她同样的效用,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十多年前的自己。三十几度的室温使她昏沉的脑袋没有笑的情绪,焦虑和压力仍然重重的压在胸口。

  放下照片,关上抽屉,扶着梳妆台的边缘慢慢站起来,动了动麻痹的右腿,当当的钟声告诉她现在是下午四点,或许她该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餐,早早吃饱、早早上床,暂时忘却烦恼,不过更好的方法是干脆把这有名无实的工作辞掉,只可惜了她的四年计划,还有更多的不甘心——不甘心飞雪总取笑她的“不务正业”。

  纺雾想想自己又何尝务过正业?大学四年,打工是正业,念书反倒是副业,毕了业快一年,连个朝九晚五的“正业”也没做过。想当初一考上大学,她就立志拿个中等成绩做个交代,其余的时间用来打工存钱,为毕业后要闲散两年做准备。乍听之下,每个朋友都说她脑袋瓜有问题,不然就批评她标新立异。她总是装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心里却犯嘀咕,干嘛人人都要把她“拉入正轨”?原来要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就不能把自己的计划公诸于世。这是她连续被每个人批评之后领悟得来的“真理”。

  因为有所领悟,所以纺雾在别人不务正业的批评中,过着自认为务正业的日子。两年多自弹自唱的打工生涯,除了存了一些钱之外,也累积了作词作曲的能力让她可以各处投稿。毕业之后,做的是同样的工作,如上接接一些企画文案,兼着翻译些文章,维持了基本的生活需求,算是实现自己的梦想,遗憾的是“成名”始终与她无缘,或者她该像飞雪的戏言:“忘了吧!算了吧!赶快找个老公嫁了。”

  记不清飞雪是篡改了哪首歌的词,只是在心情极度低潮时,纺雾想想,自己一头撞壁之外,居然有这个额外的选择可以安慰自己,可惜纺雾除了徐士哲之外,始终没对谁动过心,所以还是没有。或许,让她不肯放弃这个教她气闷的工作,是因为有机会表现自己和借此“成名”的虚荣心。但成什么名呢?一家跨国唱片公司的文案?或者借机接近……

  “可笑。”她再次暗骂自己,决定早早吃饭后上床睡觉,暂时忘却烦恼,明天再做思虑。

  ???

  现在是什么时候?

  徐士哲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忘了这里不是台北,没有疗伤止痛或者只是放松心情?

  “疗伤止痛?”他的心荡了一下,他徐士哲洒脱的不需要疗伤止痛,全是报纸杂志上的鬼扯。翻个身,倦意又朦朦胧胧的涌上来……他根本记不清楚绯闻中女主角眼、鼻、眉、嘴的样子,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像……

  ???

  “几点?”纺雾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张望着闹钟凌晨一点。那么就是说,她已经睡了六个小时,似乎可以不必睡了,为什么她还觉得烦躁,全身发痛?

  有人说要消除压力的最好方法,是把该做的事做完,把该丢的东西丢掉,她知道烦躁是为了该做的事没做。“何不起床呢?”她自问。

  其实做那些文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唱片的好不好也不与她相干,用不用她的文案,也不是第一次遭遇的困扰,她在乎的是不愿在徐士哲面前示弱,怕拿出来的东西不被采用,会伤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纺雾不知道徐士哲那个男人是怎么“看上她”的?她纳闷着打开房间的灯,突如其来的亮光灼痛她的瞳孔,纺雾用力的眨眨眼睛,发现凌乱的桌上多了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回来了,明早见。下款还缀着个笑脸,加上几句法文。她把纸凑近脸孔,看着那几个有点“变形”的“英”文字,不用说也知道是飞雪回来了。

  她想去敲飞雪的门,闹醒她,对她嘀咕自己的烦恼,可是这样对她又太不公平。飞雪并不是她情绪的垃圾筒,即使飞雪自己并不介意,甚至很乐意的安慰她所有的苦恼和烦闷,可总得适可而止呀,何况现在是半夜,也许飞雪才刚入梦呢。

  纺雾坐在床沿,将纸条随手放进饼干盒,顺手将桌上的废纸扫进垃圾筒,纸团疙疙瘩瘩的挤满垃圾筒,就像她的脑海里也挤满了疙疙瘩瘩的烦恼一般。

  她半眯着眼睛试图沉入一片空白的思绪,夜分外的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只能感觉空气燥热,沉滞的移动,纺雾的脑海中浮现着很久、很久前的一首歌:

  月胧胧,鸟朦胧,

  晚风叩帘栊……

  灯朦胧,人朦胧,

  但愿同入梦……

  记不清确切的歌词是什么了,可那种涓涓温柔却时常缠绕心头,尤其失眠的夜更容易出现;似乎这么燥热的夜,就适合听这种凉秋中带着温意的调调。纺雾记得“那人”说过,他可以在十分钟内完成一首曲,至于歌词却需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推敲……纺雾实在想不出他最近怎会红成那个样子,说他的曲也不挺特别,几个前奏音符,就知道是他“徐派”调调儿;词嘛,他倒真的填得不多,可他就是能捧人,什么歌只要挂上他的名字,沾上他的那么一点边,就足以让唱片大卖,歌曲教很多人琅琅上口,不服气的她只能嘲弄那不过是“时势造英雄”罢了。

  唉!怎么净贬他,存心和他过不去吗?她实在不了解自己的心态,也不了解自己是什么地方值得他“看上”?想起他最近的绯闻,一会儿是和某大歌手同居,一会儿又是和他的得意女弟子相恋,再不又是某个指名第一次发音非得要他制作的女影星公开点名爱上他,热闹的让人应接不暇。他倒是什么都不解释,出现在公共场合也一径形单影只的。就这么着,足以让好多歌迷为他疯狂,包括她这个傻瓜也要为他失眠。唉!她不知在心里否认过几百次了,不过这些否认无助于她的患得患失和沾沾自喜。

  她真痛恨自己的肤浅!

  一径的提到这份工作就惶惶不安,却实际上连他的庐山真面目也没见过,纺雾只能胡乱猜想是徐士哲神经有点儿错乱,才会莫名其妙的要她去当那张唱片的文案。为了这件事,那个企画不知道对她睐过几次眼睛外加多少次嘲弄的微笑。也许是她的化名——江云,知名度不够,不够格上影剧版的头条。

  怎么念念不忘他呢?

  徐士哲、徐士哲、徐士哲……

  她在纸上涂满他的名字,恍惚中浮现他那经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孔,猜想他的臂弯中今晚不知枕着哪个女人?又是一个该死的失眠夜……

  ???

  飞雪将手中的早餐一古脑儿的放在桌上,快中午了,纺雾的房间还听不到动静。她知道纺雾昨晚几乎没睡,她又困倦的张不开眼睛,只能睡睡醒醒的猜想纺雾可能在干什么?其实也没安安稳稳的睡多少时候,但是她不想替纺雾担太多心事,何况她也有自己的事要烦。

  她想不清楚这种好阳光的日子里,不上班、不做事可以让自己的好心情延续多少天?或许把纺雾叫醒,让纺雾带着吉他,她开车子,然后一同跑到某个不知名的山上去听溪水潺缓,听一个下午的吉他声,方不负这种心情。

  她调皮的将耳朵贴在纺雾的房门上。

  “没动静。”自言自语后,飞雪握着拳头重重的捶一下门,然后满脸带笑的预备“挨骂”。

  “早啊。”不到三秒,一张没表情的脸孔出现在飞雪的眼前,她听不出纺雾的声音里有多少怒气。

  “醒了,还是一夜没睡?”她打量着纺雾。

  “你说呢?”纺雾揉了揉眼睛。

  “眼睛没血丝,眼袋没‘黑轮’,好得很,可见你这二十天来没想过我。”飞雪挑剔的回她。“还有,别抬头,我知道你身高一七二,我蹬上五寸高跟鞋都罩不过你,别再叫我踮脚尖了行不行?”

  “申申……”纺雾倚在门边,无奈的唤着飞雪的小名。“你今天怎么了?看完你那个小日本子回来,就让你精神亢奋得不惹火人不行?”

  “喔——哟!”飞雪拉长声音。“不要叫我申申!那是八百年前的小名啦,叫我飞雪,好吗?”

  “你不觉得申申好听?飞雪多拗口,真想不通你爸怎么把你取个好像武侠小说的名字,偏你又姓申。”她懒懒的回应飞雪的好情绪。

  “还说我呢?你那江纺雾的名字才怪异,谁见过雾可以纺的?迷蒙一片跟你的怪脾气一样;你那笔名更奇怪,谁见过长河大河会说话的?”

  “你怎么了?说句好话给人听,譬如说今天天气很好什么的。”

  “唉唉!别把我的话扯远,干天气什么事,回答我的问题吧。”飞雪故意缠个不清,又拿眼偷偷打量纺雾脸上的表情。

  “什么问题?”纺雾不解。

  “就是刚才我问你的问题。”

  “重复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忘了。”纺雾无奈的说。

  “嗯……”飞雪迟疑了一下。“其实我也忘了刚才问你什么了。你看天气这么好,你知道我心情也会很好的,逗逗你罢了!知道你昨夜没睡好,我心疼你呀!如果你快去找个男朋友,我就少操点心,也不来闹你了。”飞雪低下头说。

  “你替我难过吗?”纺雾往饭厅走,边问。

  “看你情绪真的不好,不敢惹你了,否则你顺手给我一巴掌,我还能不原地转三圈吗?”飞雪拆开早餐袋,将煎包、萝卜糕和豆浆放在纺雾的前面。“你的,这是我的。”飞雪分配着把鲔鱼三明治摆在自己面前,再从冰箱拿出咖啡。

  边吃边打量二十几天不见的“家”,阳光照满所有看得到的空间,客厅的茶几上绽着一大把鲜红的玫瑰,丰盈温暖的阳光照在玫瑰花瓣上,亮鲜鲜的灼人眼睛,飞雪看得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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