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墓园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循声望去竟看到扬着一张迷人笑颜的庄心语站在车旁朝他挥手。
看到庄心语,殷莫邪不禁微露笑容迎上:“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一笑,庄心语迎上前握住他的手。
看着庄心语将自己拉到车旁后,再打开车门分明是要他上车的举动,殷莫邪脸露不解地望着他。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庄心语淘气地眨眼一笑,在看到殷莫邪露出愕然之色时笑得越加开怀道,“你说我会将你卖了吗?走吧,我担保会是你喜欢的地方的。”
闻言,殷莫邪更加不懂了。静默凝视庄心语笑眯眯的脸蛋数秒后,殷莫邪依庄心语之意坐进副驾驶座。看到殷莫邪的举动,庄心语暗自轻叹了口气,他大话可是已经说出口了,今天要是无法将莫邪如约带去,那他不是糗大了?
这里是……望着车窗前的景象,殷莫邪不禁愕然。展现眼前的是他所熟悉的,是温暖了他十六年孤独自责的心的……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扬着甜美可笑的小小脸蛋,殷莫邪只感到心头泛热,鼻头泛酸,不觉尖已是热泪盈眶。
“快下去啊,他们可等你好久了呢。”伏在方向盘上,庄心语笑眯眯地催促着。
但是……盛不下的泪珠不停地夺眶而出,殷莫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一下子看庄心语,一下子有看着车窗外那群正朝着他们跑来的小孩,脸上有狂喜也有退怯,他怕,他害怕这只是梦幻一场,只要一触碰又会消失无踪。
看着殷莫邪泪流满面,怜惜的心让庄心语收起了戏谑,他慢慢坐直身子,抽出面纸轻轻擦拭殷莫邪的眼泪道:“我知道你一定感到不可思议,一定会想这是不是在做梦?其实不光是你,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了不是吗?圣彼得孤儿院的土地虽然被水遥收回了,可是他并没有弃这些小孩子不顾,反而透过关系将他们送到各学校就读,部分的小朋友被一些商界企业名流收养,他们一直都过得很好。”
殷莫邪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一直以为……这些孩子成了他和水遥仇恨间无辜的牺牲品,没想到……却没想到殷水遥竟会为他们安排这一切……
“大哥哥,大哥哥!”
“大哥哥,强纳生好想你喔。”
“大哥……呜……呜……大哥哥……”
车窗外,早已跑到车旁却不见殷莫邪下车,反而哭成个泪人儿,几十个年龄不到七、八岁的孩子不禁也跟着哭了起来,口里更是不停地叫着和他们分开了快一年的大哥哥。
看到窗外那些他平日呵护如宝的孩子各个哭得唏哩哗啦,再加上那一声接一声的哭喊声,殷莫邪的心是疼到骨子去了,不加思索打开车门,人才下了车,早已等待许久的稚子便迫不及待地蜂拥而上,一个大人外加几十个小孩登时哭成一团。
是受到气氛影响或是泪腺本来就发达,一旁的庄心语也不禁频频拭泪。一张面纸没有预警地递到他面前,微怔了怔,抬眼却看到颜叶风、龚紫薰和邵廷洛浅淡微笑的脸,本能回以一笑,接了递过来的心意。
“谢谢。”就在庄心语接过面纸的同时,颜叶风突然一句道谢让庄心语怔然。
“做什么谢我?”
“当然要谢你。若不是你的从中作梗,今天我们也看不到这种情景。”
从中作梗?庄心语眉头微蹙抱怨道:“感动就感动,你有必要用从中作梗这词来形容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老是死鸭子嘴硬。
“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谢我,因为我还不够格。”清灵的眸子看向那个正抱着一个小女孩,不停又哭又亲的殷莫邪,庄心语不由得感叹,“与其谢我倒不如去跟他道歉,去向他道谢。”
闻言,颜叶风不由得语塞。他当然知道庄心语指的是什么!若非殷莫邪以德报怨,身为共犯的他们岂能安稳过日?一想到在听见真相时,他们真的傻住了。一直以为是凶手的仇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那时的他们不论感到多震撼,一旦做绝就没有回头之路了,一夕间的情仇变化叫他们拉不小脸承认错误,只能当做不知道,只能看着比他们更不愿相信事实真相的水遥,做出更卑劣的行为而无颜制止。
虽说殷昊是因为水遥而死,坐视的他们也脱离不了干系,因为他们是共犯,是一手毁了殷莫邪一生的共犯!
“很多人总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眼中的凶手也许只是个可怜的无辜受害者。叶风,你相信这世上有比受害人还要可怜的凶手吗?”
庄心语的话让颜叶风三人如遭电击,望着庄心语真诚的表情,再看向对怀中孩童打手语询问一切的殷莫邪,他们只觉得自己像刽子手,一个拿着名为正义的刀却斩断一条生命的刽子手,一个不问真实只听命行事的刽子手!
此时,他们才知道真的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错得无法原谅……
眼见一伙人全在门外哭得唏哩哗啦,庄心语决定先丢下颜叶风,将殷莫邪等人劝进屋子里。谁知一进到屋里,颜叶风三人就看到和庄心语站在一起的殷莫邪,那模样好似一副早在等待他们,突见这等阵仗的三人不由得暗生疑云。
本该恨他们的殷莫邪竟全无敌意,一脸感激地朝着他们比着手语,这让不懂手语的三人更加摸不着头绪。见状的庄心语不禁轻笑,主动帮他们解说:“呵呵,莫邪是在感谢你们将孤儿院的事实告诉他。”
感谢他们?感谢害了自己的他们?经过庄心语的解说颜叶风三人更加感到无脸相对:“不要说感谢,千万不要!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期期艾艾地,龚紫薰只恨没有洞让自己钻。
明白三人的心情,殷莫邪也不愿让三人感到难受,于是在浅笑中摇了摇头。溢满温柔的笑容平和了三人忐忑不安的心,恬静却皎美的玉颜更让三人看傻了眼。早知道殷莫邪长相秀美迷人,却为何从来没有发现他竟美得如此出尘?
“那我们就谁也别说抱歉或感谢,还是快到后院去吧,为了今天我可是准备了很久呢。”最后开口打破诡异现状的还是站在一旁的庄心语。
殷莫邪一想到在后院等待他的那些孩子,就不免笑逐颜开,同时颜叶风三人也在怔忡之后全噗嗤失笑,让起初尴尬的气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在庄心语的催促之下四人才转身往后院而去。
“颜、叶、风!”突如其来的怒吼喝住了五人的脚步,同时一记令人措手不及的拳头也在颜叶风转头时重重击上,将他打得倒退数步,若非身后的邵廷洛扶持的快,颜叶风早已栽倒在地。
“水遥,你——”惊愕地看着怒气腾腾,来得突然动手打人的殷水遥,庄心语在查看颜叶风无;碍后,怒火也随之扬升。
“你闭嘴!”真是气极了,殷水遥双眼赤红、铁青着脸怒目相向,一声叱喝截断了庄心语的话。阴驽的星眸露透着冰冷杀机,异常的反应让庄心语不禁生惧而睁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殷水遥。
“殷水遥,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自己的兄弟啊?”不敢相信殷水遥竟敢动手的龚紫薰也被殷水遥的态度激怒了。
“兄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殷水遥忽然昂首大笑,笑声中有悲愤怆然,让庄心语几人听了都不由震颤。
倏然,笑声止,殷水遥怒眼瞪视,阴森森、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讲兄弟?你指的是什么样的兄弟?是出卖用的还是背叛用的?”
“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怎么会背叛你?”邵廷洛皱起了眉。
“难道你们还想否认吗?口口声声称兄道弟,可是暗地里却扯我后腿,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孤儿院是他牵制殷莫邪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谁知他们竟然背着他让殷莫邪知道真相,这叫他如何再和殷莫邪对峙?
“水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才会这么做——”
“放屁!为了我好?怎么不说是你们自己贪生怕死?”
“殷水遥!”纵然没有事先告知,但是平白无故让人冠上贪生怕死罪名的颜叶风可受不了。
“怎样?”殷水遥也不甘示弱的挑衅回去。
“你——”
“叶风!不要!”一旁的庄心语连忙挡在正欲冲上前去的颜叶风身前。
“心语你走开,不要阻止我。”颜叶风怒不可抑的。
“不行——”
“没有错,庄心语你可千万要挡着他,不然他可没有借口好找了。”
冷嘲热讽的话再度激得颜叶风怒焰更炽。
“够了,殷水遥!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殷水遥第一次以怨恨的眼神瞪视着庄心语,似乎真当庄心语是仇人似的,“是你们不该!”
“不是我们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你明明知道就算你杀了全天下的人也换不回什么啊!”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困在心结里呢?
“我不管!要我放弃向殷氏报仇?告诉你,办不到!既然你们要帮助殷莫邪那就去,反正我也从没有指望过你们!”
“水遥——”拧起了眉,面对执意报仇的殷水遥,庄心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长久以来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气恼着殷水遥却也疼惜着他,不禁哽咽。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殷莫邪突然移动脚步。在经过庄心语身旁时轻拍了他肩膀,似在安慰也像在表示什么,只是他未曾回头让庄心语猜不到他想表达什么,只能看着他走到殷水遥身前。
“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迎视着殷水遥毫不掩藏的敌意,殷莫邪以手语问着。
“要我不恨你除非你能将我失去的全还给我。”
全还给他?失亲之痛怎么还?逝去的性命又怎么还?闻言庄心语四人不禁变了脸。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化解?”
化解?殷水遥不由得呆愕。他说化解?难道他不恨他害死殷昊吗?难道他不恨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了吗?瞪着殷莫邪意外恬静的丽容,殷水遥在迟疑了下后仍然咬牙道:“不可能!”
断然回绝的话让殷莫邪不禁垂下了脸,刹那静寂了下来的气氛竟透着一股诡异难测之息,叫人感到忐忑不安。就在这时,殷莫邪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的异样神采让一直瞪着他的殷水遥心头猛然一记狂跳。
“倘若用我来换呢?”
坚决的眸子迎上殷水遥,突如其来的话也让殷水遥刹时呆若木鸡。用他来换?换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心中似是知道殷莫邪是什么意思,又似不知道,一时间让殷莫邪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的沉默却让殷莫邪自动解读成同意,于是他不禁露出了浅笑:“我知道你其实不坏,只能怪我让你变成只知仇恨的人,也许你会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抵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毕竟你还有心语这些真心关心你的人,别等逝去了才后悔。”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殷莫邪的双手不停地比出类似遗……的话,却无法从他维持笑容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殷水遥愈加感到一缕阴凉从脚底直窜而上。
朝着阴晴不定的殷水遥再露出一抹迷人且恬静的笑容,殷莫邪没有再向背后的庄心语等人表示什么,就兀自从站在门前的殷水遥身旁走过,径自朝屋外而去。临去时的一笑就像一把利箭深深射入殷水遥体内,原本气怒非常的情绪竟在刹那间一片混乱。
我知道你其实不坏……眼前不停闪烁着那张美丽安详的笑,殷水遥狰狞的表情缓缓让苍白替代了。
“莫邪?莫邪你上哪去?”因为一直在后方所以并没有看到方才那段“话”的庄心语,在见到殷莫邪突然朝着屋外而去不由疑声问。
“水遥,莫邪和你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突然出去了?”后院还有等着他的孤儿,没道理莫邪会丢下他们先回去的,至少也会解释一下吧。
也许你还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偿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没有听见庄心语的问话,脑海里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方才所看到的。
“水遥——”发现殷水遥紧握双拳,显然是因为过于激动或忍耐着什么而微微颤抖,那骇人的神色让庄心语登时焦灼了起来。得不到答案又担忧出门的殷莫邪,庄心语决定追出去再说。
别等逝去了才后悔……殷水遥痛苦的眸子暴睁。不……不可以!不可以!
倏然回神的殷水遥就在庄心语决定追出去的前一秒率先转身飞奔,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只吓了庄心语四人一跳,那一样反常的模样更在四人心中投下一粒不安的炸弹,四人全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
离殷莫邪出去,到追出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对一个早已打定心意的人来说已足够了。当殷水遥追出时,就看到殷莫邪无视川流不息的车子,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殷莫邪……”看到一辆急驶的轿车,因为殷莫邪出现而刹车不及仍往殷莫邪撞去时,殷水遥发出了骇人的暴吼,人也不加思索的朝着殷莫邪奔去。
骇人的情景,刺耳尖锐的刹车声,以及叫人心神欲裂的撞击声,让尾随在后的庄心语四人几乎要碎了整颗心,龚紫薰当场晕厥过去。
“不要!”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卧在血泊中的殷莫邪和殷水遥,庄心语失控嘶吼。
泪湿了满脸。
“心语!”乍接到殷莫邪和殷水遥噩耗电话的殷水痕,立即从学校飞奔而至,俊逸的脸上满是焦灼,“小舅和大哥目前的情况如何了?”
红着眼眶,苍白着脸,再再显示出受惊的心情未定,庄心语蹙眉忧道:“水遥还好,医生说有脑震荡的情形,只要住院观察几天就好,但是莫邪……虽然水遥及时拉开他,可是他受到的撞击较大,尤其是他的右脚恐怕会有残废的可能。”
残废,殷水痕呆若木鸡地盯着庄心语,不知该做何反应:“那……那么……”那么什么他也说不出口,整个脑海里不停重复小舅会有残废的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小舅已经是个言障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一想到莫邪的遭遇,想到殷莫邪一身坎坷,殷水痕就忍不住要为他感到不平,同时,一股怨慰之火也不由得熊熊烧起!
“对了,你通知我妈妈了吗?”
“通知了,不过因为殷副董目前在南部开会,所以一时半刻还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