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终究还是回来了!在逃避了这么多年后,他——殷莫邪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曾经让他心碎的国度——台湾!
甫踏出入境室门口,他先是迟疑了半晌,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对折的信纸,摊开,信纸上简短的几行字再次映入眼中。
莫邪小舅:爷爷病危,盼,速回!
水遥……这名字中有“她”的遥字……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吗?可是“她”只有一个儿子,叫水痕,那么——这一个自称是殷水遥还称呼他小舅的人又是谁?
“她”知道他要回来了吗?
一想起那张温柔的笑容,他的心却是一阵阵的抽痛着。当他看到那个站立在接机处的人时,他更想立即掉头就走!那个人长的太像“她”了,正因为太像,所以令他害怕,更让他不由自主的——憎恨!
就在他停住脚步时,那人却朝他走来,直到他的面前才停住,在那张迷人的俊脸上犹带三分稚气的对着他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容。
“你好,小舅舅,我是水痕,是来接你的。”
当车子越接近那幢白瓦屋,本来波涛汹涌的情绪反而平缓了下来,车子停在显示出富丽堂皇的大门前,一下车便迎上那双充满慈爱、泪水却溢满眼眶的双眼。
反观于那妇人激动的神态,殷莫邪的表情倒显得无情多了,或许是因为掩去他双眸的墨镜,遮去能展现出情绪波动的灵魂之窗之故吧,那浑然天成的寒霜,是那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妈,我将小舅舅接回来了。”
“辛苦你了,水痕少爷。”面对着那张单纯的笑颜,赵妈勉强收起乍见莫邪时的激动,回以一笑。
“不辛苦,倒是小舅舅他搭了一天的飞机,一定累坏了,还是先带小舅舅回房歇歇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时太过兴奋,险些忘了自己的本分了。急忙向前伸手,欲接过殷莫邪手上的那只背袋,却叫他冷漠的避开,之后在她和殷水痕错愕之中,自行进屋。
他的举止神态是那般无情、冷淡与厌恶!他心中的恨仍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这个认知令赵妈整个心揪痛了起来,十六年了!事隔至今已经有十六年了,他还是恨着当年的那件事吗?若是——他又为什么愿意回来呢?
“赵妈?”殷水痕也被殷莫邪的举动吓住了,刹那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追上去?还是留下来?想了想,他选择留下来,因为赵妈脸上的那股哀伤让他走不开。
殷水痕的呼声惊醒了陷在悲伤中的赵妈,她惶恐的对着殷水痕催促:“水痕少爷快!快进去!”
“怎么了?”殷水痕被她突来的惊慌弄得一团云雾,不懂赵妈的惊慌失措为了什么。
“水痕少爷你别老站着不动啊,夫人和水遥少爷已经回来了,这事儿莫邪少爷还不知道,咱们得快点跟上去才行。”
殷水痕被赵妈半推半拉地往屋子里去,心中却浮起层层疑云,就算妈妈和大哥回来了,也不需要有这样大的反应吧!
十六年了!十六年不曾回来了,不过他却毫不犹豫地朝他记忆中的房间去。当他来到记忆中熟悉的房门前,望着那扇雕花的檀木门板,他有一丝的迟疑,先前的害怕竟又在此时全数浮上心头,宛如在那扇门后隐藏着鬼魅魍魉一般。
怕什么呢,殷莫邪?既然都敢回来了,还怕面对吗?这不是早就考虑到的情况吗?
“什么人?”
阴冷的沉喝叫殷莫邪着实吓了一跳,而在他眼光触及那双如冰刀般,不带任何一点情感的眼眸时,一股莫名的巨大压力袭面而至,压得他渐感窒息。
他有着一副魁梧的身躯,稠密的黑发服帖脑后,一根不挑,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隐约散发一股摄人心弦的气势,刚毅的唇办紧紧抿成一道,飞扬的剑眉诉说着主人的狂傲,就如一只傲翔天际的雄鹰,更像一只伺机猎食的猛虎,能随时扑上前将猎物吞噬撕裂。
他是谁?怎么会在爸爸的房里?这应该是爸爸的房间啊?爸爸呢?殷莫邪心中飞快地旋转着疑问。
凝望着傲立在门口的殷莫邪,男子心中也是同样闪着诸多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殷莫邪的确是他所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迷人的一个,他的美很难叫人评论他的性别,有着一副颀长的身材,但却瘦弱得棺嫌单薄。
凝脂般雪白的肌肤几近透明,那是不属于健康之人该有的白皙,微艳的双唇虽闭而没有密合,隐隐露出洁白的贝齿,看似嬴弱的外表竟夹杂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顽韧。
虽戴着墨镜,审问似的冷冽眼光仍直直射向他,那双眼想必是他最迷人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吧!
男人心中暗想,轻轻扯动嘴角,扬起没有任何笑意的浅笑,缓缓的沉身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约莫是我那非亲非故、又关系非比寻常的小舅舅殷莫邪吧!”
小舅舅?难道他就是——殷水遥?
“呦,瞧我糊涂的,竟然忘了小舅舅是个无法说话的哑巴了,真是抱歉了。”
轻轻蹙起眉棺,殷莫邪不能理解那强烈的敌意从何而来,他甚至不知道殷家何时多了一个殷水遥——就在他俩人互相较量彼此的耐力时,赵妈和殷水痕适时出现,一见两人的情形,赵妈慌忙踏上前:“莫邪少爷,水遥少爷。”
“大哥!”一见殷水遥,殷水痕如见到宝物似的扑过去抱住他,喜滋滋地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因为小舅难得回来,大哥和妈妈是专程回来替小舅洗尘的,要住几天还不确定。”
殷水遥轻搂着水痕,莫邪有些讶异于他脸部表情变化之快。
“莫邪少爷,因为老爷年纪大了,再加上因为身子的关系,为了老爷着想,遥蓉夫人已经将老爷的房间移到一楼了,让我带你去吧。”
点了点头,殷莫邪正欲转身,却迎上赵妈含忧的眼神:“那个……大小姐也在老爷房里。”
这一番话,宛如一颗炸弹在身旁炸开似的,殷莫邪刹时僵住全身,屏住呼吸。
“她”也在那里?
很好!该来的逃不掉,不该来的遇不着,面对“她”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怕什么!
殷莫邪最快的时间平定自己翻涌不止的情绪,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请随我来。”
“莫邪小舅。”淡然的郎声喝唤住了甫踏出的殷莫邪。回过身,见殷水遥上扬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神态,半带慵懒道:“欢迎你回来。”
深深地凝望他一眼,旋即转身而去,不过他知道自己已陷入一场诡异的争战之中了,而挑起这场战火的人,必定是他——殷水遥!
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比不上在乍见那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父亲时来得激动。宛似没看到坐在床边的“她”,殷莫邪缓缓地取下墨镜,如水遥所想的,墨镜之下是一对乌灵灵的秋水。
抖颤地跪在床边,双手轻轻握住殷昊瘦骨嶙峋的手,心中心疼万分。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手是那般的纤细,这真是他印象中那双能只手抱着他的强劲手臂吗?手指抚过那布满深浅皱纹的脸,这真是当年英姿焕发的父亲吗?难道他的父亲就这么被病魔给击倒了?
“莫……莫邪……真的……真的是你吗?”
慈父的呼唤击溃了他强忍的酸楚,点着头殷莫邪扑向前紧紧搂住殷昊,他的父亲,这是他最爱的父亲啊!
房中,赵妈和殷水痕皆被感动得落泪,没人发觉殷水遥和床边那美艳高傲的中年妇人——殷遥蓉,互投了记眼色,而更无人发现殷水遥在凝视着殷遥蓉时,嘴角边泛起了森寒冷酷的浅笑。
他不相信!
他真的不敢信!这——这是一件多么可笑又让人难以置信的笑话!而荒唐的是,它偏偏又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事实。殷莫邪眼中难掩激动地望着眼前的两人,殷水遥和殷遥蓉。
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曾令他痛不欲声,令他每晚都哭着醒过来,他知道,无论那时有心或无心,他的确已经伤害诸多人了,可是整件事她也难辞其咎啊!虽说他是策划人,但主谋却是她呀!是她利用他那时所认定的“游戏”去迫害他人,利用了他想帮助父亲的一片心意,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真的不知道!
为了这件事,他远离台湾,远离爱他的父亲,远离一切和殷氏有关的事物。她成功地让他永远的远离殷家了,对她,他殷莫邪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她该满意了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竟然收养那件阴谋中受害人的遗子,还说为了要弥补她所犯下的罪过,情愿将殷氏总裁的位子让给那男人——若真是如此,那她当年又何必要那么做?现在竟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更叫他哭笑不得的,这男人竟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有多大的能耐,可以支使一间庞大的企业?就凭他是殷氏总裁的私生子吗?要是他真这么相信,那么这男人的脑袋里装的就是豆腐渣了。
“如何?我‘亲爱的舅舅’?关于小侄我请你到公司当助手之事,你考虑好了吗?”
而殷莫邪却听得出殷水遥那冷漠的语气之中,并无半点尊敬之意,却是十足的霸道和命令的口吻。极力说服自己定下心来,坚定的迎上殷水遥如狂鹰般似的双眸,缓缓摇头。
没有愤怒,殷水遥只是牵牵嘴角,扬起冷淡的笑,似乎早就知道殷莫邪会拒绝,只见他轻啜口酒道:“你刚回来,也许累了,我看你不妨趁今天好好歇息,明天再和我一同到公司,了解一下你的工作性质。”
殷莫邪呆了半晌,他不知道他摇头的意思吗?
“我不打算长住,等爸爸病情稳定,我会回美国。”他比着手语,原本他是想用写的,但他并没有准备笔纸,虽然他不知道殷水遥懂不懂手语,反正殷遥蓉懂就好了,可他并未等殷遥蓉翻译,便淡然一笑。
“我想这可由不得你了,小舅舅。”
什么意思?望着殷水遥诡异的笑容,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安:“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啊,我刚刚不是说了?”
“我是指你说由不得我是什么意思?我认为要不要留下来是我的权利。”
“权利?”殷水遥冷嗤了声,“不,你已经失去你的权利了,小舅舅。你得补偿你犯下的过错才行,这是你的责任。”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殷莫邪听了不禁气恼。
“十六年来我定居美国,完全和殷家脱离关系,难道还不够?”
“天真!”冷嗤一声,如刀般的寒芒扫射向他,“若非当年亲眼见我父亲失败的经过,我真要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败在你手中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还清你所造成的伤害了?”
“我知道不够,不过你单指摘我的不是,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你怎么忘了另外一人?你的养母也是主谋者之一。”
“我没说她不是啊。”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笑,“可是你也看到了,干妈早就为了要弥补当年所犯下的错而收养我,现在她也在公司任职,这不正在偿还她的错吗?你说这做法可公平?我总不能厚此薄彼是不是?”一番话说得殷莫邪一阵语塞。殷水遥说得头头是道,令他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如此轻易放弃她的野心,这——这根本就不像她啊!
纵然心中仍存着疑虑,也只能暗暗提醒自己小心,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在殷水遥心中他是使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就算他想提醒他,他大概也不会接受。
再说——他也明白殷水遥并非只是草包,对于殷遥蓉不会傻到掏心挖肺才是。
“不论你要我做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力所及之处一定会义不容辞,可是十六年前离开殷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发过誓,今生绝不再进公司一步,只要爸爸病情好转,我立刻回美国,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我先失陪了。”以不容忽视的坚决态度比完手语后,便欠身离去。
殷莫邪离开书房后,一直默不做声的殷遥蓉第一次发言:“看来他在美国的这段日子并未改变他的性情,反而使他更加顽固了。”
锐利的眼光睨望她一眼,淡然一笑:“他会明白,回来,是他十六年来唯一所做的一项错误。”
“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小看他,他虽然口不能言,但那颗脑袋可是促使殷氏在短短三年内跃上商界十大排行的重大功臣,纵然事隔十六年,他的智慧可不会随着时光而变低,若非他的弱点在这,你也无法逼他回来不是吗?”可是言词中却带着挑衅。
“我会让你看到最后俯首称臣的人是谁。”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一口饮尽杯中酒液,优雅地站起,离开书房。
她脑后没长眼,不然她会看到殷水遥俊容上那抹深不可测的冷笑。
一进房,殷莫邪便往床上倒,此时他的心思正因方才在书房中的谈话而混乱不止。一个殷遥蓉已经够让他烦了,再加上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殷水遥。
“介意我打扰你几分钟的时间吗?”一声略带冷意的声音传来,吓了殷莫邪好大一跳,忙坐起身,正好迎上殷水遥那俊郎的脸孔。
“你进入别人房间不会敲门吗?”
“会!不过前提是你得先锁门,没锁门便代表你不介意被打扰。”
这算什么理论啊!殷莫邪不禁微恼:“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
“礼仪问题先不谈,先谈谈我的来意吧。”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点,殷水遥露出浅笑,“方才你说过,只要你能力所及,你必定义不容辞地帮我是不?”
殷莫邪点了点头,心想他讨债的动作还真快。
“那么现下就有一档子事儿,得请小舅舅你帮忙了。”
“什么事?”
自胸前的口袋取出了一张相片递给了殷莫邪,殷莫邪狐疑地接过一看,相片里的是一个娇丽火辣的美艳女子,称得上是位难能可见的美人,只不过他为何要给他看这张照片?
“你见过她吗?”
见殷莫邪摇了摇头,殷水遥露出了个“我就知道”的神色,接道:“她是这两年在演艺界窜起的,由于她的脸蛋和身材,使她在今年年初当选年度模特儿的首席,目前红得不得了。”
“这和帮你有何关系?你不会是要我帮你追她吧?”殷莫邪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
“正好相反。”殷水遥投过来一记令殷莫邪愕然的话,“我要你帮我甩掉她。”
“你又为何要我帮你甩掉她?”
“你知道女人有时非常不识时务吗?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只和我上过几次床,吃过几顿饭便妄想成为我殷水遥的妻子,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对外发布我已经向她求婚,处处以殷少奶奶自居,你说,这种女人该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