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端木忍知道这事说来简单,但做出来呢?
还有,眼前这个极力煽动自己带走古晶的女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呢?不会对君子门不利吧?他怀疑的目光看向冯采红,「你这样尽心尽力,又可以捞到什么好处?」
她干笑一声,端木过人的儿子也不是这么好骗的,「我哪有什么好处?」
支支吾吾,冯采红不自在的神情溢于言表。
「说!」端木忍出其不意,掐住冯采红的颈子。
「你别动粗,我只是喜欢遥而已嘛。」冯采红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哭哭啼啼,「你带走古晶,我才有机会接近遥,你说我能捞什么好处?」
倒非谎言!众人皆知冯采红对兄长一见倾心。
立刻放开采红,端木忍拱手作揖,「对不住你的苦心了,我虽然喜欢小晶,可是也要摸清楚你的用意。否则,君子门若因我带走她而起大乱,我会成为千古罪人。」
楚楚可怜,冯采红眼眶含泪,「那你还带不带她走?」
「我需要时间考虑。」端木忍不知该不该顺自己的心意而行。
「那你好好考虑,反正我会帮你。」
「我会尽快给你答覆。」致歉起身,他必须离去了。
仓皇而逃。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好好想想,这样做可以吗?头痛欲裂。人生的课题真是艰难,当他碰到感情这一道关卡时,一切的才干便都停摆,只剩下为人的本能!
可以带走古晶吗?端木忍还在思考。
看著端木忍慌忙离去的背影,冯采红一扫方才的幽怨,阴阴地笑了。即使他不带走那个碍眼的丫头,她也会除去阻碍她当上少门主夫人的障碍,现在只是把古晶当成礼物送出去而已,助人一臂之力,对象又是未来的小叔,她当然是乐观其成啦!只希望他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千万别学蓝品幽那个女人既笨又呆,连如何丧命的都不知道!
不过,冯采红又有些疑惑,尸体有烂臭得那么快吗?不到一句的时间就被找著,连面目都难以分辨!不过算了,应该就是这样吧,谁会知道那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死了一个蠢女人呢?
只是目前君子门的「梅、兰、竹、菊」四堂当中,就少了掌领兰堂的主人,自己应该是先角逐那个空缺,再来领受少夫人的名号吧?如果真是端木忍带走了古晶,那日后门主之位,不就铁定传给遥了?忍还敢回来争那个位子吗?冯采红越想越得意,没想到自己尚未嫁给遥,就可以帮他策划门主之职。想必日后,他们夫妻的生活定是夫唱妇随,十分和乐。
唉!端木遥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有自己替他打算将来。
日后看她怎么罚他不长眼珠,殷似水那个弱不禁风的痨病鬼也就算了,还看上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等她掌管君子门,第一件事就是要放把火,把清风别馆给烧了!
她倒要看看江南古家能得意到几时?
送个什么都不懂的怪丫头过来,还要大家疼似宝,有这个道理吗?胡雪姬一天到晚就「媳妇儿长、媳妇儿短」说个不停,连端木过人也不问问这个大家闺秀的德行,儿子结了什么样的亲也不管,只要大户人家就好。遥的态度她倒也不计较,谁让那丫头的样貌跟痨病鬼那么像,可恨的是连没娶到古晶的端木忍也跟著发狂,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那丫头和似水简直就有天壤之别?
冯采红越想越火大,日积月累的怨气在四下无人时,倒显现得更为清晰、明白了。
「姓古的蠢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冯采红若有所思地遥望清风别馆的方向。她一定要扫掉所有阻碍她成功的人,古晶也好、端木忍也罢,这两个挡住她当上未来门主夫人的人都不该存在,应该就像蓝品幽一样,让蚁食了去,岂不干净?
她长笑一声,轻巧的身影随著陌上的茅草,凌空而去。
不知何时,在莫忧亭后方的不远处,几棵杂乱生长的树梢上竟垂挂著一匹白布,随风摆动,仔细一看,竟还搁著一只人腿,东摇西晃。
那是活人吗?
「奇怪咧?怎么东找西找,就是找不著?」几个「君子门」的小喽啰沿路东张西望而来,很努力地找东西。
「阿牛,你真是人如其名,你想想看咱门梅堂堂主的盖世大名就好了,怎么可能会窝在草里不出来?我觉得咱们应该到镇上的桃花乡去看看,搞不好梅堂主人在那里快活,光咱们几个呆子在后山前院翻个底,也是没看著人?」另外一个精瘦的汉子发表他的高见。
阿牛摇摇头,坚定自己找主人的方向绝对没有错,「上回我也是在草堆里翻到堂主,他还说我太大声,吵到他午睡。这次我们小声一点,搞不好堂主会自己跑出来。」
「神经病!」另外两个根本不信,「大笨牛,我们要到镇上找人去了。要翻草堆,你自己一个人翻吧。唔,蚊子好多。堂主聪明盖世,怎么可能会窝在草堆里?」』
阿牛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伙伴们离去的背影。
他们怎么不相信自己呢?真的!上次在草堆里,上上次在屋顶上,然后再上上次在屋梁间,梅堂主一身白衫也染不脏,就在里面睡得唏哩呼噜,叫也叫不醒,睡得可熟呢!
才转过头,阿牛就看到树上垂下来那一小块的白布和脚,嘿!可让他找著了,梅堂主就是喜欢在这些怪地方休息,「堂主!堂主!赶快醒来啦,堂内又有生意上门了。」阿牛跑到树下大喊。
「你静一点,成不成?」气息微弱,梅品洁快挂掉了。
刚走掉了一个发神经的女人,他还以为会好睡些,没想到又被这个笨阿牛找到。这个笨牛,怎么老是可以把他翻出来?
他就想找地方睡觉,为什么君子门里外都是人?
梅品洁非常虚弱地想著。
第十章
夜黑风高,「君子门」一片静默。
端木忍手持最钟爱的玄铁神剑,一身深色轻装跨出自己住的厢房,毫不留恋地往后门的方向走。他已在外头预先绑了他的爱马,再过半晌,他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奔往不知名的远方了。
关于冯采红的提议,他已经思索良久,但他无法为了一己之私,带走嫂嫂;可是,他也无法留在家中看古晶和兄长卿卿我我。嫂子如此神似表妹,只要她在身旁一天,他就无法不顺服自己的情欲,把目光的焦点自她的身上移开。或许只有选择离开这里吧!
不管千山万水,他情愿放逐自己的情感到千里之外。
只要大家幸福就好!
或许将会在某时某地,他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女子,和殷似水有同样的相貌、才情。他也情愿如大哥一般,再重新爱恋一逼。
「忍!这么晚了,你上哪?」端木遥早在后门恭候多时了。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不正经地调笑著,端木忍经过多日思考,终于也找回原本的模样了,「你放嫂子一个人在别馆干等。她要再出事,你不心疼?」
遥轻打了忍的胸膛一拳,笑骂,「乌鸦嘴!」
「你派品清来调查我的行踪?」明眼人不说暗话。
端木忍对哥哥一向直来直往,他以为兄长已知道自己的打算了。他暗忖:自己出走的事尚在机密之列,大约也只有竺品清那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才有办法摸到自己的意图。所以询问的口气也不惊讶,无奈的成分居多。原先他是想隔天家人发觉他的留书时,他已在百里之外。没想到兄长的消息如此灵通,居然可以在后门堵他。
「这等小事,不劳品清出马。」摆摆手,端木遥也没什么心情和弟弟斗气,只是认真地探问他,「你觉得事态已经严重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了吗?」
「不走不成。」端木忍叹口气,「你放我出去走走吧,等我高兴了,自然会回来。否则成天在君子门内和你胡闹,你不头痛?」
「你是我的兄弟啊!」他拍拍忍的肩膀。
一听这话,端木忍的泪水差点掉出来。从小吵到大,可是他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啊!
「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出门去闯闯天下。你不也知道「儿女一旦情长,英雄就气短」吗?」翻翻白眼,端木家的二少爷还敢在这时乱用俗语,要是胡雪姬知道,准又揪著他的耳朵,大骂一顿了。「咱们再为女人动刀剑,娘的白发不就又多好几根?」
「你也知道我的头发快被你们气白了?」胡雪姬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娘,您怎么也来了?」两兄弟的脸都皱起来。
「送你一程啊,免得你这个不肖子在外边胡闹生事,把命当球玩。我到时还得拿两缸子的泪去接你回来。」语带无奈,胡雪姬知道她这辈子的心思全在这两个孽子的身上消耗殆尽。
「这事谁告诉您的?」
端木遥可好奇了,知道这事的只有一人,而那人并不多嘴,胡雪姬怎可能得到消息来送行?
「你整日和品洁两人躲在书斋里鬼鬼祟祟,这哪像办正事的样儿?你爹说其中必有鬼,要我小心,我当然抽空去偷听。」胡雪姬意有所指地看著大儿子,「你倒沉得住气,可以等忍做决定。」
「我不相信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抿著嘴唇,端木遥坚毅的眼神直看著他的兄弟,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没有人可以离间我们的感情。」
原来,端木遥一直在追查古晶出走的原因。品逸谈这件事时就面有难色,只愿领罚,不肯多做说明;而蓝品幽又在同个时间不见了。这些事情虽然都没有关连,可是发生的时间也都未免太巧合。让他不免心生疑惑。「梅、兰、竹、菊」四堂间的互动和「君子门」的生存是唇齿相依的事,缺一不可。品幽、品逸都是他们的好姊妹,他觉得她们的好坏和妻子的出走有些微妙的开系,他必须勘破。
「梅品洁?他不是只管刑部的事?」端木忍的眉头皱起。
「他只要挂在树上睡觉,消息就得来了。」
端木遥的嘴角挂著怪异的微笑。提到梅品洁的怪癖,「君子门」的人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去他洽公时间,休想看到他的人影会在梅堂出现。反正往偏僻、幽静的地方找人就对了,梅品洁十之八九会在那里练功。他习惯「与物同化」,所以倒也非那日冯采红和端木忍眼拙,没看出品洁的「藏身处」。
事实上,他并没花什么力气去隐藏自己,只是附在树干上,随著风的速度和树枝东摇西摆,他连自己的呼吸频率都降到最低,是以功夫好的人并不会感受到身旁还有一个人存在,而刻意寻人的阿牛,才会看到那身长年如一的白衫儒袍在风中摆荡。他这一手炉火纯青的功夫和竺品清的千里密探、莒品逸的使毒,都是「君子门」里的一绝!
「是他?」了解后更加坦然,端木忍跪地跟母亲拜了三拜,「娘,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胡霉姬轻轻摆手,也罢!该是去的时辰了,「一路小心。」
起身。端木忍深深地看了母亲和兄长一眼,便趋前牵马,「孩儿只是出门访访江湖,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别担心。」
屏息无语。胡雪姬靠在大儿子的身上,只是挥手。
知道母亲为自己提心吊胆的时候多,也不多言,端木忍只是翻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该怨晶儿、还是似水?」望著逐渐远去的背影,胡雪姬感伤地问。
「该怨生的儿子都不够聪明,又看不破情关。」端木遥语重心长,「忍没发觉晶儿和似水的绝对不同。我不以为晶儿跟他会和乐。至少,晶儿的想法背离正统;而忍骨子里还是一板一眼的,他会懂得欣赏晶儿这种特别的姑娘吗?」
想想也是,胡雪姬用力吸了口气,「我喜欢她,你可得好好待她。」
「我真的爱她!真的。」似乎在许啥诺言,端木遥真诚表示。
看著天上的繁星,晶亮闪烁,互放光明。
最亮的那一颗,就像是晶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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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一会儿,有事请他们晚些时候再过来。」
跨出兰堂前,冯采红如此跟小三子交代。那是端木遥为体恤她顶替蓝品幽的辛劳,特意把自己的随身手下调派给她使用的。见小三子伶俐地点头后,冯采红才快速离去。而倚在堂前的小三看准她离去的方向,行色匆匆地往端木遥的书斋跑去。
离开兰堂以后,冯采红往「君子门」的后山钻,一路上「君子门」的徒众见著她,总是恭敬地让出路来,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十足的满意。早知如此,当年她就毛遂自荐进「君子门」就好了,何需蓝品幽打头阵?她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学得武艺自然比品幽精。这几日,端木遥对她的表现总是赞不绝口,又不断抱怨古晶什么事都不能帮他,累得他事必躬亲,看来少夫人换人当当看,也是在所难免了。冯采红越想越得意,恨不得马上把这消息散布出去。
走到一栋外型简陋的木屋外停下,冯采红恭敬地敲敲门,才听到里面传出苍老的妇人声音,「进来。」
「娘,我来看您了。」冯采红志得意满地走进屋里。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练功的老妇人没回过头。
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孩儿已经掌握兰堂的一切了。而端木遥对我也颇有好感,现在只等时机,赶走古晶。到时君子门就在咱们的控制下,您爱住哪,就可以住哪。」
「端木忍不是自己走了?」老妇人冷笑,女儿倒越来越会作白日梦。
握紧拳头,冯采红也没想到成天跟遥胡闹的忍会离家出走,尴尬地反驳,「用不著他,我也可以赶走古晶。她那个不懂刀剑的小丫头也太好料理了,娘应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听到女儿的承诺,老妇人才转过头,冷漠地表示,「你要尽快拿回属于咱们的君子门。当年,你娘就是一时心软,才会败在胡雪姬的手下,让端木过人变成她的,君子门也是她的了!你如果不想像娘这样一无所有,切记!不可对敌人太仁慈!」
「娘,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夺回君子门!」
冯采红抚摸著老妇人沧桑的面容,她的心阵阵抽痛。谁会想到面前的老妇人和胡雪姬是姊妹?当年纵横武林的「瑶池双姝」,如今居然一老、一少,相距如此明显!一个掌理诺大的君子门,一个住在后山的木屋里,过著无人闻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