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晶护著蛙,坐在一旁。她是有蛙万事足,根本没注意到弟弟的窘况。
「怎么啦?全杵在这里发呆?」一忙完外头的事,端木遥就领著竺品清往别馆跑。
「遥哥,你看青蛙耶!小桧捉给我的。」
听到夫婿的声音,古晶忙著要献宝,护著蛙就要跑来。哪知水池边的土质松软,一不小心,差点失足滑倒,还好及时被夫婿揽住。
「小心点!」端木遥看著爱妻天真的容颜,什么辛劳都忘了。
「青蛙!」端到夫婿的鼻头,古晶可小心了,怕青蛙跳走。
古桧轻轻颔首,向端木遥和竺品清致意。一时间,别馆里的丫鬟们起了一阵骚动,衣香鬓影波动,就是为了看饱眼下难得聚集的美男子群。
「针漂了吗?」
竺品清打破僵局,鲜少看到莒品逸看男人的眼光都直了。不过会如此,也怪个得品逸,少夫人的弟弟除了那张俊脸,应对进退间的气度,也非寻常男子所有。
「我忘了!」古晶大声抱怨。
被莒品逸看得浑身不自在,古桧乘机脱逃,「姑娘家漂针,我先走了。」
「不行!大家都要漂,这样才可以比赛。」
古晶才不管漂针是闺中女儿所做的事,就著扯著夫婿、拉著弟弟、看著竺品清,大家都要陪她玩便是了。
「晶儿,天气还是很热,你看你玩得满头大汗。」端木遥心疼地抹去她额头的汗珠,之前的肩伤也尚未痊愈,看来先把顽皮娘子捉回房才是,「先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玩。好吧?」
「我又不累嘛!」古晶不大愿意。
「还说不累?太阳越大,你脸色越白。你应该听姊夫的话才对。」这是古桧首次和端木遥唱同台戏。
惹得端木遥频频抬头看他,而详知原因的竺品清可是快笑破肚皮。
「好吧?小舅也这么说?」机不可失,赶快把爱妻捉回房。
莫可奈何。谁让她受了一次伤,尚未完全康复。古晶只有认命地点头,而后又招呼丫鬟别忘了把瓜果摆好,晚些时候起床,她还是要礼拜双星,跟织女乞巧的。
第九章
七夕夜,秋凉星繁。
银河自东至西横亘于天上,仰观浩瀚星群,便可以看到织女在银河之北,牵牛在银河之南,河汉渺茫,遥遥相对,耿耿终宵,的确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情态。风耕、露织在灵鹊的帮忙下,终得相会。那在人间呢?
「都是你啦!害我不能漂针乞巧。」古晶喃喃抱怨。
星空下,清风别馆的窗棂上坐拥著一对夫妻,仰观夜空。男的豪气万千,女的娇美纤柔,真令人有人间仙侣之叹。
「谁让你睡得像只小母猪,叫也叫不醒?」端木遥搂著妻子取笑道。
「哪有?我只是眯一下下。谁知你们都不叫我!」古晶抱怨声不断,按著小指的最后一截,逗趣地比著。
古晶可不知道夫婿爱极她娇憨、耍赖的神情。早知她会抗议,还是不让吉祥叫醒她,情愿她休息个够本,晚上观赏双星才有精神。
抚摸著娘子滑嫩的脸颊,端木遥轻笑,「多休息些时候不好吗?你身体底子没我们强。北方不比南方山明水秀、气候也好。你在老家顽皮捣蛋,人人由你。反正你也碰不坏,爱怎么著就怎么著,可到了君子门就不成了,北方气候干燥、闷热,你明明水土不服,还是这样跑来跑去,玩到什么都忘了。到时,谁会知道你撑不住呢?」
端木遥自然是想起前不久的事,莒品逸报告妻子离家在外生病。这回古桧来访,亲眼见到他们姊弟的相处模式。他自知娘子淘气,可能是自小的老毛病了,好在她心地善良,有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癖性,才显得她的别致和可爱,倒也不惹人嫌。
眼下,「君子门」上下都知道这事,也没人对于未来门主夫人的性格多有置喙。看来若无意外,晶儿应该是「君子门」开山立派以来,第一个顽皮夫人。
「现在我很爱吃面食、饺子了!」古晶紧握双拳抗议。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哈哈大笑,端木遥紧抱妻子不放。在她耳边轻轻倾诉天上星辰间的典故。古晶满意地窝在夫婿的怀里,听著他沉稳的心跳频率,温暖而安详。
望著河汉间遥遥相对的双星,端木遥庆幸地搂著妻子,轻轻吟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鹊桥仙)
眉头皱起,古晶不知夫婿叽哩咕噜在念什么,但她可听到很重要的两个字了,「你在想似水姊姊对不对?」
神色凝重地看著天真的妻子,「我可以想她吗?」
要哭不哭地回视夫婿,古晶双手揽在他的颈子上,「除了哥哥弟弟,我就只有你。虽然觉得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可是,似水姊姊要是还活著,你也不会到江南去遇到我,所以我又很感激似水姊姊把你让给我。」猛吸了一口气,她终于决定,「你当然可以想似水姊姊。我要陪你一起想她,这样才不会不公平。」
愕然妻子对于似水的存在有这样的解释,端木遥又惊又喜。
他很庆幸古晶不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她对自己的这份情感还算尊重,端木遥满心感谢。
「当然好!」端木遥珍爱地看著古晶,继而解释,「方才,我只是感概双星一年才得相会一次。还好咱们不是仙人,可以一辈子厮守。当然,词意的字面是很美,可是只要想到满腔的情感似水流去,一旦分离,『佳期』只有在梦里。管他谈啥两情长久,又不在每日每夜,便觉得还是朝朝暮暮好。至少,我可以紧紧抱著你。」
这会儿才恍然大悟。猛点头,崇拜地看著自己的相公,「遥哥,你怎么跟哥哥、小桧一样厉害?懂这么多东西?」
「跟著私塾念几年书就知道啦。」端木遥捏了一下古晶的鼻头,宠匿地小声询问,「你这个大家闺秀不知道实在很奇怪。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大舅小气,是你只顾玩,不用心学东西吧?」没两下就把自个儿娘子的性情摸得透彻,连她不解书意,都知道错不在别人身上,端木遥对古晶也算用心了。
「答对啦!我很糟糕。对不对?」古晶耸了耸肩,有些不好意思。
他抚了抚妻子的长发,无所谓地回道,「你在外人面前懂得别失了面子就可以,书念得好不好并不重要。既不要你会煮食、绣花,又何需要你会念书?我的娘子不需要什么都会。」
「那要会什么?」古晶呼呼地追问。
猿臂一伸,端木遥促狭地微笑,「懂得跟我撒娇就成啦,我很怕你皱著眉头,伤怎么念书的脑筋。」
「你坏死了!」满脸通红,古晶沉醉在夫婿的宠溺里。
「我坏?我坏的话,你还休不休我?」猛亲著妻子的脸颊,端木遥根本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古晶无力招架,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夫婿怀中。
「你知道吗?我真的没有办法不爱你哪!」端木遥啮咬著古晶的耳垂。
「别这样,人家会看到……」
「她们都睡了,没人看到。」
端木遥隔著衣裳,右手抚摸著妻子丰腴的胸脯,左手撑住她的柳腰,不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握。无法逃脱,古晶面对夫婿的求欢,仍然不知所措,只有任由他摆布。
「回到床上,好不好?」古晶声如蚊蚋。
端木遥见妻子平时在仆佣前的顽劣状皆收拾得一干二净,不禁大笑。在月牙下解开她的衣裳,白皙赛雪的肌肤即刻若隐若现,一时之间,他情欲高涨。
瞄了瞄天上的月娘,只有「她」看见?不成!晶儿全都是自己的,她的风情只有自己可观赏,连月娘都不得见。他主意既定,就阖上窗扉,抱著妻子跳回床上。
放下重重帘幕。
关于这位大家闺秀的风情,连月娘都无缘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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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傍晚,西风习习。
「这样不公平!不能算。小桧,你要诈。你下来!换我!换我!」清风别馆中传出古晶清脆的喧闹声音。
「哪能不算?明明是我赢了。」懒懒的声音响起,他们还是老模样。
「我是你姊姊,你快下来,让我玩。」古晶耍赖地摆出姊姊的架势了。
「姊姊更要懂得友爱兄弟啊。」
懒散的声息依旧。可让只听到两姊弟斗气的内容给吸引住了,他们俩到底在吵什么啊?走近一看,才发觉庭院中一堆丫鬟们全都憋住气,满脸笑意忍得脸都涨红了。因为她们的女主人正不顾形象地和她的兄弟吵架。平时她懒得看一眼的五色秋千此时正被古桧霸占著,任凭古晶说破嘴,他还是不愿意下来让她玩,可气坏她了。那可是夫婿做给她玩的呢。
「你午膳吃得少,现在还有力气跟我抢东西啊?」淡淡讪笑著,古桧因为相貌秀气,即便霸著秋千晃来晃去,旁观的丫鬟也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觉得他帅气得与众不同。
唉!人长得好看,就是占尽便宜。
「我一天吃五、六顿饭,中午吃得少又没关系。」古晶双手叉腰,努力跟弟弟叫阵,一点也没察觉聪颖的古桧在盘查她的饮食状况。
频频点头。光看古晶喳喳呼呼的吵闹样,也知道她在「君子门」也被宠坏了。
古桧心上的一颗大石总算放下一半,又打量了胞姊安身立命的清风别馆,这仿江南的建筑倒也设计的精致,难怪人家传言君子门重视这远来的新妇,这话应该也假不了。
「那好吧,看在你叫那么久的份上,让你玩一下下。」跳下秋千。
「哼,这是遥哥做给我玩的,我才不用你可怜!」不满地鼓著腮帮子,古晶跟弟弟吐吐舌,很珍惜地荡起来了,「他对我最好了,才不像你,什么都要跟我争!」
摇摇扇子,古桧东张西望,「看得出来。」
「你那个什么态度嘛,人家遥哥……」
正当古晶陶醉在谈论夫婿对她的宠溺时,谁也没注意到古桧突然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水池旁的树上一弹指,高声地斥骂,「是谁?出来!」
古晶连著身旁的一群丫鬟们全呆住啦!还有其他人在吗?
「你要我过去请你下来吗?」冷冷笑著。古桧淡漠的神气中隐藏著杀机,谁敢动不动就窝在别馆的树梢上?是欺负胞姊不懂武艺?那就交给他料理好了。他打赢、打不赢君子门的人是还不知晓,不过,他确定下把树上那个宵小擒下,他也就跟著改姓端木!
树叶牢牢几下,便从上面跳下一个瘦高的身影,是端木忍。
「小叔?你哪时来的?」不待古桧出声,古晶马上跳下秋千,跑到端木忍面前,语带关切。
「有一会儿了。」沉声回覆,那双颓丧的眼睛只看著古晶那张无瑕的脸蛋,情深似海,「我来看看你的肩伤好了没?」
原来躲在树上是为了这个?还不简单?古晶俏皮地甩著手臂,做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圈。
霎时,古桧气白了那张俊脸。她在干什么?这个蠢女人!
她才不管众丫鬟看得目瞪口呆,开心地直笑,「我好多了!」
看不得她如此苛待自己,古桧沉住气,按住她的手臂,「你可以等到好些,再耍宝吗?」
「要这样做,大家才知道我好了嘛。」古晶嘟著嘴。
「你实在是很气人。」古桧咬牙切齿看著胞姊,这个没有大脑的女人,还好她嫁到君子门了,以后自有端木遥伤脑筋,他也不用像奶妈一般,人前人后跟著她了。
「不要生气嘛!」古晶圈住古桧的手撒娇,她知道弟弟是真的关心她。
气不过,古桧捏了她一个鼻头,宠溺的神情溢于言表。
端木忍呆呆地看著如此娇美的她,忘了身处何地,当她的亲人真好,可以无时无刻拥有她。
而自己只能这样望著她,望著她……
西风刮下几片早凋的叶子。树叶在空中飘动,端木忍的一颗心也随著秋风摆动的树叶,落下。
****
「你这样是不行的!」
如同一团会走动的火焰。冯采红一身火红,在莫忧亭前走来走去,而亭内的端木忍正大口、大口地吞饮著烧酒,毫不理会外面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她是吃饱了撑著,就要来问自己作何打算吗?事实上,他只怨恨当时为何不是自己下江南,不是自己娶了古晶。其余的,他都不想管。未来又能如何?她都入了端木家门,成了他的嫂子了,他能如何?
再狂饮一口烧刀子,呃!一股火辣直烧入咽喉。
无语问苍天,端木忍连泪都干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是好意关心你,你连一句话也没有?」娇嗔声不断,冯采红哀怨地白他一眼,捺住性子,她极力开导端木忍。明眼人绝对不会猜错,她是想当他的嫂子,「怎样?你倒是说句话呀?整天不是练武就是喝闷酒,你这样子,我怎么帮你拿主意?」
「还有什么主意?她都嫁遥了,我能怎么著?」狂笑出声,端木忍笑中带泪,「我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嫁了,嫁了--」
双手推翻眼前的瓶瓶罐罐。端木忍半醉在酒乡里,直打酒嗝。
「如果我帮你抢到她……」冯采红压低音量,附在忍的耳边。
「唔!」强撑起大半的精神,端木忍想仔细听采红有啥主意,毕竟,她是从头到尾都帮自己的人。
「我可不奢求你感激我啦,不过,即使帮你,也不希望遥拿刀砍死我。」
拐弯抹角,冯采红就是不说清楚她到底有啥主意。
「到底怎么著?」端木忍迫不及待。
狐媚地笑著,冯采红不答反问,「应该问你要怎么著吧?」
长期耽溺在酒精里,端木忍的反应不似兄长那般精锐,只是不说话,打量著冯采红的脸,不让眼前的女人发觉自己的主意全失,她就可以呼风唤雨,在自己面前任意而为。
「我帮你约她出来,你再带她远走高飞。」心虚地笑著,她觉得端木家人不说话时最可怕,只有打破沉默,贡献她的计谋,「不过,你一定要带走她,我才帮你约出来。」
不说话。端木忍思绪混乱地考虑著,要这样做吗?
「她根本不适应北方的生活,你又何必犹豫咧?你带她远走高飞,到南方和她过日子,搞不好她还会感激你一辈子。你也不用每天看著她和遥腻在一起难过,这主意不好吗?」
「我再想想……」抱著头,端木忍有些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