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不说啦。好姑娘,你别哭嘛!」
惊见到主人红了眼眶,发财才知道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赶忙拿出手绢替她擦泪。
「哼!」气嘟嘟地转过身,不理发财。
「别害臊啦!姑娘,」发财把嘴贴在筑君的耳旁,悄声私语,「你都快嫁人了,我和恭禧都在替您开心呢!端木公子也算是个体面的夫婿,这次他回江北,好多姊妹都在间他哪时候回来呢!」
「你不是说他喜欢男人?」低著头,筑君的俏脸通红。
「谁知道他是只喜欢席筑君,哪管筑君是『少爷』,还是『姑娘』?」掩住小嘴,发财也觉得好玩。
她们没想到端木忍这么专情!
「别再说啦!我现在可是会仙楼的『君少爷』耶。」贝齿微露,筑君咋舌。
发财猛点头。算端木公子有眼光!她也很喜欢主人呢。自从服侍君少爷起,生活就变得好玩多了,可以踢球、学认字,还可以穿男人的衣服。就是不知道主人嫁到江北后,她和恭禧可不可以也跟去?
发财才想问个清楚,却看到有个粉紫色的身影在门口晃动……
「君少爷!最近可好啊?」
纤纤莲步轻移,一手摇著手绢,一手拿著酸梅,风姿万种地走进帐房,气色看来不错。
「纤纤姊,怎么有空过来?」风度翩翩,筑君想起身迎接纤纤,无奈……
「不舒服坐著就好。自己人嘛!我会找位子坐。」
纤纤咯咯直笑。但她却毫不客气地瞄向筑君的颈部,充满妒意的眼睛快进出火花。他和端木忍已经那么亲密了?
可恶的贱男人!居然敢勾引她的端木大哥。纤纤心里的咒骂声不断。
迳自找了个位子,纤纤扬起手上的零嘴,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还问起筑君和发财要不要。但平日很少给她们好脸色看的纤纤,今天会主动找她们实在太奇怪了,所以发财和筑君都不敢吃她拿来的零嘴。
「纤纤姊心情好像不错。」筑君没话找话。
吐出一颗籽,纤纤猛点头,「可不是?端木大哥才走两天,我就觉得身体不大舒服,等他回来,非好好骂骂他不可,也不管我死活!」
这什么回答?
端木大哥离开跟她身体不舒服有啥关系?她身体不舒服、心情倒好起来?还有,端木大哥干嘛管她死活?筑君和发财两个人都不懂纤纤的意思。
「唉呀!你们不懂我的意思,对不对?」
纤纤倒有自知之明,捂住嘴轻笑,又自间自答起来,「可是我实在太高兴了!不然也不会到处说,你们可别告诉端木大哥喔,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筑君瞪大眼看著纤纤。
「你们知道吗?我肚子里怀了端木大哥的宝宝啰!」纤纤指著自己扁平的小腹,眼神里充满炫耀的骄傲和得意。
「怀端木公子的宝宝?」发财忍不住,惊呼一声。
「嗯!我昨天去回春堂看大夫,他们告诉我的。」纤纤猛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宝宝是端木公子的?」
发财就是不喜欢纤纤夸耀的神情,偏挑她的痛处问。因为众所皆知,纤纤是会仙楼的大红牌啊,每天要服侍那么多人,怎知肚子里的宝宝就是端木公子的?
「发财!注意你的礼貌。」筑君的脸色苍白。
「就是说嘛,主人讲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还不闪到一边去?」很不爽快一个小奴才也敢耻笑自己,纤纤盛气凌人地看著发财。
发财瘪瘪小嘴,委屈地退到一旁去。
「发财是我的好哥儿们,不是什么奴才。」没说几句话的筑君突然瞪著出言不逊的纤纤,发财和恭禧虽是她的丫鬟,可是她和她们情同姊妹,没人可以欺负她们。
没料看似文弱可欺的筑君,会为一个小子翻脸?
纤纤加重口气,「哎呀!二当家,你若不教训、教训这些目中无人的小子,他们可会爬到你头顶上撒尿的。」
惨澹的脸色更显难看,「发财是我的书僮,也是好哥儿们。她很自重自爱的,不需要我特别教训她,她也会把事情做好!」
发财站在一旁猛点头,她没想主人会如此维护自己,开心极了!
倒是纤纤没意料到筑君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奴才,不惜和她撕破脸,她气得心上一把火。
「那就算我纤纤多管闲事了!只是我今天是过来说话,也不是没事的。话说清楚,我自然就走。」
「有事请说!」筑君青著粉睑。
走到窗边,纤纤指著天上的鸟雀,「二当家,你看树上的小鸟雌雄相依,可不教人们羡慕?」
「是教人羡慕。」筑君颔首。
狐疑的目光注视纤纤,她就要跟自己说这个?
「池子里的锦鲤可也不是双双对对?」纤纤又指著庭园中的水池。
「是啊!」筑君黯然点头。
那她的端木大哥现在人在哪里呢?在回江北的路上吗?哪时要回来呢?为什么眼前这个说怀了他的宝宝的纤纤可以那么骄傲、理直气壮?
如果真如此,那谁来和她相依?
纤纤两手撩起裙摆,对筑君屈了个身,「那我也请席二当家放了端木大哥,让他专心对我一个人吧!」
什么?纤纤在说什么?她知道什么?
筑君慌忙扶起一向骄傲、自负的纤纤,是端木忍让心高气傲的她如此气短,向情敌请求退出?
「你说这话很奇怪耶!是端木公子自己来找君少爷的,什么叫『君少爷放过端木公子』?」站在一旁的发财觉得奇怪,这个矫揉造做作的狐狸精说啥废话啊?喜欢端木公子不会自己去黏他,干嘛来找主人?口气还一副是主人硬巴著端木公子不放的样子?
两脚发软,筑君的脑袋一片浑沌。
「哪个男人不爱玩?总是图个新鲜嘛!」纤纤白了帮腔的狗奴才一眼,「否则以我会仙楼第一花魁的身分,会输给哪个女人?筑君少爷是个男人,哪懂得我们当女人的心情?要不是为著肚子里的小宝贝著想,否则说什么,我也不会来的。」
绞紧手上的绢子,纤纤说得咬牙切齿。
她这个江南第一美女什么时候需要跟别人抢男人?对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男人?还得假借肚里有小孩子的名?
她会仙楼--纤纤哪时活得这么窝囊来著?按住额头,她的血管快爆裂。
「纤纤姊,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可是个男人,怎么会……」猛摇头,筑君抵死否认!
「那你告诉我,你脖子上的痕迹是谁弄的?」一步步逼近,纤纤的口气阴狠,
「端木大哥的手劲一向大,他也害得我前阵子东包西藏,可羞人了。」
呃?端木忍也这样对过其他的女人?筑君心头一股醋意涌起。
看筑君默认,纤纤心头的怒意就如同狂风骇浪般惊人。她只是随口猜猜,没想到真让她猜中了?这群可恶的狗男人,全瞎了狗眼,放著她这种香辣绝艳的大美人不要,偏偏喜欢男人?脖子还亲得一块青、一块紫?衣裳里面应该还有吧?瞎了猪眼的男人!
掉了两滴眼泪,纤纤倚在窗棂上,默不作声。
「纤纤姊,你别哭!」
看到素日逞强、爱面子的纤纤居然为了端木忍和自己的亲密行为掉泪,筑君的心更痛了。
端木忍哪里值得女人为他伤心、难过?
「你教我不要难过!怎么可能会不难过?」纤纤越想越冒火,「想我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看中一个相公,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肉。没想到他抱抱女人也就算了,连男人也可以?我怎么这么倒楣啊?」又哭又闹,纤纤先声夺人的气势可够吓人!
「如果纤纤姑娘觉得委屈的话,那端木公子就让给君少爷好了!算一算,咱家少爷可还很吃亏的。」
打从纤纤一进门,发财就觉得这个女人有阴谋。听完她跟主人抱怨的话以后,她可不想对她客气了,真看不惯她就一副吃定主人会让她般,说话夹枪带棒的。
可恶!端木公子若是爱骗人,那君少爷可也是受害者,怎么只有她能哭?君少爷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肚子里有娃娃,你没听到?」嘶哑的声音响起。
纤纤恨不得劈死这个狗奴才,二当家没说话,他的主意倒比主人还多。
「我知道了!」筑君的脸色黯淡,「如果今天纤纤姊的来意是这个,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纤纤怀疑的眼神看向筑君。
「我原本就知道两个男人没有所谓的天长地久!也没想过和端木大哥会有什么样的缘分。」轻轻摇头,筑君的笑容凄惨,「你已经怀了端木大哥的骨肉,就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他会好好疼你的。」
这个还用他说?自己当然知道。纤纤迟疑的眼神望向筑君,「你呢?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你该不会跟端木大哥说我来找过你吧?」
端木忍要知道,今天的泪就白流了,纤纤当然要问清楚。
「那你还要君少爷替你做什么?」敌视著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发财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我只是替肚子里的孩子争取该要的东西!」扬起声调,纤纤怒视发财。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端木大哥有机会和我说话的。」
筑君只觉全身虚脱,她连眼泪都不知该如何流了。朝思夜想的梦境一旦被人一语打破,什么字眼都不能形容她的痛;更何况眼前的女人已经有了端木忍的骨血,教她情何以堪?
跟纤纤说自己也是女人,她也有和端木忍天长地久的权利?
那纤纤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她做不到。
「希望二当家言而有信。」纤纤抚摸著扁平的肚子,凄楚地表示,「我只怕端木大哥还是忍不住会过来找你……」
「你这个臭女人!」听口气好像是非要君少爷走不可?发财扬起放在角落的扫帚,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拦住怒气冲天的发财,筑君语气坚定地表示:「他找不到我的。」
「喔!那多谢二当家成全了。」
挽起裙角,纤纤回身就走。不然再继续留在帐房,那个没教养的狗奴才可能更盛气凌人,万一要拉扯到她身上这袭昂贵的紫色绸衫,那可就划不来了!席二当家真不会管教下人。
「死女人!臭女人!有本事自己跟端木公子说带你回江北,两人逍遥去,来求君少爷干嘛?嚣张成这副鬼德行?臭女人,人面鸡肚肠!端木公子会看上你,眼睛真是糊到鸡屎了。」扬著手上的扫帚,发财又叫又骂。
筑君一个人独坐在藤椅上,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天空地宽,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缓缓落下。
第十章
推开窗扉,清晨清新的空气窜入室内。
树梢上有著几个刚冒出的绿意,是春天快来了?望向尚未明朗的天际,鸟雀阵阵从顶端飞掠,空气中仍透著冷冽的气息。
是谁说春天快来了?这种温度……唉!
拉紧了衣领,筑君搓搓手。好冷!谁说冬天过了,春天就来了?积了一个时节的雪都还没融呢?
冷死了!她的心也冷极。
「君少爷,你昨晚没回家睡觉啊?」打扫酒楼的阿祥叔已经开始工作了。
「是啊!」筑君颔首。
「这么一大家酒楼,你们兄弟俩管,实在太辛苦你们了。早点休息啊,别累著了。」阿祥叨叨絮絮,就是要催促眼皮已浮肿的筑君回家休息。
「我知道!你别赶。」筑君微微笑著。她果真披著一袭白貂的披风走出来,的确是像要离开酒楼的模样。
阿祥这才满意地点头,回头扫他的地去了。
筑君看著忠厚的老人身影,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差点又流下。要离开这些熟悉的人、环境,她也不愿意!但不走又不行,等端木忍从江北回来,那就走不了。
为著那个流著端木忍骨血的娃娃,她是非走不可。
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把娃娃的爹爹抢走?她爱他至深,也没有办法容忍他在抱过自己,有过激烈的肌肤相亲后,再去抱纤纤?
仿效人家的两女共事一夫?她肯定自己一定会整桶醋都抱起来喝,肯定也是不可行的。
之前,她老看著纤纤和端木忍凑在一起聊天,那时,如果问清楚就好了,也不会有今天必须远走的痛。
端木忍自江北回来后,媒人到底要踏上哪家的门?结哪家的亲?她一点也不想间,不想在意了!
「君少爷,路上小心!」阿祥在她的身后大喊。
她轻轻颔首,继而回转过身,走了。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吹著,地上残留几片昨晚被刮下的枯叶,混落在泥雪中,被人踏过、踩烂……混著泥水,再大的风也无法让它飘飞。
枝头的新芽似乎开始冒窜萌芽了!
*****
才用完午膳,福伯就往帐房的方向走去。
打从三天前端木忍回江北起,他就暂代少主人在会仙楼的职务,关照整个酒楼的安全,包括少主人看上的那个「小白面相公」。唉!即使很不愿意,他还是来了。
才走了两步,他就看到端木忍快步迎面而来。
「忍少主,你怎么回来啦?」福伯满面笑容。看来少主人应该听了他的劝,不回去君子门说这件荒唐的事了。
怒气冲冲地抓起福伯干枯的手,端木忍质问:「筑君呢?」
「不是在帐房里头?」福伯莫名其妙。
「她若在里头,我何必问你?」
「没看他走出来啊。」福伯摇摇头,「忍少主,不是我老福爱说你。年纪也一把了,应该为自己往后的日子好好想一下,老是跟这个白面相公混一块儿,也蹦不出个小子来,你怎么老……」
死抓著福伯的手不放,端木忍瞪著老人,「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否则她为什么要我为其他的女人多想想?」
气到满脸涨红,一定是这个老家伙去跟筑君啰嗦什么了,所以她留下一张字条便跑了。
「我说的也没错啊!」嘟嘟囔囔,福伯以为端木忍在翻以前的旧帐。
「你……你为什么要跟她提似水的事?」
甩开老人的手,端木忍不知该如何跟这个忠心的老人发脾气?难怪他一出苏州城,眼皮就直跳!还不到过江,马就在饭馆被偷走了,大部分的盘缠都绑在马上。唉!真是多灾多难。
近来天气越来越暖,雪也有融化的迹象,那山路、小径便少人经过,而官道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商旅。没马,又缺盘缠,怎么到得了江北?饭馆的老板娘劝他,既然这么不顺,干脆回苏州算了,省得人在外边也挂心家里的事。
想想也是,没料一回会仙楼,就看到筑君留给自己的字条……
「让席二当家也帮你找姑娘啊!」看得出少主人冒火,但福伯仍然顽固。
「找什么姑娘?咱们会仙楼的姑娘不好吗?」轻柔、娇媚的声息自两人背后响起,浓郁的香味随著风飘来。
「会仙楼的姑娘不适合入咱家的门!」睨起眼,福伯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