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哼一声,“够了!”他推开她,低眼检视手上的伤口。
她也低头看。天,她一定咬得很用力,因为他的手臂被她咬出深深的血印。
夏侬被自己的暴力骇到,整个人僵住,然后她的脸被用力地抬起。
雷逸夫一手坚定地持住她的脑后,一手用力地抬起她的下颚。
他俯视她,目光灼灼,怒火烧了他的眼睛,几乎将人燃烧殆尽。
他是如此地忿怒!夏侬突然感到害怕。
“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猝然将夏侬扯向他,力气之大,让夏侬以为他会打她,她不敢面对的闭上眼睛──
她的唇立即被一个温暖的物体覆上。
※ ※ ※
噢,他在做什么?
天,他在吻她!
夏侬愕然地睁开眼睛,她突然觉得很忿怒,她用力地推挤他。
他丝毫不受影响,一再地加深他的吻。
那是一个惊天动地,充满惩罚性的吻。
激狂、炽热、欲望。
夏侬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无力地承受。
最后,她屈服了,像被春阳融化的冰,昏昏的,整个人陷入一阵晕眩中。
雷逸夫的吻,如狂风暴雨,如闪电雷击,疯狂地肆虐她所拥有的领地。
他的唇摩挲她的唇、她的眼、她的眉,然后,又回到她的唇。
男性化的髭须扎痛了她,一股热力从身体内部迸发,侵略性十足的唇齿间,她意外地尝到了暖意,来自于他,那个总是易怒而又冷意的男人。
刹那间,她有些迷惑。
马儿在他们身下骚动着,头上鸟声啾啾,但他们沉浸在感官的漩涡中,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一吻结束,雷逸夫低头凝看夏侬迷惑酡红的脸,他抬手以拇指搓揉她被吻肿的唇瓣。他茧厚的指下,充满性欲的暗示,令夏侬脸上的红意加深,他注视她的阒暗眸子也跟着加沉。
“你有一双甜美的唇,”他轻叹而餍足地说。“适合亲吻,而不是咬人。”
围绕在他们之间那股亲密的氛围,霎时化为乌有。
此言犹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了下来,浇熄了方才的热情激狂,也让夏侬回复理智。
她用力推开他的身体,又羞又怒地扬起手,想打掉他脸上的得意与满足。
她的手高高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从来就不是个诉诸暴力的人,方才咬人的行为已经教她悔恨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控?而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雷逸夫古铜色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激情,他定定地迎视她,等待她的手降落,他的眼神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回避。
空气在他们的对视中停止了。
令人难堪的静默中,两人瞪视着彼此。
“我不会道歉的。”他说。
夏侬的脸变得苍白,她颓然地放下手,转过头不再看他。
“送我回去吧。”她说。“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雷逸夫不语,他轻踢一下马腹,两人一路无言回到筑梦山庄。
※ ※ ※
夏侬一回到房间,马上将行李箱从床底拉出来。
她要马上离开这里,她不想再见到雷逸夫。
她发疯似的把挂在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抛到床上,然后又将它们塞入箱子。未经摺叠整理的衣服使得箱子扣不上开关,她硬是一压,反而把开关弄坏了。
“可恶!”她沮丧地坐在床上掉泪。
她觉得好丢脸、好羞愧,她怎么可以让唐城以外的男人吻了她!更教她难堪的是,她竟陶醉在他的吻里。
“哇,我看到爸爸骑马载你回来,好酷喔……”可琪冲到她房间。
夏侬慌忙地用手抹掉眼泪,勉强挤出一笑。“嗨,可琪。”
但,可琪已经看见了,她的笑容从窗户溜走了。
“你为什么哭?”她走向她,当她见到床上的凌乱与箱子,她停住,渐渐地,她的眼底有一抹了然。“你要走了?”
夏侬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走了。”可琪又说,她的眼神又回到初次见面时的戒慎与冷漠。
“噢,可琪。”夏侬冲过去抱她,她捧起她的脸。噢,看看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你就像那些保母一样,每个人都喜欢我,结果,又一个个离开我。”她一脸被遗弃的受伤神色。
“不是的,不是的。”天哪,她要怎么告诉可琪,今天就算不是因为雷逸夫,但总有那么一天她还是会离开的,她不可能永远都待在筑梦牧场。她祈求原谅的凝望她,泪水不住滚落她的双颊。
“你不喜欢我吗?”可琪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直直地看她。
“傻瓜,我当然喜欢你。”看到可琪的眼泪,她喉咙一紧。
“不要走,不要走!”可琪突然投入她怀里,双手牢牢地抱住她的脖子。“我不会再做惹你生气的事了,请你不要离开我。”
夏侬紧紧抱住她。
喔,她怎忍心拒绝她呢?
她们是如此地相似,又是如此地寂寞与无助,当她知道雷逸夫对她是如此地冷淡,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
喔,她不能。
从她想亲近可琪的那一刻起,她就对她放不开手了。
“别哭,我不走。”她替可琪拭去脸上的泪。
她会留下,她会尽其所能的改变可琪和雷逸夫的关系。
她绝对不让可琪成为第二个她。
第六章
凌晨两点多,黑暗之光关店后,程威递给罗兰一个精美的包装礼盒。
“这是什么?”罗兰问。
“是赔礼,”程威一脸神秘。”也是贿赂。
“哇,好漂亮!”她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
“喜欢吗?”
“喜欢,哪一个女人不喜欢漂亮衣服。嘿,听过一句话没?”罗兰对他眨眨眼。“女人的衣橱永远少一件衣服。”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可以理解你是为了赌我那件衣服,但,为什么又说是贿赂呢?”她问。
“因为我希望你能当我的情人。“程威直视她的眼睛。“你愿意吗?”
罗兰噗笑出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啧,真是个坏孩子。”
“我对你是一见锺情。”他一脸正经。
见他一脸正经,罗兰怔愣一下,她突然跳起来,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念道:“喔,我的天。”她转头看他一眼。“喔,我的天。”
听她左一句“我的天”,右一句。我的天”,程威不禁问:
“喜欢你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吗?”
“喔,程威,我也喜欢你。”
她停在他面前,不忍地抚摸他的脸颊。
“但是?”他该死的知道这句话一定还有个后续。
“我不适合你。”
嗯哼,标准的拒绝台词。程威扬眉。
“那么,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的亲吻?我以为你喜欢它。”他已经习惯了女人对他的好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
“我的确喜欢呀。”
他皱眉。“你是在捉弄我吗?”
“阿威,我不是你要的女人。”
“因为你比我大五岁?”
“哝,我死去的丈夫大我五十岁,你想,我会在乎你那区区五岁吗?”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你上次不是问我有什么故事吗?”罗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熟练地点起一根烟,不在乎地在他面前吞云吐雾。
她喜欢这个热情的大男孩,喜欢他的陪伴,她爱死了他那些冒险故事,每次跟他在一起,他总是让她开心地忘记一切。
“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女人,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呼出烟雾。
她一向我行我素,不隐藏自己的欲望,不介意一段短暂的肉体关系。但,即使她多么喜欢他的陪伴,这次,她却不想要他。因为他是雷逸夫的表弟,也因为她太喜欢他了,尽管他对她的迷恋只是暂时,她仍不希望他在她身上花下任何一分认真,她要他把这些心思用在更适合他的女孩身上。
“既然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拥有的是『现在』。”
第一次出现在黑暗之光时,他观察了她一整晚,他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必定有一段辛苦的过去。但,他不在乎,他就是迷上了她,就是这么简单。
“你真惹人开心。”罗兰拿下香烟,她倾过身捧住他的脸,用力地亲吻他一下。“不管我的过去多么丑陋,你都不在意吗?”她又问。
“不在意。”程威忍不住皱眉。他不喜欢她亲吻的方式,她待他如她店里的那些酒客,像哄一个任性的小孩。
她诱人的红唇荡出一抹残酷的笑,慢慢地说:
“即使我跟雷逸夫上床,你也不在意吗?”
※ ※ ※
凌晨一点多,雷逸夫走进黑暗之光。
今晚没什么客人,罗兰乾脆拉下铁门,与雷逸夫从防火巷外建的楼梯,回到楼上的房间。
“你很久没来找我了。”一回到房间,罗兰娇嗔地说。“最近,又流传一则关于你的八卦,听说你们筑梦牧场来了一位漂亮的都市小姐,他们说你疯狂地迷恋上她……”
她背过身,伸手想拉下洋装的拉链,才拉到一半,雷逸夫伸过手阻止她。
罗兰转过头纳闷地看他。
“我有话跟你说。”他的神情阴郁。
“哦──”她拉长声音。“看来传言是真的喽。”一抹了然之色爬上她的眼,她将拉链拉回去,转身正视他。“结束了,对不对?”
雷逸夫没说话。
“前天我才刚甩了一个男人,今天就换你来甩我,唉,这就是报应。”罗兰脸上没有一点怨然,反而自我调侃地说。“告诉我,”她挑逗地抚上他的胸口,轻撩慢捻。哎哎,不趁现在多吃点豆腐,以后就没得吃了。“是谁?”她的手下跳动的是他的心腋,她注视他的眼睛,她在问是谁偷走了他的心。
雷逸夫拿下她的手。“我走了。”;
每次离开时,雷逸夫总是这句话。
望着关上的门,罗兰还是忍不住叹气。
伤脑筋,她得到哪里才能找到像他这样的好床伴?
※ ※ ※
“即使我跟雷逸夫上床,你也不在意吗?”
这句话彻底击倒了程威。
他眼前掠过一片黑雾,耳中隆隆作响。
“你回去想想吧。”罗兰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筑梦牧场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
他无法忍受看到雷逸夫,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打人。
他从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他不会无聊去查问他的情人过去有多少男人。
但是──
雷逸夫是他的兄弟,他无法想像罗兰与雷逸夫上床的画面,那令他感到恶心。
“你真的不在意吗?”
昏昏睡睡中,罗兰在他梦中不停地追问。
是的,他在意,他在意。他是太天真了才会说“过去了就过去了”这种笑掉人大牙的傻话,他才没有这么大的度量呢。
唉,他终究是失去了他的野玫瑰。
深思了两天,程威决定去黑暗之光一道,他得和罗兰见一面,做不成情人,他希望他们仍然是朋友。
黑暗之光的铁门拉下了,他转身走向防火巷,他知道罗兰住在那里,许多夜晚,他总是在那里目送她。
转过墙角,一个男人从楼梯走下来,他们的目光迎上,程威的血液冻住。
※ ※ ※
小吃摊还很热闹,酒客喊拳声此起彼落。
两个男人坐在角落,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该死。”程威猛猛灌下一酒,嘴角的瘀伤令他痛得龇牙咧嘴。
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而雷逸夫这老小子竟然不体恤他刚失恋,还毫不留情地回他好几个重拳。
鸣呜呜,他好可怜哪。
“我不知道罗兰是你的野玫瑰。”
一只跟被打成熊猫眼的雷逸夫漠然抽着烟,将自己浸在袅袅绕卷的蓝烟中。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发泄一下。”程威闷着头喝酒。
“我没有跟她上床,我是去跟她结束关系。”
“是她甩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程威苦涩地笑。
雷逸夫看他一眼。“她是个好女人,你不要看轻她。”
“我知道,我知道……”哈,真苦涩,他从没有失恋得这么彻底。“你呢?为什么突然跟她结束关系?”
雷逸夫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程威知道他不喜欢复杂的男女关系,也不愿意随便找个女人解决性需求。他可以理解他与罗兰的关系,罗兰独立而自主,她可以照顾她自己,不需要依靠男人,正符合雷逸夫的原则、你情我愿,不需要付出感情,不需要有良心负担。
雷逸夫没回答,兀自抽着信箱
“还是……你爱上某个女人吗?”程威小心翼翼地问。欺,他已经怀疑很久了-
雷逸夫突然丢开烟蒂,猛猛地灌了一口酒。
“嘿,那杯是我的!”程威叫。
“我不是你。”雷逸夫闷声地丢出一句。
“说得我好像很滥情!”程威挑眉。“至少我对自己的感情很诚实,不像某些人,明明对人家有意思,却又装作不在意。”他意有所指。
听见程威的暗示,不期然地,雷逸夫脑中浮起一张脸孔──
夏侬。
“你真是我见过最冷酷无情的人!”
她的话一直在他耳畔响起。
他该死的非常在意。
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会是个麻烦。
他回想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她正在哭,削瘦的背脊轻轻抽动,看起来很无助。他出声,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瞪视他。她的脸很苍白,被泪洗刷的眼睛有着悲伤,清汤挂面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个清纯的高中生,站在从屋缝筛洒进来的阳光中,空气中的微粒子在光束中飞舞,制造出细雨缤落的错觉,在她周身镀起灰扑扑的迷蒙,看起来多么不可侵犯。
渐渐,他见识了更多的她。
她悲伤而自制;她像个老母鸡为他的女儿捍卫;她像只野猫与他在马背上缠斗。
他从没见过她那样的女人,拥有那么多变的性格,他深深被吸引。
他警告自己一定得远离她。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呵,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吻。
但,他亲手毁了那份美好,他为此得到了报应──他反而渴望更多的吻。
这股欲望就像一股气流在他四肢百骸奔窜,他想拥她入怀,他想吻她,他想要她,想得发疼发烫发狂。
但──他不能!
“我没有爱上任何人。”雷逸夫又灌下一杯酒,神情显得更悒郁。
“别自欺欺人了。”程威眯眼深思地看他。“啊,难不成你是在意雷家的诅咒?”
“雷家诅咒……”雷逸夫阴暗地笑了。他这辈子摆脱不掉的十字架。
“别荒谬了!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幸福呢?”程威语带轻蔑。“你真该把那个该死的雷家诅咒埋进雷家祖坟,去追求你渴望的女人!”
是吗?
可他才对她动了一点心,她就差点从失控的马上摔下来!
不,不管是不是巧合,他都不要冒这个险!
他没有办法在妻子死后,还有勇气去挑战那个诅咒!
猛猛地灌下一杯酒,任由那烈焰一路烧灼他的喉道直至胃部,他深海幽邃的眸子望人沉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