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嘛!”谢玉莲抱怨被冷落。
她刚刚连珠炮说了一堆,贝天豪偏生耳朵长茧般,什么都没听进去,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沉思神情。
谢玉莲不喜欢被遗忘的失落感,尤其对象是贝天豪。
“你这么唠唠叨叨的,小心嫁不出去。”贝天豪终于开口了。
“说我唠叨?放心吧!爹已经帮我决定未婚夫了!”谢玉莲不甘示弱地回道。荷香还没有告诉她对象是南宫无虑。
贝天豪以为没人要她?大错特错!
“对你那位未来丈夫,我献上十二万分同情。”
“哼,我才可怜你呢,一把年纪还孤家寡人一个。怎么?要不要我介绍几位跟我过从甚密的名门闺秀给你呀?”
谢玉莲话才出口立刻后悔,万一贝天豪真要他介绍——
咳咳,她只是不想让朋友被这不懂礼貌的家伙气死而已,对,不是她不愿意看见贝天豪跟其他姑娘在一块儿。
“谢了。”贝天豪懒懒地说。
谢玉莲心跳停了一拍,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场面话吗?真是!
正踌躇间,听到贝天豪缓缓续道:“我对大小姐头疼得紧,还是别扯上关系的好。”
“你又在说我坏话!”幸好……她松口气。
“在被你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折磨之前,我还是聪明点就此退场吧!”贝天豪片刻内已做好计划。
回去后先好好洗个热水浴,把瘟神沾染的霉气洗掉,再找一位算命师改运,让他从此以后不会再跟任何一位任性千金小姐牵扯上。
这几天可算是噩梦一场哪!第一次被女子威胁,还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连带走了不少冤枉路…想到这,贝天豪看了谢玉莲一眼。
其实,也不是全无好事就是了。
“败军之将想退去哪?”谢玉莲以为贝天豪在开玩笑,笑着问。
“回家休息,后会有期。”一抱拳,贝天豪转身就走。
当然,所谓后会有期只不过是客套话。
休说贝天豪回去后不可能再随意跑出来,他也不愿意再遇上她。
“等等!”谢玉莲急了,连忙跑着拦在贝天豪面前,焦灼地急道。“你不是在说笑?真要回去?”
“这里没我的事了。”贝天豪轻描淡写回道。
“抛下我,还说没你的事!不是说要送我去钱塘吗?现在王七死了,你公事办完,该履行答应我的事。”
谢玉莲气急败坏地拉着贝天豪衣角,打算来个死不放手。
“大小姐。”贝天豪莫名其妙被抓着,顾及风度也不能拨开紧缠身上的手,只能无奈地劝说:“南宫无虑会陪你去的,毕竟他大哥在钱塘。”虽然只是衣角被抓,贝天豪觉得比上枷锁还束缚他。
“我不管,你说过要陪我去的!”
“那是被你无中生有的威胁逼得不得不答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遗憾,我不是什么大丈夫,只是小小捕头而已。”说罢,贝天豪身形微动,趁谢玉莲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向后跃出。
谢玉莲紧抓衣角的手不由得松开。
“你耍赖!”她不甘被骗。
“自由无价。”
贝天豪挥挥手,正要离开,南宫无虑从木屋出来,正好看见这幕。
“贝捕头请留步。”南宫无虑出声阻止。
“何事指教?”贝天豪依言停步。
“无虑,这家伙说要先回去,你说过不过分!丢下一起冒险的伙伴不顾!”谢玉莲如见救星,急急向南宫无虑埋怨。
唉!他何时变成谢玉莲的伙伴了?贝天豪大叹。
“莲妹,先别急,让我跟贝捕头说几句话。”南宫无虑道。
“好吧,无论如何都要劝他完成承诺唷!”谢玉莲说,踱向一旁。
“贝捕头,就算我想陪伴莲妹下江南,荷香伤势不宜远行,我不能放下她不管,南下之事恐怕还是得麻烦贝捕头。”南宫无虑单刀直入,面对贝天豪这种直性人,没必要拐弯抹角。
“老弟要陪荷香?比起谢玉莲,你选择了她?”贝天豪诧异。
从谢玉莲过去的叙述听来,南宫无虑是十分钟情于谢玉莲。
“这……荷香代我受伤,道义上不能置之不顾。”南宫无虑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他不确定是否喜欢荷香,“不能不管”的心情倒是百分之百不差。
“那谢大小姐在你心里的位置呢?”贝天豪对三人间关系颇有兴趣。
“莲妹……我对她一直感到很抱歉。”南宫无虑双手交握道:“如果不是我向世伯求亲,她也不会一怒之下离家。”
“原来是你,谢玉莲的新任未婚夫。”贝天豪恍然大悟。
他虽然认识南宫无虑不久,已能清楚预见婚后南宫无虑被谢玉莲欺压的不幸身影,可怜哪!
温文的南宫无虑绝不是谢玉莲势均力敌的对手。
“莲妹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她一定会痛骂我一顿。”
“让她知道也无妨吧?说不定谢玉莲会喜出望外。”贝天豪道。
他很想劝谏南宫无虑悬崖勒马,别自愿牺牲变成谢玉莲的奴隶,但没权利作这种坏人姻缘的建议。
“这……有可能吗?”南宫无虑喃喃自语。
听了这种话,换作以前的他,早已心里溢满喜悦与期待,现在——
只感到一波波心乱。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老弟,加油吧!”贝天豪轻描淡写地说。从捕头、保镖到媒婆,贝天豪发觉自己相当多才多艺。
就算从县衙退休,看来也饿不死。“可是,莲妹她喜欢贝捕头。”南宫无虑静静回答。
没想到自己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一时迷惑的感情称不上真实。”贝天豪冷冷道。
谢玉莲对他的好感,贝天豪怎会不知?
小女孩短暂的迷恋,他可没傻到当真。
“但是……”南宫无虑还有话说。
“不用但是啦!”贝天豪打断他。“总之,你为了这道义上责任,必须留下来照顾荷香,江南只好我去,对吧?”转换话题是闪躲麻烦的不二法门。
“嗯。”南宫无虑点头。
说是全为道义,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公子不用烦心,奴婢能自己回府。”不知何时,荷香来到屋外,南宫无虑赶紧转身,她正靠着木屋外墙蹒跚走向他们。
“你怎么下床了?”南宫无虑迎上,想挽扶荷香,伸出的手却被荷香拨开,南宫无虑一怔。
“公子陪伴小姐南下吧!”荷香转向贝天豪,道“贝大爷要打道回府是吗?”无力的声音隐含难以动摇的决心。
“我正有此打算。”贝天豪道。
“奴婢拜托贝大爷,请带奴婢一起回城。”荷香请求。
凑过来听的谢玉莲与南宫无虑同时出声。“什么?”
“荷香,你要贝天豪带你先走?”谢玉莲喊。
南宫无虑定定看着他道:“讨厌我陪你吗?”
无视两人的抗议声浪,贝天豪注视荷香,她憔悴的脸庞嵌着闪烁坚定的灵动眼神,令贝天豪动容。
“好,我送你回谢家。”贝天豪承诺。
“多谢贝大爷。”荷香敛衽为礼。
“不行!”谢玉莲大声说。
“大小姐,我送荷香回你们谢家,南宫无虑陪你南下找人,两全其美不是?”贝天豪道。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谢玉莲倔强起来,谁也说服不了。
“小姐,”荷香提起力气说。“公子陪你南下,最适合不过,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啊!”该说的话终于出口,荷香心头的重担卸下。
为南宫无虑制造机会与谢玉莲亲近,这是她为南宫无虑能尽棉薄之力的唯一地方,希望——公子能达成他的心愿。
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无虑就是那个混蛋求婚者?”谢玉莲大惊失色,旋即转头质问南宫无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何时说愿意嫁给你啦?”
“这……”南宫无虑唯唯诺诺。
叫他该怎么解释?尤其是当着荷香的面!
“把话给我说清楚!”
谢玉莲的愤怒不是南宫无虑能抵挡的,贝天豪看不下去,插嘴道:“你们小俩口慢慢吵,我先带荷香上路了。”
“慢着!”谢玉莲怒喝。
她连荷香都比不上?还是贝天豪这么急着想摆脱她?
不管是哪种情形,她都非常不愉快!
“来,荷香,我背你走。”贝天豪不理会盛怒的谢玉莲,径自对荷香说。荷香体力不支,只能由他背着回城。
“偏劳贝大爷。”荷香乖顺地说。
她想早点到南宫无虑看不到的地方,越快越好。
重新调整心情,等到谢玉莲正式样出阁的那天,她应该已能发自内心地祝福小姐永浴爱河了吧?!贝天豪单膝支地,等着荷香攀上后背。荷香手才放上贝天豪的肩膀,南宫无虑与谢玉莲默契极佳地一个抓住荷香左手,另一个握着她右臂。
“我改变心意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去!”谢玉莲道。“荷香由我背,不用麻烦贝捕头。”南宫无虑也跟进。两人才说完,互相交换个眼神,意气相投地笑了。
第八章
贝天豪一行人走得并不快,由于顾虑荷香伤势不宜过度劳累,加上谢玉莲兴致高昂什么都想看,他们等于边走边逛,累了就歇息。
这天黄昏,他们在树林里休息,准备露宿一夜。
“小姐这身衣着……”荷香对小姐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憋了这么久后终于忍不住发难。
“这个啊?”谢玉莲不用低头检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只能称为不堪入目,她干笑两声道:“哈哈,离家出走哪能打扮得多正式嘛!”
“可是……”荷香从未见过小姐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那位爱美胜过一切的主子竟毫不在意外表。
“回家再好好梳洗一番就好了。”等她换回平日的华丽扮相,那家伙还能看不起她吗?非常时期的非常装扮遮掩住她的光芒,连带降低贝天豪的鉴赏力!
“都是奴婢不好,连累小姐返家……”
“这怎能怪你?何况你是为了找我才会受伤。”谢玉莲赶紧安慰她忠心的小婢女。
如果荷香没跟南宫无虑一起来找她,她才不会半途放弃计划乖乖跟南宫无虑回家呢!正确点说是,若非贝天豪看来对荷香比对她还要礼遇……
“小姐不去钱塘见大公子,是为了……三公子来迎接吧?”听谢玉莲如此为自己着想,荷香不禁脸红,她负伤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小姐啊!
“才不是呢!谁会为了无虑改变心意啊?”谢玉莲大摇其头。
哼,没经过她同意胆敢求亲的这笔帐还没清算呢!再说,南宫无虑对她可没有多少影响力。
“那是为了不让老爷夫人担心?”
“这个嘛……也算是啦!”谢玉莲手指搔搔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防范某人对荷香别有用心,所以得紧跟不放地监视“她”的举动吧?
“我注意一件事很久了,小姐是否……”荷香吞吞吐吐地说。
“啊?”谢玉莲一惊,忙问:“什么?”
难道荷香注意到她……
“贝捕头是位好人。”她突然冒出这句话,令谢玉莲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人?恐怕你被他欺骗了还不知情吧!他这个人啊……”瞪大眼,准备数说贝天豪罪状的谢玉莲倏地张大嘴。
说他蛮不讲理,他却放过无虑不小心杀死王七的事;要怪他无礼,她对荷香跟无虑倒是十分礼遇;想骂他不体贴,他倒是对荷香呵护备至……
想来想去,贝天豪只对她摆出一副恨不得早点摆脱麻烦的无奈神色,仿佛她这位人见人爱的超级美人是带来不幸的瘟神般!
“小姐认为贝捕头是个什么样的人?”荷香疑惑地看着神色变幻莫定的主子,她没听过小姐说人坏话。
“他……是个……”谢玉莲低下头,思索该怎么形容。
仔细回想,他对她好像也不算太坏。
前天,她嚷着想一尝烤山猪的美味,无虑劝阻说山猪捕捉不易,要她打消念头,她失望地勉强同意烤鸡也可以,当时不发一言的他却在晚餐时做了烤山猪。
他的说法是:“我刚好打到一只山猪。”
“奴婢注意到,这一路行来,小姐对贝捕头似乎没有好感。”荷香补充说道,不能理解为何小姐老与贝天豪针锋相对。
小姐不是个爱与人作对的人啊!
“当然没有啊!那种人……”谢玉莲喃喃道。
昨天路经一片峭壁,她眼尖看到高壁上开着一朵白花,好奇地想看清花的全貌,因此要求无虑施展轻功攀壁摘花给她,无虑以“必须找地方让荷香歇息,不能多做停留”为由由拒绝。
不愿求贝天豪,她什么也没说便跟着继续走。
今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发现手心里放着一朵白花,淌着露水的清新花朵对乍醒的她微笑着。
问他,他耸耸肩回答:“不知道。”
“奴婢觉得贝捕头对小姐体贴入微,小姐为何对他不满?”荷香继续问道。
“他对我体贴?哪有!”谢玉莲大声抗议。“几天前,头发被树枝缠得我无法动弹,那家伙还骂我笨耶!第一次被人骂成笨蛋!”
她从小接受塾师教育,虽称不上是才高八斗的才女,可也知书达礼、气质出众,贝天豪居然说她笨!
“可是贝捕头还是帮助小姐解开纠缠的发丝了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消弥他对我无礼的事。”谢玉莲一甩头,倔强地强调。
那时头发缠得很紧,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
而且他丝毫没有弄痛她。
记得他边解结还边抱怨。“真是爱找麻烦的大小姐。”
“贝捕头或许不擅言词,因此言词上对小姐有所顶撞。”荷香道,疑惑越来越深,小姐表面上虽对贝天豪不假辞色,若一时失去他的踪影,小姐却会紧张的追问他的下落,仿佛深怕他不辞而别般。
“如果只是言词就算了!”谢玉莲不满的是他对她的看法。
在他眼里,她再怎么做都只是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而为无虑挡下一刀的荷香则是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女中豪杰。
对他而言,她不是“谢玉莲”,甚至什么都不是,仅仅是他急于摆脱的烫手山芋而已。
谢玉莲落寞地想着,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
“小……小姐?你哭了?”荷香不知所措,急急问道:“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不是的。”谢玉莲缓缓摇头,心情沉重地说;“你没说错什么,而且我也没哭,我根本没有理由流泪啊!”眨眨眼,抑止泪水夺眶而出。
决定回府后的某个夜晚,她抽空去问负手散步的他回去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在她,当然是立刻洗去一身泥尘疲惫,换上最漂亮的衣裳好提升他欣赏美女的眼光。
听着,他笑了,轻声地说他要直奔飘香院看望要好的姑娘。
“可是小姐明明……”荷香担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