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莫非你连日郁郁寡欢,正是为这桩婚事烦恼?”南宫无忧击掌,说道。“难怪你好多天没去谢家,想回避玉莲?”
关于情场之事,南宫无忧的敏锐旁人难望其项背。
“回避莲妹?也不是。只是……”不知该用何种表情语气面对荷香。南宫无虑在心里说着。
而且,他更怕遇上谢世伯,他每次都会向他讲起迎亲完婚之事。
“老弟,依我多年经验,你八成另有心上人,因此烦恼该如何对谢家交代,对吗?毕竟大哥逃婚在先。”南宫无忧洞悉一切。
“心上人……”南宫无虑轻道。“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明白,总觉得不能放下她不管。”荷香娇柔的倩影回现脑海。
“喔!‘她’?到底是哪个‘她’呀?快快给我招来!”南宫无忧欣喜从小痴恋谢玉莲的弟弟终于跳脱樊笼。
无虑终于认清任性的谢玉莲不是他的良配。无论弟弟爱上的是谁,南宫无虑决心鼎力促成。
就算与谢家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二哥请听我道来……”
南宫无虑开始细说从头,将盘桓在心底的事和盘托出。
夜深人静,谢家后花园。
荷香找个向来少人经过的角落排起香案,持香向天祝祷。“请老天爷保佑谢府全家平安,老爷生意兴隆,夫人身体安康。”荷香轻声念道,一面向香案弯腰行礼。
“二愿小姐一生喜乐,万事顺遂。”荷香续道。
“三愿……”她顿了一下。
祈求什么好呢?
以前她都祈求自己健康快乐,现在——
“无虑公子心想事成,与小姐结成神仙美眷。”
对,这是她衷心盼望的事。
荷香合上眼,深怕神明不知道般喃喃自语道:“三公子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荷香愿意把生命里所余的福气全部送给他,只顾他一生平步青云,幸福快乐。”
“荷香,原来你这么喜欢无虑!”
荷香闭着眼时,谢玉莲来到她身前,冷不防地出声,荷香大吃一惊,张眼一看,眼前之人正是小姐!惊慌之下连退三步。
“小……小姐。”荷香恐惧地喊。
糟了,她刚才说的话都被小姐听去了吗?她该怎么自圆其说?
谢玉莲睡不着,干脆披衣起床花园散心,没想到遇上荷香拈香祝祷,乍然明白亲信婢女心意的同时,脱离目前混乱处境的妙计也一并浮上心头。
“你为我们全家祈福,我很感动,不过嘛……”谢玉莲贼兮兮笑着说。“却没想到你会对无虑那小子用情至深。”
她实在看不出南宫无虑有哪一点令荷香不可自拨。
那个自小在她身边打转、无论她怎么冷言相向,还是微笑着待在她身边的童年玩伴,与她视若姐妹、心意相通的婢女之间……
呵呵,这下问题可以顺利解决了,谢玉莲偷笑。
“不是的,小姐误会了!”荷香感到自己的脸热哄哄的,急急解释道。“三公子是未来姑爷,理应为他祈福。”
“你当我这么好骗啊?”
“真的……”荷香忸怩地说。
虽没有做对不起谢玉莲的事,荷香还是为心事被发现而惴惴不安,毕竟她是个丫环,爱上出自武林豪门的南宫无虑不是自不量力又能说是什么?
“荷香。”谢玉莲认真地呼唤心腹婢女。
不愧是最了解她的荷香,总是在最适当的时机做出最合她心意的事!
这下——不用作逃婚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也能把婚约推掉啦!
谢玉莲喜孜孜想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小姐有何吩咐?”荷香危惧地回答。
是否要将她赶出谢府?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等待死刑宣判的模样。”
“小姐对我的任何处置,荷香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哦?”谢玉莲挑眉,重复道:“任何处置?”
哼,那人胆敢对她失信,她当然得叫他付出代价!
用他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段日子令她魂牵梦萦、食不知味的罪过!
“是的!”荷香慨然回答。
她已做好被逐出府、餐风露宿的心理准备,谁叫她不知本分爱上姑爷?只希望南宫无虑与小姐幸福生活时,偶尔会想起她这个微不足道、既爱管闲事又多话的小婢女。
“很好。”谢玉莲点头。
既然荷香如此重情重义,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承担,她也不能辜负荷香的一片好意。
如荷香所祈求,她也希望过着万事顺遂的一生。
就从悔婚开始!
“小姐打算……”荷香怯怯地问。
把她卖给别户人家?直接赶出大门?等待他的命远是……
“刚才你说过,任何事都愿意做,对吧?”谢玉莲再确认一次。
“当然。”
“好,附耳过来!”
第十章
隔天,谢大贵发函将贝天豪、南宫无虑请来谢府,声明有大事商议,两人不敢怠慢,依约前来。
大厅里,谢大贵与李氏主位相待,贝天豪及南宫无虑向主人打招呼后自自落座,两人再见,各自点头招呼。
“今天,请两位来,首先要再次道谢上个月寻回小女的恩德。”谢大贵清清嗓子,开口对两人道。
“世伯何须多礼,这是无虑的本分。”南宫无虑谦辞。
如果不是他贸然求亲在先,谢玉莲也不会反抗家。
“举手之劳,何必称谢。”贝天豪淡淡地说。
他没有受谢大贵之托寻女,一切只是意外……
意外在荒林遇见一位不讲理的刁蛮大小姐而已。
“贝捕头,沿途小女的诸多关照,小女都已说了,我们都很感激。”李氏也说道,昨晚,谢玉莲到他们夫妻房里谈了一整晚。
她这才知道女儿的心事。
“不敢当。”贝天豪抱拳。
谢玉莲没跟父母乱说他的坏话,他已想大念老天有眼。
“世伯,今天集结贝大哥与侄儿,所为何事?”南宫无虑问道。
“正是,客套话请免,赶快进入正题吧!”贝天豪跟着说。
“今天请两位来,有三件事需要两位参与。一是我们夫妻收义女,请你们做个见证。”谢大贵道。
“义女?”南宫无虑跟着重复。
“乐意之至。”不多问,贝天豪微笑应允。
谢员外嫌一个淘气女儿不够,想多认一个来加速自己老化吗?
因为职业因素,贝天豪经常被请去作见证,早已习以为常。
“我们两老还有玉莲都很喜欢这孩子,想早点让她有个正式身份。”见南宫无虎一脸疑惑,李氏解释道。
“是哪一位?我认识吗?”南宫无虑问。
谢世伯要收义女,他事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一时不觉茫然。
“当然认识。”谢大贵转头向内堂叫道:“出来见客吧!”
随着谢大贵的召唤,内院转向一位身着水袖长裙的娇俏小姐,贝天豪与南宫无虑面面相觑。
这位新小姐他们都认识——荷香。
“荷香,你是谢世伯新收的义女?”南宫无虑哑然。
脱去青衣,穿上小姐服饰的荷香看来更加可爱,也更让他心动。
“如两位所知,荷香原本是谢府婢女,现在正式脱离奴籍,我们给她改了个正式名字,谢玉荷。”李氏笑着把玉荷拉到身前。
昨晚还是“荷香”,今天脱胎换骨变成“谢玉荷”的她变得有些局促,仿佛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似的。
“恭喜谢员外收得一位好义女。”贝天豪转头对谢玉荷道:“也恭喜你,荷……不,玉荷小姐。”
出来后低着头不敢看人一眼的谢玉荷闻言抬头,羞涩地向贝天豪称谢。然而,即使她抬起头来,眼神仍不敢望向南宫无虑。
“荷香……”
南宫无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儿呼唤她。
她今她不再是小婢女,而是谢家二小姐。
“三公子……”谢玉荷鼓起勇气注视心上人,而他也正盯着她不放。
现在的她,有资格向南宫无虑表示爱意了吗?
“等等,年轻人别一下子就走进自己的世界。我们还有事没宣布呢!”谢大贵看着默默相视的两人大笑。
“那……我先进去了。”谢玉荷顿觉失礼,想告退入内。
“慢着!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留下来听吧!”谢大贵拦阻道。
“是,婢女……不,女儿遵命。”她一时改不了口。“谢员外,第一件事新收义女,那第二件呢?”贝天豪开口。
不快解决事情,恐怕当上姐姐的谢玉莲会跑出来捣乱。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第二件事,我想解除长女玉莲与无虑贤侄的婚约。”谢大贵一宣布完,厅里除了李氏以外的人无不惊讶。
“这是……为什么?”谢玉荷讶道。
昨晚,小姐只向她说要让你母收她作义女,并未提及婚约解除之事,她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忧疑参半。
“婚约解除?”南宫无虑不敢置信地说。
他最大的烦恼就这样轻易化解?
这下他有机会跟荷香在一起了!
南宫无虑不觉笑了。
“明智。”贝天豪为南宫无虑得脱离苦海而高兴,一方面不祥预感复现。
贝天豪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同时,希望无虑贤侄与玉荷缔婚。无虑贤侄,你愿意吗?”谢大贵继续在众人之间丢下轰雷,又是另一阵骚动。
他求之不得的事竟由谢大贵之口轻易说出,哪有推拒的道理?
“爹!”谢玉荷冲出来跪在谢大贵身前,府首道:“无虑公子喜欢的是玉莲姐,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请收回成命。”
她不愿意南宫无虑为人情娶她为妻。
即使她再期望……
“荷香!”南宫无虑跨步来到她身边,半跪地并执起她的玉手,轻声道。“不,你现在是玉荷了。以前我或许喜欢玉莲,那已成为过去,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你,永远乐欢善良清新如白荷的你。”
南宫无虑紧抓着谢玉荷的手不放。岂能因误会而让大好机会逝去?
“三公子……请放手。”谢玉荷羞赧地耳语着。
“咳咳,小俩口要亲热等洞房花烛夜吧!”谢大贵打断两人的亲密,继续说道:“无虑贤侄,回去后该准备准备迎亲事项了,我这边给玉荷的嫁妆绝不吝啬,绝对要办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可是,玉莲姐她……”玉荷不安地说。
谢玉莲是为了她而退让吗?
若果如此,她怎能接受!
“玉莲啊?呵呵,不用担心,这跟第三件事有关。”李氏说。
解除婚约本来是玉莲向他们二老言明在先的,今天最重要也最困难的目的在尚未公布的第三件事。
李氏瞄了贝天豪一眼,他正神清气爽地品茗,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难以揣测的男人。李氏心想。
“到底是何事?”谢玉荷催促。
“这第三件事嘛,跟贝捕头有关。”谢大贵道。
“我?”执茶杯的手震了一下,贝天豪感到一直相当镇静的脑袋开始锵锵作响,危险信号大作。他有预感——
这次他真的要倒大霉了。
“玉莲说……”
李氏难以启齿的模样引人生疑,南宫无虑不禁追问下文。“莲妹说些什么呢?伯母快点说出来嘛!”
“这……恐怕不好开口。”李氏继续卖关子。
这下,南宫无虑跟谢玉荷眼光全投向贝天豪,满是疑惑焦虑的眼神,贝天豪再胆大包天也不由自主局促起来。
“夫人,您就说了吧,我快被好奇的视线杀死了。”
贝天豪无法可施,只有苦笑的分。
“咳,玉莲说,贝捕头对她……咳,做了些……咳咳。”谢大贵尴尬接口,他不知真相为何,但女儿昨晚这么说,他只有照本宣科跟着复念一遍。
“贝大爷!”谢玉荷惊叫。
“贝天豪!”南宫无虑愤怒。
“唉……”贝天豪大叹命苦。
那家伙真是说到做到哪!
撇开身陷泥沼动弹不得的困境,他相当佩服谢玉莲折磨他的功力。
“贝大爷,你太过分了!小姐金枝玉叶,不知人间险恶,你怎能对她……”谢玉荷语带哭音,哀切指控。
“枉你身为一条硬汉,我真是看错你了!”南宫无虑也指责道。“莲妹终身无靠的话,都是被你害的!”
女子名节胜过一切,南宫无虑不敢想像谢玉莲的下场。
“……”贝天豪无言。
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他终于体会死刑犯面临处斩的心情——无助的绝望。
“咳,所以说,这第三件事,就是——”
谢大贵话没说,隐在屏风后头偷听的谢玉莲得意洋洋走出来,并拦着对贝天豪说:“你必须负起照顾我下半辈子的责任!”
谢玉莲一出来,贝天豪睛眼一亮,今天的她淡雅梳妆,完全看不出上次那个邋遢旅人的模样。
“听见没?还是已经被我的绝世丰姿迷住了?”谢玉莲在贝天豪跟前一转身,裙摆飘飘飞起,她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实姿态。
这会儿,他该瞪大眼痛悔自己有眼无珠了吧!
“我的眼光很高的,大小姐。”贝天豪哪可能直承不讳,赶紧搬出一贯的不在意来对付她。
“哼,是没品味!”谢玉莲不满。
“这叫因人而异。”贝天豪回答。
“我问你,你这些天为什么不上我家来?”谢玉莲开始兴师问罪。
害她日日等,想他会投帖正式登门拜访。
就连夜晚也不放松,多少浪漫情话在夜间发生,说不定他也会——
这这样,她度过了精神极度亢奋紧张加上睡眠严重不足的一个月。
“没空。”贝天豪答得简单。
“骗人!”
“我说骗人,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据我派去县衙监视的人回报,这个月你去了飘香院四次、怡红栏三次,对了,昨天还去了万花楼!”谢玉莲准备充足,指证历历。
“以后当你丈夫的人不好过了……”贝天豪自言自语。
“有空去妓院,没时间来我家?不是说谎是什么!”谢玉莲继续发飙。一旁,谢家二老、玉荷、无虑全都听得兴趣盎然。
“这也是我的工作。”收集情报的重要性对贝天豪而言绝对必要。
当然,妓院里也有他的老相好,以男人而言,这是十分平常的事。
“我大人大量,原谅你这一遭!不用再自圆其说了!”谢玉莲挥手表示不再追究过去,接着说:“婚后敢再乱来,当心……哼哼!”并冷笑数声加强恫吓效果。
“谁答应要娶你来着?”贝天豪无奈。
转眼间他莫名其妙成为谢玉莲的第三任未婚夫,变化来得太快,一时之间他仍无法接受现状。
“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早忘光了。”贝天豪说着违心之言。
其实他不但记得一清二楚,还时常想起。
“好,我就破例提醒你一次。”谢玉莲走近她的猎物,微笑说:“我说过,如果你不来看我,后患无穷。想起来了没?”
贝天豪点头。
这是他第二次被人威胁,第一次嘛——
“还有更早的时候,你答应我的另一件事。”谢玉莲继续进逼。
“唉……”贝天豪叹息。
“如果你没实现陪我到钱塘的诺言,”已走到贝天豪身边的谢玉莲悄声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就告诉父母你非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