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昊叹了口气,想起慕容庄院里没有猫,怪不得他会好奇。“那是猫,等一下昊再捉给你,好不好?”
紫瞳偏过头。“喵?”
“不是喵,是猫。”他那模样实在是可爱到了极点,慕容炎昊忍不住笑出声。
“猫?”
“对,猫。”抱他下床穿鞋袜,功力深厚的他可以听见已经有仆人往这里过来。
“猫。”紫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认真的傻样让慕容炎昊又笑出声。“昊捉猫给紫瞳。”
“猫跟马儿,会怕。”他是想说猫会不会跟马儿一样让他感到害怕。
慕容炎昊懂他的意思。“肉包不可怕。”
“肉包?”
“是猫儿的名字。”因为它肥嘟嘟的,所以别院里的仆人都叫它肉包,已经有很大的年纪了。
“紫瞳摸肉包。”让慕容炎昊穿好鞋之后,他又想溜下床,正好房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慕容炎昊一边穿上自己的鞋,一边抓住紫瞳不让他随便乱跑,让仆人将装满水的铜盆送进房内,而定睿跟紫颜就跟在他身后。
“公子睡得好吗?”紫颜熟练地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帮紫瞳更衣,查看他的脸色,想多跟他说说话。
“好,紫瞳要猫猫,昊捉猫猫。”穿好衣服后,他乖巧地让紫颜扶着他在镜台前坐下,等她替他梳理一头光可鉴人的乌丝。
依照礼制,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必须加冠,不同的帽子表示不同的身份;可是因为紫瞳以前从不出门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有戴帽的习惯;而现在要帮他戴帽子,过没多久他就会弄掉,所以干脆就不戴了。
反正一向对这种礼制没啥好感的慕容炎昊也讨厌戴帽子,因此也没说什么;他自己则除非出远门,在家里时也仅束发而已。
“肉包啊!”定睿当然晓得他口里的猫是哪只。“肉包根本不用提,谁手里有包子,肉包自然就会过去。”这也就是肉包名字的由来。
“对了少爷,听雷刚他说,昨天咱们遇上的那群人,好像是我们离尘别院的新邻居呢!”
慕容炎昊恢复平时冷然的模样。“敢惹上我的人,管他是谁。”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问题是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这家人还真是奇怪,他们是昨天打人的,怎么没立刻来讨回公道,偏偏选在这种一大清早的时候来。
慕容炎昊冷哼,回身拉了刚让紫颜穿好衣服的紫瞳就往外头走。“我们去找肉包。紫颜,吩咐早膳送到后园。”他又看向定睿。“把帐簿一起拿过来吧!”有这句话就够了,定睿马上将赫连家的人抛诸脑后,兴奋地去书房将堆积已久的帐簿抱到后园亭子里。
紫瞳让慕容炎昊牵着手,一步一步很小心地走着,一只手向前探索,一只手死命地抓着大手,怕极了摔倒时的疼痛。
看他怯怯的模样,走没几步,慕容炎昊干脆直接将人给横抱起,绝美的小脸蛋立刻换上满足的神情,看得一旁的仆人们不禁莞尔,爱煞了这心智上仍是个孩子的公子。
* * *
换过一本帐簿,正巧雷刚带着人来到园子外头,慕容炎昊的头抬也没抬,弯身将坐在一边跟肉包玩的紫瞳抱进怀里。
“少爷!”雷刚停在外头没敢往前踏近一步。
“我有说请他们来吗?”
“没有,少爷。”雷刚很快回答,看见紫瞳正不安分的对肉包揉揉捏捏,惹得肉包拼命挣扎、鬼叫,却只让紫瞳觉得更好玩。
他的双手直接摸上肉包浑圆的肚子,在毛皮上来回摩挲,还将小脸塞进肉包的毛皮里汲取温暖。那天真可人的模样,教人移不开视线。
幸亏慕容炎昊同样被这可人的一幕吸引着,没注意到他那刚毅木讷的手下正被紫瞳迷失了魂,否则雷刚可有一顿排头好吃了。
“既然没有,你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摸摸紫瞳的脸蛋,慕容炎昊一点都不同情正在遭受蹂烂的肉包,在他眼里,恨不得紫瞳对自己这么做。
“他们说要烧了离尘别院。”雷刚据实以报,基本上他还挺佩服这赫连家来的人,居然在等了两个时辰后只放话说要烧了别院,还真是有风度!
慕容炎昊冷笑,把刚刚那句话当作笑话看待。
“算了,让他们来吧!定睿,送紫瞳回去,等会儿在流风水榭用午膳。”没打算让其他不相干的人见着紫瞳的容颜,让离尘别院的人认识他已经是慕容炎昊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定睿望了望正在抄写的帐本一眼,正打算丢下先带紫瞳到流风水榭去,雷刚则已好心地走过来,从慕容炎昊身边横抱起紫瞳,动作间不忘记遮去赫连家人的目光。
“你帮少爷的忙吧!我来就好。”
定睿看了慕容炎昊一眼,确定他没有反对之后,才继续抄写刚刚写到一半的帐册。
紫瞳抱着肉包,鼻间闻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看不见的深紫色眼珠儿拼命转动,秀眉轻拧。“雷……雷……”念了老半天,他依然想不起雷刚的全名。
一向少有表情的雷刚露出微笑,有点惊异双臂上轻盈的重量。扣去肉包的重量,紫瞳公子跟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如此娇小的身子还散发着一股极好闻的味道,既像是女子身上的薰香,偏偏还有男性的清爽,是天生的吗?
“雷刚。”
得到他的提示,紫瞳很用力地点头,让看的人很担心一不小心他那纤细修长的颈子就会这么折断了。
“紫瞳记得雷刚。去哪?昊呢?”
雷刚发现紫瞳公子的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懂,于是向慕容炎昊点了个头之后,抱着人一边解释,一边朝流风水榭走去。
* * *
“你们打算在那里站多久。”慕容炎昊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工作,虽没瞪着那几个求见的人看,但那冷然的气势足以吓死一群三岁小孩。
又过了半晌,终于有人鼓足勇气向前一步。“想必您就是慕容当家,我是赫连家的右总管关翔风,今日来打扰是为了我家小姐的事情而来。”
慕容炎昊放下笔,似有心却无意地朝关翔风望了一眼。“是来道歉?还是来讨债?”关翔风?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定睿察言观色,大略猜出主子的想法。“关翔风为北地一代的名剑客,与咱们南方的骆双献并称‘南骆北关’。”
在一般人眼中算是相当不得了的人物,不过在深藏不露的慕容家眼里,顶多算是可以入眼的能手而已,以他小小定睿就可以打发了。
听见自己的名号被人提起,关翔风不免略显得意之色。多看了定睿一眼,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再看他身上的衣物,不过是一般小厮的装束,上不了台面的角色。
定睿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在主子还没开口吩咐前他是不会动手教训的。
“昨日的确是我家小姐太过任性,但慕容当家似乎没有重创赫连家的必要——”
“那你就是来讨债的了?”慕容炎昊没打算让他多说话,径自截断他的语尾。
见慕容炎昊外表斯文,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即使气势逼人,想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才是。昨日被他打败的人都仅是江湖上的新一代,称不上高手,能打败他们并不代表强势。何况慕容一家向来以商业手段闻名,不曾听闻他们的武功程度惊人。
脑中略一心定,关翔风露出自信的微笑,展开手上的折扇,给后面跟来的人一个暗示。
“是的,虽然慕容家鼎鼎有名,但我们赫连家也不容人小觑……”语未留音,他目光直视又开始翻阅石桌上书册的慕容炎昊,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恐惧感。
这次慕容炎昊连理都懒得理他,以最快的动作检阅帐目,确定一条条的帐目并没有任何遗漏或缺失。
定睿叹了一口气,知晓这个时候该换他出马了,少爷对这种看不上眼的对手,除非惹火了他,否则向来当作路边的垃圾一样,看过就算了。
“我家少爷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道歉,那就快点回去,如果想报仇,最好秤秤自己的斤两后再出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翔风因他语气中的蔑视而心火高张,若不是修养颇有功力的话,早一剑杀了眼前笑得十分憨厚的定睿。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都已经到了要用膳的时间了,他实在是不想动手毁了自己的胃口,因为慕容家对敢入地盘挑衅的对手,往往只有杀人灭口这一道规矩。这也就是为什么慕容家兴盛了四十多年,却没人晓得他们武功超高的原因。
“找死!”通常这个时候都是小喽先不知死活地冲出来替主子挡驾,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关翔风身后的五、六位大汉蜂拥而上,展开折扇的手一摇,还来不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看见定睿一个踏步上前,伸出右掌由右向左转半圈,轻如柔絮地拍上第一个大汉的胸口。
没料到如此轻微的一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们只能张大耳朵听见那教人脊髓发凉的骨碎声,眼睁睁看同伴壮硕的身躯,恍若断线纸鸢般被飞抛而出,撞在院落石墙边,吐出一大口鲜血。
所有的事情不过在一眨眼之间发生,没有人认为那个胸膛凹陷如坑的家伙还有机会活着喘息,整个园子静了下来,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关翔风勉强算是镇定的一个,双眼直直盯着定睿,认为他可能如他一样是慕容家请来的食客,因为一个小小的仆人不可能有如此精深的功力。“敢问阁下为何方人士?”
啧啧!他一个小小的仆人什么时候升级为“阁下”了?怎么他自己会不知道?待会儿记得问主子是不是他偷偷替他加薪升职了。
“呵呵!快点出手吧!我一个小小的仆人没有跟将死之人说话的习惯。”想到等一下这些人都会是坟墓堆里的一群,他那颗小小、易受惊吓的心脏就不停怦怦跳着。他定睿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主子跟恶鬼。
“好个利口小儿!”关翔风手中折扇一抛,同时一道银光闪出,锐利冷芒射向定睿的颈子。
定睿嘻嘻一笑,略微惊险地躲过这一剑,同时脚下使起游踪步法跟敌人缠斗起来。
一旁的慕容炎昊好似待在另一个空间里,迅速有条理地将该做的工作一一完成,心里头分心两用,想着刚刚紫瞳淘气的模样。
美丽典雅的庭园刀光剑影,不但慕容炎昊没有出手的打算,连不远处的仆人也仅仅隔着一段距离观战。
即使定睿身上已见血光,但仍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带着惊慌的。
刀剑碰击声逐渐消失,定睿气喘吁吁地坐倒在亭台阶梯上,这时慕容炎昊刚好也将桌面上的帐册全部查阅完毕。
“退步了。”对于定睿的努力,他只给了这么三个字的评语。
定睿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少爷说的没错,他太久没有实战经验,在进退杀敌方面的确是退步了。之所以学武就是防身与攻击,招式练得再热,功力再如何增加,一旦上了战场,这些不过是助力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存活下来的技巧。
“我错了!少爷。”这不是少爷第一次责备他,却是最令他难受的一次。他不知已经有多少年的时间没有被指责过了,因为他每天告诫自己要不断进步,可现在他失了对自己的信心。
慕容炎昊起身,走过血腥遍布的“战地”。
这些东西他从小看到大,并没有什么感觉。慕容家的祖训就只有“胜者为王”这句话。其实他们慕容家兄弟原来不只这么几个,现在剩下来的都是能在慕容寒严苛冷酷的训练下活下来的!所以他们对败者的同情心早已被磨灭殆尽。
慕容炎昊想起紫瞳,他也是父亲冷酷变相之下的牺牲者,想到那时他不动不笑、不言不语的空洞,打从小时起对父亲的恨意因此就更深了一层,对自己所有物的保护之心也更加深刻。之所以没给定睿鼓舞,就是因为他慕容炎昊身边的人只能变强,不停地增强,除了自己与想保护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这样一来,不但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也减却所爱之人的担忧。
定睿很明白这一点,那也是凭他一个不低于一般的身手,却甘愿臣服于慕容炎昊这个主子的原因。少爷不但教导他武功及一切谋生技巧,还给了他这个孤儿不曾拥有的亲情。在他心中,他可以为主子死,为主子活。
* * *
紫瞳的手啪的一声,拍上了在一旁侍侯两人吃饭的定睿的额际,吓了众人好大一跳。奇怪如此的暴力行为怎么可能出现在紫瞳身上?
“定睿,怪怪的,紫瞳不喜欢。”从定睿一接近他的身边开始,敏感的紫瞳就发觉出他的消沉。他不会说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懂怎么问,于是很直接地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来。
定睿抚着额头,一双大眼猛眨,虽然不痛,可是紫瞳的动作让他是一头雾水,一时间愣在原地,另一只手还提着酒壶将倒且倒。
只有慕容炎昊一人明白紫瞳的意思,惊讶于他比一般人敏锐的感觉,心里对他的那份怜惜也就更深了。
会有这样敏锐的感觉,是因为长久以来处于寂静状态中培养而成,还是他天生的本能,而被父亲残忍的压抑在一场孤独的游戏之中?
如果是后者……
拉过紫瞳的手,他仔仔细细地感觉那一份牵扯力量的存在。
紫瞳被他的大手拉回注意力,另一只手触向他的脸颊。
“昊也怪怪的,不舒服吗?昊不舒服吗?”学自己过去生病时,紫颜都会伸手探向他光洁的额际感觉体温,他纤细的掌心慢慢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上爬,来到慕容炎昊的额头。
然而这动作仅止于模仿的本能,为什么要触摸额头的原因他并不晓得,所以无法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今他心慌。
“昊是不是不舒服?紫瞳不知道,紫瞳不会……”如同孩子般的心性未曾学会隐藏情绪,着急的泪水很快滑下洁白的两颊,快速滴落的水珠儿几乎不曾在脸颊上留下痕迹,仿佛断了线的水晶珠儿一颗颗滚落,模样煞是美丽动人,带着晶莹剔透的纯然。
慕容炎昊马上吻去他脸颊上的泪珠,心疼地在他耳边细语安慰。“没事的,昊没有不舒服,昊现在很好,紫瞳别哭、别难过。”
偏着头,气恼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他将身子偎进慕容炎昊怀里。“昊不舒服跟紫瞳说,紫瞳帮昊。”怎么帮他不晓得,更没花心思去想,单纯的脑袋里只确定如果慕容炎昊真的不舒服,他一定会用他所有的能力去帮忙,要不然他的心也会很不舒服,很痛、很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