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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玉 page 7 作者:夏晓衣

  「妳一直瞒着我。」而且还联合他的师弟。

  「我没有。」香香放下刀与梨,背对着他坐下。「我答应过哥哥不说自己的身分,可我一直在暗示你。」

  「我感觉不到!」什么暗示?她只是不停的逼他注意司寇香香,又不告诉他,他拒绝的人原来是她!

  「我十岁那年你送我的桃花。」香香再次取出珍藏的手绢。「我特别晒干了织人手绢,使它能永远芬芳,你说你没印象。」

  段惜钰抿唇不答,怕说错了一个字会惹她伤心。

  香香晃着小脚,语调轻松续道:「我十三岁那年你送我的伞,仍和你给我的时候一样。我收在身边,你出现了我才取出来,想让你多看几遍,或许就会想起来。」

  段惜钰透不过气来,浓重的情感包围了他。

  他勉强开口:「无论是桃花或伞,只是我随手给妳的而已,不代表什么。」

  香香把一张纸放在桌上。 「这是我十五岁那年,你回绝我的信。」几行冷淡的拒绝,她反复看了无数遍。

  「香香……我或许见过妳,但不了解妳。妳不能凭着几眼的印象便以为我是个能托付终生的人,这样的想法太幼稚。」

  他无情的话让她奇异地想笑。

  她明白,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傻。只是他对她而言,就似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总是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与他情投意合,届时他会对她多好?

  「你不气我隐瞒你?」香香甜声问。

  「我当然生气!」

  她低头喃喃自语:「我的暗示你从没注意,我连当时的心情都告诉你了,你还以为我是在帮别人说话。别人的感受我怎能那么清楚,你难道从未怀疑过?」

  「有。」段惜钰回避她充满情意的眼波。 「可妳隐瞒我的行为……」

  「你先把我忘了,是你给我隐瞒的理由。我倒希望你一眼认出我。」

  段惜钰听着她的话,止不住怜惜滋长。她纯净的笑容下不知藏了多少忧愁?

  他怪她吗?

  不,他怪不了她!

  「吃一口吧,我削得很辛苦呢。」香香推了推堆满梨的圆盘。

  段惜钰垂眼,注视着她柔嫩的手。十指洁白,不像做过粗重之事的人,他怎会忽略,真以为她是奴婢?

  「司寇小姐……」他悲哀的笑,无法责怪她。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自愿照顾他,只能假借另一个身分对他诉衷情。他怎能怪她不够坦白?

  段惜钰越是深思,越是替她不值。为何有人如此爱着自己?

  香香凝视他的脸,止不住心悸。猜不出他在悲哀什么,也看不出他是否愿意接受她?

  可能没希望了吧?她盼望的情投意合,她盼望的能与他携手天涯的梦想。他讨厌她了吗?

  香香鼻子一酸,意志消沉,犹如大败一场再翻不了身。

  「你跟我来。」她忍住哭泣的冲动抓起他的衣袖。

  段惜钰随她起身出门,没问她要去哪。

  入夜的宅院一片沉静安详。

  两人踏过蜿蜒小径,路旁花香暗涌,一路上两人只沉默的听着对方的脚步声。

  她要带他回后山的屋子吗?

  段惜钰跟着香香入山,半路上转向,领他走进一片树丛内的亭子里。

  他听见附近有细细的溪水声。

  「段惜钰。」香香抬头仰看他,说:「你瞧。」

  他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

  亭外一旁,小溪与树木交会处,有无数繁星似的绿光闪烁。

  「你稍等片刻。」香香拾起几块小碎石掷向发光之处。

  霎时间,停在叶上或花草中的流萤骚动,一同飞起。

  眼前的黑夜、幽深的绿林、耳边的虫鸣及潺潺的流水,还有亮光闪耀的流萤,震住了段惜钰。

  「这景色是不是很漂亮?」香香给他一个会心的笑。

  他不知她笑容里为何有种满足感?

  「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香香没看见他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仅仅是想和你一起看这风景。」

  山风柔情万种的吹开她脸上的发,使她欣慰的笑颜完整印在他心上。

  「当我发现夏夜的山林里流萤飞舞的美丽景致,我就盼着,有一天能带你来看一次。」她入神的凝望前方的荧光。「你陪在我身边……」

  这一瞬间,值得她十多年的付出。纵使他生气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泪水顽固地滑落眼眶,她无法阻止。

  段惜钰忘形的伸手抱过脆弱的人儿,她脸庞滚落的泪珠像烫过他的灵魂,揪紧了他的五脏六腑。

  「对不起。」他呢喃般的在她耳边细语,不愿她哭泣。

  「你没有错。」香香哽咽着。他无法接受她,她早知道了,他的心仍记挂着段嫣然。

  她早知道的,感情,没有谁可以逼谁接受。

  第六章

  江湖中迷人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香香认识的便有不少足以颠倒众生。然而,唯独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段惜钰令她念念不忘。

  「你不要经常偷拿太极会的消息,害我每次都找不到关于段惜钰的情报!」司寇飞烟逮住平时乖巧,但一碰到有关段惜钰的事就变得无比执着的妹妹。

  这年香香刚满十三岁,日渐有力的双手推开了哥哥的拉扯。 「放开、放开!他人就在隔壁,我要过去!」

  她得到最新消息,段惜钰正在邻居家里。

  「妳又不认识他,去什么去!」司寇飞烟实在不解,妹妹这几年中邪似的热衷于段惜钰,究竟是何原因?

  「我不去找他,去找朋友可以吗?」她家隔壁住着司徒一门,一大帮人都是香香的密友。

  司寇飞烟哼了一声,讽刺道:「妳是思春期到了?」

  「你才发疯期呢!」香香使劲踹了他一脚。

  司寇飞烟痛叫,一松手香香便趁机跑掉。

  她冲出门,天空正巧蒙上了阴影,不消半刻,一点点水珠慢慢滴落。她加快脚步跑进司徒府。

  「香香?」熟人向她打招呼。

  香香回以微笑,欲问段惜钰的下落又不好意思明说。

  「嗯……你们族长现在何处?」她见密报注明段惜钰到金陵拜访司徒叔叔。

  「有客人来,族长正在招待呢!妳瞧那边,那片槐树后有座楼阁,他们就在里面。香香,妳跑这么急做什么?」

  「回头再告诉你。」没心情答复友人的询问,香香挥了挥手,心早飞奔而去。

  段惜钰记得她么?她见到他要说些什么?

  香香管不了那么多。即使只是站在司徒叔叔身边,能多半刻看他的机会,也足够了。

  雨势渐大,轩榭之间有条径道,香香的裙襬在奔跑中淋湿了。

  刚进入槐树林,狂烈的暴雨骤然打落,凌厉又刺骨的从上直泻而下。

  香香视线模糊,犹豫着要先找地方避雨,或继续朝目标跑去?

  正迟疑之间,不远处飘近一道蒙胧的身影。

  她擦了擦满脸的雨水,让视线清晰。

  那道身影逐渐接近,手里还有一把伞。

  香香定睛一看,竟意外看见她思念已久的人走到自己面前。

  「小妹妹,别躲在树下,小心落雷。」段惜钰发现香香湿淋淋的惨状,怜惜地拉她躲到他伞下。

  「你怎会在这里?」香香如梦似幻的问。

  「我?」男子浅笑,艳光自眉宇间四射出来,湖水都要为他泛出涟漪。 「我正准备离开。」

  香香观察半晌,在他神情里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我是司寇家的香香。」她急急声明。

  他还记得她吗?

  「这是司徒府,司寇家在隔壁。」段惜钰误解了,说道:「妳迷路了?」

  他不记得她了。四目交接的剎那,香香酸涩的体认到这件事实。

  「我没跑错,我来找──」 一个「你」字却迟迟吐不出,于是赶紧改口:「司徒叔叔。」

  「司徒前辈在后方的楼阁里。」段惜钰握起她的手,把伞交给她。「伞给妳,自己小心点。」

  一滴雨水坠落他额际,婉蜒而过,滑下他左脸。

  香香仰视他,不由嫉妒起那颗雨滴。「那你呢?」

  「我先告辞了。」段惜钰脱下外罩的白袍,露出白袍内的黑色锦衣。

  「可是,雨──」剩余的话在看到他旋腕,白袍翻扬之时停住了。

  洁白的衣袍覆住了他的发与修长身形,犹如飞天的羽衣,像是他一动,即可直冲天际。

  「没关系,我有东西可遮雨。」语音稍歇,他已迈出步伐。 「小妹妹,记得别躲在大树下。」

  他一语说完便扬长而去。香香努力张望,却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只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和关怀的神情打动了她的心。

  小妹妹、小妹妹,这平凡无奇的称呼却教她觉得悦耳无比。

  此后,香香总叫人称呼她为小妹妹。可惜再也找不回,当时被他如此呼唤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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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半,风已止息。

  岁岁年年,时间快速流逝。现今身在司寇府的段惜钰,面对香香的房门想着她的人,内心早不像当初那样毫无所觉。

  「你要走了?」司寇飞烟问道。

  段惜钰回眸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字条,那是一张写着道别的薄纸。 「……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昨晚与她一起同看山林里飞舞的流萤,竟情不自禁的揽她入怀,也让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爱苗露出了一小角……

  他心动了,但他却必须斩断彼此的牵系,他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否则,自己必然无法挣脱这座情牢。

  「她很好,只是我不能拖累她。」段惜钰收到司寇飞烟带有敌意的眼神。 「公审当日,我有代替师傅承担罪责的义务。太极会的分崩离析我也有善后的职责。许多事阻挡在我们之间,我不得不抛开儿女私情。」

  「借口。」司寇飞烟睨他一眼,近乎无礼。 「你说清楚,她,你要或不要?」

  「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要。」自己仍在危境之中,哪有资格要她陪着他受罪?

  「现在不能要,不代表以后不能!你连一句承诺都不肯说,简直毫无诚意!」司寇飞烟厌恶道。「滚吧,别再见她了!」

  「抱歉。」段惜钰将字条递向司寇飞烟。 「请你交给她。我答应过她,离开时会告诉她。」

  「虚伪。」司寇飞烟粗鲁接过。

  此时,房里传出香香苏醒后略带迷茫的询问声。「谁在外边?」

  段惜钰微震,脑中响起催促他离开的声音。他该走了,该离开她了,他的伤恢复了,不再为背叛心痛了。

  是她打开了他封闭的心,亲手缝补他的伤口,再用柔情抚平伤痛。这份恩情,他此生无以为报。

  司寇飞烟逮住段惜钰失神的机会,嘲讽似的告诉香香:「妹,有位贵客专挑众人入睡的时间,来向妳告别。」

  段惜钰闻言,竟慌张起来;怕见到香香难过的脸他会不舍,自己不能再让她为他难过了!

  「段惜钰?」香香猛地一叫。

  房门倏然打开!

  她奔出门,眼前只剩司寇飞烟一人。

  「他呢?」香香颤抖的问。

  「留了口信给妳。」司寇飞烟将纸条递给妹妹;心中极厌恶那个名誉毁了、容貌也毁了,又教妹妹伤心的男人。

  「他走了?」香香傻傻看着纸条上的字。

  再见,珍重。

  他只留了四个字!

  「只有这样?」香香不能接受的望着司寇飞烟。他答应离开时会先告诉她的,结果只留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字,不说一声就走了?

  「段惜钰-」她心碎喊着他的名宇,火速追了出去。

  司寇飞烟缓缓抬头-

  屋檐上有道身影。香香没发现,司寇飞烟也不说,而伫立在上头的段惜钰犹如不存在般沉默着。

  「段惜钰!」司寇府内,香香的呼喊声声回荡。

  她是如此焦急。司寇飞烟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叫她回头,帮她拦住段惜钰。

  「段-惜-钰-」香香跑向大门。

  满屋的灯火逐渐点亮,醒过来的人来不及抱怨,便听见呼喊的人几近沙哑的嗓音,令人心疼。

  「段惜钰-」

  听见了吗?段惜钰!整座府邸都在问他。

  他眼看香香往府外去了,却无法开口,只能让她的呼唤响彻金陵。

  「段惜钰……」香香怎么也找不到他,急得快哭了。

  她的呼唤有如利刀,在他心窝扎出无数小洞。

  他捂住疼痛的胸口,身上的白衣用银线绣着一条飞龙。记忆里她亲手捧着衣裳送到他面前,那时她的幸福笑脸,似雷电般打中他的灵魂。

  此生再不会忘记司寇香香,但他承受不起……无力负荷她的情意。

  「段惜钰……你在哪?」远方香香的声音渐渐小了,浓烈的失望弥漫四周。

  司寇飞烟仍不愿开口。

  高处那道白影踏着屋脊如流星般飞去,与门外不停寻觅他的人影背道而行。

  「段惜钰……」香香又在呼唤了。

  离去的白影听不见了。

  月无影,夜无声,天地间起了烟尘。

  司寇飞烟一声不响,默默看他们一个往前找一个往后逃。

  两人,彷佛都陷入难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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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湖粱洲

  正气府屹立在梁洲岛正中,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家宅。

  八月末,刚过中秋不久。香香的眉头未曾舒展过,自段惜钰离开之后,她眉间的愁云从未消散。

  「司寇飞烟,你竟有空闲参与此次公审?」盟主与司寇飞烟是知交,-见他来立刻亲自迎接;瞧见他身后闷闷不乐的香香,又露出了讶然之色。「你怎么连香香都带来了?」

  金陵中人大多知道司寇家的香香是足不出户、不喜热闹的娇贵小姐。

  「我忙着呢,几天没休息了。」司寇飞烟倚向友人,诉苦道:「若非香香执意要来,我何必亲自看着她?」

  年轻的盟主含笑,在司寇飞烟耳边轻声问:「她是为段惜钰而来?」

  司寇飞烟无奈的点头。「还有别人么?」

  门口人潮络绎不绝。中原各家皆派人参与此次公审。有些掌门人无暇与会仍是派出代表,象征对盟主的尊重。不过太湖水域的门派倒是倾巢而出,一大群人几乎占满了整座梁洲岛。

  「入座吧。」司寇飞烟领着香香找空位。

  香香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人影。 「你先走,我去找人。」

  方圆之内是一片广阔的空庭,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座位。然而左右之间的距离相差足有三十尺远。

  段妖娆在对面见香香走近,依旧面无表情。

  「他呢?」香香见段妖娆身边并无段惜钰的踪影,忧虑问道。 「他离开好些日子了,你可晓得?」

  段妖娆点头道:「他正在牢中与段嫣然话别,很快就会出来。这段时间辛苦妳了。」

  段嫣然的名字令香香清醒了几分。段惜钰离开她,是去找段嫣然?

  她一下子心凉了。费了这么大功夫,却还是毫无办法,像闹了笑话一般。

  人都到齐了。盟主唤出段嫣然,香香失魂落魄的坐回司寇飞烟身旁。

  大庭广众之下段惜钰牵着锁炼走出,链子一头锁在段嫣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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