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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玉 page 11 作者:夏晓衣

  「人家是寻死!」另一道声音响起。「你问这什么蠢问题!」

  「嗯?他的确不像睡着了。」抱着段惜钰的人带他离开峭壁。

  段惜钰闭起酸楚的双眼,交谈声却不停的在耳边飘荡,令他难以清静。

  他被迫睁开眼,周围竟换了个地方,他已在别处──

  眼前是一片绿地,再往前有座屋子,屋内有个庭院,曲桥和小溪。

  他不知被谁带到了何处?

  「我不在峨眉山?」段惜钰茫然的问着抱着他的人,怀疑自己是否昏迷太久。

  「你仍在峨眉山啊!」那人走进一座亭子,将段惜钰放到亭内的躺椅上。 「此处是峨眉山最偏僻的地方,外人难以接近。」

  段惜钰注视此人,惊讶道:「你是……」

  对方居然是数年前就退隐江湖的前辈,他朝向亭外喊道:「司徒你过来!我救了一个说话带中原口音的人,你瞧你认识与否?」

  段惜钰眼皮沉重,闭目片刻,半晌有人摇醒他。

  「段惜钰,醒一醒!」那人问旁人。「你看他的脸有救吗?我记得他很漂亮,才几年不见,怎么脸就毁了?」

  段惜钰困倦的瞧了瞧那人。 「司徒前辈,你也在这?」

  「此地是我一些朋友退隐后的休养之处,我在此借宿。」

  「香香她……」段惜钰倏地清醒,忽然有个荒谬的念头,他心里想念的人会出现。「我刚在金顶上看见她……」

  「呵!那是佛光。金顶不时会有彩光出现,因附近庙宇多,经人渲染,将此异象称为佛光。你是因看见香香而坠崖?」

  「……不是香香?」段惜钰不知自己说话的表情充满了无肋。

  「我曾见过佛光,是一个光环,里面有人影,对不对?」司徒问段惜钰,见他颔首,于是接着说:「其实光环反映的是你的身影。或许你过于思念某人,便将自己的影子想成了她的模样。」

  段惜钰听着,脸色迷茫。「我以为……」

  还是没机会再见她一回……这是他的选择。本来谁也动摇不了的决心,此刻却让他心魂俱碎。

  「先休息一下,你太累了。」司徒喂他喝了一口温水,道:「你的伤我们会处理。」

  段惜钰点头,手心有点湿,一张笑靥在脑中浮现,使他心跳加速。

  亭外的小桥边有几人经过,嘻笑谈唱,奏起各自的乐器,瞬间美妙的乐音飘散在空气中--

  「你们小声点,有客人。」司徒守在段惜钰身旁,与同伴检视他的伤势,一边提醒奏乐的那伙人。

  「怪了,司徒你在我们家还没这么知礼数呢?」数落声自远处传来。

  「没关系,前辈。」段惜钰笑道。「乐曲十分动听……」他望向那些离开武林许久的知名人物。「我,是弹不出来了。」

  他唯一能给香香的,只有不再弹情歌了。蓦地他胸口痛不可遏,段惜钰捂住心窝,一口血涌到了嘴边。

  「段惜钰?」司徒诧异的问旁人:「他得了什么怪病?方才没吐血,现下怎么突然发作了?」

  「没事,不是病。」旁人诊断:「他是过于激动,以致真气失控血气逆流。」

  远处那群奏乐的人心情极佳,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天南地北双飞客……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一字一句如刀划过段惜钰的身躯,他已流不出血,只好落泪。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暖风吹,万山如沉睡,阳光透过云缝射人段惜钰半睁的眼。

  天地之间,犹如神女不慎撒落的胭脂膏粉,染得云霓绚烂斑烂。

  「香香……真想让妳看见,此时此刻的苍穹多美丽。」他合上湿润的双眸,眼角的泪滑过嘴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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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的冬天寒风冰冷。香香懒散呵气,眺望远方。日子仍得过下去,再伤心也必须熬过。

  段惜钰离开之后,她变得喜欢爬上屋顶,仰望辽阔的天空,幻想云朵是他的轮廓。

  金陵没有海,所以她见不到水天一色的景致;因此她无法知道,云与海究竟会不会有相合的一天?

  「小姐,消息传到了!段惜钰带段嫣然人娥眉山将她交由……l禀告情况的人是司寇家优秀的探子。

  香香点头示意听见了。段嫣然被交给谁看管她不关心,只想知道,接下去段惜钰有何打算?

  「他没什么消息吗?」

  「……没有。」回答的有些迟缓,似乎有所隐瞒。

  香香扫探子一眼。「回去再探。」

  「香香。」司寇飞烟走近,与手下交换一个无人能察的目光。

  「我没事,你别担心,动不动就往我这跑。」香香笑对司寇飞烟说。

  「妳瞧妳的眉头,从没展开过。」司寇飞烟仰望着坐在屋顶上的妹妹。「妳教我如何放心?」

  香香叹息,眼神柔和。「哥,你说他会好好的吗?」

  「段惜钰?」司寇飞烟暗自心惊。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段惜钰从峨眉山的金顶坠落,大概凶多吉少了。

  「我以为只要爱他,他就会响应我的感情。」香香双手抱着膝盖。「我努力过了仍得不到他,但除了我,他能否遇到待他更好的人?」

  香香轻声问兄长,眼神黯然。 「如果他因段嫣然的关系一辈子遭世人排挤……怎么办?」

  司寇飞烟忧烦不已,无法说出段惜钰坠崖的消息。 「香香,妳听哥的话。妳并不是非要这个人,世上还有无数的选择,失去这个人,不代表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晓得,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香香收紧环抱自己的力量,想笑,眼泪却一直掉。

  「没事的,没事!」她拼命安慰自己。「我才没那么爱他,既没生死相许的盟约,又不到如胶似漆的地步……」

  她与段惜钰,只是彼此心动过而已。

  「是呀……」司寇飞烟见她哭便手足无措。

  「哥,我大概只是从小喜欢他,又一直得不到他,觉得不甘心才这么难过。」香香半哭中笑,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妳说的也有道理……」司寇飞烟无话可说。假如欺骗自己能令她不伤心,他愿意请全城的谋士帮她找理由。

  「嗯……我未必非他不可,未必……」香香嘴角上扬,泪水却像雨落个不停,安慰自己的话突然中断,她一怔,随即哭出来。「可是……」

  可是当时,她是真的爱他。

  为他掏心掏肺,不留一丝余地。此生她不会再为另一人如此费心。直到现在,两人相处时的甜蜜依旧清晰,丢不掉也抛不开。

  共看流萤飞舞的夜晚,他为她弹琴的夏雨午后。她即使不再爱段惜钰,也无法忘记,短暂的相处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香香……」司寇飞烟没了主意。

  「哥,你坦白跟我说,他怎么了?」香香泪眼逼问他。

  「……他,」司寇飞烟垂下头。「他掉下悬崖了……」

  「哪个悬崖?」香香屏息。

  「峨嵋金顶……」他说着,脑中盘算着如何阻拦香香去找段惜钰。

  「峨眉山的金顶。」香香面色微变,神情却镇定。

  她认识的几位前辈,好像就住在那附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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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夕照,庭院落花无数,众人围在段惜钰身旁等着看他拆掉纱布后,脸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脸好了!」赞叹声四起,还不忘表扬某人。「你的手艺不错!」

  「手艺是形容厨师的吧?我这叫医术!」治好段惜钰的人不满叫道。

  这几句话让段惜钰晓得自己的容貌恢复了,不由绽开笑容。

  惊艳的目光立时全聚集在他脸上。

  「本就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现在还原你的脸,又是面如芙蓉、眉如柳了。」 一手抬起段惜钰的下颔,司徒边赞叹。「真是漂亮极了!」

  「前辈,男人不计较这些的……」

  「你听听自己的话,越说越心虚!不计较外表?那你为何在治疗之前不敢照镜子?」

  「我……」段惜钰哑然,接过司徒递来的六角棱镜,镜子映出他无瑕的容颜。「全恢复了!」

  「你的精神也好多了,陪我下盘棋吧!」司徒取过棋盘、拂开尘埃。

  片刻过去,黑子白子逐渐布满盘面,战况逐渐激烈。

  「你的棋路……」司徒仔细观察段惜钰的布局。「顾虑太多,总是先将我所能想到的路都封住……不够洒脱,与你的为人一致。」

  「前辈……」段惜钰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这样就行了!」司徒停手道:「我已知道结果。你的伤已痊愈,未来有何打算?,」

  段惜钰眼神幽深,一张信笺递到他眼前。

  「拿去。」司徒交出香香送来的信。

  段惜钰一震,紧张的浏览信纸。「她知道我在这?」

  「她认识不少人。」司徒瞟向远方那群人,个个都与香香有或深或浅的交情。

  段惜钰失笑,眼望天色。「原以为,我住的太湖已是世间最美的地方了-沙鸥、孤岛、渔帆、落日、霞光、月色,无一不动人心弦。」

  「峨眉山的美,与太湖不同。」

  「是的。世上美丽的地方很多,但现在,让何地方都比不上司寇家后山那片林地。」同赏流萤飞舞的夜,她令他心酸又迷醉的笑容。

  「前辈,喜爱一人,心会痛吗?」

  「喜欢她却得不到她,或许会因此疼痛。」

  「我爱段嫣然时是快乐的,一颗心纵然忽上忽下,却不会痛……」等遇到了香香,他变得比孩童还脆弱。

  「喜欢的人不同,感受亦不一样。」

  段惜钰的视线离不开薄薄的信笺。「她真不开窍……」

  他一直看着,眼眶泛红。每个字看了四遍、五遍、六遍、七遍……都不厌倦。

  「如果我带她到峨眉山或太湖,和她一起分享这些美景,她是不是会笑得快乐一些?」不再让他有心酸的感觉?

  信上除了交代各位前辈找他、照应他外,还提起请他们说服他回心转意……香香至今仍不肯放弃希望。

  「你们在做什么?」有人夺过段惜钰手中的信笺。

  司徒说:「他正问我该怎么办。」

  那人皱眉,告诉段惜钰。 「你躲在这烦恼有用处吗?该怎么做,是要自己决定的嘛!」

  大嗓门引来别人,又一人抢过香香的信。「这小子成天窝在阴暗的角落,发呆似的一言不语,等他睡着了竟满口不停的喊着香香、香香……」

  众人的调笑令段惜钰脸皮微红。听别人提起她的名,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甜。

  「段惜钰。」司徒唤回他的注意。「即使你是笨蛋,也能学着逗你心爱的人开心,让她欢喜。一天不成,你就学一个月;一月不成,你就学一年。一辈子下来,你所爱之人就算临死前才真正开怀,你仍算成功。」

  他的话胜过炎炎夏日里的雷雨,平息了段惜钰的烦躁。

  「一辈子才快乐一次?我没那么笨吧?」

  「你问我我哪知?去吧!将你心爱的人带来,是谁不重要。」

  旁人纷纷附和司徒的话。「对!不是香香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过得高高兴兴的,让我们看见我们救了一个快乐的人,而不是半死不活、郁闷阴沉的你!」

  一双手拉住正在唠叨的人训道:「你这话若给香香听到了她会哭的!」

  段惜钰微笑,耳边尽是众人的劝告与交代。

  「我替某人问你一个问题。」司徒开口,神情沉重。「倘若你快要死去,此刻你最想做什么?」

  段惜钰茫然,全身颤动。 「我想要她高高兴兴的,不再伤心。」他还想再看她一眼,不要在生命终结之前才后悔没把她看仔细。

  假如今天就死去,此刻他要记住她最灿烂的笑容,好带入黄泉,就算魂飞魄散也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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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开了,金陵的春色柔媚如初识情爱的少女,风一吹,她便婀娜起舞,诱惑人心。

  附近的住户悄悄探出头,打量着伫立在司寇家门前的青衫男子。司寇家门户紧闭,站满了护卫,表明不让青衫男子进门,连敲门都不许。

  两三天了,青衫男子经常在门外徘徊,始终不得而入。

  「你倒有毅力──」大门忽然开启,走出来的是满脸阴沉的司寇飞烟。 「你的脸真的好了?」

  他睨着青衫男子──他最讨厌的段惜钰。尽管早知此人容貌恢复,但亲眼看见仍免不了讶异。

  「请允许我再见香香一面,」段惜钰有礼要求。「我带来峨眉山的落叶,不知能否交换一朵金陵的春花?」

  「少咬文嚼字!当初她想见你,你为何一直逃避?」

  「对不起,我……」

  「我不想听你发表感想,更不愿她见你。」司寇飞烟打断他的话。 「你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出来,否则,慢慢等吧!」

  他说完就转身进门,命令守卫严加看守。

  段惜钰若是硬闯,不仅伤了和气,更会使妹妹为难!

  「主子,段惜钰离开了。」守在门外的人进门禀告事况发展。

  「什么?」司寇飞烟不爽叫道。 「这么没诚意,刁难一下他就跑了?」

  他忿忿咒骂,过了片刻,飞鸽传回他意料不到的讯息。

  「他去灯笼店?」司寇飞烟不断收到新的消息。 「他买了五百盏孔明灯?」

  「主子──」又过了片刻,守门人来报告。「段惜钰回来了!」

  「他想做什么?」司寇飞烟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段惜钰坐在一张长椅上,脚边堆满了灯笼。

  五百个大小不一的灯笼堆满了司寇家门外。司寇飞烟急着知道段惜钰的企图,于是没有赶走他。一些路人见到,都围在段惜钰身旁,等着看他有何惊人之举。

  段惜钰拿起一个灯笼,正欲动手写字,突然发现他忘记准备笔墨。

  他苦笑,出声问围观的人。「有谁能借我一碗水?」

  附近某户好心的送给他所需之物,段惜钰道过谢,将清水放在椅上,割开手指让血流出,沾着血水在灯笼上写字。

  司寇飞烟躲在门口看。距离有些远,瞧不出段惜钰写了什么,直到他脚边数个灯笼皆写了字,司寇飞烟才看清楚。  ?

  时间流去。每当段惜钰写完一个灯笼换新的再写之前,总是先将指头放入水里令伤口无法愈合,才能继续写下去。

  吹起一阵晚风,几个时辰过去了。黄昏时终于把五百盏灯笼全写上字的段惜钰观察着风向,脸上露出可比阳光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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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家里出奇的安静,香香用过晚膳后回房,取出从峨眉山送来的信笺。

  司徒叔叔说,段惜钰回金陵看她了,并吩咐她挽留他……信上写的各种手段令她看了忍不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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