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薛如意不漂亮。
相较于爱丽丝光亮照人的冶艳,她所具有的是一种温和的柔美。
未经染烫的直发柔顺地披垂肩际,瓜子脸上精致小巧的五官,配上东方人比较娇小的骨架,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作工精细的搪磁娃娃。
所以在美色上薛如意或许有击败爱丽丝的可能,但是,就这些天彼此相处下来的观感来看,珍妮并不认为眼前的东方女子是那种会抢别人男人的女人。
说得再明白一点,她很难相信直性子的薛如意会打败工于心计的爱丽丝。
「报导上指控的那个人就是我。」当事人解决了正餐,转头对付甜点。「只不过事情并不是像他们写的那样。」
珍妮饶富兴味地探身向前,「喂,说来听听吧。」
她有预感,这将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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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束雪白的玫瑰花出现在薛如意暂时借住的公寓门前。
公寓的主人是她相识的学妹,由于最近刚好要回台湾一段时间,所以就把巴黎的租处暂时借给她住。
花店的小弟礼貌地表明这东花是指名给她,而不是给屋主的。
「给我的?」她纳闷地接过巨大的花束。
借住在学妹这里的事情,只有几个熟朋友知道,而只要是熟朋友,都应该知道她个人不欣赏玫瑰花。
那么,送花的会是谁?
行动电话的铃声飨起,她捧着花束跑回屋内接电话。
「到巴黎为什么都没跟我联络?」蓝彦行厚实的男中音出现在话筒里。
昨夜在餐厅里,他几乎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不过碍于正在跟爱丽丝谈公事,所以没上前跟她攀谈。
「原来你还记得我。」知道自己还被记得,是件愉快的事情。
「我自己也感到很惊讶。」
照理说,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他应该很快就会将她遗忘的。
可是,当初那短暂的相处意外地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与她相处的片段总会不经意地掠过他脑海,有时候他甚至会像昨天一样,特别选当初和她一起去过的店家用餐或是喝咖啡,希望能够再度遇见她。
他把自己对她的难以忘怀归因于遗憾。
遗憾当初的四十八个小时过短,让他来不及认识她更多一点。
「希望妳会喜欢我送的礼物。」
「你指的是一束白玫瑰吗?」薛如意瞄了瞄怀里那束巨大而沉重的花束。
「妳不喜欢吗?」
对,她一点都不喜欢白玫瑰。
不过看在他好歹也是一片好意的份上,她决定表现得委婉一点,「还好,你其实不需要这么破费的。」
沉重的花束抱久了也是很累人的,她环顾四周,想要找个适当的位置安置它。
桌子上堆满了杂物,没有它的容身之处:最后,她只好把那张单人座的沙发椅让给玫瑰花束,自己则盘腿席地而坐。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珍妮告诉我的。」
只不过到手的过程没有想象中容易就是了。那个女人不只要他发誓他现在跟爱丽丝绝对没有任何感情往来,还要他保证绝对不会再把薛如意扯进八卦报导,才肯交出电话。
「哦。」她并没有感到多意外。
「妳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餐厅?」他问。
「没有。」事实上她这个人对吃并不特别讲究。「你问这个做什么?」
「邀一个难得回巴黎的朋友共进晚餐,聊聊近况。」他想知道这一年她过得好不好?「妳如果没有特别中意的餐厅的话,我就到La Tour d'Argent订位了,他们的乳鸭不错。」
一听到餐厅的名字,薛如意就开始觉得消化不良。进出这种以优美景观、高品质服务与美酒闻名的高价位餐厅,不只要穿著得体,还要特别注意餐桌礼仪,吃个饭还要被绑手绑脚,简直就是活受罪。
「吃饭可以,但是地点可不可以再商量?」她才不要自找罪受。
「还是妳想吃中国菜?」
「一定要现在决定吗?」她其实比较喜欢到对街的那家啤酒餐厅吃闷肉冻。
问题是,他感觉起来就应该是待在那种灯光美气氛佳,然后还有小提琴手现场演奏的餐厅,吃大厨煮的乳鸭配波尔多红酒的那种人。她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他坐在人声鼎沸的小餐馆里,跟人家嚼酸菜配啤酒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现在没办法决定的话没关系,我给你我秘书的电话号码。」他念出一串号码。「她叫瑞贝卡,如果妳决定了地点就告诉她,她会负责去订位。」
「我知道了。」她抄下了号码,铅笔无意识地在旁边画着一个接一个的问号。
适合吃晚餐的餐厅到底在哪里?
「晚上见了。」
「拜拜。」
挂上电话,薛如意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玫瑰及电话号码,陷入发呆状态。
适合摆那么一大束玫瑰的地方在哪里?而适合一起吃饭的地方又在哪里?
第一题无解,第二题无解。
既然统统都无解,干脆都不要解。扔下了花跟电话号码,她抓起包包准备把自己埋进图书馆的书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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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薛如意从书堆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斜的下班时间了。
下班的车潮让她比预定时间要晚回到家。一进门,她就手忙脚乱地冲进浴室,希望能赶在与蓝彦行约定的时间前完成梳洗动作。然而才刚冲掉沭浴乳泡沫,电话铃声就催魂似响了起来。薛如意翻了翻白眼,慌乱地抓过围巾,冲出浴室接电话。
「你已经到楼下?」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的确可以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马路对面。
守时是美德,不过有时候她倒挺痛恨这种美德的。
比如说像这个时候就是。
她用肩膀夹着行动电话,手忙脚乱地套着牛仔裤。「对不起,等我三分钟!」
「没关系,妳慢慢来。」蓝彦行轻松地靠在车门边,俊美的五官与优雅修长的身段替他赢来许多注目礼。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让男人只等三分钟,三分钟只够她们涂完一只手的手指甲。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三分钟还不到,薛如意略显娇小的人影就已经出现在门口,面带微笑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穿著一条刷白的牛仔裤搭配淡粉红的T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素着一张脸,甚至连个口红都没上。干净清爽的打扮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蓝彦行走向前来,「恭喜妳破纪录了。」
「什么?」
「妳打破了我等女人的最短时间纪录,上位纪录保持人的成绩是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还算短啊?」她一直以为让人家等待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那我可不可以请问最长的纪录是多久?」
「两个钟头。」
「她在做什么?」这么匪夷所思的纪录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一个女人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等她超过一个钟头呢?
把头发一根一根分开来洗吗?
「当事人表示她在化妆。」
「你们没约好时间吗?」薛如意皱起柳眉陷入沉思。她是没化过妆,不知道整道程序到底需要多久时间,可是两个钟头的妆会不会工程太浩大了一点?
「有。」
「那她干嘛不提早准备?」
「她说她原本已经上好妆了,不过她不满意,所以洗掉重新来过,才会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那她可以通知你晚点再来啊!」细细的柳眉愈皱愈紧,几乎要打起死结。「不管有什么理由,让人家等两个钟头就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等的人又不是她,她在生哪门子气?
蓝彦行好笑地望着她莫名其妙的怒容。
「这是一种策略。有的女人会故意让他的情人等待,以提高自己的身价,顺便考验情人的情意。」
「所以你为了证明自己有情有意,而干等了两个钟头?」她个人认为这种任人宰割的呆瓜行径非常的不可取。
「偷偷告诉妳,」他故作神秘地低头靠近她耳边说:「为了不要在等到人之前就先饿死,所以我中途有偷溜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一个汉堡。」
「算你聪明。」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颈间,提醒她两个人之间距离极度暧昧,薛如意往旁边避开了一步。
然而蓝彦行似乎非常喜欢她的脖子,一直往她颈边靠过来。
「妳好香。」
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没有名牌香水的甜腻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觉得心旷神怡的清爽气味。
「可不可以麻烦你收敛一点,大家都在看。」她伸手护住脖子,深怕眼前这男人跟吸血鬼刚好是亲兄弟。
「告诉我,妳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我没有用香水。」她摇摇头。「你指的应该是沐浴乳的味道。」
「我喜欢那个味道,很好闻。」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款沭浴乳在大卖场里正在特卖促销。」薛如意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是廉价沐浴乳的气味,他干嘛好象从来没闻过一样。「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买。」
「在那之前,我们可不可以先解决晚餐的问题呢?」
「没问题。只要你所谓的晚餐不是指我的脖子就好。」
第四章
自从那一天之后,共进晚餐似乎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例行事务。
最初是他请客,她就找机会回请的客套往来。后来因为发现她天天报到的图书馆跟他工作的地方相距不远,所以只要到吃饭时间,就会自然而然地彼此招呼问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餐桌上,蓝彦行有点好笑地看着对座的女人,「我不知道妳喜欢吃叉子。」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咬着叉子,神情紧张地盯着他瞧,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动也没动过。
薛如意没理会他的嘲弄,只是一脸关切地问着:「怎么样?会不会太辣?」今天她特别带他到学生时代经常光顾的一间家常菜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的菜几乎都是辛辣调味,她很担心他会吃不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辣味食物的。
「还不错。」他叉起一块羊乳酪送进嘴里。
「那就好。」肯定的答复让她终于舒开紧皱的眉头,开始专心地对付起自己盘子里的牛肉。「我怕你不吃辣。」
小牛肉被切成小片摆到一旁,准备等一下慢慢享用。
蓝彦行觉得她低着头切肉的忙碌模样很有趣。看着她切好堆在一旁的小牛肉,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悄悄地在他内心形成。
「我不排斥,妳喜欢吃辣的东西啊?」他藉由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偷袭她切好的小牛肉。
「不怎么讨厌,不过以前班上跟我要好的一个同学就很爱吃辣,每次找他吃饭,他都约在这里。」
耶!终于都切完了,可以享受辛勤的成果了。
薛如意开心地准备大快朵颐。
不过,肉呢?
当她在盘里遍寻不着刚刚努力的成果时,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崩毁成哭脸。
这瞬间的表情变化让蓝彦行忍笑忍得几乎要得内伤。
「在找这个吗?」他扬了扬手中的叉子,炫耀着上头沾满酱汁的肉片。
「没错。」无赖,还我肉来!
她努力切好的肉竟然都落进他的肚子里,说到底她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
看到她一脸怨慰,他终于良心发现,把叉子递上来,「还妳。」
「算了,你爱吃就拿去好了。」她赌气拒绝,低头对付盘子里的蔬菜出气。
「生气了?」他的脚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她抬头赏了他一个白眼,「难道我应该要开心吗?」
当然,为了礼尚往来,她没忘记回踢他一脚,而且为了显现诚意,她还特别回送了个「大礼」。
「如果我被踢成残废,妳要照顾我一辈子吗?」
「好啊,」她二话不说的就点头说好。「只要你不嫌烦的话。」
像他这种把一辈子随意挂在嘴边的男人,其实最怕的就是人家黏他一辈子。
她闷头继续攻击盘里的蔬菜,茎叶分明的叶菜被她切成绿糊糊的一团菜泥。
是的,任何有长眼睛的人都可以清楚明白地了解她正在气头上,不想遭殃的人就不要去捋虎须。
但是,偏偏就有人唯恐天下下乱,不怕死地猛往火上加油。
「看样子妳好象很喜欢吃蔬菜,」他把自己那一份都放到她的盘子里。「那我这一份给你,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想扯平是吧?」好吧,既然有人不怕死,她干脆成全他好了。「那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他下解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很合作地伸出手来。
当发现她举起刀叉就要往他手上戳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地把手缩回来。
「喂,妳干嘛?」
「拿你身上的肉来还啊!」她虚张声势地恐吓着。「你知不知道母老虎在肚子饿的时候最凶狠?」
「我认输。」他笑着举手做投降状,然后要求侍者另外送上一份餐点。「这样总可以了吧?」
既然他展现了诚意,那么就看在食物的份上原谅他好了。薛如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话。
「欸,他们说你换情人的速度跟衣服换季流行一样快,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所谓的「他们」,当然是指那些杂志报导。
下午,她到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顺便调阅了他的相关报导。
经过分析整理,得出两大重点:一,他是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二,他是很厉害的花花公子。
「他们说是就是。」蓝彦行耸耸肩。
「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没有,庭上。」仔细想想,他换女伴的速度的确很快,所以报导说的是事实,他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怎么说?」
「一般人听到人家指责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真的,好歹都会抗议辩驳,就算是做做样子、虚张声势也好。可是你不一样。」她很没礼貌地把叉着肉的叉尖指向他的鼻尖。「不管人家的指责是真是假,你一概不做抗辩,连做做样子都嫌懒。」
蓝彦行一口咬下那块在鼻尖晃来晃去的肉排,然后说:
「我老爸教过我一句名言。他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反正会相信我的人,不用我多说什么自然会相信我,不相信我的人,任凭我说破嘴,他们也不会相信。」
「你饿死鬼来投胎的吗?」薛如意悲愤地看着转眼就变得空荡荡的叉尖,然后当机立断把切好的牛小排分了一半到他的盘子里。「这一半给你,不准再抢我的。」
看到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好不容易收敛的整人欲望又被挑起,他故意摸着下巴,装出觊觎的神色。「可是我觉得妳那一半比较好吃。」
「那好办。」
她俐落地换过两个人的盘子,而且为了进一步防止他偷吃她的肉,她干脆先下手为强吃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