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这家伙说得没错。
「而且,愈解释反而会愈糟糕。」他继续申辩,「像妳刚刚说的那些话,很可能会被认为是掩饰我们实际关系的托辞借口,更糟糕的是会被联想成我趁妳喝醉酒诱拐妳,或者是妳假借酒意色诱我。」
「果然人心险恶,社会黑暗。」听到这里,薛如意整个人无奈地摊软在桌上,像只没骨头的水母。
看样子巴黎坏女人的头衔是跟定她了。
值得安慰的是杂志上的照片很模糊,而且报导也没有披露她的名字,她不用担心无颜面对师长好友。
「妳现在才知道吗?」蓝彦行嘲讽似地笑了笑。关于这种黑暗社会及险恶人心,他可是熟到烂掉。
「一个问题。」趴在桌上的水母不理会他的嘲讽,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请说。」
「我可以理解澄清没用,可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比较划算。」他把下巴架在双臂撑起的等腰三角形顶点。
「哪里划算?」她不懂。
「道理很简单,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已经认定妳是我的新情人。他们很快就会查清妳的祖宗八代,甚至会包围妳家守株待兔,随时准备取得最新消息。」
一听到这话,原本趴死在桌上的薛如意瞬间弹坐起来!
这意谓着她以后出门必须开始戴帽子墨镜装神秘,倒个垃圾也要特别注意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在左近,准备拍照或挖她的垃圾袋。
噢!该死,被狗仔追猎的感觉真糟糕。
想到这里,她再度摊回桌上当哀怨的水母,「这简直比被警察局通缉还惨。」
「所以,与其什么都没做就被人扣上这个罪名,接受这样的折磨,」蓝彦行往后面的椅背三罪,然后伸手掏出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不如假戏真作。」
「听起来好象很有道理。」她斜瞄了他一眼,「不过,我在巴黎再待也没多久了,很快就可以摆脱那些记者的纠缠,所以我个人选择保持缄默就好。」
再忍耐四十八小时,就可以提起行李回台湾,脱离这无边苦海,她没必要为了要跟记者赌气就和他假戏真作,坐实谣言的内容。
「好吧,那祝妳好运了。」既然双方已经就解决方式达成协议,那么就可以散会了。蓝彦行掏出皮包准备付账离开。「我会想办法让那些记者离妳远一点,不过我不保证效果会有多好,所以奉劝妳最好准备好民生必需品,最近两天关在家里,足不出户。」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薛如意瞪大眼睛,「我要退租公寓,要到学校收拾东西领证书,要把论文交去出版社……」
因为回乡在即,最近两天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所以要她足不出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事情,我会找人去帮妳办。」蓝彦行好心地伸出援手。毕竟,说到底是他把她卷入这无端是非,他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有些事情非要我本人拿证件去办不可啊!」
「这样啊?」他吐出一口烟圈,然后决定送佛送上西,救人救到底。「那好吧,我再另外帮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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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厅之后,蓝彦行带着薛如意绕进许多店家购物,让她摇身一变,成了个金发披肩,身穿时尚套装的专业人士。
帮她添购完这一身行头后,他转进了眼镜专柜,挑出一大堆镜框要求她试戴。
「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吗?」薛如意扶了扶略嫌笨重的宽边镜框,问着一旁手托下巴,上下打量她的男人。
「对。」蓝彦行伸手拿起一副无框眼镜架在她鼻子上。「现在一定有记者埋伏在妳住的地方附近,随时准备跟踪妳,适度的变装可以帮妳摆脱他们的盯梢。」
「那我只要戴个墨镜,加顶帽子就好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大变身吧?」
「知不知道中国有句成语叫欲盖弥彰?」
「知道。」要比中文程度的话,她可是比在巴黎出生长大的他好上很多倍。
「如果妳真的戴着墨镜跟帽子,然后神情鬼祟的出门的话,那等于是明白地告诉那些记者先生说:来啊来啊,来抓我吧。」嘴巴不得空,手也没闲着,他又替她换上另外一副玳瑁框的眼镜。「比起遮遮掩掩,其实只要适度的改变一个人的特征,就可以产生改头换面的神奇效果。」
薛如意看着镜子,里头倒映的人影证实他的论点并没有错。
假发与眼镜遮去了她身上最重要的两个东方人特征,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是全然的陌生。
看样子,在躲避记者跟踪的技巧上,他的功力显然非常高超,那么她这个生手最好识相地闭上嘴巴,听从大师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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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彦行说得没错,薛如意很快就发现上回围堵她的那两个记者在她住的公寓附近打转。
不过他的变装策略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让她可以躲避他们监视的耳目,安全出门。
顺利地逃出了记者监控范围的薛如意,马不停蹄地在外面胞了一整天,办完了所有的杂务。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没想到她才刚进公寓大门就再度遇到包围,一高一矮的记者完全堵住了她的行进路线。
「薛小姐。」高个子带着一副「我已经知道妳是谁了」的表情。
那副跩样,看了就令人想痛扁他一拳。
压下揍人的冲动,薛如意神色平静地应了句:「你们认错人了。」然后,就想要闪过他们形成的人墙,逃上楼。
「妳住在这里对吧?高个子识破她的意图,示意矮个子同伴先一步挡住楼梯口。「那我想妳应该认识一楼的房东先生。妳们这位热心的房东认识这里的每一个房客,可是他说在今天之前从来没见过妳,妳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跑了那么多年的新闻,他也不是笨蛋,这种变装把戏他迟早会看穿。
「请问,我来借住在朋友家里犯法吗?」薛如意双手插在腰际,做泼妇状。她最讨厌人家在她又累又饿的时候烦她了。「再说,你又是什么人?我干嘛要接受你的盘问?我劝你最好让开,否则我就打电话叫警察来处理了。」
「嘿,火气别那么大。」他皮笑肉不笑地安抚着她,目光依旧狐疑地上下地打量着。「我只是要确定一下,妳是不是我们在等的一位朋友罢了,那位朋友也住这栋楼,是一个姓薛的台湾女生。」
她倒了八辈子楣哩才跟他们是朋友!薛如意掏出行动电话威胁着要拨号,「还不走,是不是?」
「抱歉,挡了妳的路。」高个子向矮个子使了个眼色,让出了楼梯口。「如果妳认识那位小姐的话,麻烦跟她说一声,我们只是想问她几个小问题而已,麻烦她不要再避不见面了。」
薛如意只是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踩着愤怒的步伐上楼了。
望着那消失在楼梯转角的娇小背影,矮个子问着同伴:「我们认错人了吗?」
「谁跟你说我们认错人了?」高个子露出一抹笑容,「我跟你赌这个月的薪水,那个小辣椒一定是薛如意。」
虽然当事人极力否认,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刚刚上楼的女人一定是他们等待多时的猎物。人的发色等外貌特征可以轻易地改变,但是气质与脾气却不会。
至于,他的直觉究竟准不准,明天就会见真章了。
他伸手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老弟,明天记得跟她跟紧一点,别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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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肚子气的薛如意搬出冰箱里剩余的东西做了一个特大号的三明治,正准备张大嘴巴一口咬下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认命地掏出行动电话,「喂?」
「嗨,是我。」蓝彦行温厚的男中音从话筒那端传来。「今天还好吧?那些记者有没有给妳找麻烦?」
让她无端卷进这桩绯闻案里头,成为爱丽丝攻击的目标及新闻记者追猎的对象,他总觉得有道义责任,要关心一下她的情况。
「是你啊。」她拿过装三明治的盘子,盘坐在地板上,准备边讲电话边用餐。「我告诉你,你的变装策略很成功,但是成效不到二十四小时。」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三明治太大了,需要拿着话筒的另一只手支持才有办法吃。薛如意决定把吃饭跟讲电话这两件事分开进行。「你可不可以过五分钟再打来?」
「为什么?」
「跑了一天,我的生理电池电力已经见底。我这个人禁不起饿,肚子唱空城的时候脑袋就会呈现混沌状态,外带有肝火过盛、脾气不良的并发症。所以,麻烦先让我解决掉晚餐,这样我才有体力跟耐心说故事给你听。」
「了解。」她的直接坦率并没有让蓝彦行感到被冒犯,他从善如流地答应她的要求。「妳慢慢吃,吃完再打给我就好。」
薛如意挂上电话,三两口吞完那个巨大的三明治,顺便灌下一大杯牛奶,补充一整天下来耗去的热量,然后才好整以暇地端着第二杯牛奶窝到沙发上准备跟蓝彦行讲电话。
他一接起电话,第一句话就问:「电池充电完毕?」
「对。」她脸上挂着餍足的满意笑容。
「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变装计被识破了。」她把脚挂在沙发扶手上,懒懒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妳没承认吧?」
「虽然我没承认,但是我觉得那个高个子应该已经察觉,我想他们明天就会开始追着我跑。」
「那妳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机场划位,爱跟就让他们跟好了。如果他们缠上来问问题的话,我一概装聋作哑,不做响应也就是了。」薛如意仰头喝尽最后一滴牛奶,一边舐着嘴唇,一边问:「那你呢?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蓝彦行愣了一愣。
「怎么突然问这个?」
原本以为她会借题发挥,埋怨他让她卷入这种麻烦之中。可是她非但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还关心起他今天过得是好是坏。
「我这个第三者不好过,你这个薄情郎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我想你一定也要面对很多媒体的追问跟缠扰。」她很清楚会被媒体包围的下只她一个。「既然同属天涯沦落人,当然要互相关切求安慰喽。」
自然而不做作的关心就像一杯温水,让人感觉到温暖舒适,蓝彦行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因而得到纡解。
「我今天过得还好,对付他们,我太有经验了。」
「真的吗?那还不快点教几招。」
「这样好了。」纸上谈兵不如实地操练。「明天我送妳去机场,追着妳不放的那两个家伙就交给我来负责对付,到时候妳可要张大眼睛仔细学。」
「欸,这样好吗?」薛如意有些迟疑。如果不想绯闻继续扩大,双方就应该避嫌,保持互不接触的状态。「你不怕他们拿这件事大作文章吗?」
「我不怕。」对于那些不实的报导,他向来就不放在心上的。「妳呢?」
「我是个要离开这里的人了,到时候他们写些什么,我也看不到。所以你说,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很好,他欣赏这种无畏无惧的勇气。
蓝彦行愉快地拍板定案,「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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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薛如意恢复原本衬衫加牛仔裤的轻快打扮,提着行李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楼的门口。
当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从藏匿处走出来的时候,她非但没露出厌恶或防备的神情,反而还带着微笑大方地跟他们挥手道早安。
「嗨,早安,吃过早餐没?如果没有的话,我推荐你们到对街的咖啡馆吃。店里的早餐非常豪华,价格也很合理。」一想到就要摆脱他们的纠缠了,她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薛如意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彻夜守候的两个记者面面相觑。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蓝彦行向前来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催促她赶快上车。
行李扔进后车厢后,他侧身滑进驾驶座,流畅地完成发动车子并开走的动作。
「妳刚刚的行为等同于挑衅。」当车子驶离路边时,他说。
「他们如果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薛如意耸耸肩,望向窗外的咖啡店。「我是看他们昨夜在我家楼下守了一夜,一定精神不济、体力不支,所以才诚心跟他们推荐对面咖啡店的早餐,那真的是料多实在,全巴黎找不到第二家。」
他发现,只要一讲起食物,她的精神就来。
「那我改天应该来试试看。」虽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形容词,但是光她那双眼发亮的馋像,就令人想要尝尝她所推荐的食物。
「那记得跟老板说是我介绍你去的,这样可以得到一杯免费的咖啡。」她把头转回来。「对了,可不可以先绕去罗浮宫一下?」
「妳没去过罗浮宫吗?」蓝彦行从后照镜里打量着追兵。刚刚那两个记者开着一辆白色的车子紧紧地跟在后面。
「去过。我刚到巴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罗浮宫跟蒙娜莉莎小姐说哈啰。现在既然要走了,当然要去跟她说再见。」她的目光跟着他投向后照镜上的白色车辆。「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了。」
「没问题。」蓝彦行将车子平顺地转向了另一条道路上。
虽然跟蒙那莉莎说再见的举动听起来很孩子气,不过他很乐意帮她完成这小小的愿望。
通往罗浮宫这条路是她每天必经之路,薛如意随着车窗外的景物不停的变化,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我跟你说,前面那家面包店的面包又便宜又好吃,如果你想要吃到物超所值的面包的话,到那里买就对了。还有,转角的蛋糕店卖的蛋糕更是一级棒,每次都让人顾不得身材与形象,一口气吃上两三个。蛋糕店再过去是一家书店,留着胡子的老板看起来很像圣诞老公公,他人很好,店里有新书来的时候,总会通知我去看看。」
看着她说得那么兴高采烈,蓝彦行放缓了车速,让她可以看清楚每一个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