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抱你。」没有说出口的下文是,若不是人在外头,他会扑倒巩君延。
「你给我安份一点。」巩君延可不想放弃难得可以与伯爵一同散步的机会。
阳光绿荫下的伯爵,别有另一番的姿态。
他看来优雅而惬意,长发因风微扬,拂开他俊美的面容,比自己高……巩君延皱起眉,另一只空着的手插入裤袋,跟着伯爵漫步。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伯爵的声音随着清爽的空气透入巩君延的耳膜。
「啊?」巩君延讶然以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真的在问你喜欢吃什么。」伯爵因巩君延的反应而笑,抬手掠开巩君延被风吹乱的发,蓝紫色的眼眸满满的、满满的情意,将巩君延淹没。
巩君延呼吸急促了起来,伯爵眼里浮现疑惑,才要开口,巩君延已将他的手拨开,连带地,将他俩牵系的手松断。
「君延?」伯爵愕然。
「不要!」巩君延突然大叫,头也不回的跑开。
「君延!」伯爵叫唤,但只让巩君延跑得更远。
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伯爵不明了巩君延突来的排拒,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洞的一双手,恋人的体温残留其上,原有的温暖却成就了利箭,顺着血管流入心脏,引发他心头的紧缩。
他不明白,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任巩君延独自一人,他时时刻刻都想待在他身边,即使吵架,也要知道原因。
伯爵下决心后,原本的迷惘尽失,他右手掌心翻上,一瓣叶正好飘于其上,突地,风旋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风止,人逸。
胸口像要爆开一样的难受!
巩君延脚步一个跄颠,整个人失去平衡,膝盖着地跪趴于草地上,喘息不已,几下气顺不过来引发猛烈的咳嗽。
草地吸收了午后的雨水,仍然湿润带着冰凉的触感在巩君延闹哄哄的意识中挣出一丝清醒。
他在……他在干什么?
巩君延沾满泥的手遮上自己的额,眼眸呆滞,一个翻身跌坐于地,曲膝将手肘搁于膝头,整额头埋在双手的间隙,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米色长裤沾上了湿泥,独自啃食着懊悔与不安和强烈的情感冲击。
树梢枝丫因风吹而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充斥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巩君延不闻、不听、不看,沉浸在自我的厌恶中,直到一双轻柔微凉的手覆上他的。
吓!?巩君延埋在膝盖的脸猛地抬高,望入伯爵焦急的眼眸里,先是一呆,后才握住他伸出的扶助,任他拉自己起来。
巩君延眯起眼来,散光的眼眸瞧不清青光的伯爵的表情,往胸前摸了别在无领衫上的眼镜戴上,想看清伯爵,但伯爵反手牵着他的手四下张望。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这地是湿的,瞧你都弄脏衣服了,连手也是。」伯爵的手摸摸巩君延的头顶,笑道。
「对不起。」巩君延拉住忙着找地方坐下的伯爵,低头道歉。
伯爵另一只手拂上他的脸庞,他抬头,只见伯爵包容宠爱的看着自己,不禁唤着:「菲瑞尔……」
「这就对了,要呼唤我,君延。」伯爵笑道,语间满满的柔情。
「对不起……菲瑞尔,因为我……我……」巩君延想说些什么,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可纷乱不已的心绪让他的舌打结。
「君延,别忙,慢慢来,等到你想到怎么说再说,不急。」伯爵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青白的指节与浓黑的发成对比。
巩君延抬手覆上他的。
「只是……能不能请你……别再这么转身就走了?」伯爵眼眸干涩,微发热,却仅止于此。「我若是怎么了,告诉我,但就是别转身背对我,好不好?」
「菲瑞尔……」巩君延心一揪,为自己适才的莽撞伤害到伯爵而难过。「对不起,因为刚刚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那种快要淹没我的感觉,才会跑开的。」
「我不懂。」伯爵忙着擦掉他额上的泥渍,听到他的话,不解地皱起眉头。
「因为我发现……」巩君延深吸口气,伯爵发现他心跳的速度加快,体温也升高,血液的流动加速,他知道君延在紧张,却不知他在紧张什么。
一股香甜甘冽的味道自巩君延身上散发出来,伯爵喉头一紧,忍不住低头舔了巩君延的唇。
巩君延一呆,紧绷的心情一松,「你肚子饿?」
伯爵的眼神散发着饥渴与忍耐的光芒。
「我不会吃你,除非你愿意。」
「我愿意,可是,你不能把我变成吸血鬼。」巩君延抬高手烫炙的掌心贴上伯爵的脸颊。
「真希望我能不顾你的意愿。」伯爵有些失落,即使他明白当吸血鬼不是一件轻松差事,但因为吸血鬼有无限的时间,而漫长看不见尽头的生命在巩君延出现后,一切变得有意义了。
他渴望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然而巩君延却不愿意,他要自己只能爱他这一生这一世,却不允许他将他的时间停止。
「我爱你。」巩君延轻吐爱语,「我爱你,菲瑞尔。」
伯爵显然没想到巩君延会突然说这话,当场呆忡,无法反应。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比自己想象的还爱你,所以在我无法冷静思考之前,我逃了,可是逃了才发现,我发现的事实没有变。」巩君延捉着伯爵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我爱你,菲瑞尔。」他的笑容扭曲,「我好怕这份情感会吞噬我,将我的一切蚕食殆尽,我原有的坚持与立场都会因此倾斜,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做……我……」
「君延……」伯爵低唤,他说的他都懂,只是他不知道巩君延是如此的挣扎。
「我无法……我……」巩君延恨自己的怯弱,却深知自己仍贪心的捉着伯爵对自己的爱情不放,他……很卑鄙!
「别说了,我都明白,君延,你毋需如此困扰,不要这样。」伯爵抱住巩君延颤抖的身体,吻去他的自责与气懊。「君延,即使只能与你朝夕相处两个月,那对我就是永恒了,你别再自寻烦恼,好不?」
「即使到我老之后,满脸的皱纹,满身的痛,你还会一样爱我?」巩君延是个实际的人,他看的总是未来,但那是触摸得到的未来。
他不敢相信那未知的永恒,那能抹灭任何事物的时间,然而此刻,他却只能如此寻求保证。
「在我眼中,君延永远是君延。」伯爵亲吻他的唇,告诉他自己的真心。「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必须在你身上心上都烙下我的印记,这样我才能安心。」
「你也会不安?」巩君延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会因此而动摇。
「当然,因为我的永恒与你的短暂永远没有交集,是我硬拉着你、纠缠着你,从没问过你的意思,我当然会不安、会害怕。」伯爵不是个君子,他向来不择手段,可面对巩君延,他的笃定浮动摇摆。
巩君延左右了他的心思,他却怎么也挽不住他飞逝的生命光阴,拥有了他的爱却无法留住他的人……真正贪求的人是他!
他希望自己两者都有,他要巩君延的心、也要他的人。
「这就是恋爱吗?」巩君延问,自答:「这就是恋爱。」
他朝伯爵展露朗朗笑容,伯爵一呆,后轻叹口气,「君延,君延,君延……」
「我爱你,菲瑞尔。」眼前的东方恋人坚定不移的诉说着爱语,一字一句都收进了伯爵心底,让他停止跳动的心,悸动不已。
「我也爱你,君延。」伯爵的柔情跟着他的响应流入巩君延的四肢百骸,侵入他的血管中流遍全身,几乎让他全身瘫软倒入他的怀中。
伯爵愿用一切来换取与巩君延的相处延长,可惜即使用尽他所有的法力,他也无法让时光停住,无情的沙漏总快得教他来不及反应,让他感受到永恒之际却又体会到永恒的残酷。
唯有叹息……唯有心伤……唯有彼此……
第八章
君延,君延,君延,君延……
原来我还有泪,原来还有泪……
V.L
夜深切切,树影曳曳,风声息息,纤影弱质悄立,立于缕空雕花的门之外。
她有一头柔软卷曲的粟色长发,以发箍整齐地箍于耳后,一双明媚的褐眸骨碌碌地溜转着,脚边置放着一个小行李袋,身材娇小而玲珑有效,约莫十八岁的年纪。
她微嘟起红唇,盯着手中的纸笺,纸笺上头写着一排地址。
「拉斐德……」她的声音柔软而轻和,唤出这个姓像轻吟着恋人的名一般。
比对过门牌与主人家的姓后,她微微一笑,折好纸笺,笑喃:「是这儿没错。」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呢?信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呀!」少女嘟起红唇,微皱眉,游移在按与不按门铃之间。
「是你,你终于来了。」
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让少女回头看向来人,无戒心地朝那人绽放笑颜,「您好,您一定是金.强斯顿.伯利先生吧?」
「是的,你一定是亚丝.赫雷小姐吧!」强斯顿有着金发与蓝眸,俊美的五官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一股特有的魅力,他微微一笑,看着只及他下巴的娇小少女,伸出手。
亚丝红了脸,伸出小手轻放于金翻上的掌心,因其手心的冰冷而微微发颤,金俯首弯腰,亲吻她的手背,「我等你许久了。」
「对不起,因为我迷了路,问了好多人转了好多次电车才找到这儿,您、您……让您等候真是抱歉。」亚丝的脸涨得更红了,她期期艾艾,连英语都开始说得有腔调。
「这么美丽的小姐,等再久也可以。亚丝,唤我强斯顿吧,能从你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我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的。」
「谢谢……我的家乡比我美丽的人多的是。」亚丝羞赧的说。
「但她们都不是你。」强斯顿蓝眸幽深,盯着亚丝,别有深意的说。
亚丝以为强斯顿是在赞美她,娇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咱们别站在这儿了,进去吧,你来的正好,我们才要用餐呢!」强斯顿为亚丝提起行李袋,伸出手臂来,候着亚丝。
「谢谢。」亚丝将颤抖的心手放进强斯顿的臂弯中,强斯顿推开大门,两人一道进入,没入黑夜中。
夏天到了,宅里将厚重的帷帘拆下送洗,换上轻薄的黑色薄帘,镇日不拉开,只有阳光的热度透过,然而宅内的「冷气」过强,虽是炎夏,却如凉秋。
「君延……君延……」
伯爵的声音惯常地在耳畔响起,只是平时的深情而今置换成焦急的呼唤。
「嗯?」巩君延昏沉不已的扬起湿润的睫,眨动好几下才看见半边脸隐于黑暗,而另半边则在灯光的照下也晦暗不明的伯爵。「菲瑞尔啊……」
「你好烫。」伯爵冰冷的手充当冰袋放在巩君延的额头,蓝紫色的眼眸满是忧虑的凝视。
「是你太冷了……」巩君延笑笑地抬起无力的手,到半空被伯爵另一只手握住。「我可能是感冒了吧……」
以他现在的症状来看,是感冒没错。
「感冒?那是什么?」伯爵根本没有感冒过,向来只有他带来瘟疫给别人,从没人让他生过病,即使生活于现代,也因工作繁忙而完全不知道有这种病状。
「就是着凉……唔,风寒……」巩君延全身无力,只想睡觉。
「着凉有这么严重吗?你看起来比我的脸色还白。」伯爵仍放不下心,不让巩君延睡去。
「大概是流行性感冒吧……」巩君延的语尾拖得老长,其实意识老早涣散,「可能是没有穿衣服睡觉才这……这一个月都是……刚好季……换……」
「对不起,君延,都是我要太过了……」伯爵本身对季节的转换完全没感觉,只因他向来「身强体健」,时间与季节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可巩君延不同,他是人类,人类都很脆弱,随便一跌都会流血出事,轻易地就能死去,再也不会复活。
「我也很喜欢啊……」巩君延轻轻握了下伯爵的手,阻止他自责,「你要怪就怪天气……英国的夏天对我而言还是有些凉……」
伯爵和巩君延两人同床共枕,怎可能安然无事,尤以伯爵的情感波动属大起大落之人,不可能忍耐得了。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人类总是小病小痛、大病大痛一堆,总是容易生病,容易在顷刻间就消失。
「你一直待……身边……就好……」对处于高热焚烧状态的巩君延来说,伯爵的体温反而成了冰枕。
巩君延眼睛一闭,立刻陷入深眠,伯爵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才探了探他的鼻息,炙烈的高热吐息扑上他冰冷的手指,这才安下心,忙为他和自己穿上衣服,召来奇特。
这些天他们都太激烈了,以致于常常是完事后,洗完澡就直接上床睡,不再穿衣服,他甚至恋上这肌肤相触的感觉,却未曾想到看似单薄实则身体健康的巩君延会生病。
「伯爵叫我?」奇特头上顶着几朵幽火地出现。
这些天他被伯爵害死,他将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他,再加上他自己本身负责的部分,简直是双重压力,压得常常处于饥渴的状态,方圆几里的小动物全消声匿迹。
「君延说他感冒了。」伯爵手不敢离开君延的额头,只觉他的热度随着他的体温有所下降。「你知道怎么治感冒吗?」
「感冒是治不好的吧?」奇特比较年轻,也常在人类社会中打滚,他听过感冒,只是没有听过感冒有特效药能根治。
「那君延……」伯爵脸色一变,呼吸急促的看着沉睡的巩君延,开始考虑将巩君延变成吸血鬼好延续他的生命。
「感冒是小病啊,有人一年到头在感冒就没事。」奇特忙要伯爵别冲动,他想巩召延不会高兴伯爵在没有问他的情况下把他变成吸血鬼。
「可是为什么君延看起来这么严重?」伯爵无计可施,方寸皆乱,一边拭去他冒出的汗。
「找个人类医生来看看好了。」奇特替已经失去理智的伯爵想办法。
「好,快快去请。」伯爵挥挥手下令。
奇特翻翻白眼,幸好他不会再爱人了,不然看到伯爵这个蠢样他自己会先忍不住跳墙,他拉下床边的拉绳,吩咐现身的管家前去请医生,请不到就绑一个来。
管家领命而去,奇特上前架住不肯离开巩君延的伯爵,「你跟我来,办公室有忙不完的事。」
「我要照顾君延,君延要我留在他身边!」伯爵扯不开奇特的架持。
「你在身边只会让医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让你来帮我。」奇特与伯爵的身影渐淡,房内一片寂静,只余一盏微灯映照着巩君延深深入眠的脸庞。
渴……好渴……好渴……谁……谁给我水……不……我要更……更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