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格里最明显的特色就是不懂得屈服,她追在他身后喊着,“我来这里的身份不是女人,而是大夫,看着别人残害身体而不加以阻止就是帮凶。”
冷风行倏地转身,她来不及停下脚步,整个人撞进他的胸膛,又被结实的肌肉反弹回去,最后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她抚着撞疼的膝盖骨,小嘴委屈地嘟着。
他不曾遇过比她更娇弱、更容易受伤的女人,可是明明是不禁风的弱柳之姿,却又蕴藏着无比顽固的意志,每每挑起他心头的火光,他抽动一下嘴角,“如果你认为能把他们带走的话,请便。”
少主放话了,有病在身的人更是坚定意志,他们都是站在少主这边,决定死也不离开,死守校练场。
昨夜温柔的影像愈来愈模糊,她知道不能怪他,谁叫自己不自量力地踩老虎尾巴。不过既然做了,断没有半途回头的道理,她对四周的人说:“你们所面对的敌人不是单纯玩刀弄剑的人,昨天我从死者身上采集了一些血液,我发现他们中了好几种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些毒相当罕见,除非能事先找到解药,否则中者必死!”
在场的人为之动容,再怎么精良的训练也抵不过这么狠毒的毒药。
秋漱玉见众人已有反应,继续鼓动唇舌,“我的药箱里有几瓶采集的毒液,光有这些我还是调配不出解方,除非有‘活体实验’。”
“‘活体实验?”有人忍不住出声,听来有几分吓人,不知道她小脑袋想些什么?
她解释地说:“就是以活人来研究,实验者喝下稀释调配后的毒液,我就可以从实验者的身体反应研究出解毒的方法,就像冷云齐中毒那次。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出解方,还有时间一久,稀释的毒性会不会致命?所以我很犹豫……不过既然各位都有为族人卖命的决心,与其拿生命在这里苦撑,不如把你们这条命捐出来让我研究,说不定可以救更多的人。”
“这……”他们犹豫地看着冷风行,他们的精神领袖。
冷风行淡淡一笑,“你这些毒是什么时候采集的。”
“昨天我在黑石屋帮人治病的时候,有时间就收集死者的血液,然后再用药物把毒液粹取出来。”
“你昨天做了不少事。”他嘲弄地说。
“还好啦。”自己昨天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做这么多事,不过他不点破,她索性赖皮到底,娇憨地傻笑道:“大家这么照顾我,我为狼族尽点心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的研究还是需要不怕死的勇士。”
有人犹豫地说:“我来试试吧。”
秋漱玉看他一眼,“不行,你身强体健的,应该在战场上多尽点力。”
“那就由我来吧。”
秋漱玉点点头,“就是你!就算负伤在身也要将自己最后一分心力贡献给狼族,狼族武土不怕死的精神赢得我的敬重。”她接着对门口喊着,“大家进来吧。”
音未落,一群老老少少携着家当走进来,舞剑魂指挥他们在校场的围墙边放下床椅、被褥,而另外一些人则扛着药桶走到秋漱玉身旁。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冷云齐问:“这桶药不是昨晚熬的吗?”
“正是,不喝点良药壮壮筋骨,就算是稀释的毒液也会要人命的。”接着秋漱玉用大碗公盛满药液,然后摘下一滴鲜红的液体,毒液瞬开染了一碗鲜红,她端给第一位实验者,用前所未有地沉重脸色说:“喝吧,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性命的。”她挺佩服自己的演技。
那人带点犹豫地接过大碗公,虽是稀释,但也太大碗了吧,虽然有誓死的决心,但是喝了这碗毒药还能活命吗?不过这毒药好像芳香四溢,他心中有几分疑惑,“这个毒药怎么这么香?”
“你听过良药苦口吗?”
“听过。”
“那毒药当然是甜口了,否则哪有人会上当。”
那人想想也对,便不再疑惑地将毒药一倾而尽。
“怎么样?”众人同声问出心里的话。
那人突然痛苦地招着喉咙,嘶声喊道:“好热!”
秋漱玉镇定地说!“你先到一旁躺下,等毒性完全发作,我再去诊脉。”
接着她对围观的群众说:“我这里总共有十种毒药,每一种毒药需要十来个实验者,还有人愿意牺牲奉献吗?”
第七章
半个时辰后,校场的围墙边搭起临时赶建的医帐,医帐前负伤的武士们大排长龙等着领毒药喝,药桶上赫然贴着“剧毒”两个鲜红大字。
秋漱玉坐锾在医帐里,喝过毒药的武士休息半个时辰后,得进药账让她把脉下药方。她轻地把个脉,然后开些补药虚应了事,伤者即可好好吃药,也会好好休息,她的如意算盘可真是一个子儿也没少拨。
原本她轻松得意的弯着嘴角,只差没把二郎腿给跷上桌面,但冷风行却突然来到,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马上收起得意的笑容,坐直身体,“少主怎么有空来?”
“神医不欢迎吗?”说罢他还搬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当然欢迎。”在他面前她总不能乱开补方敷衍了事,秋漱玉苦笑地说:“少主没别的事忙吗?”他气定神闲地说:“神医简单、少主难为啊!你的研究计划弄得人人皆知,参加研究的士兵个个誓死如归,我如果不来关心,岂不显得冷漠?”
“反正大家也习惯了……呃!”一时嘴快,她马上改口,一脸敬畏地说:“我是说少主的担子重,大家都能理解,所以这等小事就让我等替你分忧解劳就行。”
看她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模样,冷风行是有几分得意。环视医帐一周,不禁佩服她把场面弄这么盛大,好像真有这么回事。若不是她不及防备的眼神泄漏了心事,自己恐怕也像在场的人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以她的聪颖机智,再磨练个几年,生嫩的骗子很快就变成老奸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着了邪,一心只想来为难她,和她过招、看她解招似乎成了最大的乐趣。他往后一靠轻松地说:“我只是来关心解药研究的情况,神医大可忽略我的存在,多放些心思在伟大的计划上吧。”
忽略个头!秋漱玉在心里直骂箸,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打着招牌招摇撞骗,非但不折穿,还故意来这段儿,害她被有如骨头卡在喉咙般难受,明知他摆明跟自己过不去,可是众目睽睽下又发作不得,戏总得唱下去,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她对眼前的士兵说:“这位大哥,坐下吧,让我帮你把把脉。”
“是。”
把脉的时候,冷风行将身体靠过来,“神医的研究心得记在哪里呢?”
一开始就决定随便交几副解毒药交差了事,叫她去哪里生出心得笔记?她一边把脉,一边摇头晃脑不输江湖郎中地说:“我的心得都在脑袋里,我年纪小、记性好,所以少主不用操这个心。话说回来,少主的记性也是不差,尊夫人仙逝两年,少主还是能记得当时的生活点滴。”
秋漱玉心里想:气死你吧!把你气走就没有人来拆台了。
她不但拆招还能回拆,他展颜一笑道:“让神医见笑了,不过一百多人的研究结果要牢记在心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少主不是我,怎知我记不记得牢呢?这叫如人把脉,好坏我知。比喻来说,少主对尊夫人的思念也是自己知道而已,一旁的人看不懂门道,还道失了心狂。”
“神医用字如用药,字字针砭。”
气死吧!秋漱玉心中窃笑“望夫人牌”还是管用。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的窃笑瞬间变成苦笑。
他的黑眸带有几分慵懒地看箸她说:“拿思念来比喻还是行不通的,因为思念是骗不了人的,更不用担心不懂门道的旁人拆了它的谎。”
“呃!”把人气过头了?
被把脉的士兵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紧张地道:“小神医,我的脉这么难诊吗?”
她怎么把这正事给忘了,“你刚才是不是喝了青色瓶子的毒液?”
“是。”
“那是类似三笑绝的毒药,我开帖药给你试试。”她放意侧着身体挡住冷风行的视线,飞快地写了些药方,“这帖药方拿去医帐旁边的药堂抓药,早晚各一帖,三日后再来复诊。”
眼尖的冷风行还是看见了,她所写的内容,“刀伤药能解三笑绝?冷某可真是开了眼界。”
秋漱玉辩驳地说:“只有几味药和伤药相似。”心想他只看了一眼,不可能看得全,她是对的,但没料到他会唤回离去的士兵。
“欧阳平!你回来。”
“是。”
秋漱玉紧张了,眼见士兵要将药方交给冷风行,她急忙伸手捉住他的手掌,一只手不够捉,她用两只手把他的手掌整个包住,不让他接过药方,同时陪着笑脸说:“少主真对我的研究有兴趣,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巡视病床,一起研究解毒药方,何必现在拖延了欧阳大哥喝药的时间,何况一张药方也看不出端倪。”
冷风行看见她手腕上清楚的红印子,沉默不语。
秋漱玉连忙对欧阳平使个眼色,“赶快去抓药吧。”
欧阳平两脚仍是站直不动,因为他效忠的人还没开口。
“你下去吧。”
“是。”
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若是每个病人都来这么一次,她的戏早晚会被拆台的。她压低声在冷风行耳边吐着气说:“明眼人不说假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呢?”她终于沉不住气地想摊牌了。
秋漱玉的头皮开始发烧,谈判中最难的就是对方不肯现底牌,尤其是面对心思复杂难测的人,她继续贴着他耳朵,老实地说:“如果你还生刚才的气,恐怕也不会有性子在这里瞎耗,所以我猜不出你的目的。”
他压低声音,“晚上到猎屋来,我会告诉你。”
一听他提起猎屋,志忐忑不安的心为之窘热,他不会有什么不良意图吧?“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你现在不会想听的。”
“为什么?”秋漱玉发现他虽然是对着自己讲话,但眼睛总看着旁边,好奇地转过头——
“啊!”一群待诊脉的土兵正拉长耳朵听他们的悄悄话,虽然不担心刚才的话被偷听了,但是他在众人面前亲密地咬着耳朵,这种景象实在……
于是她的手肘拐落毛笔,说了声抱歉后,她就把头往桌底藏去。
时间慢慢地流逝,她缩头藏尾的姿势一直没变,这枝笔也捡得太久了点,让人怀疑她可能不想出来了。
冷风行忍俊不住的呵呵笑,这种当众缩头当乌龟的绝活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才使得出来。
一旁憋住笑意的众人,听见少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小小的医帐差点让笑声给震垮。
守在账外的冷雨律连忙冲进来,“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像让他困惑极了,阴沉忧郁的大哥哈哈大笑;纪律森严的士兵哈哈大笑,而她窝身在桌下,一脸的沮丧与委屈,他干咳一声,“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他最近的士兵,勉强忍住笑意,“报告三公子,小神医她……在捡笔……哈哈!”
“捡笔?”他眉头直跳,愈听愈不懂。
冷风行失笑地摇摇头站起来,对着秋漱玉说:“小乌龟,记得我们的约定。”
等他走后,秋漱玉才有勇气从龟壳里探出头来,对着他背影做一个刺杀的动作!过过报复的瘾后,她才一脸严肃地爬回神医的坐椅,见众人笑声不绝,她轻咳出声,“你们的毒伤都不想医了吗?”一听她说出威胁的话,喝了毒药的士兵纷纷敛起笑意,女人心难测,莫招惹为妙。
冷雨律走到她身旁,“你和大哥约定什么?”
“没什么,委肉当饿虎之蹊,自遭其祸、自取灭亡而已。”
旁边的士兵帮忙补充道:“我们快要有新的少主夫人啦。”
秋漱玉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纯真的笑容,“这位大哥刚刚喝的是哪一瓶毒药?”
“紫色那一瓶。”
“哦,原来是绝魂不绝命的绝心丹,中毒者有如掉了魂魄般,不但没有半分意识,还不能吃、不能睡,直到体力耗竭的最后一刻才闭气而亡,据说中了绝心之毒的人,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那人听完眉头直跳,赶紧问:“有解药吗?”
“呵呵!现在才想到解药吗?”她甜美的笑容让人联想起女魔头的笑容。
“拜托神医了。”那人悔不当初地说着。
“嗯。”她飞快地开了一帖药方,“拿去捉药吧。”
那人不安地问:“神医不把脉?”
她先是不说话,待吊足人胃口后才叹口气说:“能不能救我心里有数。”
“是……是…….”那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后悔刚才的大嘴巴。
“下一位。”秋漱玉唤着,下一个病人忐忑不安地走过来。
冷雨律趁着空档问:“我家老大带兵是有名的严肃,就算嫂子在世时,他也不曾在士兵面前哈哈大笑过,你是怎么让他情绪失控的?”
她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我不怕死吧。”说着她帮病人把起脉。
“说起这个,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啊,我家老大难得亲自上台主持操练,你居然就去闹他的场。那个把关不利的二哥,现在正努力地堆砌城墙,而你这个正主儿居然还能在这里为所欲为,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让我家老大对你特别优待?”
秋漱玉掀开衣袖露出严重淤紫的右手腕,无奈地说:“这就是我特别的地方,他只消多用点力就可以把我的手腕折断,像我这种没用的角色,利用完就没有价值了,所以他懒得计算那么多。”
冷雨律看着上面清楚的五道指印,啧啧有声道:“难怪我家老大会心疼了,想必他是对你这种内心顽固,外表却脆弱无比的女人没辙了。”
秋漱玉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谁顽固来着?你别打扰我看病。”她将写好的处方交给病人,“下一位。”
冷雨律又说:“最后一个问题,今晚你和大哥的‘约定’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秋漱玉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面带忧容地说:“天黑前我有机会逃出邙狼城吗?”
“呵呵呵!真不知你的脑袋瓜子想些什么,我看也只有我家老大才制得住你奇奇怪怪的点子。”“如果你只是来嘲笑我的处境,那就请回吧。”
“呵呵!至少我可以帮你去探探大哥的口风,看他今晚打算怎么惩罚你。”
“去去去!”秋漱玉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她才不相信冷风行会让人套出什么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