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不见了?”众人惊呼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秋漱玉得意地甩甩手说:“是啊,怎么不见了?”
站在她一步之远的负责人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怎么不见了?”
“因为被人抢走了。抢它的人武功很高,一来一回像道光似的,所以大家都没看见。”
“好姑娘,你别骗人了,就算是神仙都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她双手负在身后,悠哉地说:“神仙有没有这种本事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们家的少主就有这种本事。”
“少主?”众人目光纷纷转向静坐不语的冷风行。没人相信世上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功夫,更没人会相信冷心冷情的冷风行会参与她的戏法。
可是就在这时,冷风行的嘴角浅浅地勾起,这个笑容很浅很淡,却足以勾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莫非……
冷风行从怀里取出一块相同的碎银,上面的齿痕清楚可见。
“啊!这……这怎么可能?”众人不可思议地惊呼着。
全场只有两个人是笑的。
秋漱玉的笑是得意的,因为把戏成功了。
冷风行的笑是无奈的,因为连他都着了道儿。这块碎银一定是她刚才吃眼珠子时偷偷放进来的,只有那时候两人的距离才够近,自己的警觉性向来很高,但那时他的注意力只在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幕,那一幕啊,真叫人无奈。
两块碎银的齿痕肯定是不一样的,而她捉到人们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用牙齿做印子的习惯。
第四章
“我不相信两块碎银是一样的。”台上的负责人说。
“这还不简单,我们去检查碎跟上的齿痕相不相同。”他们一起走到冷风行身旁,她先接过冷风行手上的碎银再交给负责人检验。
那人检查上面的齿印后,目瞪口呆地说:“这……这怎么可能?”
眼尖的冷风行发现在她接手的瞬间已将碎银掉包,或许为了一报方才被捉弄之仇,他伸手捉住秋漱玉的手腕,准备揭穿她的戏法。
“啊——”秋漱玉突然大叫,一只手抚着胸口,表情充满痛苦。
就在同时,舞剑魂已赶到她身旁,紧急喂她喝下一口五毒液。秋漱玉咕噜地喝下一大口五毒液,痛苦神色稍见舒缓,同时藉着拍胸口顺气的动作将夹在指缝的碎银塞进衣襟里,自然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谓天衣无缝。
站在她身旁的冷风行大感困惑,她生了什么病?这次是真发病还是假发病?虽然她今日气色红润犹如正常人一般,但昨日初见面时,她脸色却是不寻常地苍白,说话也是轻浅无力,两天之间的差异,其关键莫非就在她所喝的药液?
秋漱玉警觉到他探索的目光,精灵的大眼骨碌碌地转着,“中原有句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少主突然对人家毛手毛脚的,害我吓了好大一跳,幸好舞叔叔随身携带压惊镇邪的符药。”
他扬眉凝目,冷冷的目光扫在她的身上,“你生病了?”
“生病?你看我像生病的人吗?”她双手用力拔腰,自信满满地挺直胸膛,“我只是容易疲倦而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教‘自古美人身体虚’嘛。”
她接着轻灵地跳上石椅,对着群众大声宣,“如果刚才的戏法大家喜欢的话,请用力地鼓鼓掌!”
群众掌声如雷,一方面是她的表演精彩非凡,一方面是高高在上又喜怒无常的少主也参与她的戏法,怎么不教人惊叹呢?而且群众开始揣测起他们两人的关系,或许狼族快要有新的少主夫人了,眼见少主能走出阴霾,群众哪有不惊喜之理。
只有一个人是不高兴的,冷雨律瞪着自己的兄长,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她明明整天跟自己在一起。
接受完群众热情的掌声后,她说:“接下来的戏法更精彩,而且还要请少主帮个忙,大家说好不好?我……我!”她眼底突然闪过一道惊慌,夹杂着痛苦,冰寒的感觉瞬间从头顶麻痹到脚底,强烈的昏眩袭来,她突然无意识地瘫软下来。
冷风行伸手接住她急倾的身子,美丽的脸蛋苍白如雪,心中闪过的念头叫他说不出什么滋味。一旁的舞剑魂接过昏厥的秋漱玉,紧急从她背后送进源源不绝的内力。
人群很快地聚集在他们四周,忧心的表情清楚可读,直到舞剑魂紧急救治完毕,他们才七嘴八舌地问:“丫头怎么了?”
“是不是生病了?”
舞剑魂抱起她,面对众人的质询,他只简单地说:“如果她想说,她会亲自告诉你们的。”说完他挥开群众,往他们落脚的“曲风楼”走去。
冷风行接着站起身打算离去,冷云齐拦着他,“大哥,难得来了,就请多待一点时间吧,你是大家心中惟一的将领,将领走了,庆功宴就失去光彩了,而且大家好久没有聚在一起,有些心里的话也可以谈谈。”
冷风行淡淡地扬眉看众人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去,这就是他给众人的答案,他的心中并没原谅。
李长老叹口气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责怪我们。”
冷族长道歉地说:“我的三个儿子,就数老大最不懂事。”
“他是性情中人,爱恨分明。这几次战役如果不是少主,光凭我们几个老骨头也难保狼族的完整,唉,我们老了。”
“早想让位给年轻人了,可是老大没兴趣、老二不接、老三成天只想玩。”冷族长见小儿子的视线一亘留在秋漱玉消失的方向,叹口气,这丫头也是惹人疼。她一走,老大连一刻都不想多待,而留下来的人,一颗心也跟着飞了。”
李长老说出心中的话,“我也想跟着去看看丫头的病要不要紧。”
冷族长接着说:“可是宴会还没结束,我们几个老骨头还得留下来撑场面,至于那些年轻人……想去就去吧。”
“真的?”冷雨律跳起身来,双眼发亮地望着父亲。
“去吧,还留得住你们吗?”
他们命令一出,两兄弟说了句“失礼”,大步地赶往“曲风楼”。
李长老的心也跟着他们飞了,“宴会结束后,我们也去看看吧,毕竟这头实在让人不放心。”
冷族长若有所思地说:“希望别给他们三兄弟带来太大的冲击。”
“命啊。”
秋漱玉自昏迷中缓缓地睁开眼睛,蒙胧中她看到舞剑魂背着她站在窗前,月光投射出他高挺而寂寞的影子。
她幽幽地叹口气,那声叹息缥缈虚无,却又充满无尽的感伤,连她自己都被声音中的幽怨给吓住,于是她闲上眼睛,喃喃而无力地说:“是我太傻,自作自受,喝太多五毒液而遭反噬,我该听你的话,可是……我不想被人瞧不起,不想苍白的脸色把人吓住,不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想让人家来怜悯我。我只想要当个正常人,当一个爱玩闹的十五岁小姑娘……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太奢侈……奢侈得连老天都来罚我,罚我在他面前拆穿自己的谎言。”
一滴泪缓缓地自眼角滑下来,她动了动手腕,却发现身体虚弱的连拭泪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又是自卑又是自怜,一时万念皆起,眼泪更是不可抑制地淌着,“我好傻,欺骗自己还能有梦想,梦想还来不及编织完成,只剩碎了一地的梦魇。
“舞叔叔,我累了,累得连微笑的力气都没了。身体一天比一天疼,勇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少,我不应该来这里的,对人多一分喜爱就会让自已多一分贪婪,贪婪多了,恐惧就来了,让我懦弱得无法去面对最后一刻,那一刻来时,会有多少个遗憾?多少个不舍?我好害怕……”她的声音愈来愈软弱无力。
她已经虚弱得连睁着眼睛的力气都失去了,可,她撑着最后的力气说:“我是个掉了面具的丑角,站在舞台中央进退不得……进退不得……”
秋漱玉再次醒来已是隔天的中午,舞剑魂见她醒来,端来一碗温热的草药,“喝下它。”
她听话地喝完它,身为医者,她知道喝下的药液是什么,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找到七绝草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她隐约记得昨晚说过的话,“我昨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不过你别担心,那只是一些混话。”
他不解地看着她,“你昨晚说什么?”
“你?昨晚不是你在这里吗?”她略感惊讶地问。
“我早上才回来,冷雨律说他会照顾你。”
原来是他。秋漱玉心中嘀咕着,不过让他听见也无妨,反正自己要离开了,“舞叔叔,我想离开去找我爹,好不好?”
对于她的决定,他从来不质疑,也不过问,很快地收拾好随身的行李,将她背负在身后,打算就此离去。
冷云齐、冷雨律两兄弟却在这时候走进来,见他们即将远行的模样,诧然问道!“你们打算离开?”
因为昨晚的告白,面对冷雨律,她感到有几分生涩,赧然地说:“这几天打扰你们太多了,所以我们……”
冷雨律打断地说:“什么打扰不打扰,那是陌生人说的客气话。你的气色还这么差,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我爹今早还吩咐我去找些补品而已,如果你瞧得起我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尽管住下来,修身也好、养病也行。”
秋漱玉觉得他言中有话,心虚地说:“我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说什么呀?”冷雨律再次打断地说:“你昨晚睡了一整晚,连句梦话也没有。”
“连句梦话也没有?”秋漱玉见他神情没有半分虚假,心生升起好大的问号,转向冷云齐问:“你昨晚听见我说什么吗?”
他斯文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说:“我们几乎整晚都守在你床边,而你确实连一句梦话也没说。”
她心中有了答案,他们是怕她尴尬,才故意这样说的,她感激他们的维护,遂道:“谢谢你们,我没有白走这一趟路,不过我还是不能留下来,因为我离家的目的是为了找寻失踪的爹爹,既然他不在这里,我也该往别处寻去。”
冷雨律还想出声留她,冷云齐却拐着他的手臂,“既然妹子主意已定,想必我们说什么也留不住你,不如让我们兄弟俩送你一程吧。”
冷雨律在心中嘀咕着: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居然料到她会打定主意离开。
却之不恭,她只好说:“有劳你们了。”
于是两兄弟领路,带着他们沿着白石小径走,谈笑风生的冷家兄弟一路上热情地解说着狼族的风俗民情、历史演变,还有最近几次战役的丰伟战绩,也不知是不是为此放,离开的路远比来时的路蜿蜒漫长。
藤椅上的秋漱玉感到失去方向,侧着头问:“我们到哪里了?”
“就怏离开山谷了。”说着他们转往一旁的小路,一栋黑石砌成的大石屋耸立眼前。
相较先前清一色的白石屋,这栋黑屋格外引人注目,秋漱玉好奇地问:“这栋房子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冷家兄弟突然止步,面露窘色地说:“我们弯错路了。”
就在他们打算往回头的同时,石屋内传来细微的呻吟声,秋漱玉竖耳倾听,“这是什么声音?”
冷雨律连忙说:“瞧我们只顾说话,居然走到这里来,前一个路口弯错了,回头吧。”
秋漱玉是个医者,她对这种呻吟声并不陌生,“里面的人生病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这个……”冷雨律显得犹豫。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也加深她想入内一观的念头,因为救人是她的天职,“舞叔叔,让我下来。”
冷云齐也出声阻拦,“妹子,回头吧,你不该来这里的。”
他们愈是阻拦愈是加深她的好奇心,终于她推开半掩的木门,“打扰了。”
下一秒的景象让她整个人呆傻了,“这……这里是……”
只见狭小幽暗的空间躺着数百名伤患,血腥、腐尸味夹杂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她忍住夺门而出的念头,浑身颤抖地站在门口。有些人的身上还穿着战袍,战争何等残酷,由他们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可窥见一般,然而更残忍的是把他们草率地置于这里,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医治,任其自然死亡。
“我们走吧。”冷雨律轻轻拉着她的衣袖。
“为什么?他们是战俘吗?”她的双唇颤抖地问着,她的眼睛早已为眼前残忍血腥的景象泛红。冷云齐轻叹道:“他们是狼族的武士,这是我族的传统,战场受伤的男儿不能就医,如果他们能挺过来,那么长出来的肌肉将会更结实,被打断的骨头将会更坚硬,我就是从这里活过来的。”
“这里是人间炼狱!为什么你们容许这种残酷的暴行荼毒自己的手足?”她含泪地控诉着。
“这里也是战士必经的训练场所,唉!我们走吧。”
“我不走了!”
冷雨律心中再次嘀咕:大哥又料中了,惟有如此才能留住她,唉,他们之间这种了解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呢?
长老议会堂,狼族最高决策单位,当族长召开议会时,就表示有重大事情发生。任何人不得擅入,就连冷家三兄弟也不得进入,这是狼族人人知道的事,所以议会堂外并没有太多士兵守护。
这次洽族长召集各位长老,就是为了商议对抗“怛那族”一事,尤其确认敌人的目标是圣花之后,他们的心情便更加沉重。
守护圣花的狼族世代相传的责任,除了战争外,狼族人显少生病,就连死亡也几乎是无疾终老,他们相信是圣花圣洁的香气带领族人远离疾病,一年一度的圣花祭就是为了乞求上苍让圣花永不凋谢,只要圣花不凋谢,狼族便能继续昌盛。
贪宝之心人皆有之,为了保护圣花,他们严禁族人对外谈论,以防宵小觊觎,想不到几个世代下来,还是让外人窥探而知。
冷族长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们的弟子都是舔血刀口的英雄好汉,但是最近‘但那族’都是以毒来攻击,无形之毒不是匹夫之勇可以对付的,它不像有形的刀剑,你不知道对方何时会下毒,更不知道要如何医治毒伤,阿齐的毒伤大家都看见了,那种毒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马上有人附和道:“是啊,幸好有秋丫头帮忙,可是她毕竟不是我族之人,总不能要她一直留下来帮忙。”
“而且我们狠族从来不需要大夫也没有大夫,遇到这么棘手的毒伤,也是束手无策。”有人这么说道。